第28章

對方正在輸入中, 然而這種輸入狀态維持了好久,都不見對方發來什麽。

換乘站到了,陳詩酒瞄了一眼手機, 還是沒有收到他的信息,幹脆就把手機眼不見心不煩地丢進包裏。

他是不是有什麽文字輸出便秘症啊?

删删減減, 打一句話有那麽費勁兒嗎?

周末畫展去就去,不去就不去,不知道他在擰巴些什麽。

直到在地鐵通道裏走過了漫長的一段換乘站, 再跳上下一趟地鐵的時候, 陳詩酒恩赦般再次從挎包裏掏出了手機。

這回屏幕顯示進來了一條新微信。

“周六還是周日?”

這趟地鐵裏的冷氣也太足了,寒冷的讓人凍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陳詩酒手指都凍得有點顫抖地打字回他:“周六下午一點半在K11, 莫奈的展。”

陸星寒坐在餐廳長條桌上收到這條短信的時候, 孟董正給他的餐盤裏添淡奶油炒雞蛋,眼神好巧不巧地瞄見了這條插播進來的約會短信。

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咳了一聲, 提醒他:“這周六下午我給你約了線上看房子, 中介推了好幾套曼哈頓的公寓過來,都在華盛頓廣場附近,離你學院還挺近的。裏面有兩套我看了裝修和家具還不錯,不過只租不賣, 距離也比其他幾套稍遠一點,但景觀特別好,能看得見哈德遜河。”

陸星寒把孟董撥到他餐盤上的炒雞蛋, 默默挪到盤子的邊角去, “周日線上看房不行嗎?”

孟董有點頭疼地看着那堆被嫌棄後發配去角落的淡奶油雞蛋, 嘆了一口氣。

這兒子從小到大就是這樣, 想讓他多吃兩口雞蛋, 就跟喂他毒藥似的。

“我正想說這個。”孟董把視線從敗下陣來的炒雞蛋堆裏挪出來, “如果你有約會的話,就早點跟中介改約時間,不要耽誤人家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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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星寒看了她一眼:“你放心,我有分寸。”

“嗯?”孟董回過味來,失笑道:“分寸是說中介,還是說和女孩子約會呀?”

陸星寒瞧不慣她的明知故問,抽了一張紙印了下嘴角,起身從餐桌離開,把背影留給孟董瞧。

走了兩步才丢給她一句:“中介,你別多想。”

蠢狗被保姆牽走去喂水吃狗糧了,陸星寒身後沒有跟屁蟲,自在地倒在了一樓小客廳的沙發上,慵懶回着陳詩酒微信。

“你那兒去淮海中路不太方便,要不到時候還是我開車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過去就好。”

“別逞強,我開車順路而已。周六你想見到什麽車?我看看我車庫裏有沒有。”

已經下了地鐵的陳詩酒,正在閘口刷出地鐵的交通卡,看見他發來的微信失笑了一下。

開租車行還真是不愁車開,不過哪一輛都不是他的就是了。

就跟銀行櫃臺的櫃員一樣,每天數那麽多張鈔票,但哪一張都不屬于他們自己。

“還可以點菜啊?不過我對車不太熟,車型你随意就好,但我想看淺藍顏色的車。天太熱了,看見淺藍色的車就會覺得清涼。”

淺藍色啊……陸星寒想了一下,停下公司地庫裏的那輛湖藍色的大牛,勉強也可以算淺藍色吧?

應承道:“收到,到時候就以藍色的車為信號。”

原以為收到的回複會是“好的”,結果沒想到陳詩酒給他來了句:“猥瑣地問一句,你這樣天天開別人的車,給不給油費和租金啊?”

陸星寒在沙發上笑到抽風。

好好笑,他當初買車的時候,應該怎麽都沒想到,有一天居然會被當成猥瑣的偷車賊。

哼,陳詩酒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陸星寒嘴角抿緊了一下,好笑地回她:“你放心,小學的時候《學雷鋒》那篇課文,我學的特別好。”

陳詩酒:“哈哈,開玩笑啦。”

開玩笑?他腦子裏已經想象出她那副較真又嚴肅的表情,暗搓搓把他肖想成一個愛占顧客便宜的租車行小老板。

陸星寒鼻子哼出氣,把手機丢到沙發一邊去,不再回她消息。

到了周六這天,陳詩酒提前看了天氣預報,說是今天會有大雨。

可神奇的是,陸星寒來接她的時候,天空烈日高照的一絲雲彩都沒有,一點兒今天要下雨的樣子都沒有。

甚至陳詩酒出門的時候要在包裏塞一把傘,曹阿姨都對她說:“現在的天氣預報越來越不準了,院子裏種的菜都被太陽曬的蔫耷成什麽樣兒了。沒有雲哪來的雨,傘多重呀,你不用帶,今天肯定不會下雨。”

陳詩酒聽話的把折疊傘丢在了玄關的鞋櫃上,出了門。

聽見屋外轟雷一般的引擎聲,陳詩酒差點兒就轉身去掏櫃子上的雨傘了。

打雷啦?不是,是陸星寒的車來了。

一開門,看見鐵門外停的那輛車門像翅膀一樣大張而開的跑車,陳詩酒驚得說不出話來。

因為這輛車她太記憶深刻了。

那次去摩安拉贊助,司機徐遠特意指了車庫裏的這輛蘭博基尼給她介紹,他對她說這輛車有翅膀,還問她要不要玩。

祝之繁跟她說,像這種超跑,還是貼的定制車膜,基本上就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存在,不會有第二輛一模一樣的超跑。

陸星寒今天開的居然是摩安的車。

陳詩酒上了車,心裏像憋着什麽事,連招呼都忘了和陸星寒打。

陸星寒幫她拉下車門扣好,上了車才注意到她今天不聲不響的,像在心裏悶着什麽事兒。

他給她遞了一瓶車上的水,問她:“怎麽了?今天心情不好嗎?”

陳詩酒看了他一眼,才不吐不快道:“你知道那個華東地區龍頭藥企摩安嗎?我前幾天去他們集團拉贊助了,你這輛車上回我看見,是停在摩安的地下車庫裏。摩安那麽大的集團,居然都要出租跑車了,這行為挺掉b格的。我深思熟慮了一下,可能摩安涉嫌財務造假?他們集團資金鏈是不是有問題啊?”

上市公司財務造假暴雷早就見怪不怪了,陳詩酒擔心的是赫吉買的那些摩安的股票。

據她所知,老太太從四五年前就一直在逐年買進摩安的股票,把股票玩的跟基金定投似的。

陸星寒被她的這想法驚到了。

這姑奶奶可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然後又開始了深深的自我審視懷疑。

摩安這幾年是不是發展的有點躺平啊?以至于讓一個大學生都能揣測一下摩安業績的不濟。

不過陸星寒不得不服陳詩酒的思維敏捷程度确實異于常人。

一個租車細節,別人可能過了也就過了,她一個才上大一的學生,居然能聯想到財務造假上去,看問題的眼光和邏輯确實不容小觑。

“有沒有可能是司機背着老板,把車租出來搞外快啊?”陸星寒開玩笑地說。

陳詩酒卻認真回想了一下那天徐遠給她留下的印象,義正言辭維護道:“老板司機不像那樣的人,挺正氣的退役軍人,開車的時候一板一眼特別專業,也不逗我和祝之繁說一些輕佻的話。相反,我們女孩兒打網約車的時候,經常碰見一些流裏流氣的司機給乘客說葷段子。我們女孩兒還是很怕碰上這樣的司機的,碰上了,就只能做好随時跳車的準備。”

陸星寒眉頭皺了一下,居然真的有些擔心她會碰上這樣的情況,還适當給了她一個建議:“買點防狼噴霧吧。”

陳詩酒卻神情驕傲地笑了一下:“我不用防狼噴霧,用馬鞭。我不舍得用馬鞭抽馬,但我用馬鞭抽垃圾勒垃圾,一點兒不手下留情。”

語氣陰恻恻的,陸星寒下意識把眼睛投向她安放在腿上的那只莫斯奇諾熊頭挎包,突然覺得那裏頭可能真有一根兇狠又要命的馬鞭。

陳詩酒見了他的小動作,輕哂一下:“怕什麽,我今天沒帶,不會抽你。”

陸星寒把目光收了回來,咽了一下喉嚨才說:“你看起來真是一點都不好欺負。”

外表看起來像是一只溫順無害的兔子,其實內裏是一匹無比兇猛的野獸。

兔子的外表極具蠱惑性,是她作為獵手的最好掩體,所以“兔子”一旦出擊,就是無往而不勝。

陳詩酒側着眼睛看他:“誰想欺負我?你嗎?”

話是脫口而出的,陳詩酒說完才發現自己這句像極了她剛剛吐槽的那個調戲乘客的網約車司機,既輕佻又有點兒不負責任的暧昧。

還好陸星寒只是輕淡地回了“不敢”二字。

其實陳詩酒如果當時稍微把眼睛的餘光往他身上瞟一眼,就會看見那一刻陸星寒整個人都快戰栗起來了。

他握着方向盤原本松弛慵懶的手,在她一臉無辜地問“誰想欺負我?你嗎?”的時候,下意識緊緊攥住了方向盤,才不至于讓自己在那一刻顯得失序。

那一瞬間,他整個人像被什麽猛烈的沖擊浪擊中,是有點悸動的。

那種感覺就像一種致命邀請,至少從小到大還沒有哪一個女孩兒問他想不想欺負她。

雖然知道她是無意的,但他覺得如果陳詩酒真正說起這樣的情場黑話來,一定也是一位風月場上令人聞風喪膽的高手。

這世界大概沒有哪個男人,能活着走出她致命的天真誘惑裏。

能活下來的,大約也是跪着出來的。

誰想欺負我?你嗎?

我想啊,他在心裏說,還要狠狠欺負的那種。

他還想說:你要不要也欺負我試試,還用馬鞭抽的那種?從小到大還沒人敢欺負過我,好期待啊~

當然這種又騷又賤的話他只在心裏過過瘾,表面上卻一派斯文清明的樣子。

不僅女人口是心非,男人也挺道貌岸然口是心非的。

嘴上還用高尚的藝術來僞裝自己:“你怎麽想起來去看莫奈的畫展呢?”

陳詩酒:“今年中法建交五十周年啊,巴黎的美術館就差把莫奈所有遺作搬上海來走秀一圈了。其實我也不愛看什麽畫展,單純下學期要選修一門《美學》課,開這門課的老師是莫奈的狂熱粉兒,我跟師姐打聽好了,據說期末交論文的時候,寫莫奈的一般都能給高分。嘿嘿,一切向“分”看齊嘛。”

陸星寒:“你還真不拿我當外人。正常不應該假裝一下你的藝術情操十分高尚嗎?”

至少他認識的一些“名媛”,常常以參觀畫展,并在畫展上對畫家的畫作如數家珍以顯示過人的優越感。

陳詩酒:“裝那些幹什麽,我是務實派。搞藝術的只有頭部那撮人活得名利雙收,剩下的一半瘋了,一半餓死了。用藝術美好世界的偉大任務,就交給那些偉大浪漫的藝術家吧!我們普通人,銅臭一點兒,有利于世界和諧運行。”

淮海中路那裏不好停車,陸星寒跟着導航把車停在了附近的一個停車場裏。

停車場距離K11還有點距離,正當午太陽又很曬,陳詩酒就懶的在路上走,瞄見路邊有一排共享單車,想也不想地就上去掃。

等她掃好了車,踢開單車腳靠準備騎走的時候,發現陸星寒正對着那一排單車幹瞪眼。

烈日下,她看他的臉,都是白光過強而模糊的。

“你幹什麽呢?趕緊掃啊,我們騎車走。”

陸星寒在一排共享單車裏顯得既無助又尴尬,默了良久,見陳詩酒的臉馬上快拉下來了,才支支吾吾地垂頭說:“怎麽用啊?”

陳詩酒以為自己幻聽,“你說什麽?”

陸星寒的臉微微漲紅,把頭稍稍不好意思地別到一邊去,“這個車,我不會用。你剛剛是怎麽弄開鎖的?”

陳詩酒差點兒昏倒,麻利把手裏這輛自行車的腳靠又蹬的立在了地上。

走過去。

指指點點:“陸師傅,你有點兒過分了啊,二十一世紀共享單車都不會掃碼解鎖,開租車行把你慣的也忒任性了。”

雙手往他前面一攤。

陸星寒:“?”

陳詩酒:“手機給我,幫你下載APP注冊賬號。”

幫他在手機上一頓操作,啪的掃開了一輛車,手機丢回去給他。

“現在別告訴我你不會騎單車就行。”按照這形勢來說,還真有點莫名害怕。

陸星寒:“小瞧誰呢,我兩歲生日我爺爺就給我買了一輛四個輪兒的自行車。我不到三歲就能把自行車後面的兩個輔助輪給拆了騎。”

長腿往皮墊子上一跨,坐了上去,然後“啊——”的一聲慘叫。

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陳詩酒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識緊張地一下抱住了他的手臂。

“幹嘛呢你?!”

“燙……”

“什麽燙?”

“屁股……燙熟了……”

烈日把單車的坐墊炙烤成了一塊沸騰的烤盤,而他毫無心理準備地坐了上去。

陳詩酒搡了他一下,原本抱着他的手臂還沒來得及逃離肌膚相抵的尴尬,他卻一把捉住她的手。

此刻,兩人盯着彼此纏在一起的手都有些懵。

好好的兩只手,怎麽就不聽話地握到了一起呢?

四周的車與人好像進入了默片模式,陳詩酒覺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陣耳鳴,身邊的任何聲音她都有些聽不清了。

就這麽僵持了一會兒,陸星寒還是沒松開她的手。

她試着掙脫了一下,沒掙脫開,卻聽他在喟嘆:“好涼。”

她像是沒聽清,在問:“什麽?”

他看着她的眼睛,在強烈的白晝日光裏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你的手,好涼。”

“不行。”她回答的格外義正言辭。

“?什麽不行?”他有點懵,仿佛他們的對話不在同一個頻道,風馬牛不相及。

“我不能借你降溫,你燙到的位置有點尴尬。”無情地用力抽出自己的手。

陳詩酒盯着他某個尴尬的部位,認真而苦惱。

人頭流竄的街頭,他爆出一串蟬鳴似的轟笑。

哈哈哈,這女孩為什麽那麽好笑,笑得他胸腔震顫,像剛搶救過一次心髒除顫儀。

作者有話說:

端午快洛寶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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