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如果要問陳詩酒, 生命之中哪一年最值得感激,她會回答2015年。

這一年,她二十歲, 如期帶着夢想出發去了紐約,運氣和財氣都在這一年爆棚。

生命中所有的浪漫與精彩在這一年開始正式迸發。

它就像一個蝴蝶效應, 一枚許了願的硬幣投進了大西洋裏,上帝聽到了硬幣落入水中時的轟鳴,仁慈地讓這些願望在她有生之年都一一得到了實現。

無論夢想實現的那一天有多晚, 陳詩酒都會選擇感激。

大二升大三的暑假, 屠明仍舊觊觎陳詩酒這茬兒免費的韭菜,抱着他的愛狗在實驗室問她:“要不要這個暑假接着留下來做項目?反正紐大那邊交換生秋季9月才入學。”

陳詩酒有點過河拆橋地說:“不了屠老師, 我得回家陪我奶奶一陣子, 馬上要去國外我都沒時間陪她了。”

靠推薦信如願申請到了交換生名額,屠明的課期末考高分更是無虞, 好像她之前做的努力都得到了回報。

屠明不滿地胡亂揉了揉狗頭, 把懷裏的狗丢到陳詩酒手裏,分明是在置氣地說:“帶安迪去邊上的寵物店洗個澡,順便驅個蟲。”

師姐何晴笑話屠明:“屠老師你就一天一個花頭,各種理由找十九的茬兒吧!人家這回是真有事, 原本上星期期末考考完她就坐飛機回老家了,結果臨時接了個商拍才拖到這星期走。今天專程來實驗室請我們吃下午茶告個別的,您還好意思差使人家!狗您先裝籠子裏, 一會兒我牽去寵物店洗。”

屠明皺着眉, 不服氣地說:“不是我差使她, 是這狗賤, 一見了她就死活不肯走, 不然這會兒我早牽去寵物店了。”

陳詩酒眯着眼, 享受撸狗時光,嘴上和屠明鬥:“啧啧,誰叫您嫌它醜呢!我們安迪雖然不是純種狗,但機靈着呢,好話歹話它辨得清楚。”

屠明看看何晴,又看看陳詩酒,搖搖頭:“一個個都是被我給慣的,就知道跟我這老頭兒嗆聲。”

何晴和陳詩酒相視一笑:“要不您慣一個我們專業課滿分試試?這才叫真慣呢!”

屠明白了她們一眼:“實事求是啊!我這金字招牌不能砸,該扣分還是得扣分,保證公平呢!”

師兄進來插話:“詩酒今天請什麽下午茶呀?要是裏頭有咖啡,我就不去茶水間煮了。”

Advertisement

何晴磨刀霍霍說:“她讓我們自己在外賣上點。別跟她客氣,現在都成小網紅了,比咱們一個月領千把塊的研究生補貼強的多。人家現在在微博上随便接條廣告,報價都是五位數。”

陳詩酒財不外露地抿嘴笑道:“哪兒這麽高啊!發一條廣告我還得絞盡腦汁構思文案,加上拍照修圖,金主爸爸各種挑刺兒回爐重造,我這掙的可都是辛苦錢。”

何晴:“來來來,大家都把手頭的工作停一停,先在手機上點外賣,想吃什麽就盡情點,咱們別跟陳富婆客氣啊!~”

衆人聚到何晴的實驗臺來紛紛掏出手機點外賣。

何晴搭搭陳詩酒的肩,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一起去茶水間說會兒話。

“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但又覺得你不像那麽回事兒。”師姐問話一本正經。

“?”陳詩酒面對師姐突然嚴肅的問話,莫名有點慌,跟接受毫無準備的突擊考一樣。

“你和那個攝影工作室的小開,是不是那回事啊?”

哪回事?陳詩酒有點懵。

“竹森?”

“對啊,學校裏頭都傳瘋了,說你被他包.養了,人家才那麽捧你,就連微博置頂都是你。”

陳詩酒快笑岔氣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說:“你們都誤會了,人家有女朋友的,還是圈內挺有名的一個模特,正經白富美,在英國念書呢。”

忽而用手端起下巴,凝視何晴:“不對啊……怎麽能傳包養呢?就不能傳我正經和人家談戀愛啊?人家年紀也不大好吧。”

說到包·養,陳詩酒的腦海裏就是那些凸着肚子,戴着大金鏈子的大哥“土”豪們,竹森的美少年氣質跟這些大哥真是一點不沾邊兒。

何晴睨她一眼,啧了一聲:“你瞅你長得像個正室樣兒嗎?楚楚可憐的盛世小白蓮,擱宅鬥劇裏就是那種讓主君寵妻滅妾的小姨娘。”

看來陳詩酒還是沒認清現實,她太符合當下主流的不食人間煙火審美了。盡管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是披着羊皮的大灰狼,但任何人見到她第一眼,絕對都會被她清澈幹淨的外表所迷惑。

兩人在茶水間說話,安迪一會兒不見陳詩酒,就滿實驗室地找。

沒多久就找到了茶水間來,見到陳詩酒就開始瘋狂搖尾巴,攀扯陳詩酒的小腿,嘴裏還急得哼哼叫。

何晴說:“這狗怎麽就跟你這麽好呢?平時我和實驗室裏其他人也喂得多啊,你在的時候還沒我們多呢。”

陳詩酒蹲下去逗狗玩,腦子裏有了那麽一忽兒的晃神。

這只狗當初是陸星寒和她送去寵物醫院治好的,大約是先入為主吧,安迪就一直對她有着特殊的感情,待她總比其他人熱情一點。

有點茫然和陌生,不知道為什麽提起曾經在生命裏閃現過的這個人,陳詩酒的印象只剩下那家饞得勾人心魂的小鍋米線。

她撒謊了。

她對陸星寒說那家米線店她再也不會去,然而事實是好幾次在攝影棚深夜收工,無論打車費有多爆棚,她都一點兒不心疼地去那裏吃上熱騰騰的一鍋炭火香辣米線。

而且店裏薄荷葉的吃法,已經不僅局限于丢進檸檬茶裏,她拓展出了一種全新的吃法:把盆栽薄荷葉掐一小把下來,和着辣椒醬,當成一碟開胃的小前菜,又辣又沖又涼,特別能在深夜裏趕走瞌睡蟲。

“師姐,我想托你一件事。”陳詩酒仰頭望着何晴,手還不停地摩挲着狗頭。

何晴:“?什麽事兒啊?”

陳詩酒:“有時候我想安迪的話,能不能給你打視頻啊?你讓我看看安迪。”

何晴失笑一聲:“我總算明白了這狗為什麽對你情有獨鐘。狗精着呢,不然怎麽知道這裏誰對它最好?我們要是在外面,肯定想不起來狗。”

又道:“你怎麽不直接打給屠明?他微信號不還是你幫他申請的嗎?老頭兒現在每天可能發朋友圈嘚瑟邀贊了。”

陳詩酒的心突然向下墜了一下。

不知道什麽原因,屠明居然也加了陸星寒的微信。從上個月開始,屠明學會發第一條朋友圈之後,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成了朋友圈的霸屏狂魔。

第一次看到陸星寒出現在屠明朋友圈底下點贊的時候,陳詩酒以為自己眼花了。

那個從來不發朋友圈像一個死了很久的僵屍號的陸星寒,居然還會給別人的朋友圈點贊?

陳詩酒盯着他的狗頭像,覺得都已經快完全記不起他這麽一個人了,乍然看見他再次出現,那種感覺像極了…詐屍!

那時候的陳詩酒居然無聊到去翻屠明的以前的朋友圈,看看是不是漏掉過陸星寒在屠明那兒的留言。然後她發現,他似乎只給屠明點過贊,從來不在他朋友圈裏置評留言。

其實這是屠明提前吩咐過的,堅決不讓他那張臭嘴玷污了自己的朋友圈。毒啊這逆孫,那麽多共同好友,知道逆孫平常是這麽忤逆他的,他的晚節還保不保了?

陳詩酒經常默默地盯梢屠明的朋友圈,甚至有時候會期待那個狗頭頭像出現在屠明的朋友圈下面。但她從來沒給屠明的朋友圈點贊留言過,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自己的頭像出現在陸星寒的朋友圈裏,應該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回過神來,陳詩酒沖何晴吐吐舌頭:“得了吧,我才不給屠明打視頻。我怕他到時候念叨我這個數據不對,那個模型弄不好。我估計我去了紐大本來就人生地不熟夠焦頭爛額的了,再被他一打擊,可能真就全盤否定自己,認為自己是個無藥可救的學術垃圾了。”

何晴:“也是,他信奉挫折教育那一套,實驗室誰不被他噴呀!習慣了就好,嘴壞人摳,但心好着呢。不過我不保證他會不會因為太想你而主動給你打視頻哈,你在我們之中最小,看得出來他最寵你。你不在的時候,有一次他還說你像師母年輕的時候,身上有一股勁勁兒的勁頭。”

陳詩酒吓了一跳:“陸穗?別了吧,我哪兒配得上和陸先生相提并論,人家是十裏洋場真正的美術家和時尚界大師。”

在網上各大報道和線下傳記中,深入了解屠明的夫人之後,陳詩酒頻頻感慨:屠明這糟老頭哪兒配陸穗這樣的名門淑女呀!不知道屠明上輩子燒了什麽高香,這輩子能娶到陸穗這樣天人一般的女子為妻。

臨別前,何晴在衆人堆裏囑咐她:“外頭很好,但別忘了回來哈。”

陳詩酒拍拍自己的後肩:“必須的,我回頭讓我奶奶給我背上刺個‘精忠報國’。”

屠明急的罵她:“你敢紋身,我研究生名額不給你留啊!”

衆人被屠明逗得咯咯大笑,老頭兒不懂年輕人的幽默,但總能把年輕人給樂得夠嗆。

那天晚上,原來何晴下午對她說的事情,倒也不是空穴來風。

第二天陳詩酒準備徹底放暑假回烏列尼,竹森借踐行的名義邀她吃飯。

餐廳約在王品,看得出來竹森挺用心的,提前很久預約到了窗邊的位置,并且在陳詩酒将要入座的位置上擺了一個顯眼的香奈兒手提袋。

這讓陳詩酒一入餐廳,就隐隐感到了事情的不對勁。

原本期末考一考好,她就準備回老家,可竹森給她發了個微信,說臨時被兩個模特鴿了,希望她能留下來救場。這次是商拍的片子,模特還是竹森自選的,結果沒想到兩個模特都臨時有事不能來了。

陳詩酒當然應了下來,賺錢這種事多多益善,更何況商拍的片子,商家夠壕的話,還會幫她免費買流量沖熱搜。這樣她接下來一段時間的微博數據應該會挺好看的。

但是這種雙贏的救場送香奈兒,看盒子的大小和形狀,裏頭估計是一個包,這苗頭就有點不對了。她接的這次商拍,收的費用估計還沒一個包貴呢。

而且吃飯的地點選在王品,窗外能俯視半個上海,還能看見外灘。窗邊的位置不好訂,一般得提前半個月預約,陳詩酒只要一想到這個,就覺得這次商拍和這頓晚餐,是竹森的蓄謀已久。

果不其然,陳詩酒剛入座沒多久,竹森對她說:“我失戀了,今晚能陪我喝點酒嗎?”

陳詩酒注意到今晚竹森穿着一件dior男士的白色簡T,白色的衣料是很好的反光板,桌上的氣氛很好的燭光先是直射去竹森的白色T恤上,然後經過白布的散射,燈光更柔和地投到了竹森的下颌角。

他看起來真是一位氣質翩翩的貴公子。

幹他們這一行的,許多名不經傳的攝影師私生活都一言難盡,但竹森她知道的,是這一行裏鮮少年少成名,卻依舊潔身自好的君子。

他從來不在攝影的時候去揩女模特的油,又或者私下裏給漂亮的女模們發送暧昧騷擾短信。

陳詩酒透過柔軟的燭光,看到他那張聲稱失戀卻毫無哀色的帥臉,吟笑道:“你別這樣嗳,下午還有人到我面前求證,問我是不是被你包.養了,你晚上就送我好大一個香奈兒,裏頭不會是包吧?”

把喝酒這一茬兒給不動聲色地擋了過去。

對面的人秀色可餐,萬一喝了酒,陳詩酒覺得今晚可能真的會出事。

竹森挑了下眉,示意她拆開看看:“你看看喜不喜歡,是你出發去紐約前的送別禮物。”

陳詩酒拆掉包裝,裏頭果然是一個經典款的菱格包,顏色還是很夏天的冰淇淋色。

“那這次商拍的尾款你就別給我結了,這份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收的。”

她這話是一語雙關,揣着明白裝糊塗,想就此蒙混過關。

竹森卻不氣餒地直接問她:“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麽樣?”

“很好呀!”陳詩酒不假思索地說。

竹森定定注視着她的眼睛,自嘲地說:“我這就被發了好人卡?你不考慮考慮我嗎?”

陳詩酒沒想到他會這麽直接,于是只好認真地對他交待說:“我馬上就要一年不在國內了,交換一年,我的語言基礎差,除了要接着刷托福和GRE,我還得再考慮要不要繼續準備申美國的研究生,估計未來一年會特別忙。”

言下之意:沒時間談戀愛。

竹森的笑容一點沒有崩塌,反而笑意在臉上越來越濃:“或許我可以嘗試在紐約開個工作室的分館?”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