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空氣越發清新。
馬車停下,“到了!”無暇歡快的聲音傳到承歡耳中,随即,她眼睛上的黑布被取下,一道光亮随即到來。承歡不習慣地用手擋住光亮,直到眼睛适應亮光,這才放下手。“走,下去看看。”無暇把手伸到承歡面前,臉上依舊是友善的笑。
承歡看了她一眼,遲疑地把手放在她手上。無暇笑容一展,直接握住她的手,在承歡微愣間,拉她下了馬車。一下馬車,承歡瞬間被映入眼中的景色迷住。
“美吧?我第一次來就喜歡上這裏了。”無暇笑道,閉眼深深地呼吸着。
“真美。”承歡不覺道,此刻她和無暇正站在水邊,鼻息間傳來清新而自然的空氣,令人心情舒暢。
“你也很美,像個仙女。”無暇誇道,絲毫不掩飾眼中的羨慕。
承歡自小早被人誇得習慣,但無暇的炯炯的目光還是讓她生了一絲不自在。
仿佛看出她的不自然,無暇一笑,“你害羞的樣子真好看。”不等承歡反應,突道,“這段時間你就在這養傷。”
承歡一愣,轉目環看四周,眼前是青山綠樹、小橋流水。“我們當真要住這?”她問道,心裏莫名生了一絲向往,對這片安靜的土地十分喜歡。
“恩。”承歡點頭,指着一處,“那就是我們住的地方。”
承歡順着她所指看去,只見不遠處一顆茂盛的桂花樹下木屋簡陋,木屋邊,種着各種蔬果。
見承歡目光落在瓜果林久久不移,無暇笑着解釋道,“那青瓜是師傅種的,他平時喜歡配着酒吃,那番茄是師娘種的,她最喜歡吃番茄雞蛋了。”
聞言,承歡一愣,忍不住道,“無暇姑娘,你本就住這?”
“住了近十年了。”無暇臉上挂着微笑,眼底卻是澀然一閃,她指着瓜果對面的圍欄道,“那處是我養得小動物,你平日若是無聊了,可以同它們玩樂。”
承歡側目看她,如柳細眉微攏,“無暇姑娘不怕?”
“怕什麽?”無暇一臉單純地反問。
承歡眉頭不由皺的更緊,面對笑得一臉無害的無暇,她竟生出一絲愧疚,“不怕日後我傷愈離開,帶人來此?”
無暇聞言,噗嗤一聲笑出,肯定道,“你尋不到這的。”
承歡一愣,點點頭,“也是,這一路我都蒙着眼,想是尋也尋不到。”她話音剛落,便聽花衣老婦遠遠喊無暇。
“一會就來。”無暇單手放在嘴邊喊着回應,那邊隐隐聽花衣老婦罵了句‘野孩子’便沒了聲音。他們對承歡倒沒什麽好懼,她毒性未除,現在的承歡,可以說是手無縛雞之力。無暇側首對承歡吐了吐舌頭,“我兒時貪玩,常常玩得忘了回,師娘就這般叫我,現在長大了,還是一樣。”
“你師娘定是很疼你。”承歡柔聲道,花衣老婦十分兇悍,但對無暇十分溫柔,如若不是無暇口口聲聲叫她‘師娘’,承歡幾乎要誤以為她是無暇娘親。白須老者也是一般,極其疼愛妻子和承歡這個徒弟。
“恩。我自小跟着師傅和師娘,他們待我如生女,之于我,他們便是至親。”說到此,無暇眼中竟閃現一絲恨意。
感覺到握着的手不覺用力一分,承歡疑惑看她,轉移話題道,“無暇姑娘,未問如何稱呼他們兩位。”
“噢,這裏的人都稱我師傅白大爺,稱師娘花大嬸,你就跟着這樣叫吧。”無暇臉色恢複笑容,她指了指自己,“你喚我無暇便好,姑娘姑娘的,聽得別扭。”
承歡臉露尴尬,只好喚道,“無暇...”
“這就對了。”無暇開心地一揚唇,徑自道,“那我以後便喚你承歡,可好?”
承歡微微點頭,雙目卻是更深地望着無暇,她看不懂,無暇的單純和臉上無害的笑,真幾分,假幾分。她們,是敵人。
“承歡,為什麽你都不笑?不開心嗎?”無暇突地問道,側目回望着承歡。
雙目相望,承歡竟有種被窺探到心事的感覺,慌亂地收回視線,承歡搖頭道,“些許是奔波了一日,有些累了。”
“哎呀,瞧我這粗心模樣!”無暇突地一拍腦袋叫道,驚得承歡看她。“你身體虛弱又奔波了一日,我還拉你在這玩耍,真是不該!”說着,她拉着承歡就往家走去。
承歡被她拉着,只好順從地跟着,只是越發看不懂無暇。有時覺得她單純如水,有時卻覺得她深沉難懂。
一見她們回來,坐在院中砍柴的白須微微擡首。
“白大爺。”承歡低聲叫道,聲音十分謙恭。
白須瞥了眼她們緊握的手,撇撇嘴道,“要不是看無暇的份上,我是準不讓你住這的!別怪我沒警告你,別擺什麽心思。”說着,不再理承歡,繼續砍柴。
“我師傅就這樣,面冷心熱,你別放心裏。”無暇對承歡低語道,拉着她進屋。
正在整理床榻的花衣遠遠便聽了動靜,看她們進來,也是掃了眼她們緊握的手,眉頭一蹙,冷然道,“舍得回來了?”
“花大嬸。”承歡垂眉喚道。
花衣瞥了她一眼,冷冷一笑,卻不答她。無暇見狀,松開承歡的手,上前抱住花衣的手臂撒嬌地搖了搖,對着花衣眯起雙眼膩聲道,“當然咯,我想師娘了嘛。”
花衣臉上的冷意頓消,沒好氣地拍了她一下,臉上卻是笑意,“人是你帶回來的,她睡你屋,你和師娘睡一屋。”
“那師傅怎麽辦?”無暇叫道。
“他那野人,随便一處也能睡。”花衣想也不想便道,着實不放心無暇同承歡一屋。
“不行,這樣師傅會恨死我的。”無暇認真道,她一指承歡,“不用這麽麻煩,我同她都是女子,一屋就好。”
聞言,花衣目光一凝,一把把無暇扯到一邊,“無暇!你別忘了她的身份!”
“師娘,她傷不了我的。”無暇自信一笑,她跑到承歡身邊竟直接問道,“是吧,承歡?你不會傷我的。”
承歡被她問得一愣,搖頭道,“不會。”
無暇一笑,得意地看向花衣,“看吧,我就說她不會傷我的。”
花衣好氣又好笑,“你這丫頭真是...”剩下的話語換做嘆氣,她心知無暇的決定從來誰也改不了,只好作罷。花衣目光冷然地轉向承歡,警告道,“若是你敢傷無暇分毫,我定要你命。”說罷,轉身出門。
承歡看她背影,一天被威脅兩次,她當是哭還是笑?
“承歡,你愣在那作甚?不是累了嗎?”無暇站在床邊叫道,她一指手邊的床,“你先睡一會兒,吃飯的時候我叫你。”
承歡一愣,轉看四周,這才發覺整間屋子只有一床,忍不住問道,“我睡這,那你睡哪?”
無暇想也不想地依舊指着床,“我也睡這啊。”說着,她還不忘補充,“你放心,我睡覺很老實的,不踢人。”
承歡又是一呆,開始意識到接下來的日子她要和無暇同睡一張床!“那個,不如我在地上鋪張床...”
“為何要打地鋪,這兒夜晚地潮,睡地上會生病的。”
“那我去附近尋一空屋...”
“你嫌棄我?”無暇突然道,打斷承歡的話,臉上的笑容更是一瞬頓失,變得十分委屈。
承歡見狀,生怕她誤會,急忙擺手解釋,“不是,我從未同人睡一起,有些不習慣。”
“借口!你就是嫌棄我。”無暇扁着嘴道,眼眶微微泛紅,仿佛下一刻就會落淚。
承歡頓時不知該如何,見無暇就要哭了,急忙道,“一同睡!我們一同睡。”
驀然間,無暇轉悲為喜,露出好看的酒窩,“好。”說着,她把承歡拉到床邊躺下,溫柔地把她的手放入杯中,突地一笑,“你的手不但好看,牽着也好生舒服。”說完,也不等承歡反應,徑自走出。
承歡躺在床上,眨眨眼,不自覺擡手看了看,這才意識到從下馬車到剛剛,她一直同無暇牽着。想到此,承歡驀地臉上升起兩朵紅雲。把手收回被中,臉上的紅暈緩緩退去。
“無暇,你到底是誰?為什麽要殺姑姑?”承歡皺眉自問,擡目望向窗外的藍天白雲,此刻姑姑她們應該正四處尋她。想到此,承歡心裏不受控制一緊,被中的拳頭握緊。傲情呢?她可知自己不見了?可有擔心?
傲情的身影又出現在眼前,承歡不由眼眶一紅。閉了閉眼,一滴清淚落下。此刻,傲情正開心着終于見到心心念念的小魚吧,又哪有心思理會她...
廚房裏,花衣望了眼正在洗菜的無暇,眉頭一皺,問道,“無暇,你真的只是要為她解毒養傷?”
無暇手上一頓,把菜放入盆中,半天微微側目,對上花衣疑問的眼,反問道,“師娘,你相信緣分嗎?”
“可你們是敵人!”花衣聲音微沉,帶着警示。
“師娘,我好不容易再遇到她...”無暇雙目深深地望着花衣,乞求道,“你就讓我任性一次吧。”
“你這丫頭...別傷了自己便好。”
“師娘,謝謝你。”無暇認真道,轉回頭繼續擺弄食材。
14第十二回
夏日鳥啼,淩月宮此刻卻沒有往日的歡聲笑語,肅靜十分。華陽宮,淩月帝後正襟危坐,座下影衛謀士,皆是心腹。
一人匆匆從宮外跑入,神色嚴峻,見了赫連寒和月朔,急忙跪地,“臣寧浩然見過皇上、皇後。”
“平身。”赫連寒道,身子微向前傾,“可有歡兒下落?”
“啓禀聖上,小人在郊區破廟尋到這個。”寧浩然從懷中掏出一條絲絹,微微停頓,他又拿出一張字卷,又道,“稻草下刻有字跡,寫着‘安好,莫憂’四字,小人已經命人臨摹在紙上。”
不等赫連寒示意,她身側的小林子急忙小跑到寧浩然身前,拿過絲絹和字卷,雙手遞到赫連寒面前。
赫連寒接過,眉頭一皺,看向月朔。月朔同是眉頭一緊,肯定道,“是歡兒的絲絹和字跡。”說着,她擡首問詢寧浩然,“可有查到去向?”
“臣無能。”寧浩然俯首,說明道,“對方心思缜密,在破廟外用不同馬匹向不同方向去,根本辨不出承歡公主是被帶往哪個方向。”
“可确定對方身份?”月朔再問,她們都知道,對手要殺的,其實是淩月帝赫連寒。只是,他們為何要帶走承歡?
寧浩然垂首,“臣無能。”
赫連寒神色沉然,片刻,肅然道,“先收回人馬,派影衛幾人暗中調查,切記,勿驚擾百姓。”
寧浩然一愣,随即作揖道,“是!臣受命。”恭敬退下,執行命令。
他一走,堂下一謀臣蹙眉起身,作揖道,“殿下,不日後就是祭祀大典,承歡公主不在,百姓必是要起了懷疑,怕會引起恐慌。”
聞言,殿下衆臣也是眉頭一緊。雖然承歡和傲情常年修習在外,但每年祭祀必到,即使是外嫁的傲情,也是要歸的。
赫連寒沉吟片刻,身旁月朔想到什麽雙目一亮,對赫連寒附耳低語幾句。赫連寒看了她一眼,微微颌首,對殿下衆人道,“衆愛卿莫憂,祭祀那日,必有承歡。”
不等衆人再問,赫連寒對殿下影衛謀士道,“你們也且退下吧。”
衆臣互看左右,同是點頭,對這位女帝的話,他們從未質疑過。齊齊颌首稱是,紛紛退下。
頃刻,整個大殿空蕩只剩赫連寒同月朔。月朔手拿承歡的字跡,認真地又看了一遍,“歡兒當是安危無憂,且未受多少限制,看來她的不歸,另有原因。”
赫連寒颌首,見了承歡的字跡,她也多多少少放了心。承歡雖不比傲情狡詐,但自小也是聰慧過人,要想害她,難矣。加之對方一無傷她之意,二沒有索要威脅,很大可能是承歡自願同去。只是,她為何如此?
“可要告知傲兒?”月朔問道。
赫連寒頓了頓,搖首道,“目前還是休打亂她的計劃,半月後見了面再說。”
月朔只好點頭,心裏也明白,若是傲情知道承歡有事,定會拖延計劃,親自尋人。只是這等心思卻完全是因姐妹情,月朔明白,這怕是只會更傷承歡。
“離祭祀大典還有半月,華蓥可趕得回?”赫連寒問道,想到四處游玩的華蓥,多少生了擔憂。
華蓥,赫連夜焰次女,和承歡相差僅僅一載,容貌卻是驚人的相似。她師承月朔二姐月影,和承歡一般,自小并不在生父生母身邊,而是跟随月影身邊。
不同于承歡的沉穩安靜,華蓥活潑好動,如若說承歡是仙子,那華蓥便是精靈。
“幾日前二姐來信,說是她們正在邊城賞玩。”月朔說着,眼露羨慕。
“邊城?”赫連寒雙眉微展,看月朔這般眼神,知道她是貪玩了,笑着搖了搖頭,裝作不知,道,“如若她們未離開邊城,現下趕來,五日便能到。”
月朔瞪了她一眼,哪裏不知她的心思,可沒辦法,誰讓自己喜歡的人是帝王,而且這些年,她也沒少陪自己游玩。“我們也久日未見二姐和鳳儀了,這下可算有了機會。”鳳儀,當年淩國公主,赫連寒的妹妹。和月影乃是一對,當年淩月國成立,她毅然決然地放下榮華富貴,同月影潇灑江湖去了。
赫連寒淺嘆一聲,“時間過得真快,現在想想,是有三四年未見了。”望了眼身旁的月朔,仿若昨日才和她相識,當時月朔那張牙舞爪的模樣歷歷在目,想到此,赫連寒不由露出笑意,眼中柔情更深。
“确實,時間轉瞬即逝,幸得能遇上你。”月朔滿足道,手放在赫連寒的手上。赫連寒反手緊緊握住了她,回以同樣滿足的笑容。
當日,月朔飛鴿傳書給月影說了情況,第二日,月影便回了信。信上只有四字——五日後見。
承歡做了很長的一個夢,她夢見傲情穿着火紅的嫁衣,頭戴鳳冠,臉上帶着淺淺的笑...
傲情一步步地向前走去,突地腳步一頓,臉上綻放出承歡從未見過的璀璨笑容,美得驚心動魄。
傲情向前奔跑,緊緊地抱住了一個女子。那個人,不是她。
猛地,承歡睜開眼,無暇微顯訝異的臉随即映入眼簾,她吃了一驚,這才發現無暇蹲在她面前。“承歡,吃飯了。”無暇笑道。
承歡臉上一羞,急忙坐起身子。穿戴整齊,承歡對無暇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如此麻煩你。”
“不麻煩。”無暇咧嘴一笑,對承歡眨眨眼,真誠道,“你睡覺的樣子真美,我都不忍心叫醒你。”
“謝謝。”承歡道,臉上多少升起幾絲淺紅。要是一般人說出這話,非得讓人覺得輕佻,但面前的女子總是帶着純淨的笑,說得真摯,不但不讓人反感,反倒生出幾絲羞澀,覺得對方是真心贊賞,絕無半絲惡意。
無暇又是一笑,卻道,“餓了吧,吃飯去。”說着,徑自牽起承歡的手往門口走去。
承歡突地想起睡前無暇的話,有些不自在地收回手。無暇一頓,轉頭看她,卻是微微一笑,徑自向前走去。承歡皺了皺眉,跟了上去。
客廳不大,典型小戶人家的擺設。中央小桌上已經擺好了碗筷、飯菜,四菜一湯,清炒野菜、木耳藕片、清蒸蛋和山雞枸杞湯,很清素的菜色,卻讓人見了食指大開。
白須和花衣已經上了桌,見承歡和無暇來了,白須不滿道,“真是難侍候的人。”
花衣給了他一筷子,罵道,“食不言!”白須頓時和吞了個雞蛋般堵了聲音,可憐巴巴地望着花衣。
承歡微微蹲身,“白大爺、花大嬸,是承歡不懂事。”
花衣瞟了她一眼,見無暇目光炯炯地正在看她,無聲嘆息一聲,道,“姑娘知情達理,又怎會不懂事?說着,她擺了個請的手勢,“請坐。”
承歡臉上有些猶豫,心知花衣和白須并不喜歡她。猶豫間,無暇見她沒有動靜,也不客氣,直接把她按到椅子上,笑道,“你不會打算接下來的日子都這般客氣吧。”
承歡擡首剛想說些什麽。已經就坐的無暇一擺手,“抱歉、麻煩的話就別說了。”說着,徑自拿過承歡的碗,就為她盛滿一碗湯,笑道,“補補身子。”
承歡看着面前的碗,對無暇的熱情有些反應不過來。就算對方是因為傷了自己心愧,可這等待遇,是不是有些過了。
花衣見她久久不動,面露不滿,自己愛徒盛的湯既然有人不領情!花衣雙目一瞪,筷子重重拍在桌上,“你這是擔心我們下毒?還是嫌棄這等粗野菜?”白須見妻子發怒,早已對承歡吹胡子瞪眼起來。
“師傅,師娘!”無暇叫道,眼底卻是難掩的失望。
承歡意識到自己的失誤,她對無暇輕聲說了句‘無礙’,看了花衣和白須一眼,拿起勺子,一口入喉,承歡不覺嘆道,“好湯。”說罷,一口一口,當着衆人的面,齊齊喝盡。無暇早已在她那句‘好湯’時展顏露笑。
見她喝完,花衣這才有了好臉色。擡手又打了白須一下,“還不吃飯,看着客人作甚。”
白須可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急忙收回視線,低頭乖乖地繼續吃飯。沒辦法,白須的世界裏,夫人便是天。
無暇又給承歡夾了些菜,承歡不好退讓,一一下肚,卻發現味道皆是出奇的好。不由問道,“這菜肴是花大嬸煮的?”
不等花衣回應,無暇率先緊張問道,“怎麽了?不合口味?”這話語一出,白須和花衣的目光又如冷箭地齊齊對準承歡,仿佛她要敢說一個‘不’字,他們就要了她的命。
承歡見狀,不由笑起。她搖搖頭,看着無暇,認真道,“我從未吃過如此佳肴。”
“當真?”無暇問道,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歡喜。
承歡輕輕颌首,又夾了一口野菜,贊道,“清甜自然,爽口不膩,佳品也。”
白須收回‘冷箭’,夾起一大塊藕片放入嘴中,嘟囔道,“馬屁精!”花衣雙眼一眯,他急忙閉嘴,臉上帶着獻媚的笑。花衣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轉向承歡,帶着一絲諷刺道,“這等村野小菜怎比得過宮中的山珍海味。”
“此言差矣,”承歡筷子一頓,擡首淡然處之地面對花衣,“村野小菜色淡味清,宮中菜肴色豔味華,各有特色,只是承歡更喜清新之味。”
“算你有品位。”白須得意咧嘴,“宮中的菜哪能和我寶貝徒弟的手藝比較。”
承歡微顯訝異,她一直以為無暇那句‘為你炖湯’的話只是随口一說。她看向無暇,感激一笑。
無暇見她露出燦爛笑容,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她便不受控制地盯着承歡,目光顯得有些癡迷。承歡本是收回視線,卻又感覺到她的目光,不由轉頭看去。
在觸及無暇的帶着複雜情愫的眼時,承歡不由一愣,這眼神她十分熟悉,那是自己思念傲情時才有的。承歡眉頭一蹙,對無暇禮貌一笑,收回視線。
無暇一愣,心下一慌,仿佛心思被看透,那種帶着距離的笑容她怎會不懂,眼中不由閃過一絲失落。
花衣一看無暇受傷,目光一凝,還想為難,可剛要開口,桌下無暇的腳便踢上了她。花衣蹙眉看去,只見無暇微微搖頭。花衣雙眉一蹙,卻看她眼中堅持,一聲嘆息,眉頭展開,沉默吃飯。
白須哪裏懂發生了什麽,只知夫人不悅,小心地陪着。
承歡不動聲色地掃視衆人一眼,看到無暇時微微停頓。想起和無暇見面到現在的重重,承歡瞳色更深,當真是因為誤傷了她才如此善待?可無暇剛剛的眼神分明...承歡思維一頓,微微搖頭,排斥地不去多想,沉默用餐。
一餐飯菜下來,四人各存心思,氣氛詭異。
作者有話要說:tt我終于放假了。
15第十三回
飯後,白須和花衣收拾碗筷,承歡正想幫忙,剛撿起面前碗筷。花衣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哪有客人洗碗的道理?”
承歡拿起碗也不是,放下碗也不是。停頓三秒,她微微一笑,把碗筷撿起,微笑道,“承歡是客,理應幫忙。”
“呵。”花衣發出一聲冷笑,挑眉冷冷地打量着她。
這師娘,不是答應了她不為難承歡的嗎?無暇在旁看了,心中暗想。雙目一轉,她突地起身搶過花衣手中的碗筷放在桌上,不等花衣開口,咧嘴笑道,“碗筷我和無暇洗便是,師傅師娘,隔壁的張嬸不是找你們嗎?快去吧。”
“張嬸何時找我們了?”白須摸着胡子一臉疑惑。
無暇急忙道,“就剛剛啊!”說着,還不忘向花衣眼神示意,“是吧?師娘?!”
花衣看了無暇片刻,見她雙目真切,抿抿唇,最終一聲嘆息,一點頭,“确有此事。”說着,也不等白須反應,轉身抓起他的胡子就往外走。
“夫人,夫人,疼!”白須被扯着胡子,疼得龇牙咧嘴,腳下動作不敢怠慢分毫,乖乖地跟着花衣出門。
走到門外,花衣一把甩開他的胡子,徑自氣呼呼地向前走去。每一步,都好似地上是她的仇家,踩得用力。
白須一看,哪裏不知自家夫人是在生氣,狗腿地追了上去,“夫人,夫人...”
花衣被他叫得煩,一轉身,罵道,“叫叫叫,我是耳朵聾了?”
白須急忙噤聲,可憐巴巴地看着她,半天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低聲道,“夫人,你不開心。”
花衣看着他,眼圈一紅,之前的蠻橫消失盡殆。下一刻,她撲進白須懷中,扯着他的衣領道,“死老頭!你說我們家無暇怎麽就如此可憐?一出生就沒了父母,好不容易有個喜歡的人,還是仇敵家的孩子...我心疼她啊。”
白須聽得雨裏霧裏,拍着她的背安慰。見花衣心情平複些,沒頭沒腦地問道,“無暇喜歡誰?我怎不知?”
花衣一愣,随即一拳頭打在他胸口,罵道,“那是你笨!”
白須連忙讨好,“是,是,夫人說得是。”
花衣橫了他一眼,拉着他走到一處無人的草地坐下。“你還記得三年前無暇第一次離開桃源嗎?”花衣問道,陷入回憶。
三年前,在桃源生活近十年的無暇突然提出獨自一人出門歷練的想法。花衣本是不同意,生怕無暇出了什麽意外,她對不住托孤給自己的無暇娘親。
但無暇的一席話,改變了她的想法。她說,師娘,如果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又如何除去仇人?
于是,無暇離開了,獨自一人,踏上了旅途。
一個月後,她流浪到了北城的沙漠之地,那裏沒有青山沒有綠水,甚至,她見不到人煙。
是的,無暇在沙漠中迷路了。炙熱的高溫、漫天的黃沙...她所帶的幹糧已經不剩分毫,水壺裏的水也見了底,再這樣下去,她只有一個結果——死在這片沙漠裏。
無暇在沙漠裏走着,跌倒了,再站起來,再跌倒,再起...一深一淺地堅持地向前,她的雙腿如灌了鉛般,幾乎感覺不到知覺。她的嘴唇已經幹裂了,臉上是被烤傷的紅。
她渴,她餓,她累。難道,她真的要死了?無暇問自己,有點絕望。
“不!”無暇搖頭道,語氣堅定,“仇還沒報!我不能死!”她對自己一遍遍地重複。突然,無暇眼睛一亮,她看到了綠色,就在不遠處!
“有救了!”她興奮叫道,發出的聲音殘破低啞。
無暇興奮地向前奔跑,用盡氣力,但奇怪地,那片綠色,還是保持着最初的距離,沒有絲毫靠近!
無暇倒下了,在缺水的第三天。她躺在地上,掙紮着睜開眼,伸出手,想要抓住那片綠色...
天黑了?
其實天還亮着,只是她昏迷了。
什麽聲音?水聲!無暇猛地睜開眼,一片綠色映入眼簾,是她從未見過的美。
“你醒了。”輕柔的聲音從一旁傳來,無暇轉目看去,不由愣住。
一抹淺粉立在綠水邊,三千青絲用發帶束起,頭插蝴蝶釵,一縷青絲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顏色,雙頰邊若隐若現的紅扉如花瓣般嬌嫩可愛,整個人好似随風紛飛的蝴蝶,又似清靈精靈。
“喝些水吧。”輕柔的聲音再次響起,卻是在耳邊。那人,竟不知何時已經走到她跟前!
“謝謝。”無暇真誠道,知道是這個人救了自己。她接過女子手上的水,仰頭咕嚕咕嚕的喝着,她的嗓子早已幹咳地冒了煙。“咳咳!”因為喝得過猛,水一口嗆在咽喉,無暇發出一陣幹咳。
女子卻噗嗤一聲笑了,伸手拍了怕她的背,待她順過氣,笑道,“又沒人和你搶,你急什麽?”
“我渴...”無暇尴尬道,偷偷地望着身旁的女子,覺得她笑起來的樣子好看極了。
果然,事後女子告訴無暇,她當日騎着駱駝正好路過這裏,見到無暇,便順手救了她。“如果不是我,你一定會死。”女子斷然道,告知無暇這裏幾乎天天都有人因為迷路死去,能遇上她,無暇算是幸運的。
“你是這兒的人?”無暇問道,對眼前的女子充滿好奇。
“路過而已。”女子随口道。她看了眼無暇,問道,“天快黑了,我們要離開這裏,你能行嗎?”
無暇堅定地點頭,雙手撐着身子要起身。但已經在沙漠中掙紮三日的腿腳顯然不給她機會,軟麻無力。無暇跌坐在地,她皺了皺眉,繼續掙紮着站起,滿目倔強。
女子看着她,突然笑了,“你這人倒是有點意思。”她道,上前一步,扶住了又要跌倒的無暇。
“我自己可以。”無暇冷聲道,覺得對方是在笑話她。
“倔女人。”女子笑道,一把抱起無暇,見她掙紮,女子雙目一眯,“你要是再動,可別怪我把你丢這不管了。忘了告訴你,這兒夜裏可常有狼群出沒。”
“你這在威脅我嗎?”無暇咬牙切齒道,覺得眼前的女人笑得可惡。
女子狡黠一笑,竟承認,“嗯,是威脅。”
無暇瞪着她,不知該氣該笑。
女子抱着無暇走向一旁的駱駝,把她小心放上駱駝背,徑自一躍,落坐在無暇身後。“說真的,你好重。”駱駝前行,女子突然道,無暇一愣,随即轉頭給了她一個兇狠的目光。女子見她如此,對她吐吐舌頭,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個女人,太惡劣了!
那天夜晚,女子帶着無暇離開了那片沙漠,住進了一家客棧。
女子懂醫術,不但為身體虛弱的無暇調養,還在她腿腳不便的幾日,照顧了她的起居。
五日後,她身體痊愈了,對女子的感覺也起了變化。
“我要走了。”女子對腿腳已經靈活自如的無暇道。
正吃着飯的無暇頓時停住了咀嚼,片刻,她緩緩地吞下口中食物,擡首看向對面的女子,半天,才“哦”了一聲。
“喂,你也太冷淡了吧。”女子不滿道,從懷裏掏出一瓷罐放在她面前,“這是玉露丸,你每日食一粒,十日後,你燙傷的肌膚便會痊愈。”
“謝謝。”無暇微笑着感激道,把桌上的瓷瓶收起,小心地放進懷中。
“你沒有別的話和我說了嗎?”女子問道,亮晶晶的美目笑望着她。
無暇擡頭,張張嘴,半天卻道,“有緣再見。”
女子一愣,失望道,“還以為你會說舍不得我呢,怎麽說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無暇看了眼她,低聲道,“我會記得你的。”說着,她頓了頓,沒有見到女子聞言升起的喜色,心下緊張地胡亂補充,“你的救命之恩。”
女子瞬間神情垮去,不再理她。
那晚,無暇怎麽也睡不着,一閉上眼,都是女子的笑容。
“不行!”無暇猛地起身,她要去告訴女子,自己不會忘記她這個人,而不是什麽救命之恩!
推開女子居住的那間房,無暇呆了。房屋空蕩着,床被整齊着,沒有女子的身影。她張嘴想要叫女子,卻發現,她自始至終不知道女子的名字,她...是誰?
慌亂地跑下樓,無暇撞見了店家,她急忙問他,有沒有見到和她同來的女子。
店家點頭,“那仙女啊,她已經退房了。”
聞言,無暇呆若木雞,她真走了?
店家突然想起什麽,一拍腦袋,“對了,她有封信讓我轉交給你。”說着,店家跑回櫃臺,從算盤下取出一封信件交給無暇。
回到房間,孤獨的燭光閃爍不定。無暇坐在蠟燭邊,打開了信——
倔女人,我不喜歡送別,所以選擇偷偷地走了...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的,倔女人,有沒有人告訴你,你真的很倔!不過我喜歡,哈哈...不許忘了我!我相信,我們很快就能見面!到時,你可要以身相許,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有緣再見...
無暇笑了,她幾乎可要相信到女子寫這封信時欠扁的表情!她小心地把信疊好,收入囊中。“以身相許,想得美。”無暇唾道,眼底卻是甜蜜的笑意。
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