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母子二人正是情深深雨蒙蒙之時,院子裏頭卻是響起了二爺與李巧心的争吵聲,李巧心的嗓子尖銳得能洞穿人的耳膜,段敬學想不聽都難,和他娘默默對視着就聽李巧心罵道,“做什麽攔着我?我帶安言回杭州礙着你什麽事兒啦?這北京城還能待下去麽?同濟堂被查封,你大哥太醫院的職被撤,你三弟眼看着就是死人,這同濟堂還有這段家大院兒都是岌岌可危,你是要我和安言在這裏等着遭殃麽?扯什麽扯,段立民,我告訴你,給我松手!”
二爺的嗓子有些低沉,終于是知道醜了,估計也是央着李巧心甭鬧得這般無情無義,李巧心的音量瞬間又高了一度,喊道,“我冷面冷心?人是我殺的麽?不是我殺的我憑什麽要在這兒跟着他三房遭罪!老頭子都被他們克死了,還想平白坐等着他們克死我們麽?你兄弟重義,你情意綿綿,你留下啊,我又沒求着你跟我走,我帶安言一起回娘家怎麽了?”
段立民是被氣到了,自打他從牢裏被救出來之後,對李巧心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也整得火氣直翻,身陷囹圄之時也是自家兄弟子侄一直奔走左右将他救了出來,自然是懂了兄弟的好,如今看李巧心這般絕情絕意竟是在段家遭受大難之時脫身逃走,心頭一把火燒起來,當即大着嗓門吼道,“走走走走!只要你今兒走出這段家大院兒的門,從此往後你也就甭回來了,我段立民就當沒娶過你!”
李巧心氣得嘴唇發抖,丢了手中的包袱就撲上去抓段立民的臉,哭罵道,“如今我才知道你的真正心思,你就是巴不得趕我走,我這前腳出了大門,你後腳就該把你外頭那些小狐貍小娼婦們挨個兒領回家了,是不是?!段立民,我跟你沒完!”
一時雞飛狗跳、不得安寧,段安言原本還跟旁邊兒站着,看着她那一雙瘋子樣的爹娘扭打撕扯,毫無形象,沉默了片刻彎下肥碩的腰身将地上的包袱撿起來拍了拍灰塵,做了她這一生最為明智的一個決定,回房、關門。
張兆晴聽着外頭動靜太大,起身要過去,段敬學卻不願松手,說道,“有大伯在不會出事兒,何況二伯也不能夠真給二嬸兒打死了,娘,幫我叫徐先生過來一趟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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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揚帶着葉秋在老福晉靈前進了香,又受了王爺和福晉的回禮,在傅明陰晴不定的眼色中處事不驚地踱了過去,虛于禮節之時倒是湊近了些,外人看着好似好兄弟深情寬慰,實則陸清揚只于傅明說了一句,“一哥,事兒不該做絕。”便在傅明陡然變冷的目光中淡然離去。
先前進王府的時候就讓小鄧回去了,他二人此番出了王府也沒再叫車,卻是一身輕地散起了步,而且目的地還不是天福茶莊,看這架勢是要往後海去,葉秋走了半晌到底沒忍住,超前半步站到陸清揚前邊兒,陸清揚神思飛得有些遠,險險撞了上去,當即吓了一跳,待看清是葉秋時,不由直皺眉,問道,“怎麽了這是?”
葉秋單刀直入地問道,“你和那段家小鬼是什麽關系?”
陸清揚一愣,随即彎起嘴角笑了笑,伸出手要去握葉秋的手,卻是被葉秋輕輕躲過,瞪着眼罵道,“注意點兒,還跟外頭呢!”
陸清揚望望天,幽幽嘆了口氣,用身子撞了撞葉秋,帶着人又走了起來,好半天才徐徐說道,“他府上于我有恩,我總是不能見死不救的。”
葉秋腳步頓了頓,他和陸清揚說起來認識都有四年了,到底為什麽會在一起現在連他自己也說将不清,當初朦胧的感覺逐日發酵變得暧昧,兩人卻都不願克制,随着心讓這等有逆世俗之事發生,可他從未後悔過,徐大人也許是喜歡他的,也許只是當他為自己的兒子,當他告訴他他要和陸清揚一起時自然是引得徐大人一通雷霆之火,可最終卻也只能如自己的意,他二人攜手至今,早已是休戚與共,可關于陸清揚的身世、過往葉秋卻是從不知曉,如今乍然聽到他說起恩人之事,心裏頭卻是産生了一股子無法言明的不甜不苦的感覺。
陸清揚是因為解釋不通才告訴了自己,還是自己真正是被他當做家人才有幸得知他生活過的點點滴滴?
如此想着葉秋也不免鄙夷自己,想得這般細密又該是要鑽牛角尖兒了,可他也有他的卑微,饒是滿京城的追捧也洗不脫他戲子的身份,而這般好的清揚又憑的什麽非得一心一意待他?
陸清揚走了兩步發現葉秋沒有跟上,一回頭就看到他怔怔然看着自己,眼神卻是沒有焦點就知他定然又是多想了,當即走過去擡手想要摸摸他的臉,卻是臨時換了方向轉而拍向了他的肩膀,說道,“不要想太多,不告訴你是本就無傷大雅,告訴你卻是怕你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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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秋苦笑着搖了搖頭,沖着陸清揚眨了眨眼說道,“知道我會擔心就算是你有良心的了,其實我也不是非要多問,你做事自然有你的道理,只是我會很擔心,和貝勒爺撕破臉對你沒有任何好處,你到底是他的人。”
陸清揚卻是随意說道,“自古忠孝兩難全,我不過是走了‘孝’字路罷了,”說完回頭看了看,已經離了王府一大截路,拐了個彎兒尋了輛馬車将葉秋塞了進去,自己後腳跟進對車夫說道,“往後海跑,能跑多慢就多慢。”
車夫顯得有些不願意,陸清揚掏出了一錠銀子,那車夫才喜笑顏開地駕着車慢慢悠悠地往後海跑去。
葉秋有些不太明白,陸清揚伸出一只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嘴唇,悄聲說道,“今兒咱得在外頭玩兒一天,入夜了才能回去,不若趁這機會和你回後海逛逛,只可惜了這時節見不着荷花。”
葉秋尋思了一番,點頭說道,“倒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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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掌櫃的帶着葉秋游山玩水、談情說愛的,謝三笑在這頭可是忙活得額頭生汗、背脊發涼。
就在他領悟陸清揚旨意之後沒多久,店裏就進了位客人,要了壺碧螺春,大半個鐘頭坐在那兒都沒挪過屁股,看樣子是在等人,眼睛還總是往櫃臺或是樓上瞟,謝三笑觀察了許久,讓阿德給人請進了樓上雅閣,自己端了壺新泡的碧螺春後腳跟了進去。
那人長得細眉細眼,下巴略有些往外翹,身材矮小,眼神卻很銳利,見着謝三笑也不打驚,只說道,“大掌櫃的不在,二掌櫃您給我這人兒開了間雅閣,我該是付不起錢了。”
謝三笑卻說道,“正因為大掌櫃的不在才委屈您跟這兒呆着了,您有事兒直說,大掌櫃的有吩咐,交由我全權處理。”
那人也不着急,謹慎地試探道,“直說何事?二掌櫃的,您這話是做何解?”
謝三笑也不拐彎抹角,直說道,“大掌櫃的今兒早上走之前将賬本給了我。”
那人這才問道,“你們大掌櫃的呢?”
謝三笑事前已經想好了說辭,從容答道,“今兒傅王府的老福晉發喪,大掌櫃的陪葉先生去了王府,葉先生與貝勒爺有些交情,怕是一時回不來,這才交給了我,您只管放心,不然我将賬本拿出來讓您過目?”
那人看着謝三笑滿臉蕩漾的笑意,心想陸清揚既然敢讓他知道他們在買軍|火,就是不用擔心此人的忠誠度,便從懷裏掏出一個信封遞給了謝三笑,讓他看完後速速燒毀,随後又裝模作樣地在雅閣裏做了半個鐘頭,才神色如常地出了茶莊。
信上寫的正是交貨時間和地點。
從未做過這等子事兒,謝三笑多少心裏有些沒底,臨出門前還在菩薩面前虔誠地燒了三柱高香,又吩咐阿德好好看店,見着外頭天也是要黑透了,也不再躊躇一跺腳就出了門。
謝三笑心裏有鬼,走走停停還不時四處張望,着實缺乏戰鬥經驗,可就憑他這肉眼凡胎又如何真能看清身後丈遠內跟着的人影兒?
當他鬼鬼祟祟又心驚膽戰地趕到交接地後,又被人領着七彎八拐地繞了一個兩個胡同,突然就閃進了一間老舊的屋子,而屋子裏的中堂後就藏着一個密室,只見那人輕輕按了按畫上那只仙鶴純黑的眼珠子,密室的門便悄麽聲地敞開一條黑黝黝的縫隙,謝三笑在那面如石佛的領路人的注視下,咽了咽口水暗暗給自己鼓鼓勁兒,一鼓作氣就踏了進去。
當真是瞠目結舌、暗自心驚!
不大的空間裏停放了六副棺材,謝三笑眼瞅着白日裏碰面的那翹下巴當着他的面兒一一打開棺材蓋兒,露出裏頭一堆堆的爛草皮子,而隐藏在這些爛草之下的便是一把把锃亮銳利的槍支。
謝三笑雖然不懂,可這麽些武器乍然亮出來還是讓他倒吸了一口氣,随即感到身體裏的血有些蠢蠢欲動,那翹下巴眼看着謝三笑有些回不過神,将棺材蓋兒又仔細地一一合起來,這才站到謝三笑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總督大人說他在東北呆的時間也不會太長了,這是最後一批貨,你回去記得告訴你們大掌櫃的,總督大人那裏随時歡迎他和葉先生回去。”
謝三笑恍恍惚惚地點點頭,問道,“那這批貨存放在何處?”
翹下巴說道,“就放這裏,我們連夜要趕回東北,今兒就是帶你認個路,可記清楚了?等你們大掌櫃的回來他自己會處理。”
謝三笑默默回想了一下,有個模糊的印象,可是轉念一想,這貨怕是也存不到天明,記不記得也無所謂,所以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翹下巴和石佛臉離開後,謝三笑又看了眼密室裏的六口棺材,心裏想着他們大掌櫃真是敗家,悻悻地離開了老屋,在他三人離開後不久,就另有一批約莫三四來人潛入了屋中,一番搜索後,就聽到一人兒低聲喊道,“阿堅,來看看這幅畫!”
那喚作阿堅的細瘦高挑之人立馬湊了過去,火折子在整幅畫上掃了掃便發現了鶴眼的反光不同于其他,嘗試着用手觸摸,随即用力一摁,畫後便響起了撲簌簌的聲音,将這中堂畫兒掀起便看到了牆內的機關,阿堅沉聲說道,“順子哥,找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