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自覺之間連呼吸都頓住了,傅明張了張嘴,喉嚨口卻像是卡住了一般發不出聲音,甚至是有些微的顫抖,心髒在胸腔之中強有力地跳動着,一聲、一聲,安寧而悠長,喉結緩慢地上下擺動了一下,傅明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嘴唇,這才緊張卻深情地喊了一聲,“敬學……”

然而預想之中的淚眼相看或是憤怒指責都沒有發生,那個他朝思暮想的身影依舊淡然地坐在那裏,仿若不曾聽到他的呼喊般,敲碗的節奏都沒有變化,在傅明瞧不見的桌子底下,段敬學的左手正死命擰着自己的大腿才讓右手沒有因過于震驚而顯出慌亂。

段敬學緊張了,糾結了,一顆小心肝撲通撲通亂跳,心裏直罵他媽的這是哪門子狗屎緣分?!都躲了這麽多年了出來吃個早點也能碰上?!他都能聽得清那王八蛋的腳步聲了,形勢大危機啊,敵人太過強大,怎麽辦?怎麽辦?眼珠子直轉琢磨着是假裝失憶還是撒丫子就跑時,突然看到七喜沖着他亂揮着手臂跑了過來。

段敬學劇烈跳動的心漸漸平複下來,事發突然搞得他有些亂了手腳,是啊,他怕什麽呢?他還能怕什麽呢?他早不是當年的段敬學了,如今可是大上海灘混得風生水起的三少,對,自信須得由內而外!

七喜看着自己老板一臉詭色,不由伸手拍了拍他的臉頰,就察覺到來自對面的一股淩厲殺氣,擡頭看去只見一身形高大、長相英俊之人,卻是一副要把眼珠子瞪出來的模樣,不由直皺眉問段敬學道,“老板,後頭那人你認識?”

段敬學直接裝聾跳過,反而問道,“你怎麽來了?”

七喜這才想起正事,湊到段敬學耳邊悄聲說道,“北京來的加急密報,‘王八’已經離京來了四川,嚴少便讓我快馬過來通知你。”

“王八”是段敬學起的,叫的就是傅明,唾棄着嚴肅多管閑事,不由苦笑着回道,“你不來我也知道,後邊兒那個就是。”

七喜驚得猛然直起身子,眼神一飄剛要去欣賞“王八”英姿,卻是教段敬學一把摟住了脖子不由彎下腰臉頰就貼上了她老板的左臉。

段敬學也不管七喜心裏頭如何天雷滾滾,溫柔中透着一股子說不清的埋怨說道,“怎麽去那麽久?我等得雞湯都涼了。”說着将墨鏡遮到眼睛前,一番摸索着将手中的筷子擺放到桌上。

七喜渾身一陣惡寒可也算是反應敏捷,立馬朝着段敬學的臉大聲地“啵”了一口,被段敬學墨鏡後的眼睛惡狠狠地瞪着也無所謂,她們幾個都知道自家白嫩嫩水靈靈的老板只好龍陽,平常吃點小豆腐都會被他唧唧歪歪一通啰嗦,如今逮着機會了這嫩豆腐自然不能放過,七喜揚起一道明媚的笑容,小心地将段敬學攙扶起來,這才說道,“這不是回來了,拉屎的時間是我能控制的麽?”

段敬學想起剛剛下肚的擔擔面,胃裏不由一陣翻滾,搭在七喜手背的手不動聲色地掐着她的手背,而七喜扶着他胳膊的手也沒閑着,倆人兒都是好一通互掐,可表面看來卻是打情罵俏、親密無間,傅明反倒沒有了原先的憤怒,一張臉面無表情卻是死死盯着閑閑朝他走來的二人。

他的敬學高了也瘦了,雖然不學好跟着洋人剪了辮子可耐不住他好看,怎麽看怎麽可心,下巴那一茬胡子雖然很礙眼,但只要他的敬學樂意就算是留着大絡腮他也喜歡,走起路來有人扶着都這般遲緩是因為眼睛還未複明麽?這三年來都是在何處過的,為何要如此絕情地躲着他?為何不回來他身邊,好歹他可以請最好的大夫給他醫眼睛啊?

不敢眨眼也不願眨眼,傅明眼睜睜地看着段敬學從他身旁走了過去,卷起的微風輕輕掃着他的面頰,有些涼,帶着敬學的味道,不過一個呼吸的事情在傅明看來卻像是宇宙洪荒都打自己眼前走馬燈放了一遍一樣的漫長,他輕輕眨了眨眼,睫毛有些濕潤,卻是及時仰起了頭,盯着高空中不太明亮的日頭看了好幾眼,突然輕輕地咧嘴笑了出來。

段敬學目不斜視地自傅明身邊走過時,掐着七喜手背的指甲都無意識地松了勁兒,跨過去的那一步邁得随意卻極為用力,擦身而過之後連帶着一直緊繃的身子都不由松軟下來,額頭都沁出一層細密的汗,可心裏頭卻并未覺出輕松和解脫,反倒是空落落的,沒來由讓人煩躁起來。

七喜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用唇語說道,“老板,就這樣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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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敬學偏頭看了她一眼,最終是無言以對,無論是對七喜,還是對傅明,甚至是對他自己的心。

七喜也就沒再說什麽了,她還能說什麽?她老板那一副像是死了爹、啊呸,丢了花花仔的表情實在讓她覺得這純粹就是在沒事兒瞎折騰,既然老板樂得自虐,她也就插不上嘴了,兢兢業業地扮演着小媳婦兒的角色将自己“老公”扶得四平八穩,豈料風雲變幻也不過交睫之間。

敏銳地察覺來自身後的勁風,七喜幾乎是想都未想身體下意識做出反應,兩手握拳小臂交疊架勢一擺出來就知道壞事兒了。

阿九猛撲上來的一腳光有氣勢卻并未帶來多大的殺傷力,只不過是想讓七喜下意識防禦脫手,好讓傅明扛起段敬學撒丫子跑路。

傅明幾乎是用撞的一把攬住了段敬學的腰,屁話沒有招呼都不打一個扛着人就跑,段敬學慣性使然整張臉都磕到了傅明的後背上,連墨鏡都蹭掉了,一時鼻酸眼花、血液倒流,待緩過勁兒後自然賣力掙紮,傅明将人箍得死緊,揚聲說道,“我說段敬學,你他媽當我傅明是白癡還是智障?!當年你自己個兒親口說對女人不來事兒,怎得如今離了我三年你那根玩意兒就跟我一樣沒操守了?”

段敬學一張臉憋得通紅,眼睛都漲着疼,聞言破口怒罵,“操|你大爺的,白癡和智障難道不是一個意思?你丫根本就是腦殘!”

傅明卻是不理,暢快地哈哈大笑着,頓時覺得腦瓜上的頭皮都要被掀起來,辮子扯在段敬學手裏不由随之向後仰去,說道,“這麽多年都不長進,拽辮子頂屁用?真行你就給我頭發都拔光喽!”

段敬學突然不動了,軟綿綿地趴着不聲不響,傅明眉峰一聳一手拍在段敬學的屁股上,說道,“嘿,這就鬧不動了?”可段敬學仍舊沒喘氣兒,傅明心裏一咯噔,該不會是身上還有傷病吧?一驚之下慌忙将人放下,恨不得裏外三層仔細檢查一通,嘴裏着急問着,“可是哪兒不舒坦啊?哎,怪我!”

段敬學低着頭嘴唇緊抿,臉上的紅暈都還沒散開,這副委屈嬌羞的模樣摻和着那一撮胡茬效果果然很震撼,傅明盡量不讓自己的眼神飄到段敬學的下巴,兩只手就捧着段敬學的臉想擡起他的頭來,那個瞬間,段敬學的嘴角漸漸揚起,傅明眼前一花,別在他腰間的槍就已經抵上了他的心口。

傅明的眉峰漸漸躺平,深深地看着段敬學,他們隔得如此之近,近到段敬學平緩而涼薄的呼吸都能吹動他臉上的絨毛,他們隔得又是如此之遠,遠到他捧着他的臉望入他的眼也猜不透那笑容背後的心思,他的敬學,娴熟而堅定地拉上保險,竟是毫不猶豫地指向他的心髒。

段敬學笑得清淺,傅明看得深切,時間停止、空間靜默,一時兩人眼裏都只有彼此,全世界都成了背影,好一個相愛相殺、虐身虐心的時刻,七喜極是自來熟地攬着阿九的肩膀,煞風景地說道,“啧啧啧,你老板還挺有款,我老板眼都直了!”

阿九想,一哥确實挺有款,但姑娘你是哪只眼看到三少眼直了?就是此情此景就該有個人看直了眼,那也鐵定是一哥……

段敬學笑眯眯地說道,“七喜,再啰嗦老子就先賞你一發!”

七喜翹着蘭花指沖段敬學含羞帶怒這麽一指,嬌滴滴地說道,“讨厭啦,老板~~~”

三個波浪小轉音整得三個大男人心尖兒都是一顫,阿九面癱慣了心頭劇震也能安穩如山,段敬學嘴角直抽搐,尋思着回去怎麽弄死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淨曉得添亂的女人,傅明臉色很微妙,隔着墨鏡都能瞧見段敬學眼裏的兇光,好半天才似是無奈似是妥協地嘆了口氣,默默拉過段敬學的左手,一言不發地掰開了他的手指,掌心赫然躺着六發子彈。

七喜看了嫌棄得不知如何是好,虎虎虎,虎了半天還是個渣,阿九想三少果然還是心軟,一哥這麽多年來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段敬學表面很淡定,實際上心裏頭已經被草泥馬踐踏出翔了,恨不得挖個洞直接埋屍,傅明嘴邊帶笑地說道,“真要殺我解恨,就不該心軟手軟。”

段敬學刷得将手抽出來,六發子彈嗑噔嗑噔砸到地上,面紅耳赤地說道,“不殺是不想弄髒老子自己的手!他媽的,你可甭自作多情!笑你妹啊笑,再笑老子滅了你個丫挺的!”

段敬學越是跳腳傅明笑得越是歡脫,七喜已經不忍目睹,悲痛地拍了拍阿九的肩膀說道,“我老板腦子一直不太好使,讓你老板多擔待。”

阿九不由多看了身旁這俏麗的姑娘一眼,覺得這姑娘是越看越順眼,而對阿九突然直接不避諱地相望,七喜還是在那雙波瀾不驚的眸子裏一瞬亂了心跳。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是想虐攻來着,但是被自己搞崩了捂臉....

關于阿九到底是跟沈少爺還是跟七喜我猶豫了....

突然想起來了,八個段子,很多年後的某天段敬學突然想起一事,拉着傅明說有要事相商。

段敬學:當年老子發過誓要讓你跪在我腳下唱征服的!

傅明:【深情款款地親了段敬學一口】媳婦兒讓跪就跪,可問題是征服是啥玩意兒?

傅可樂:【睜着死魚眼要死不活】阿瑪,征服是首歌,爹教過我。

段敬學:【笑得賊兮兮】可樂,給你阿瑪教會了我就讓徐先生免你三節馬術課!

傅可樂:我還要美人肅肅的親親。

段敬學:成交!

傅可樂:阿瑪,來學吧,來學吧,來學吧……

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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