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故人相見關老七的心思也是極其複雜的,這麽多年關于滅寨之事多多少少也該是聽到一些風聲了,真想不到那小少爺看着如此純良無公害心思竟也是這般狠絕,如今竟能在這上海灘占有一席之地,怕是手段也要更高上一籌了。

金四陰沉着眼,看了看傅明,又看了看段敬學,陰陽怪氣兒地笑着,“喲,不是冤家不聚頭,這場子還是找對地方了!”

段敬學忍不住想翻白眼,覺得腦袋隐隐作痛,勉強控制住了這才笑了一個,說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二位來了我這場子,不若就玩兒上兩把,找找樂子呗。”

金四其人,當真說不好,色膽包天該就是這樣的,如今的段敬學看着就比之前些年要沉穩許多,似有若無地透着一股子魄力卻并不壓人,倒是越發漂亮勾人起來,金四狹長的眼珠子一轉,關老七來不及阻止便讓他上前了一步,說道,“耍上兩把倒也是可以,只我二人今日倒也是第一次來這頂有名兒的公興記,老板不該給些花頭麽?”

說着眯起一雙眼将段敬學上下三路看了又看,整得傅明當時臉就黑了,段敬學将傅明扯到身後,笑眯眯地問道,“只不知道先生想要什麽樣的花頭?”

金四眉毛一挑,随即笑開,“不敢當,若是我贏了,老板賞臉陪着喝上一杯就成。”

段敬學在心裏狠狠啐了一口,大罵猥瑣老色狼,還真是色迷心竅,來他的地盤還敢如此嚣張,一會子兒定讓他悔得腸子都不想要!表面卻是和和氣氣說道,“我素來便是不喝酒的,如今倒也想着為先生破例,只我也有個要求,你若是應了,那一切好說。”

關山這方面比較敏感,直覺敏銳,當即拽住金四,金四不耐煩地甩開他的手,急忙點頭稱好,段敬學不慌不忙地說道,“我姐可不是外頭給錢就賣的雞,還麻煩你的朋友放尊重友好一些,我贏,便不許糾纏我姐,如何?”

關山當即不同意,金四有幾斤幾兩他不清楚也不想清楚,可段敬學既然能罩得住一個賭場自然有他厲害的地方,這金四就是相中人家長得好看便失了心魂,他可不願意陪着搭進去,一本正經地說道,“我是真心喜歡你姐姐,這可不能用來賭。”

段敬學不由一愣,傻傻地看着百事,見百事又要跳腳,自己摸着鼻子掩飾着嘴角無奈的苦笑,是啊,時至今日,他竟然還是會為了所謂的真心而動容,真心喜歡又能為彼此做到哪一步呢?百事的風流韻事他自己都不忍直視,這關山日後若是知曉了還會這般義無反顧麽?他不敢肯定,甚至突然醒悟,百事始終不願尋得一人托付終身許就是沒來由害怕兩人壓根兒無法走到最後那一天,不如索性從未開始。

傅明的心卻也是被關山這一句聽着質樸卻充滿天真的話狠狠攪了一攪,悶悶的疼,賭麽?呵,當年他就是太自信,卻無可厚非地賭輸了,輸了人、輸了心,他,現下才開始懷疑他還能要回敬學的心麽?

關山說這是自己的真愛,不能賭,段敬學垂眸想了想還是笑了起來,“愛不愛、喜不喜和我這當老板的也沒半個大洋的關系,真愛也好、假意也罷,到底是你一家之言,你看你,追個人都快把人給逼瘋了,如今這大上海可是流行紳士風度,這樣看來先生你怕是還欠了些規矩吧?是男人就爽快些,賭與不賭?”

關山盯着百事瞧了又瞧,倒像是終于察覺百事一臉狼狽似的,面皮也有些撐不住,回頭看着段敬學便說道,“便是你贏了,我也只是不糾纏,我紳士。”

段敬學也沒管百事樂不樂意,反正她是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也不愁,當即領着金四和關七進了二樓貴賓室。

傅明帶着阿九保镖一樣緊跟其後卻是被七喜攔在了門外,七喜有些為難地說道,“老板賭牌外人不能旁觀。”

傅明剛及瞪眼,他媽的老子是外人麽?段敬學漫不經心的聲音淡淡傳出來,“讓他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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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賓室裏頭是一張紅腿綠絨皮面的四方桌,上頭規規整整地擺放着一盒麻将、一副牌九還有六粒骰子、一個骰盅,段敬學大大方方地一指,說道,“規矩照着時興的來,樣式你們選。”

金四将那六粒骰子放在手中掂掂,突然抄手奪了桌上的骰盅天花亂墜地搖起來,段敬學“哇哦”了一聲,就差鼓掌相慶,卻也是悠然自得地往東面兒那方椅子上坐下,金四極為自信地将骰盅蓋到桌上,眯起眼睛挑了段敬學一眼,自若得意地掀了骰盅。

一柱擎天,擺開來六個一。

比最小點段敬學無路可退,金四不由咧開了嘴說道,“老板,請吧。”

傅明在神機營尋常也會和同僚一起賭上兩把,對這一塊不精通卻也不陌生,看着桌子上的六個一不由蹙眉,段敬學卻完全沒當回事兒,曾幾何時他也是發哥的腦殘粉,如今自己這一手賭術多少是讓他體會到了一代賭王的豪情萬丈,心裏頭其實怪得瑟的,面子上卻是神色如常,在四雙意味各異的眼睛下随意地撈起了那六粒骰子,打金四和關七眼前一晃,刷得就擲入骰盅,心不在焉地搖晃起來。

段敬學的左臂都不曾擔起,骰子嗑噔嗑噔的撞擊聲緩慢而有節奏地響着,一度讓所有人懷疑那骰子會否從骰盅裏頭掉出來,金四的眉頭緊皺越緊,關七倒是同傅明一般眼中漸漸閃現出一絲好奇和期待,阿九沉默地站在傅明身後,看着面無表情實則一雙眼都死死盯着段敬學手裏的骰盅。

段敬學黑眼睛掃了一轉,這架勢擺足了,胃口也吊夠了,突然啪的一聲将骰盅扣在了桌上,金四眼中精光一閃,關七不由自主往前探了探腦袋,段敬學抿着嘴輕輕地将骰盅撥到一邊,在金四和關七錯愕的眼神中慢慢地綻放了一個笑容,說道,“不好意思,有些用力了。”

說完心裏頭不由一嘆,當年發哥也就該是這樣的心情才對,豈料肩膀卻是被傅明拍了拍,段敬學眨眨眼回頭看去,傅明臉色很是微妙,想了想還是如實說道,“你可是太有些用力了?”

段敬學疑惑地回頭一看,臉上不由有些挂不住,原想着只震碎一粒骰子,豈料桌面上的六粒全都粉成了渣渣,撒成一片兒還挺壯觀,他才用了三成力而已,難道今天是有神附體?可如有神助也是幫倒忙吧,碎了一粒別人興許還能認命,可這都碎了,怕也是沒那般容易搪塞過去了。

果不其然,段敬學都沒來得及滿臉堆笑誠懇致歉,金四一把揮開了眼前的一團白粉,怒道,“這也算照着規矩?老板是欺負我頭次來資歷淺麽?”

段敬學摸了摸鼻子說道,“是我有失分寸,這局不作數,你接着挑。”

金四将骰盅拿起來看了又看,又将那副麻将還有牌九都攤開來仔仔細細地翻查了一遍,還是不放心,謹慎地說道,“打天九,但我要指個人進來做荷官,可不能由着你洗牌。”

段敬學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我場子裏的客人都教他給攆光了,哪兒找人去?不若由你洗牌,我可是很放心你的。”

一番話說得不自覺顯得金四疑神疑鬼、氣量狹小,金四也不在意,段敬學剛才那一手雖然誇張了但是震懾效果還是杠杠的,四人牌局拉着關七和傅明齊齊上陣,傅明坐定後同金四和關七一個樣,俱是盯着段敬學不眨眼,段敬學被看得很無辜很焦慮,索性起身親自将桌上的碎渣子清理幹淨,又将麻将擺到一邊,才對着金四說道,“七局定輸贏,請。”

金四将三十二章牌揉了又揉、搓了又搓才碼成型,擲骰子定莊開局,金四坐莊,六局過後輸贏不大,金四略微多贏了三點,傅明保本輸得不多,第七局開始,金四連勝繼續坐莊,第一次翻牌,金四是雙梅,段敬學是雙板凳,段敬學輸一分;第二次翻牌,金四是天王王爺,段敬學是雙雜五,段敬學贏一分;第三次翻牌,金四摸了對地牌,不由看着段敬學笑得穩操勝券,段敬學掀開牌面掃了一眼,搖了搖頭将牌扔了出去;最後一牌,金四已經有了四分在手,得意而小心地翻開眼前的兩張牌,頓時興奮地将牌面拍了出來,是雙人!

關山不由松了口氣,臉上隐隐帶着笑,傅明心裏卻是直打鼓,緊張地看向段敬學,段敬學咬着指甲看了金四一眼,愁眉苦臉地嘆了口氣,說道,“雙人确實是目前最大的牌面了,更何況你已經贏了我四分,如今等着我逆轉倒真有些難為,”眼看着金四喜上眉梢的,段敬學卻是話鋒一轉,“可難為不是說不能為,你該打聽打聽,這十裏洋場誰人不知我三少賭運好得逆天,所以,對不住了金先生,我是至尊寶。”

說着一改原先的敗勢落寞,反倒是風輕雲淡地亮出了自己手中的丁三和二四,壓軸一局統贏五分,七局下來段敬學險勝一籌。

金四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猛然間站起身子,連帶身後的凳子都被撞翻在地,探手将段敬學跟前的兩張牌拿過來用力摁壓着,貨真價實,當真是毫不作假,可金四就是知道段敬學鐵定出老千了,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可他竟然毫無察覺!

這就是青幫的三少……

沒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出老千,因為他自己就是一位出神入化的老千高手。

金四錯愕地傻傻看着手裏的至尊寶仍然覺得匪夷所思,段敬學拍了拍手閑閑問道,“還比劃麽?”

金四有些回不過神,關七卻是知道在段敬學手裏拼賭術壓根兒沒出路,可到底是有言在先,當即起身說道,“今日願賭服輸,我關老七說話素來算人話,定然不會再胡鬧糾纏,只是先前蒙三少提點,日後我便紳士些追求百事姑娘,還望三少将話帶到。”

輸了就是輸了,無怨無悔、不卑不亢,卻也是死性不改、誓不退縮,段敬學看着關七一路拖拽着金四的身影,多少有些動容,只沒個幾秒便又抛諸腦後,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準備招呼美汁源安排下去将客人都攬回來,青天白日的不做生意像什麽話?

傅明卻是一把拉住了段敬學的手,滿臉困惑地問道,“你是怎麽做到的?”

段敬學眨巴着眼,眼裏盛滿了碎光,笑眯眯地問道,“忒想知道?”

傅明好奇而認真地點着頭,段敬學微微低着頭勾了勾手指,傅明連忙将耳朵湊過去,就聽段敬學輕輕吹出了一句話,“跟你學的,得會裝。”

說完也沒看傅明,擡腳利落地開門走了出去,傅明一時怔在原地,突然覺得自己真他媽是找虐。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碼到兩點的戰果,明天有大論文彙報後天還有公司面試,我可以去shi一shi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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