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次睜開眼,許平安已經離開菜館,坐進了車裏,并且是依偎在雲坤肩頭。許平安羞澀而甜蜜閉上眼,準備享受這一刻的溫馨。忽然,高速路的标志牌從車頂天窗外滑過,那上面清晰地塗着小飛機。她暗暗納罕,想問雲坤他們去哪,卻驚恐地發現用盡力氣也發不出一絲聲音,同時,手腳像是抽去了骨頭,軟綿綿虛弱無力。

發現她醒了,雲坤微微一笑,微涼的手指點了下她鼻尖,仿佛是嘲笑她這麽容易就醉了。

許平安拼命眨動眼睛,半天後,即使盡到最大努力,她能做的也只有眨眼皮這個動作,她明白過來,酒裏下了藥。

雲坤說:“我們現在去機場,馬上有班飛機去上海。我已經安排好人送你走。平安,我希望你繼續上學,讀碩士,博士,只要你願意,我會一直供你讀下去。你不是想去很遠的地方嗎?我又給你卡裏轉了錢,不要節省,去做你喜歡的事。我要讓你活得自由自在。”說話的時候,他并沒有凝視她眼睛,而是越過她頭頂,面向她那一側的車窗外。聲音低低的,每句話都象微弱的小氣流在她頭頂盤旋,“另外,不用擔心,那個藥對你身體沒傷害。閉上眼睡一覺,到上海就沒事了。”

許平安想搖頭,想說話,但哪樣她也做不到。她只能通過瞪眼傳達不滿和抗議。但瞪得再邪乎,雲坤也看不到,因為交代過一番後,他轉過臉目視前方,根本不再關注她。

他們到達機場時,早有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婦女推着輪椅在等候。

阿圖下車,繞到後座輕手輕腳抱起許平安。移動時,雲坤驀然發覺自己随許平安一道傾斜,垂頭一看,不知何時她咬住了自己肩上的衣服,象小狗叼住人褲腳,撕扯出一條直線。

阿圖也發現了,不過他沒當回事。給許平安服的藥主要是麻痹身體。雖然服過藥的人頭腦基本清醒,但身體處于任人擺布的狀态,使出力氣做反抗更不可能。阿圖手上稍加用力,抱着許平安猛地往外一扯。他的本意是借此抖落開她嘴裏的布絲。不想,雲坤那邊連鎖反應,幅度巨大地跟着歪倒。敢情是許平安咬得太緊,帶着他也一起動。吓得阿圖趕忙收住陣勢。

“二少,你沒事吧?”

這許平安生把阿圖吓出一頭冷汗,幸虧她咬的是衣服,萬一是肉……

雲坤擺手,示意阿圖先放下她。

“跟誰學的?”雲坤很是平靜,緩緩發話:“你以為這樣有用?”

許平安瞪得溜圓的眼睛已然歸于正常。迷藥作用下,她整個人軟塌塌的,沒了雲坤的肩膀借力,她耷拉着腦袋象斷線木偶一樣了無生氣。只剩死咬着雲坤衣服這動作,透出幾分義無反顧來。

雲坤維講話不緊不慢,一邊說,他一邊試圖從她嘴角解救自己的衣服。“下次來提前通知我,我不喜歡事前不打招呼的事。這次不跟你計較了。”前後拽了幾次,可那絲布象是化成了她臉龐的一部分,與她牢不可分。雲坤也不好用蠻力掰她牙齒。他只得加重語氣數落她,“你以為這樣我拿你沒辦法嗎?幼稚。再怎麽耍賴也得走。”

許平安照舊死扛,唯一發生改變的是她的眼睛,裏面充滿了委屈和無法訴說的怨氣。因為脖子使不上力,她連擡頭看雲坤的眼睛也是奢望,唯有幽幽地瞪着他喉結的位置。

準備抱人的阿圖單腿跪在後座相當尴尬,一雙手撐在位子上,跟請安似的跪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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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扯了幾下,見許平安頑抗到底的态度絲毫沒有動搖,雲坤也不再啰嗦,幹脆地沖阿圖擺個手勢。

阿圖心領神會。不過,立即上手掐未免粗暴,畢竟面對的不是冤家對頭,個中尺度掌握不好,回頭雲坤怪罪下來也沒法交代。阿圖意意思思地拽了兩下她嘴裏的布絲,一邊動一邊給許平安遞眼色,示意她趕緊松開。結果,挨了兩枚大大的白眼。

眼見這招不行,阿圖又意意思思捏了捏她下颌,力道上非常的輕,吓唬她知道後果而已。哪知道,許平安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差點給他臉上招呼出血窟窿來。既然這樣,不怪他下手了,阿圖找準許平安的下颌,使勁一捏。酸脹兼又火辣辣的疼,逼得許平安悶哼了一聲。饒是如此,她嘴上也沒松懈,雲坤的衣服仍舊死死咬着。

阿圖卻是心虛了,擡眼偷偷窺視雲坤的态度,生怕二少責怪他下手狠。給酒裏下藥之前,雲坤反複跟他核實,藥量一再的删減。阿圖當然明白雲坤擔心什麽,這種缺德的迷藥給許平安用,本身就是龌龊事。若引發出別的後果,阿圖長幾個腦袋也承擔不起。最後劑量定在了一個非常淺的刻度,果然,坐上車沒幾分鐘許平安就睜開了眼。再往下的藥勁,以阿圖的估計還能維持二三十分鐘。那會兒差不多也登上飛機了。

雲坤一味望着窗外,大約也是不忍親眼得見阿圖使出的手段。如此說來,一不做二不休,阿圖嘴上說着,“要恨你恨我,二少是為你好。”手上同時鉗上勁。這回,許平安的嘴張開了,同時大顆的眼淚滾滾而下。阿圖硬下心什麽都不說,抄起她往輪椅上挪。

喪失行動能力的許平安平穩地從車裏移至輪椅,她甚至無法扭頭再看雲坤一眼,轉眼被推進了機場大廳。

“現在走嗎?二少。”阿圖坐回副駕駛位子問。

車子貼了深色的遮光膜,但不影響雲坤目送她消失,甚至她萎靡地窩着腦袋的背影,擠歪了的馬尾辮都清晰地留在雲坤視線裏。他躊躇許久,方才說:“等飛機起飛。”

然而,事情的發展出乎每個人意料。沒過一會,送許平安去上海的人慌慌張張撥通了阿圖的電話,“阿圖,見鬼了,警察要我去問話。”

“為什麽?”

“我哪知道呀?”

阿圖馬上回身向雲坤彙報。

雲坤略一沉吟,“小艾去。把人接出來,今天不走了。”

小艾一直駕車跟随在雲坤後面,聽到指令立即下車。不多時,她順利推着許平安走出候機大廳。司機冒失地拉開車門要去接應,身側的阿圖厲聲喝止他,“豬!先離開這再說。”

一前一後兩輛車駛離機場。

小艾非常機警,跟雲坤他們之間拉開足夠長的距離。此刻是下午,并非繁忙時段,高速路上的每輛車都能保持七八十邁的速度,甚至更快。小艾不緊不慢地維持五十邁,壓得她後面的車紛紛從她這條道超出。

突然,前方車裏的阿圖接到小艾報告,“有輛車跟着我。”

阿圖很冷靜,立刻向身邊的司機打個手勢提示他加速,而後有條不紊地告訴小艾,“估計又是趙老大搗鬼,你的車速再慢一些,壓着它走五分鐘,然後從前面出口下去,看能不能引開它。”

一會兒,小艾那裏說:“成功。它跟着我呢。”

“繼續開,駛上環路,然後甩掉它。處理幹淨了再回家。”

“明白。”

雲坤望着窗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腿面,清俊的面龐看不出任何表情。

很快,高速路到了盡頭,馬上要進入市區,已經可以看到車水馬龍的街道。沉默半天的雲坤開口:“我到前面人多的地方下車,你們馬上去接應小艾。”

阿圖低聲反駁,“小艾能處理,不需要我去。”他是雲坤的保镖,除了睡覺時間,可說是形影不離。

雲坤言簡意赅,“讓平安上你的車。”

他們在熙攘的街邊停下,雲坤迅速拉開車門下車。不等車子離開,他已經象一滴水,瞬間融入來來往往的人群中。

阿圖猶是不放心,接通雲坤的電話,說:“二少,你不要挂機,跟我保持通話,我随時跟你報告進展。”

電話裏,雲坤催促,“快走。”

街上人流如織,這天是周日,逛街購物的人比平時多上幾倍。淹沒其中的雲坤緩步行至一個賣鮮榨果汁的櫥窗前。裏面的售貨小姐歪戴卡通帽,嬌俏的模樣頗像幾年前的許平安,尤其是那雙烏溜溜的眼睛。

雲坤低頭看表,已經過去了十五分鐘,阿圖還沒傳來好消息,他不由得有些擔心。

服務完最後一個客人,售貨小姐見幾米外有人駐足,是個長身玉立的年輕男人,白皙俊秀,她馬上招攬生意,“先生,來一杯現榨果汁吧?美容又美味,試過忘不掉。”

小姑娘的笑容清甜可人,與許平安截然不同。雲坤回想起飯桌上她說‘你是不是怕夢裏我們沒穿衣服’時,那股子壞勁又故作挑逗的憨态,一時沒忍住哼笑出聲來。搞得售貨小姑娘一頭霧水,納悶地瞧着他。雲坤自己也頗為尴尬,掩飾地掃了掃鼻子,站這看人家半天不幫襯生意不合适,于是他示意來杯菠蘿汁。

小姑娘麻利地開動機器,濃濃的果汁很快注滿一杯,她清脆地說:“謝謝,八塊錢。”

不料,耐心等候半天的男人聞聽此話掉頭就走,俨然是惡作劇捉弄她,小姑娘急得大叫:“喂,給錢啊。”

雲坤伸手攔路邊的出租車,耳機裏,阿圖還在不停的說:“看得出小艾沒有踩剎車,車子……直飛進江裏,現在已經……車子沉下水面,徹底看不到了。小艾手機斷了,我聯系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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