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為了對應今天的喜事,許平安穿了一條碎花長裙。她不是骨骼纖細的姑娘,高挑圓潤,凹凸有致,這套初夏的衣服襯得她象熟透的水果,飽滿多汁。

阿圖奶奶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平生最愛做兩件事,一是宣講聖經,二就是誇贊孫子。所以,她第一時間問平安:“我家圖仔帥不帥?”

許平安宣誓一樣大聲:“帥!”

“就是還不給我帶個孫媳婦回來喲。”老太太滿頭銀發,戴着那朵紅絨花,整個人喜氣洋洋的,“我着急抱重孫呢。”

一提這個話題,阿圖的情緒陡然變低,“奶,別催。這事急不得。”

許平安剛才聽奶奶唠叨過了,她還算有分寸,沒把阿圖的心事捅破。不過,她也實在好奇,于是尾随着阿圖走到櫃子前,“四年了還沒搞定?”

阿圖搖頭,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氣喝光。

阿圖喜歡小艾的事不是秘密,就連四年前打過幾次照面的許平安也看出了苗頭。認真算起來,這份暗戀已經堅持六年了,從他十九歲到雲坤身邊開始。相比較他身手上的勇猛,阿圖在追女孩子這塊出奇的腼腆。小艾沉默不語的性子也無端添了很多障礙,感情拖到今天一絲進展也沒有。

許平安悄聲打抱不平,“小艾剛剛送我過來,放下我什麽都不說就走,我要她進來問候奶奶一聲她也不肯。怎麽說你們也是認識好多年,即使愛不了,也不能做事這麽絕吧。”

阿圖的心別提多灰了。每年奶奶生日,他都會鄭重其事邀請小艾。任何越界的話他也不說。而小艾始終用三個字回應他:我有事。她壓根不介意自己聽了難受還是傷心。但阿圖仍是要維護她。

“背後講人壞話,犯口戒,趕緊找神父做告解去。”

許平安楞起眉目回敬他,“虛僞,你根本不進堂做彌撒,你是最不敬天主的,少拿這話擠兌我。”

阿圖忙示意小點聲,但是晚了。奶奶身子骨硬朗,眼不花耳不聾,任何聲音也休想瞞過她。“是啊,圖仔就是這點不好,老是說忙,又有多長時間沒去做彌撒了。平日裏不去,主日也不去。神父講道理講得那麽好,你也不聽。”

阿圖背對奶奶,使勁瞪那個挑起奶奶唠叨的人。許平安哪示弱,也梗着脖子理直氣壯的回瞪他。

因為同是天主教徒,奶奶自然把許平安劃為自己人,“平安,你要看着他,督促他念經、進堂,不然他會離天主越來越遠。”

許平安直愣愣的瞪法占了上風,阿圖垂頭示弱。“奶,有你每天念,替我祈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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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平安反駁,“這個不能代勞。”

“就是。平安說得對。”

談起這個,奶奶跟許平安有共同語言,在她們還要繼續聲讨之前,阿圖借口幫着做飯,快步溜出屋子。院裏忙碌的幾個人都是奶奶的教友,阿圖跟他們沒的聊。悶頭收拾一堆餐具。不大一會兒,許平安悄然出現在他身邊。

“你怎麽出來了?”

“奶奶念玫瑰經的時間到了。”

阿圖這才發現,那幾個人紛紛洗手離開,原來到了念經時間。他們一走,院子頓時安靜了。阿圖撿起刷子,接着洗那些刷了一半的螃蟹。

許平安拿了小凳,一聲不響坐到他對面,直勾勾盯着他手裏的螃蟹,憋了半天,終于吭哧出一句:“他這幾年有別的女人嗎?”

阿圖頭也不擡,“審我?”

“到底有沒有?你痛快點兒。”

“想知道自己問去。”

許平安很是黯然,“我猜是有的,要不他幹嘛非趕我走。”

“二少現在正是為難的時候,你在這兒讓他分心。”阿圖只能說到這個程度了。

“你和他一樣,都把我當成累贅了吧?”

阿圖不搭茬,用力刷螃蟹。有一只爬出盆子,被許平安一腳踩住,可憐的螃蟹呼嚕嚕吐出一堆泡。

阿圖揮起刷子敲她腿,“拿開你的豬蹄子,這個等會兒要進嘴吃的。”

許平安反倒把力度加大,欺負螃蟹能幫她發洩一點怨氣。現在的她非常郁悶。小艾剛才通知,明天上午的機票,直飛意大利。許平安用奶奶過生日的借口為自己拖延出兩天時間。兩天裏,她窮盡所能說服雲坤,軟的硬的,作揖耍賴,能使的招都使了。可結果只有一個:必須走。許平安徹底領教了雲坤的固執。

她悶聲悶氣的,“阿圖,你不用嘴答,點頭或者搖頭就行……”

“沒有。”他痛快的答。

“你知道我問什麽就沒有?”

“你不是想問二少現在有女人嗎?”

被戳穿的許平安不知該高興還是沮喪。在他們旁邊,摞着成箱的酒水飲料。她拿了一罐啤酒,‘嘭’地掀開,灌了一半進肚子。

“二少說了,不讓你喝酒。”

“讓喝的是他,不讓喝的也是他,他怎麽那麽麻煩?”她很沒好氣。

“那你就喝,酒管夠。”阿圖乜斜着她。

許平安立馬把啤酒放到一邊,讪讪地擠出個笑臉,“算了吧,他都答應我來參加奶奶壽宴了,禮尚往來我也得尊重他。”瞧阿圖的反應,她也知道這借口多蹩腳,于是更加別扭,“其實,雲坤和小艾一樣鐵石心腸。他們根本不理解別人為了靠近他們,多竭盡全力地讨好他們。想板臉就板臉,想說絕情的話張口就來,老仗着別人喜歡自己,幹那些有恃無恐的事。如果把我們調換一下,叫他們也跟我們似的這麽低聲下氣……”

“說你自己不要繞上我。我幾時低聲下氣了?”阿圖倨傲地白她一眼。

“口是心非。”許平安冷笑,“不低聲下氣說明你心裏的喜歡沒那麽重。你要是可有可無,幹嘛非吊死小艾這兒?”

阿圖臉上不服氣,可手裏發狠,螃蟹還沒進鍋就要落個支離破碎的下場了。

“阿圖,”她不死心,又開口說:“要不,你幫我求求雲坤……”

“打住。”阿圖一口回絕,“二少叫你走,你就乖乖走,少給人添亂。再說了他的決定沒人能改,趁早死了這份心吧你。”

許平安氣咻咻怒視他,“你憑哪确定我只會給人添亂?”

阿圖哼一聲,“有話留着跟二少說去。”

屋裏傳來一陣嗡嗡的誦經聲,許平安煩躁地起身,去追逃竄出老遠的螃蟹。那螃蟹仿佛有靈性,打着橫往五六米遠的院門口逃竄,許平安攆着它,也往院門處靠近。

她的方向讓阿圖格外警惕,高聲喝止她說:“回來,你少動歪腦筋,在我眼皮底下最好別有亂七八糟的想法。”他的意思不言而喻,逃跑之類的想都別想。

“我動什麽歪腦筋了?神經過敏。”許平安抓起螃蟹,沖着它唠叨,“你兄弟姐妹都洗了澡準備

慷慨赴義,怎麽偏就你那麽不仗義?獨自茍活有意思嗎?逃兵。”

阿圖笑她,“女英雄,又跑了一只,趕緊去抓回來。”

她忙四下裏找,發現是阿圖拿她逗着玩,罵道:“死阿圖,沒好心眼吧你。不怪小艾不搭理你。”

阿圖惱了,‘嗖’地将手中刷子脫手,直對着許平安小腿而來。她靈巧地一跳,刷子砸到了身後的鐵桶上,巨大一響。這下,屋裏的念經聲戛然而止。倆人不約而同縮了下脖子,趕緊收斂起玩鬧,不敢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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