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其實,許平安并非象阿圖猜想的是什麽離奇失蹤。她成功游說了任院長,讓他腦子一熱決定助她一臂之力。恰逢老伴要回鄉下祭掃,他就讓許平安作陪,既是散心也暫時避開雲坤,剩下的事由他出面了結。等他出現在雲家,雲坤剛剛渡過艱難的一夜,總算高燒退盡,性命無憂。

聽任博明道出原委,阿圖簡直欲哭無淚,“任院長,你想玩死誰啊!你仗義了,知道折騰了多少人嗎?要不是你,二少能病成這樣?”

任院長也是驚訝,不過,他振振有辭,“這才是試金石嗎。沒有我在裏面幫忙,興許雲坤還弄不清自己怎麽想的。經過這一波三折,沒準他還得感謝我呢。”

阿圖咬着壓根在心裏嘀咕,二少感謝你八輩祖宗。

雲坤這場病來勢洶洶,足足昏睡兩天後,他首次睜開眼。一年來調養的成果被這場高燒耗掉泰半,并不豐盈的兩頰更加清癯。阿圖瞥見被單下他單薄的身形,心疼得脫口而出,“二少,等你好了,接平安回來吧。”

雲坤垂下眼簾,長睫毛在他隐隐發青的眼睑上掃出一抹陰影,他問:“她聯系你了?”

“沒有,她跟任師母去鄉下祭掃了。”阿圖原原本本說了任院長幹的‘好事’。

雲坤靜靜聽着,既看不出如釋重負的欣喜,也沒有受了蒙蔽的惱怒,跟他一貫的不動聲色沒有兩樣。但阿圖有種很強烈的預感:平靜的外表下一定有什麽東西不同了。對自己的預感,阿圖一向引以為傲,很多人他只消看一眼就能窺到背後的心虛和鬼祟。

“小聰明。”雲坤緩緩說。

阿圖想問,小聰明指的誰啊?任院長還是許平安?卻見雲坤疲倦地閉上眼。他識趣地把話咽了回去,蹑手蹑腳準備走,剛轉身,忽聽身後淡淡的話音,“叫她不要亂走。”

事實證明阿圖的預感非常準。接許平安那天,雲坤的改變顯露無疑。他竟然百年難遇地給自己挑了一套西裝,硬挺方正的版型彌補了他的消瘦蒼白。令阿圖眼前一亮。說起來,雲坤神态清冷,身材瘦削,偏他又喜歡穿那些棉麻質地的衣服,舉手投足總彌漫着禁欲者的寡淡。而時尚感的西裝突出了他銳氣的一面。雖是大病初愈,氣度上沒那麽自如,但他眉眼中那種藏而不露的鋒芒,是怎麽也掩蓋不掉的。

“有哪不對?”雲坤問直愣愣看着自己的阿圖。

“沒有,”阿圖立即正色道:“這身很帥。”

“原來,我爸也說過,我穿西服比較好看。”他講話慢悠悠的,“可他又說,棉麻的衣服穿上灑脫,男人嘛,灑脫比好看更難得。可惜,我怎麽穿也穿不出他的灑脫來,反倒不倫不類。”

提起父親雲邴楠,預示着此刻雲坤心情愉快,否則他是不準提這個話題的。他高興,阿圖就順着這話題說:“雲先生的灑脫跟年齡有關,二少還年輕,等到了四五十歲,那股味道自然就出來了。”

“希望吧。”他答得輕描淡寫,但語氣裏的期待瞞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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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圖繼續撿他喜歡的說:“雲先生灑脫也是因為好熱鬧的天性,五十多歲的人了跟老小孩似的。記得他跟人打賭輸了,愣是扛着那人的鞋子過了三天,睡覺都不摘。”

雲坤‘撲哧’笑了,這時候的他回歸成孩子模樣,一個以父親為榮的兒子,樂于對人炫耀父親,哪怕是逗人發笑的糗事。“就是,還是我幫他系的。那人也是缺德,特意找了雙破旅游鞋,又髒又臭。小艾給他當保镖也是因為跟人打賭,輸了就當深州第一個雇女保镖的老板。你說,他哪需要什麽保镖?”也是此刻,雲坤神态裏屬于兒子一面的稚氣逐漸站了上風,不無洩氣的沖着阿圖說:“聽你們的稱呼就知道,父親夠稱先生,到我這總是二少。同樣不倫不類。”

“哪呀,”阿圖趕緊解釋,“我到二少你身邊那會兒,雲先生還健在。我發愁怎麽稱呼,總不能也叫雲先生。回家跟我奶奶一說,你也知道,我奶奶是老輩人,說既然跟雲先生的兒子做事,就得叫二少,這麽我才叫的。”

雲坤凝神想想,也記起來,“是,小艾原來跟着父親叫我阿坤,受你影響她也改口了。”提到小艾,雲坤淡淡一笑,“等會接了平安回老宅。”

“真的?”阿圖驚喜。小艾眼下正在老宅,出院後雲坤安排她去那邊休養。即使再牽腸挂肚,阿圖也不敢分出身來跑到那邊探望一眼。雲坤這句簡短的吩咐不啻天大的好消息。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點心,裝幾塊帶上。”

雲坤正比劃着幾條領帶,為戴與不戴做着選擇,聽見阿圖的話,他停下手裏的動作。“小艾個性剛強,如果你總是用這種潤物細無聲的方法,恐怕效果不大。為什麽不開誠布公地跟她講?”

點破小艾的話題,這在雲坤來說還是首次。周圍的人,包括阿圖這個與他朝夕相處,算得上最親近的人,對他的态度也是恭敬加畏懼。沒事的時候寧肯沉默也不會閑聊。若是他們之間談論起私人話題,大多也是因為做事得力,有值得雲坤贊揚的地方,作為‘獎賞’來說。譬如阿圖在豹哥的事上有功,雲坤為他奶奶過八十大壽。無緣無故提及小艾和阿圖的關系,叫阿圖腼腆的同時也無從接口。

雲坤也不指望交流,自顧自往下說。“如果今年能把趙自海的事做個了結,我打算給她另安排個地方。”

“啊?不讓小艾在這幹了?”可以說阿圖是大驚失色。

鏡子裏,雲坤不無責怪地看他一眼,似乎是納悶他怎麽這麽遲鈍。“小艾快30歲了,将來總得嫁人。哪能一輩子打打殺殺。我打算給她一筆安家費,讓她自己做點生意。要是不加把勁,等她走了,你的機會更渺茫了。”

阿圖差點振臂歡呼,要說他糾結的也是這點。奶奶是老實本分的人,一輩子敬奉天主,連螞蟻都不肯踩死。若是知道小艾幹的是刀尖上的事,吓也要吓暈過去,所以阿圖不敢刺激她老人家。琢磨好幾年,也沒想出什麽好點子化解。從天而降的喜訊令阿圖手足無措,仿佛明天小艾就會拿着安家費跟他見奶奶一樣。他興奮地裂開嘴笑,“明白了,謝謝二少。”

雲坤放棄了手中的領帶,幹脆敞着領口,“就這樣,不系了。”

“系這條吧。”阿圖興沖沖挑出一條,遞過去,“你這樣子,平安一定沒見過。二少,我真羨慕你。”阿圖眼睛亮晶晶的,連着兩個好消息讓他眉飛色舞,“平安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你省了多少事啊。”

雲坤失笑,越是這樣他越不敢輕易允諾。對方交付一顆心的同時,命也成了他的責任。這裏面的沉重,外人永遠不懂。他一擺手打發阿圖走,“準備點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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