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因為趙自海的背後偷襲,剛有了幾天熱鬧勁的老宅重新墜入死氣沉沉。與從前的安靜不同,這回是遭遇重創。那晚,雲坤離開沒多久,趙自海派來的五個人就趁着夜色潛進老宅。家裏只有雲坤留下的一個護衛,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他們就控制了形勢。當趙自海在宴會附近虛晃一槍,然後折回老宅時,周伯已經被吓破了膽。護衛和小艾的慘死,叫這個老實巴交的男人當場尿了褲子,他只求活命,幹什麽都是願意的。

當然,最後他得知,小艾那不是死,是頭上被狠敲了一記,失血過多暈了過去。但她愣是挂着那臉血,伺機逃脫,還替雲坤報了仇。周伯羞愧難當,自己空活了一把年紀,又枉得雲家照應這麽多年,竟不如個女人有氣性。他沒臉再留下,借口受了驚吓與阿圖告假回家。

小艾前一次的傷勢剛有好轉,轉頭又添新傷。這次的傷勢不亞于上回。阿圖分不開身,派幾個人火速下山将她送到任院長那兒,聽說光是輸血就讓任博明四處調集,好在是性命無憂了。此外,雲坤這邊護衛的人死了三個,但趙自海帶來的人也全賠上了。阿圖料理殘局,将所有痕跡都抹除幹淨了。

雲坤身體上沒傷,他傷的是心裏。心心念念持續了四年的複仇,如此潦草地終結。往下來,他突然沒了方向。所有要探究的原因随着趙自海的死,永遠成了謎,欠父親的那聲道歉也灰飛煙滅。這比他活着還讓雲坤絕望。

他足足沉默了兩天才跨出房間。

此時,窗外的深州已然進入初夏。每年夏天,趕上特別熱的日子,雲坤都會來老宅避暑。周伯也特意将後院收拾得生機盎然,這會雖然他走了,可早先種下的荷花冒出芽來,雲坤從二樓走廊就看到了。但池塘邊的另一幕也同時看進眼裏,這叫他剛剛舒展的眉頭又蹙上了。

遮陽傘下,平日裏他和許平安吃午飯的地方,換成了阿圖和她,兩人一躺一坐。躺的是許平安,她身側的阿圖在挖西瓜球,挖好了紮上牙簽,送到她嘴裏,十足是小情人間那麽甜蜜。雲坤隔着玻璃窗,停住了步子。

光喂食西瓜還不夠,阿圖還殷勤地托着紙巾到她嘴角接吐出的西瓜籽。她慢悠悠瞟他一眼,說了句什麽,阿圖似乎不愛聽了,團起那張紙巾放肆地砸到她臉上。許平安呢,躲也沒躲,就那麽乖乖受着。

雲坤覺得渾身的血都往臉上湧,插在兜裏的手緩緩攥成了拳頭。他覺得自己成了一個笑話,象蒙在鼓裏無能窩囊的丈夫。

挨砸之後的許平安別過臉,拒絕再吃西瓜。阿圖馬上彎腰站到她跟前。因為阿圖背身遮擋,雲坤看不到他們之間在進行什麽,但毫無疑問阿圖是伸出手在她身上做了動作。許平安照舊沒躲,隔了老遠,雲坤也能看到她嘴不停說着什麽,神色安然,象是對他們彼此間的行徑習以為常了。

雲坤的臉一陣陣發燙,他有種遭到背叛的憤怒和羞辱。欺騙!這是他絕對無法容忍的事。就象最初知道豹叔跟趙自海勾連,殷切親近的長輩竟然與殺父仇人攪到一起。得知消息的雲坤,足有幾秒鐘腦中是空白的。而許平安又與豹叔不同,她是他無條件信任的人,也是第一次交付了感情與真心的人。憤怒至頂點,雲坤反而平靜,他挺起脊背往後院走去。

臨到近前,阿圖已規規矩矩坐回椅子,正仔細收拾桌上的食物,見雲坤過來,他站起打招呼。

“你來啦?”許平安的視線随着雲坤移動,目光中的黏結象一張網密密實實罩住了他。她笑得軟軟的,惬意地躺在椅子上沒動。她身下墊着羊剪絨墊子,碎花布單子遮着胸口以下的部位。

“不嫌熱嗎?”雲坤不動聲色坐下,瞥一眼她靜置在布單下的手。

阿圖想解釋幾句,可他瞧許平安萎靡了兩天的眼睛又開始發光,便識趣地撤了。

“我猜到你今天出來。心有靈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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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還是那個聲音,卻怎麽聽都不舒服。雲坤蹙眉看着面前堆了數團的餐巾紙,亂糟糟一片,還有挖了大半的西瓜,立時錯開眼睛。

“怎麽?大清早的就抽了骨頭?”

“自己家的地方我想怎麽呆不行。”她小聲頂嘴。

“坐正了。”他不甚客氣的瞪她一眼,口氣嚴厲。

但凡雲坤心情不好,許平安準是乖巧可人,她總是撿着他高興的時候折騰。眼瞧着這會他情緒不佳,許平安立馬老實。她咬緊下唇開始動,只是動作慢吞吞有消極抵抗的嫌疑,手也還藏在布單下沒露出來。

忍了又忍,雲坤沒讓自己象個妒夫一樣質問,他問了另外一個問題:“你沒說過你會拳腳。”那天晚上她奪趙自海的槍,表現出的大膽對應,雲坤都看在眼裏。或許小艾說得對,他自認為了解她。其實有關許平安的很多事他都不知道,包括剛才她跟阿圖的親熱。

“你也沒問啊。”她底氣不足似的唔哝。

“我現在問。”

“我……學過跆拳道。”

雲坤覺得她是心虛,連看也不敢看他,一味盯着身下的碎花布單子。

“當時,你為什麽攔着我?”

這回她不軟了,快聲回道:“你那一刀捅下去,他肯定沒命了。我不想你手上沾血,那樣會做噩夢的。一輩子都甩不掉。”她哪裏知道,他已經處在一輩子甩不開的噩夢裏了。“再者說了,我可以保護你,他傷不到你。”她繼續說。

“你保護我?”雲坤怒極反笑,“只怕我死都想不明白刀從哪捅來的吧?”

“你什麽意思?”她困惑。

“我的意思是,我死了你也就死了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生死相依不是糊弄人的花言巧語。”

他很少情感外露,但這會,不猙獰一些不足以發洩心裏的憤懑。

“生死相依?”許平安愣愣重複了一遍,依稀明白過來,“什麽呀,你理解錯了。我那話的意思是危險來了,我會站在你前面保護你,只有我死了,你才會死。”

換一個場景,雲坤會感動,會斥責她把死挂在嘴邊。但剛看過她和阿圖的親熱,這話只會叫他覺得好笑,甚至冷笑。

“我是理解錯了,非常的錯。”雲坤佛袖而去,任她在身後叫了一聲又一聲,他理也不理。闊步回到客廳,一擡眼,見阿圖引着鄭大夫從門口進來。雲坤以為阿圖又是大驚小怪,卻聽他說:“鄭大夫來給平安打點滴。”

“她怎麽了?”

阿圖請鄭大夫先行過去,他留下給雲坤解釋。原來,躲趙自海時,雲坤被撞飛,但他手上的刀堪堪劃住了許平安,跌到地上的當口,刀整個壓在她身下。當時亂哄哄她也沒聲張,自己草草處理了。但是到後半夜血越流越多,止也止不住了,她才找阿圖說了原委。阿圖瞧雲坤的神情就知道,許平安一準沒跟他說。他暗自叫苦,生怕雲坤想歪了,賭天咒地的發誓:“她腰上的傷沒法動,手又被玻璃渣紮了,我看她實在困難,幫她一把。二少你千萬別誤會,我什麽想法都沒有。”

雲坤掉頭就走,怪不得看她臉色發青,自己竟然胡塗地認為是綠色遮陽傘反光。

阿圖快步跟着,補充說:“送她去醫院她也不去,非得留在家裏陪你,她犯起倔來忒難辦,跟小艾有一拼。我只能讓鄭大夫來這處理。傷口已經縫合了,再打幾天消炎藥就沒事了。”

鄭大夫正在配藥,許平安也規矩地躺好了,見雲坤急匆匆過來,她強撐着要坐起來。

“躺下!”他幾乎是吼着說。

他這個态度,誰敢搭茬?鄭醫生挂了吊瓶,馬上閃人了,阿圖也跑得快,留許平安自己處理吧。

“我看看傷口。”

“別看了。”

“不要動。”他看出許平安竭力擋着腰的位置,小心翼翼掀開她衣服。傷口在肋骨下方的位置,從紗布的形狀推測,是長長的一道。

“幸虧我腰有弧度,要是直上直下就完蛋了。”她居然有心開玩笑。

雲坤可笑不出來,他曾經有過一次噩夢,夢見刀插在許平安胸口。哪曾料到,這回自己竟是罪魁禍首。他拉過她手,上面塗滿黑乎乎的藥膏。雲坤愧疚得要死,應該說聲對不起,他卻講不出口。用簡單的三個字表示,他覺得太輕飄飄了。

“阿圖說你肯定又得自責,不用的。這是意外。這回你相信我的話了吧?我的命我自己負責,誰也傷不了我。”她軟聲軟氣,力氣不足的樣子,每說一句話都要歇片刻,“你不是說我是狐妖嗎?妖是死不了的。”

“這個阿圖,越來越會辦事了。”雲坤惱恨他竟然瞞着自己不說,但埋怨別人能抵消自己的錯嗎?先是誤傷她,又不問青紅皂白瞎猜疑,還惡聲惡氣……有一點雲坤是敢于承認的,雖然說出來有點難為情,“我看到阿圖喂你吃東西,我生氣。”雲坤盯着她身上的碎花布單子,悶悶的說。

她咯咯的笑,可是笑牽動了傷口,她趕緊抽着氣打住,“胡說,你那哪是生氣,是吃醋。”她心滿意足的說:“你終于為我吃醋了。”

“這也值得高興?”他細致的給她系好衣服。

“誰說我高興了?我火大着呢。”許平安眯起眼睛,一副要聲讨的樣子,“你的念娣妹妹來電話,請你看電影呢。你和她到底有什麽私情,從實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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