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獨家發表

許如意知道,只要自己還留在深州,與雲坤碰面是早早晚晚的事。所以當她收到對講機通知,急匆匆趕到包房,以為有事需要自己處理時,卻見雲坤靜靜坐着,她一點不感到奇怪。

“您好,雲先生,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她習慣性地說開場白。

“坐。”雲坤揚起下颌示意對面的椅子,淡淡的說。

“會所有規定不能跟客人坐在一起。”雖是拒絕,她的笑容無可挑剔,她又轉頭問服務生,“雲先生點菜了嗎?”

服務生搖頭。

“我來吧。”她接過點菜機主動介紹,象對待每一位來這裏的客人。“會所現在正辦浙杭美食節。是專門從當地請來的頂級廚師,有幾道菜應該符合雲先生的口味。我給您先推薦兩道?”

雲坤不置可否,無聲凝視着她。銀灰色西服套裝下,還是那個自己熟悉的毛躁丫頭嗎?實際上,從她姐姐來那天開始,許如意就颠覆了她在雲坤心裏的印象。眼前的她禮貌、幹練,一身工整筆挺的西裝短裙更是有強烈的陌生感。

許如意沒等到回應,态度更加謙恭,微笑更加和煦,“宋嫂魚羹比較貼合雲先生平日的口味,清淡滑潤,我會特別囑咐廚房剔除雲先生不喜歡的調料。您看可以嗎?”

“你定。”雲坤抱起雙臂,靠回椅背,目光卻愈加專注地停留在她臉上。一口一個雲先生的客套并沒有惹怒雲坤,既然來到她面前,雲坤就做好了各種應對,不會再象她離開那天那麽失态。

“再添一個龍井蝦仁,這道菜清爽不油膩,易于消化,想必雲先生能接受。”

“青菜的話,恐怕大多數不符合您的要求,不如點西湖莼菜湯。如果雲先生下次來,請提前通知我們,我會為您單獨制定幾道菜。”一邊說她一邊熟練地操作點菜機,“主食還是按照您習慣的口味,泰國金絲米,要偏軟一些的。”

“紅酒呢?您有興趣嘗試一下碧玺珍藏的拉菲嗎?”

“你想喝嗎?”雲坤問。

她不卑不亢的笑,“我正在上班,不能陪您盡興了。”說完,她随即把點菜機交給服務生,低聲囑咐幾句。服務生躬身退了出去。這下屋裏只剩了她和雲坤,還有貼牆而立的阿圖。

許如意上前,打開桌上的茶壺蓋掃一眼,說:“您稍等,這個綠茶恐怕不适合您喝。服務生光考慮天氣炎熱了,我馬上換一壺來。”

雲坤一把握住她手腕,同時瞟了阿圖一眼。後者趕忙拉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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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瞥到門關緊,雲坤才開口說話,“只有我們兩個了,你坐下,我們好好談一談。”

“我正在上……”

“坐下。”

“好,您先松開手。”許如意妥協。坐下後,她垂頭看着面前的骨瓷餐具,一聲不吭。

“我在等你氣消的那天。”

許如意不接話,此刻的她褪盡剛才的微笑和謙恭,周身彌漫着冷淡。

“我知道有些事我做得過分,讓你傷心,我承認,我錯了。”大約他也是不習慣認錯,話說得又慢又艱難。“我想修複我們的關系,還恢複成從前那樣。你別說沒可能,不再愛我了那些話,無論如何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你說是不是?”

“你打算怎麽解決我?”她冷冷的問。

“別誤會,我希望你給我機會彌補,我願意,只要你開口,我什麽都願意。”他想說得從容些,但最後那幾個字還是暴露了內心的急迫。

許如意拿起雲坤的茶杯,裏面餘下淺淺一層水,她當着他的面,灑到桌上,“你能把這水原封不動再收回到杯子裏嗎?”

許如意的意思是說:一切都過去了,覆水難收。曾經她毫無保留地傾注自己,挖空心思的讨好他,将他放到重于一切的位置。她唯恐他體會不到自己的愛,唯恐那份愛落不進他心裏。但手铐鎖住她的那些日子,她真的絕望了。那時雲坤在她心裏已經不存在了,她恨自己,為什麽那麽賤,為什麽聽到他喊‘如意’,竟會傻傻地停下來。

一汪水跡在桌上平攤開,雲坤對着它,足足思索了半分鐘,仿佛面對重大決策一般。

許如意沒耐心多等,在她心裏結局已經注定。她準備起身。

“別動。”雲坤沉聲制止她。只見他拿起手邊的餐巾紙,截出一半來,輕輕覆蓋到水漬上,吸飽了水的紙變得沉甸甸的。他象做試驗一樣,小心地拿過水杯,然後撚起餐巾紙,對着水杯用力擠出裏面的水分。一滴、兩滴……餐巾紙是優質的原木漿制成,吸水性極好,擠出幾滴後再也滲不出來。雲坤加大力氣,崩緊的指關節隐隐發白。最後一個水滴的形成到墜落,足耗了半分多鐘。松開手後,雲坤竟有些微微氣喘。

看得對面的許如意眼睛發直,不知該說什麽好。

他鄭重地将水杯放到她面前,“這樣算不算?”

“投機取巧。”她回過神來,“我交給你的是多少水,你還的是幾滴?”

“你給我時間,我還你一條江。”

她搖頭,“你還我一個世界也沒用了。犯賤的事這輩子我只做一回。”她起身,又恢複成恭敬有禮的态度,“雲先生要是沒別的吩咐,我得去工作了。”

“如意,”他的呼吸又急促了,“算我求你。你回來。”

“不可能。”這一回變成了她居高臨下看着他。

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許如意反應快,馬上拉開門,是服務生端着餐盤上菜。她轉回來,迅速地收拾起桌上的水杯和雜物,為雲坤布好碗碟。

“如果有不合口味的地方,請您盡管提出來,我馬上為您解決。祝您用餐愉快。”說罷,她微笑着躬身,準備離去。

“等等。”有淡淡的沮喪飄進雲坤眼裏,他垂眼看了看菜式,大部分的湯湯水水,不了解內情的人一定奇怪。但其間許如意為他着想的體貼一目了然。再擡頭,他恢複成慣有的平靜。“要是不忙,等我吃完你再走。”

這不是雲坤的要求,這是會所客人的要求。許如意萬般不願,也得收藏起情緒。不單如此,她還得提供服務。她周到地盛了一碗魚羹送到他面前。

雲坤拿勺啜了一點,又嘗了一塊龍井蝦仁,慢慢咀嚼。

趁着他吃,許如意又添了一碗莼菜湯,她盡量挑莼菜。因為雲坤的飲食要少油少肉,易于消化,在老宅時她看過小艾如何料理一日三餐。

雲坤挖了一點莼菜,蜻蜓點水似的又吃了一點米飯。正在他細嚼慢咽這會兒。非常不巧,許如意兜裏的對講機響了,後面員工食堂有事需要她去。

“我馬上到。”她應了一聲,然後歉意地對雲坤颌首,“抱歉,雲先生,我有事要做。請您稍等,我馬上換個人來為您服務。”

“不用了。”他拿餐巾印了印嘴角,“再給我盛一碗魚羹。”

許如意順從地照做。這時,雲坤拿起手邊一個碩大的信封放到桌邊,說:“生活上不要虧待自己。”通過紀律師,雲坤已經了解到何阿嬌并未如她所承諾的,接如意回家。離開家時她什麽都沒帶,信封裏是雲坤給她備的現金。

“謝謝雲先生。我這邊有宿舍有食堂,不需要花錢。”

“拿着,以備萬一。”

“真的不用。”盛完了湯,她躬身道別,“您慢用,我去工作了。”

“如果,”許如意的步伐被這淡淡的兩個字又勾住了,她收住了腳。只聽雲坤繼續說:“以後我過來吃飯,你……”說到一半,雲坤打住了。之所以沒說完,是因為他發現許如意的嘴角非常牽強地翹了一下,那是她在強迫自己微笑。

“碧玺随時歡迎雲先生的光臨。”

“你歡迎嗎?我是問你。”

她不答,“再見,雲先生。”

拉開門,門口站着的阿圖立即送上個笑臉,飽含着歉疚、還有小心翼翼的讨好。

許如意面無表情,錯開身往後面走。阿圖緊追着她,“你等等……”

許如意登時定住步子,頗為不客氣的問:“你想怎麽?”對着阿圖,她不必裝什麽禮貌。

阿圖比她高,刻意弓着肩膀說話:“如意,要恨你恨我。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許如意冷笑,“你真喜歡給自己拉仇恨。我的确恨你,你滿意了?”對講機裏再次催促許如意盡快到後面來,她利索地回道:“收到,我馬上來。”

阿圖還想再說什麽,許如意看也不看他,步履匆匆地走了。

午餐這個時間段,是前面會所最忙碌的一刻。如果不是特別緊要的事,一般不會分散許如意的注意力往後面來。穿過那片微型湖,她看到員工食堂外聚了一小堆人。許如意推開人,到了圈子中央。員工食堂的負責人正叉着腰,氣吼吼地嚷,“老子偏就不接了,你怎麽我?”

“什麽事?”許如意迅速看了一眼他發火的對象,是個叼着煙卷,一臉傲慢的家夥。

“你愛接不接!反正我送到了,臭了爛了跟我沒關系。”

有人捅了捅員工食堂的負責人,似乎是提醒他解決的人來了。

“你評評理,許小姐。”負責人忙調轉方向,“大夏天的他送來五百斤土豆,那麽多青菜呢,我幹嘛要這破土豆。再說了,送這麽多,我哪有地方放?一說嘛,他比我還橫。”

傲慢的家夥接話很快,“三哥定的,我管你有沒有地方放?快卸了我好走人。大熱天的誰有功夫跟你吵?”

這些供貨商都知道只需哄得老蔣高興,其他人大可不必理會。氣得各個部門的頭頭兒們怨聲載道。但再怎麽生氣也沒辦法。何小姐都奈何不了的人,他們不是更得忍氣吞聲?今天,食堂負責人實在忍不下這口氣,借機跟送貨的人吵開了。

許如意環顧一下四周圍,沒看到會所經理的影子,不用說,他又溜號,甩下自己一人面對。自從何阿嬌安排了她當經理,原先的會所經理表面上客客氣氣,一口一個許小姐。背地裏,卻沒那麽厚道。遇上棘手或是得罪人的事全都推到許如意手裏,專等着看她笑話。他明知道許如意才來會所沒幾天,要威信沒威信,要人緣沒人緣,解決起事情來,說十句也不如自己一句話有效。可他就是想看她吃苦頭,好叫她明白,自己不是白混飯的,幹餐飲這行的資歷夠抵上她許如意的歲數了。今天的事牽扯上何阿嬌也避讓三分的老蔣,不用說,肯定是往後縮了。

許如意到貨運車廂看了那五百斤土豆,氣也是不打一處來。員工食堂的夥食本來就差,有了它們,未來兩三天都別指望有什麽好菜。可說什麽都沒用,東西必須得接收。許如意對圍觀的人指揮道:“你們都搭手,盡快卸下來,不要堵着門口。”

“我沒有地方放!”員工食堂的負責人扯着脖子吼。

許如意不理他,厲聲問:“沒人聽見嗎?”

有幾個圍觀的緩緩站了出來,三三兩兩的幫着卸了車。近十個塑料麻袋橫七豎八躺在地上,傲慢的司機眼見着勝利了,哼着小調,甩手關上車門,一步三搖地坐上車開走了。

許如意問那個負責人,“你确定沒地方放?”

“沒有!”他氣得嘴唇發白。

“你們都是員工食堂的?”許如意問圍觀的人。大多數人遲疑地點頭。

“這些土豆誰能找地方安置,下午去會計那裏領一千塊錢紅包。”

大家面面相觑,似乎不相信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其中一個機靈的,小聲嘀咕,“操作間外面的過道能放。”

許如意當即一指他,“你來辦,辦完去財務部領錢。”說罷,她不管身後如何的亂哄哄,邁步往財務部去。找到財務總監,如此這般的交代了一番。然後,她給吳小姐打電話,說了剛才發生的事,“麻煩你轉告何小姐,我不打算再留着老蔣了。”

吳小姐絲毫不驚訝,“不用轉告,你做吧。”

“你還是轉告一聲。免得曹爺怪罪下來不好說。”

吳小姐問:“你證據确鑿了,曹爺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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