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加更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太宰治對這個「疑似安全裝置」展開了全面調查,從身世到其在橫濱有過的所有軌跡。
越查,太宰治就越覺得驚異。
這個人沒有過去,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然後以一種對橫濱——對橫濱的人和勢力都非常熟悉的姿态游刃有餘的生活了起來。
他甚至在紅葉姐那裏得到了一個很重要信息,這個人曾經在酒店裏毫無防備的睡了過去,還是抱着那個羞恥的抱枕。
這說明,他對這個城市,或者說是對這個世界的某些東西有異乎尋常的安全感。
他絕對不可能和這裏沒有聯系——太宰治這樣判斷着,同時也逐漸确認了平行世界的理論。
他從來對平行世界理論是嗤之以鼻的,已經做出來的選擇無法改變,尤其是一些令他後悔的事,他自以為卑劣的不希望會有做出正确選擇的世界,這樣才能安慰自己。
但是,事情的表現總難遂願。
那天,「疑似安全裝置」被中也從酒店帶走的時候,并沒有一并帶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所以他把那個米色的風衣留了下來。
閑下來的時候,太宰治不由的會翻回過去的記憶去考慮某些事情的其他可能。
他當時細心地把酒店整間房都細細的處理過了,留下的幾根橘色的頭發,他特意去親自做了些比對。
不完整——不完整的DNA。
不管他的身份為何,DNA總應該是完整的——只要他是個完整的人。
太宰治拿着這個單子,把所有的數據全部的消除掉,然後僞造了兩份親子鑒定的資料。
他需要知道,這個DNA不完整的緣由。
他觀察着這個外來者的生活。
這個人似乎很少離開安全屋,但是近乎瘋狂的享受着這個世界的虛幻的生活,漫畫、小說、游戲,這對于他們來說都是逃避現實的一種表現;他不太喜歡和陌生人交流,但是又能在必要的時候自如的交流,這說明他有一個需要和陌生人交流的環境,但是他內心卻在逃避着現實;他從來不提自己的姓名,或許是因為他自己沒有這個答案;他從來不會留下任何書寫的文字、不會留下能夠記錄他存在的東西,這有可能說明他對文字或許會留下一些他不願意留下的信息或線索;他總是在一次又一次重複着自己的身世,有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他也會思考着什麽然後無意識的練習,這說明他對自己的身份根本就不自信,但是與之相對的,他好像每次都能很快說服自己,然後無比确信的印在自己的一切行為上;還有他非常規律的、每天準點準時會給自己制造痛感,在發現沒有反應之後就會如釋重負。
這種種無意識的表現,是最能體現他身份的證據。
太宰治猜想,「疑似安全裝置」的“疑似”兩個字應該可以去掉了,而且這個裝置或許比中也還要完美,一個沒有痛感、感情淡薄還擁有「人間失格」特性的「安全裝置」能夠更好的掌控「鬥尖荒霸吐」。
只是這個時候,太宰治還只能把「人間失格」和“書”的創造聯系在一起。直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出現。
森鷗外和福澤谕吉同時受傷,并且以「共噬」的情況被放在天平兩側的時候,太宰治就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目的了。這個人是在試探這兩位首領對橫濱的重要性、他們在各自組織內的占比,以及各個勢力應對危機的反應速度和戰力。
這不只是一個事件而已,這是一個更大計劃的開始。
但是,這時候的太宰治手上并沒有足夠的情報來支撐他後續的推測,他需要把陀思妥耶夫斯基釣出來。
這個異世界的外來者會是一個好誘餌,正好也可以借此機會來試探一下和「安全裝置」有關的、另一部分他很在意的問題——以及,就算他不主動利用這個外來者,他的信息在陀思妥耶夫斯基那裏也不會藏太久。
連太宰治自己都承認,陀思妥耶夫斯基和他絕對可以稱得上是旗鼓相當的對手,是需要他專心去對付的敵人。
有了特異點,解除「共噬」果然容易了許多。
太宰治和森鷗外、福澤谕吉兩個人解釋了「安全裝置」的由來,但同時隐瞞了大部分目前還難确定的猜想。
“雖然是另外一個世界,但是一想到我和某只小蛞蝓會有一個孩子還是感覺超——惡心啊!”太宰治手指上轉着一張透明的貼紙,他把這張貼紙剪成了自己指腹的大小,放進了口袋中。
“艹,說的好像我願意一樣,混蛋青花魚!”中也在森鷗外的面前還算是克制了,但還是真正想要殺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至少那孩子和我長得一樣,只能說明我的DNA比你強多了吧!”
男人總是在奇怪的地方有着好勝欲。
太宰治偷偷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這個「安全裝置」是不是自然繁育的都難說,父子就算是再怎麽像也不會到一模一樣,甚至連敏感點都一樣的地步。
所以他是一個非自然培育的孩子無疑,問題在于他的出身——雖然現在種種跡象,都在表明他的出身或許和“書”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但是太宰治知道一點不一樣的情報,這還是他洗白的那段日子裏,在一個極其複雜的事件裏提取出的隐晦的情報。
生命是這個這個世界上最貴重的東西,真正的靈魂是沒有辦法被憑空捏造的——就算是“書”也不行。
太宰治一直無法找到生存的意義,所以對他來說所謂“生命貴重”的論調更像是一個笑話。只是如今看來,這句話至少是有效的。
那具身體的藍本毫無疑問是中也——但是「安全裝置」難以被複制,這麽多年,不是沒有人想過要盜取中原中也的身體信息來進行克隆,只是這種行為甚至不需要制止,因為這類計劃從最一開始就是失敗的。
中原中也因為其安全裝置的身份具有不可複制性,其他的大部分人只要操縱得當都可以成為人類版本的“小羊多莉”。
而且在持續的試探中,太宰治發現認識外來者的人越多,時間越久,那個人會主動出門的間次也就越頻繁。好像是最一開始的那些羞恥心都用過了一樣,他越來越如魚得水。
而且在以一種難以察覺到的、潛移默化的方式進化着。
別人很難注意到,但是刻意去觀察的太宰治注意到了,那個人的大腦和身體就像是在被逐漸激活一樣。
太宰治意識到,他來這個世界的目的是什麽且不論,但是他已經在融入這個世界中了,如果不加以阻止的話,在他的「真名」被世界所接受的時候,他就再也不能離開了。
而其每天一次對自己身體狀況的确認、對自己身份的部分隐瞞、所有言語的隐晦都說明了一件事,他在延緩世界對自己的認同速度,他在想辦法排斥這個世界。
太宰治推測這個可能性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以上。
“話說回來,那孩子叫什麽?”
“emmm——太宰治的好大兒。”太宰治甚至沒有去在意這個問題是誰問出來的,只是打趣了一下,便嚴肅的叮囑,“他不可以有名字。”
當然,這并不是太宰治好心要去幫別人,而是這種未知元素會帶給這個世界的好壞未知。他需要控制好一個度,讓世界不會完全排斥這個外來者,但是也不會完全接受。
這是目前來說最安全的狀态。
而且——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是這種陌生的有趣還是讓太宰治最近自殺的頻率直線下降。
異世界的「安全裝置」對太宰治有毫不掩飾的信任,對中原中也也是全心全意的——他很難說出是什麽樣的感情,莫名有時候還有些老母親的慈愛感,很奇怪,但是也很真誠。
這種情感彌足珍貴,哪怕是太宰治也不想輕易去破壞。
他只是厭棄自己而已,生在黑暗當中的他不論自己是否承認都有趨光性。
放出去的魚餌很快釣到了東西,陀思妥耶夫斯基果然上鈎,竟然能拿得出真正的“書”的碎片來驗證猜測。
太宰治聽完他們的對話之後,把提前準備好的透明貼紙粘在自己的手指上,以免直接接觸到“書”。
畢竟是沒有實際接觸過的傳說級道具,太宰治保存了一份謹慎。
從目前的所有信息來推測,陀思妥耶夫斯基既然敢直接出現在他的面前而不顧忌,看來是已經要開始下一個階段的計劃了。
太宰治專門申請了和江戶川亂步的任務,在一分鐘內解決掉兩個關聯案件之後,他們在橫濱最寬的那條河邊敲定了下面的計劃。
若論各類陰謀,江戶川亂步再聰明也鬥不過太宰治;但是若說根據已有線索的推理,太宰治也自認不如江戶川亂步。
整理過的資料擺在江戶川亂步面前,這個大齡兒童眼鏡後翠綠色的眼睛裏滿是震驚。
“太宰,其實你已經有答案了吧?”江戶川亂步從太宰治的口袋裏拿出了那頁“書”的碎片。
“只是猜想。”
江戶川亂步從勾了勾手指,讓太宰治把筆也拿來,“你的推理大部分是對的——他身上帶着帽子君和你的影子,從身體到靈魂都刻着你們的痕跡。另一個世界的你或許主導過,但是最終做出決定的人就是他,他是來這個世界做一件事,或者是想要挽回些什麽——”
亂步說到這裏頓了一下,他認真的看着對方,“太宰,你有沒有那種後悔到了極致,以至于想要回到過去改變的事情?”
“……”太宰治沒有說話。
“極致的情感後悔到哪怕是改變另一個世界的一切也好,哪怕是為了不讓另一個世界的自己經歷這些,哪怕做這麽多也不會改變自己世界的結局,不會讓讓自己更幸福,但是依然想要尋求一個心裏安慰。”江戶川亂步說到這一步已經足夠清楚。
太宰治也終于在不願意中确認,異世界的來客根本不是什麽他與中也的孩子,他對自己信任是因為他們本來就出生入死過,對中也憐愛是對自己悔意的折射。
「那個人」或許創造了一個虛拟的精神世界來麻痹自己,但是真正不可改變的永遠不可改變。
他不是中也的“多莉”,他就是中也的投射,他就是中原中也本身。
江戶川亂步的筆尖落在紙上,“他,就是想要變成現在的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