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啊?”
身後突然傳來個嬌滴滴的聲音。
蘇穆風未及回頭已皺起眉頭:“玲珑,你來幹什麽?後院是你能來的地方?”
“哥哥來得我為什麽來不得?”蘇玲珑驕傲的下巴一揚,沖那邊點了點:“那就是天天勾着你來到這鬧鬼地方的丫頭?莫賤人的野種?”
錦兒走得并不遠,早已聽到身後的動靜,她只做不知,可是最後這句……她實在無法聽不見了。
就在她轉身的工夫,蘇玲珑已經遣了随身的丫鬟帶她過來,而蘇穆風的一幹随從皆在他殺人的目光下垂了腦袋,大氣不敢出。
“玲珑,你好歹也是一個郡主,難道嬷嬷沒有教你什麽話才比較符合你郡主的身份?”
“既然有人能幹出不合身份的勾當我只說幾句話又怎麽了?”
蘇玲珑雖看上去與錦兒年紀相仿,說出的話卻是與年齡不相符的尖酸刻薄。
她先看了錦兒洗得發白的衣褲,唇角一牽,挑着鄙夷,目光移至她的臉,片刻驚怔後立刻眼睛一瞪,回手找來随同的婢女:“給我掌她的嘴!”派'派後花'園;整'理
“玲珑,你敢?”蘇穆風立刻攔在前面。
“不過是個帶疤的醜八怪,我有什麽不敢?”蘇玲珑毫不示弱。
然後兩個主子便紛紛指使下人按自己的意願行事。
下人這個為難,這兩個都是不好惹的主,順了哪個逆了哪個倒黴的都是他們。
“哥哥,你竟然幫着外人?幫着一個野種?”
“啪!”派'派後花'園;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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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掌竟是錦兒甩出去的。
前世,也曾經有一個女人,指着母親的鼻子,大罵她是“野種”……
蘇玲珑不可置信的捂着腮,抖着手指對着錦兒:“你……你活膩煩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言罷“哇”的哭出聲來,飛跑而去。
蘇穆風急了,蘇玲珑此一去定要同母妃告狀,到時……
他急喚人攆去,自己也追了幾步,卻返身回來對着那攥着拳頭的小人兒安慰道:“你別怕,一切有我!”派'派後花'園;整'理
錦兒直到回到小木屋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多大的錯誤。
她竟然打了郡主,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快要沒命了?在這個時空,人命似是不值錢的,她打來此的第一天就知道了,何況她身處王府,又是頂着一個……難堪的身份?當日不死已是造化,按理她應該小心謹慎如履薄冰的活着,可今日為了自己,為了莫鳶兒,為了前世殘留的痛楚回憶,竟做出了那麽大逆不道的事,縱然蘇穆風力圖讓她放心,可是那小郡主……
眼前再次浮現出那個衣着光鮮耀目得以致她竟沒有注意到她究竟是個長得什麽模樣的小女孩,印在心底的只有她的嬌縱和不可一世。
手不禁摩挲着粗糙的藍色衣襟,又拂向額角。
那個疤痕已經恢複了,只可勉強摸出月牙樣的印記。
這三年,她從未對這具小身體的容貌有絲毫在意,此刻忽然平白無故的生出幾分傷感。
莫鳶兒無聲無息的走進門來,輕輕蹲在床邊,撫摸着那彎月牙。她的表情異常平靜,眼中盈着水光,輕聲道:“沒事的。”
錦兒不知她口中的“沒事”指的是她的疤痕還是她的性命,只不過這一晚,莫鳶兒剪了她額前的幾縷發擋住了月牙,而她忐忑不安了一夜,哪怕夜風吹動年深日久的門梁發出的怪異聲響都讓她心驚肉跳。
她是多麽珍惜這次重生,她此生唯一的心願就是活着,可眼下似乎這麽簡單的要求都難以達到,況且還有莫鳶兒,若是自己死了……她竟不知何時對這個可憐女子産生如此難以割舍的情緒,遭受辱罵的時候,她想的竟不是自己,而是她。只是如果自己死了,那群人會放過她嗎?她們不是早就想除掉她嗎?到頭來,還是連累了她……
思慮翻覆了一夜,醒來時已是豔陽高照。
暖融融的陽光撫平了些許不安,卻依舊心重如磐,連出去玩的心思都沒有,似乎只要踏出這個門,就會随時随地被人捉走,面對無法想象的恐怖。
就這麽在屋裏困了十日,一天中午,即便步入盛夏卻因為恐懼而被她緊閉的房門忽然被人大力推開,蘇穆風出現在門口,橫眉怒目:“錦兒,你還要我等多久?”
多日不見,他變黑了許多,人也好像精壯了些。
他也不顧莫鳶兒的目瞪口呆,只奔到床邊就将錦兒拎下來。
錦兒拼命掙紮,又踢又咬。
他急了,大吼:“沒事,一切都沒事,我說過會保護你的!”派'派後花'園;整'理
心被狠狠砸中,她驚愕的睜開眼,似是初識般打量起面前這個男孩。
劍眉飛揚,星目朗朗,直鼻如削,薄唇緊抿……那緊張而憤怒的神色……
“是穆風?你是王爺的兒子?”莫鳶兒忽然奔過來,攬過他仔細打量:“像,真像……”
她的眼裏驀地盈*滿水汽,唇瓣輕抖,倒弄得蘇穆風手足無措。
臂忽的一緊,卻是被錦兒拉着跑出了門。
先是她跑在前,後變成他拽着她。他的速度太快,錦兒都要喘不過氣來了。
二人直奔到池塘邊,錦兒突然站住了。
綠茵茵的草地上盛開着一把薄絹繪牡丹的傘,傘旁是兩個淡青薄紗衣裙的丫頭,傘下則是水粉輕衫碧色绫裙梳雙丫髻的蘇玲珑,雖只是小孩子,各式佩戴倒不少,從點翠點藍的珠花到壓裙的如意配,手上還煞有介事的搖着一把金絲繡的纨扇。
臉上的表情依舊是傲慢不屑的,向着這邊白了一眼:“也不知是什麽身份,倒要世子去請。”
蘇穆風見錦兒停步不前,不覺犯了愁。
那日他是好說歹說又将生日時父親送自己那世間僅有一把的寒霜匕首給了對其觊觎許久的蘇玲珑,方哄得她不向母妃告狀,卻又提了個要求:“以後你但凡去後院必須帶着我,我倒要看看那個醜八怪有什麽好,弄得你神魂颠倒。你若是敢欺瞞我,我就告訴母妃!”派'派後花'園;整'理
蘇穆風不知她小小年紀怎麽這樣刁鑽古怪,一點也比不上錦兒的單純可愛,可也只得答應她,而眼下這情形……若是倆人再鬧起了別扭……
不過他倒像是多慮了,錦兒仿佛沒有看到蘇玲珑般自顧自的坐在岸邊,他便趕緊挨她坐下。他已攢了滿肚子的故事,都反複練了十天了。
蘇玲珑起初還很有定力,裝模作樣的欣賞風景,和小魚聊天,可見那兩人親親熱熱的半天不理她便開始生氣了,不顧矜持的沖到他倆面前,叉腰鼓腮,卻驀地被錦兒頭上的花環吸引,直接伸手去摘。
“幹什麽?”蘇穆風一把打開她的手。
“給我!”派'派後花'園;整'理
“憑什麽給你?”
是啊,憑什麽?只是身為郡主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即便不伸手也有人主動送上各種珍稀寶物,何況這不過是野花野草做的不值錢的物件,這句“憑什麽”……太不可思議了吧?
她正奇怪着,卻見那花環送到眼前。本想有骨氣的打飛,卻不知為何接過,那個醜八怪還沖她笑了笑。嗯,她不得不承認……不過還是沒自己好看!
錦兒自然是不會和小孩子置氣,她罵自己,罵莫鳶兒,她便扇她一耳光,就算扯平吧。而且那可是個頂在頭上怕吓着,含在嘴裏怕化掉的嬌貴人兒,連句重話都沒聽過吧,自己卻給了她一巴掌,情何以堪?另外看在她并沒有找人為難自己和莫鳶兒的面上……
只是第二日蘇玲珑氣鼓鼓的來找她,原來那花過了一夜便蔫了,她二話不說又做了一個送她。
再怎麽嬌生慣養的小孩子也畢竟是小孩子,再加上年紀只差了一歲,不出兩日,倆人竟要好起來,蘇穆風頓覺自己被忽視,時不時的憤憤不平。
王府的小孩子除了做官宦人家對适齡兒童必備的功課之外少有游戲,日子過得分外嚴肅,這點有點像苦行僧,于是錦兒便把爛在記憶裏的童年游戲都搬出來,跳房子、扭扭繩、塑城堡、踢毽子、丢沙包……這個只玩了一次就不敢再玩了,因為蘇玲珑被沙包打到眼睛,哭得撕心裂肺,錦兒和蘇穆風則心驚肉跳。有時大型游戲比如丢手絹還招來太監丫鬟一起參與,每每看到大家在自己的無聲安排下有條不紊興致勃勃的活動,錦兒就很有成就感。
008飛來橫禍
夏日不宜劇烈運動,她靈機一動畫了一副紙牌,開始教他們鬥地主。
鬥地主的确歡樂,只見夏日的樹蔭下,主子下人各三三一夥,玩得不亦樂乎。
然後是五子棋,跳棋……看着大家崇拜的目光,此刻,她方覺出身為穿越者的優越性。
穿越前輩們,我也是好樣的!
轉眼,中秋就要到了,蘇玲珑的生日也正是這天,多圓滿的日子啊!
可是第二日聚頭時,蘇玲珑卻不大高興,還突然塞給錦兒一塊玉佩:“賞你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綠瑩瑩的玉佩,是兩條胖乎乎的小魚圍成的橢圓模樣,魚口相對,共拱着顆镂空的珠子,看去可愛精致。玉質光潔潤澤,放在手心是浸浸的涼,令人愛不釋手。
她雖看着喜歡,卻不肯接受,蘇玲珑卻分外堅持,還将玉佩系在她的腰帶下。
她看向蘇穆風。
蘇穆風也是面色嚴肅,似是欲言又止。
本來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可是就在第三天,她正在池塘邊等着那兩兄妹,就聽見一陣淩亂的腳步急促而來,夾雜着幾聲“她就在那”、“世子和郡主每天都和她一起”……
她剛站起身想看個究竟,一個錦繡華服的女子已經站在面前。
這身衣服實在太耀眼了,每一絲每一線都極盡閃耀之能事,竟讓人一時分不清上面到底有幾種顏色。
錦兒眯了眼,将目光移至來人臉上。
依舊看不清,因為兩側的流蘇以及滿頭的珠翠折出的光将她的面容隐入一片恍惚之中,只些許可以看出那張臉塗着厚厚的粉,不禁幻想她的五官是不是重新描畫上去的,不過這樣的脂粉厚重似是在哪見過……
衣褶窸窣環佩玎珰中,她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聽到了一聲輕蔑的“哼”派x派i小n說d後j花整]園論[理壇
待視線适應了這片絢爛,她方發現此人身邊站着個同樣重裝打扮的女子,不過看樣子應該是個丫鬟。丫鬟扶着這珠光寶氣的人,微擡着下巴,擺出一副睥睨的表情,不過錦兒只注意到了她露得過多的白眼仁。
二人身後規規矩矩的站着兩排衣着鮮麗之人,在這個已經開始凋敗的院子裏顯得分外乍眼。
“王妃,就是她……”
僅半句話,白眼仁的表情就在不屑與谄媚之間翻轉了幾十個來回,這門技術不好把握啊!而後卻在最末一回的翻轉中忽然驚叫一聲:“王妃,你看,玉佩竟然在她那……”
流蘇一抖之際,白眼仁已手疾眼快的扯下了她腰帶下的玉佩。
章宛白對着玉佩看了片刻,讓白眼仁收起,微微偏頭對身後的人輕飄飄的說了句:“家法。”
立即站出兩個手持棍棒的太監,只一下就把錦兒撂倒在地,牢牢按住。
“問問是哪只手偷的,先剁了。再把眼睛挖了,讓她只會盯着別人的東西!”派'派後花'園;整'理語氣到最後已是惡狠狠。
“她好像是個啞巴。”白眼仁湊到章宛白耳邊。
她倒是很了解後院的情況啊。
“啞巴?”章宛白一怔,忽然放聲大笑:“莫鳶兒,當年王爺就被你動聽的聲音給迷住了,想不到生出的女兒竟是個啞巴,這是不是報應呢?”
她笑得花枝亂顫,發髻上的金飾狂閃灼目。
“啞巴……好,就打得她說話為止!”派'派後花'園;整'理
太監高高舉起半尺寬的板子……
“慢,”白眼仁急忙插了句:“小心點,別‘一下子’打死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錦兒死死瞪着那兩個惡毒的女人,只恨目光不能殺人。曾有那麽一瞬,她想說出實情,可是會有人信嗎?無證無據,除非蘇玲珑親口承認,可是蘇玲珑現在在哪?況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們的目的應并非只為這一塊玉佩。那恨不能斬草除根殺之而後快的邪念在強忍了三年之後終于在今日得了機會以淩厲之勢破土而出,呼嘯而來……
板子揚起,遮蔽日光,裹着肅殺之氣劈風而落……
忽然一聲厲喊砸到耳際,一個身子重重壓在她身上,與此同時,她聽到了一記悶響,那是木板與皮肉的撞擊……
睜開眼睛,只見莫鳶兒咬牙将她護在身下,冷汗瞬間濕了慘白的臉,卻強掙着跪倒,顫聲道:“王妃,那玉佩不是錦兒偷的,是郡主送的……”
“大膽,你竟然敢污蔑郡主?”
白眼兒不待主子發言就直接命令那太監将莫鳶兒一并處置。
“真的是郡主,世子也在場,王妃可以請人對質……”莫鳶兒掙紮道。
“竟然還牽扯到世子頭上,莫鳶兒,你好大膽!”派'派後花'園;整'理白眼仁的氣焰竟然比章宛白還高三分。
“王妃就是打死我們母女,事實也不會有絲毫改變,況且讓年幼的世子和郡主就這麽背上兩條冤死的人命……人心向背,自有黑白;天理昭昭,報應不爽。”莫鳶兒的聲音幾近凄厲。
“你作奸犯科在先,竟然還敢發下詛咒?”
“如果此事與世子、郡主無關,為什麽不請來問個清楚?你到底在怕什麽?”
莫鳶兒的目光完全屏蔽了白眼仁,只盯着章宛白。
她散亂的碎發飄在鬓邊,拂過蒼白的面頰,拂過如水的雙眸,長睫卻一瞬不瞬,霎時凝成這個飒冷秋季中一縷震懾心魂的驚豔。
“莫鳶兒,幾年不見,你的口齒倒愈發伶俐了,可惜被囚在這只能看見天日的後院過了這麽多年。我真奇怪你為什麽不死呢?你大概忘了,你不過是個只會唱歌跳舞以色事人的賤貨!你以為王爺還記得你?會讓你重拾恩寵?”章宛白抖了抖寬大的袍袖,俯下身子,流蘇燦燦,輕掃莫鳶兒的發際:“你做夢!”派'派後花'園;整'理
莫鳶兒出乎意料的鎮靜,只定定的望着她,唇角還露出一絲笑意。
章宛白大怒:“既然你喜歡做夢,不如一直做下去吧!來人……”
太監立刻将莫鳶兒按倒在地。
“如果謊言能維持一世,那麽說謊者一定要付出比謊言造成的惡果更慘重百倍的代價。章宛白,我願你一世‘好夢’!”派'派後花'園;整'理
“妖女,你以為現如今你還可以用這些個雕蟲小技來恫吓本宮?”章宛白怒極,立即命令太監行刑:“先把她那雙眼珠子給我挖出來,看她還怎麽迷惑男人……”
“母妃……”
“母妃……”
兩個身影急速向這邊奔來,齊齊跪倒:“錦兒是冤枉的。”
“給我打!”派'派後花'園;整'理章宛白置若罔聞。
蘇穆風情急之下撲到錦兒身上:“要打就先打我!”派'派後花'園;整'理
章宛白氣得渾身發顫:“賤貨只能生賤種,小小年紀就想攀高枝,竟然勾引世子,罔顧綱常,還不趕緊給我打死這小妖精?!”派'派後花'園;整'理
“章宛白,你一雙兒女就在眼前,不如先問個明白,我們母女倆也死得瞑目!
“妖精專會魅惑人心,撺掇小孩子說謊也未可知。你們這兩個奴才還愣着幹什麽?還不動手?”
“母妃,玉佩是我送給錦兒的。”
蘇玲珑顫顫的一句頓時讓章宛白渾身一凜。
蘇玲珑哭道:“爹娶了新姨娘,娘不開心,說新姨娘的聲音像後院那個賤人,聽着就頭痛,女兒便趁她不注意拿了爹送她的玉佩,娘說爹也曾送給那賤人一塊同樣的玉佩……”
“啪!”派'派後花'園;整'理
一記耳光甩在蘇玲珑臉上,剎那的慘白後驟然紅腫,一道血痕緩緩現出。
靜。
只聽得風卷過樹梢,于空中劃亮一聲唿哨。幾片半黃的葉子翩然落下,其中一片落在莫鳶兒的臉上,蓋住唇角漸現的笑意。
她毫無阻礙的站起身,優雅的拂落身上的塵土,又拉起錦兒,扯平褶皺的衣襟,雖是有些蹒跚,卻仍極堅定的去了。
蘇玲珑壓抑的抽泣着,不敢碰觸腫脹的臉頰。
金光閃閃的裙擺在眼前晃動,窸窣作響。
母妃半天不說話,竟連呼吸聲都聽不到,她不禁害怕起來。
忽然,一只手溫柔卻冰冷的撫在頭上。
她看見母妃彎下身子,那刮傷了她的純金嵌珊瑚護甲輕輕撫過臉頰傷處,冰涼涼的。
她不禁吸了口冷氣。
“玲珑,記住,即便你做了什麽在別人看來是不合理的事,也永遠不要承認,因為只要做了……便是對的!”派'派後花'園;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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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兒,他心裏是有我的,一直都有。”
那天回到小木屋,莫鳶兒就只反複這一句。
錦兒現在有點看不明白她了。說她清醒,她卻幾年如一日的沉浸在那個回憶裏,說她糊塗,她卻将章宛白駁得啞口無言,将敵人投來的箭對着要害猛刺回去。她一直以為她只顧着憂傷,直到今天她不顧一切為自己擋下一記重擊……
那一刻,她不再是個只會期期艾艾的女子,那一刻,她是個母親。
錦兒看着那個趴在床上滿臉夢幻的女子,突然間意識到——這個人,是自己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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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波過後,蘇穆風再也沒有出現過,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暮春時節。
有時,錦兒也不免想起這個高高瘦瘦的英氣少年,還會想起蘇玲珑腫脹臉頰上那道觸目驚心的血痕,總會有一種深深的歉意。
009命中注定
時間如白水般流淌着,園子裏的顏色輪回了三番後,又一個夏天來到了。
雨過天晴後,錦兒照例來到池塘邊。
這種霧氣飄冥流光變幻她已不是初次見到,卻依舊流連忘返。
不過今天未及霧散,天氣便有些酷熱難熬了。
她站起身,準備回小木屋避暑。
這工夫,幾聲朗笑忽然傳來。
循着望去,只見一行數人遠遠出現在池塘對岸。
他們雖然衣衫素淡,卻難掩不凡風采,薄霧飄忽中,恍若仙人臨凡。
漸行漸近,說話聲也逐漸清晰起來,她隐約聽得“穆風”二字,急忙睜大眼睛,于其中覓得三個較矮的身影,卻一時分不清哪個是他。
情急下,她往高處走了兩步,再次望去……
一道金光忽的破霧而來……
在某一瞬間,她以為那不過是水面折過的波光,可是當那道金光駕着與這個季節不相稱的冷風尖嘯而來時,她忽然明白過來,卻已躲閃不及,眼前一花,腳下一滑……
“噗通!”派'派後花'園;整'理
水霎時灌進口中,連綿不斷的灌進去,身體裏像是壓個了千斤墜,縱然她拼命掙紮,只一個勁往下沉,更不可遏制的向潭中移去。
陽光在眼前搖晃,薄霧在頭頂盤旋,激起的水花燦燦爛爛,在耳邊歡唱。
她似乎離着明亮的一切愈發遙遠,只看見水紋一圈圈的在面前蕩開,忽明忽暗,整個世界瞬間安靜下來。
她靜靜的下沉,卻仍不甘心的動了動手指,可突然驚恐的發現,自己動不了了,就像在前世的病床上,無論她怎樣心急怎樣努力,也只能如夢魇一般無法行動。
她要死了嗎?就這樣死去嗎?
心裏驀地湧起巨大悲哀,激得胸口發緊,幾欲膨脹。
總是要這樣死去嗎?此生才剛剛開始,她還沒有想好未來該怎樣打算,還有莫鳶兒,以後她就要一個人空守着小木屋,會不會……
不行,她不要死,不能死……
好像有一脈水流忽然環向自己向上飛升,她便乘着這股力直向水面沖去……
夏日的甘甜并着潮氣忽的灌入心肺,她剛咳了兩聲,身子忽然一沉,那股環着自己上升的力瞬間又将她拽入水底。她無力揚起手,只來得及喊了聲:“救命……”
流光瘋狂閃耀,帶動着無能為力的她旋轉,旋轉……
她死死的抱住一個東西企圖固定這一切,卻依然身不由己……
迷蒙中,她仿佛看到一雙冷銳的眼,緊鎖的眉……
是誰?
心底模糊了一個疑問随即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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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兒,錦兒,快醒醒……”
一股腥澀陡的竄入喉間。
她忍不住嗆咳起來。
“醒了,醒了,錦兒,快睜開眼,是我,是我啊……”
錦兒微擡了眼簾……
陽光刺眼,目眩頭暈。她又皺着眉頭閉上眼睛,但仍看見一張焦急的臉在面前晃動,最顯眼的是那挺直的鼻子,不是蘇穆風又是誰呢?
剛剛還擔心他會不會長殘了,結果愈發英俊起來。
“醒了就好。楚強,以後要看準了,別把什麽人都當成刺客……”
這人是誰?雖語氣緩慢,卻帶着不容抗拒的威嚴。
“她叫錦兒?穆風,你認識她?”
聲音再次響起,此番卻透着慈愛。
草葉窸窣。
錦兒将眼皮欠了條不動聲色的小縫,見蘇穆風起身離開,于是另兩個落湯雞似的人物映入眼簾。
均是一身白衣的少年,一個曲起一條腿在樹下半躺着,似在懶洋洋的閉目養神,他的發梢滴着水,時不時的咳一聲。一個負手側立,濕漉漉的衣衫盡貼在身上,更顯腰背挺直,她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下颔,莫名其妙的有種冷冰冰的感覺。
她有了兩個救命恩人?可是他們好像都對自己這個被救者不大感興趣,那麽她還要不要報恩了?
她悄悄将目光移至遠處的蘇穆風身上。
三年不見,他長高了許多,再不見以往繁華絢麗的打扮,一襲天青色直身長袍,墨帶束腰,更顯英姿。
他的衣服是幹的……為什麽救自己的不是他?
蘇穆風正和一個比他高一頭有餘的人低聲說話。
那人身材不甚魁偉,甚至有幾分瘦削,卻自有一種尊貴,似是與生俱來的器宇軒昂。他背沐烈日強光,無法看清外貌,倒更增添了威儀赫赫。
她輕阖了眼,卻似有預感的睜開……
一人站在幾步開外,玄色長袍,身材高挺,威武不凡,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一雙眼,深邃冷厲,剛悍霸氣,此刻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錦兒唇角微牽,閉上眼睛,心底漫出一絲遺憾……為什麽躺在這的不是莫鳶兒呢?只是多年不見,他鬓間的銀光該不是白發叢生吧?
“你還要躺到什麽時候?”
側對她的人忽然開口,聲色冰冷。
她臉一熱,心中卻惱。縱然是你救了我,也不至于這麽趾高氣揚吧?
翻身坐起,氣鼓鼓的看向他。
卻見他正睇着樹下那個半躺着的少年,而那少年正偏過頭來望向她……
有那麽一瞬,她覺得自己好像被那雙半開半閉的眸子給吸了過去。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狹長微挑,眼梢流星,目光半是清冷半是春意,就那麽斜斜的看過來,似在笑。魅惑異常,妖蠱異常。
心突的一跳,神思回轉,臉驀然火燙。
她急忙站起身,泥土也顧不得拍,慌慌的跑開了。
身後傳來蘇穆風的急喚,她倒跑得更快了。
“微臣罪該萬死,竟忘了帶二位殿下換下濕衣……”
語帶歉意亦不失威武,不愧是赫赫有名的烈王。
只是……殿下……
“哈哈,無礙!玄逸,以後救人要先學好本事,省得讓你四哥再去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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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錦兒發了高燒。
迷糊中,好像看到一雙冷銳的眼,緊鎖的眉。她剛想問,是你救了我嗎?那雙眼便隐沒在煙氣中,卻又漸漸浮出另一雙眼,半是清冷半是春意,斜飛似笑,妖蠱魅惑。她記起,當時只被這雙眸子吸引,竟忘了主人的具體模樣,那也應該是極其魅人的吧。轉瞬,這雙眼被冷銳雙眸取代,再轉瞬,又換做妖魅的雙瞳……
她很累,想要将它們統統趕走。
額頭忽的一片冰涼,她勉強睜開眼,好像看見蘇穆風來了。
他拉着自己的手說了好多,她只記得他說什麽以後要學好本事,這樣才有能力救她。還說他就要去做皇子伴讀,要好久不能回來了。
“錦兒,你要等我,等我回來就……”
他後面又說了什麽,她已聽不清,只覺得他緊緊攥着自己的手,是那樣用力,以至于醒來後她發現自己左手的四根手指幾乎粘到了一起,費了一定力氣才将它們分開。
她并不覺得自己睡了多久,不過聽莫鳶兒所講是三天。
三天也不是很長,可是為什麽有些事好像變了呢?
比如莫鳶兒,她忽然一改往日對回憶的癡迷,夢幻的神色自眸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嚴肅堅定。
“錦兒,從今日起,我每天都會教你跳舞,你一定要認真學!”派'派後花'園;整'理
“如果你不想一輩子囿在這裏的話,就從現在做起!”派'派後花'園;整'理
“錦兒,我知道你會說話,你之所以不開口是沒有遇到該開口的時機。貴人語遲,你命中注定會貴不可言!”派'派後花'園;整'理
“人要學會把握時機,只有把握時機才會改變命運!”派'派後花'園;整'理
……
錦兒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掉進水裏的是我,怎麽腦袋進水的卻是她?什麽“貴不可言”?什麽“把握時機”?她到底要做什麽?真搞不懂她是瘋了還是在進行傳說中的“心理暗示”,柔弱如她竟然能說出如此勵志的話,相比下,自己這個來自現代的靈魂倒有些消極了。
但不管怎樣,塵封于前世對藝術的熱愛讓她全身心的投入到莫鳶兒的教導中。
她不知道莫鳶兒跳的是什麽舞,莫鳶兒也從不解釋,只是舞過一番便要她照樣操練。
一段舞很長,她自然無法全部複制。每有停頓,莫鳶兒便會抄起柳條打過來,可又不說明她忘記的那部分該如何演練。
久了,她即便是忘記也不敢停步,只胡亂的跳下去,莫鳶兒竟也不打斷。漸漸的,那被遺忘的部分便被她的肆意發揮填補,竟也渾然自如了。
“只有溶入自己的靈魂,它才真正的屬于你!”派'派後花'園;整'理莫鳶兒如是說。
此舞以柔韌見長,加之水袖輕軟寬舒,舞起來真是衣帶當風,舞袂翩跹,整個人變得輕盈無比,好似要乘風而去,且時有香氣飄出。起初她以為是花香,後來才發現是舞風生香,而且時有變幻,心情、動作急緩、天氣……都有可能影響這種變幻,真是奇了。
她不開口,莫鳶兒也不強迫,自顧自的歌唱。
她發現莫鳶兒唱的形式很雜,有時是戲曲,有時是詩詞,有時是民間小調……聲音嬌柔婉轉,時而如高山流岚,時而如深谷幽翠,時而如輕風浣月,時而如溪水潺潺。
有時唱到一半,忽然停下,轉過頭看她,目光閃閃。
耳邊竟有一個輕靈曼妙的歌聲懸浮飄渺……那竟是自己的聲音!
010有女初成
流雲飛轉,星辰變幻,霧起霧歇,花開花謝,九年的光陰仿佛只是轉瞬之間。
這一回,莫鳶兒出人意料的沒有忘記她的生日,因為在古代,十五歲對于一個女孩子具有格外重大的意義。
十五歲,意味着女子成年,可以談婚論嫁了。
錦兒皺眉,這也太早了,真應該把初中班主任傳送到這來告訴他們……早戀有害身心啊!
不過她也不擔心,在這個相當于與世隔絕的清蕭園,除了落水那次一下子讓她見了一群男子,如果再有異性出現,那大多應是外星人,而且自己也不會出去,即便那扇通往王府的門扇多麽單薄,她亦從來沒有想過要推開它。
莫鳶兒鄭重其事的為她舉辦了個及笄禮。
雖則鄭重,因為條件有限,自是無法下帖請人參禮,正賓便由莫鳶兒親自擔任,蔣媽客串參禮人員。初加的襦裙和再加的曲裾深衣全部由莫鳶兒縫制。
錦兒看出來了,她的針線活比自己強不到哪去,而三加的大袖長裙禮服因為實在是能力不夠只得省了。
拆散雙髻,秀發披肩。莫鳶兒輕聲念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木梳輕輕梳到發梢。這一刻,錦兒鼻子有些發酸。
将頭發束作單髻,簪上紅木發笄。
一拜時,她悄悄抹去眼角淚珠。
因為沒有簪釵,本打算就這樣禮成了,蔣媽卻遞上一根落梅銀簪。
莫鳶兒遲疑片刻,默默的接了,讓錦兒面向東正坐,口中念道:“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