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福。”
不知為何,她的聲音在略略顫抖。
除了發笄,簪上銀釵。
莫鳶兒對她失神良久,似是自言自語道:“若是你爹爹能夠看到……”
她嘆了口氣,低聲吟誦三加祝辭。
“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
蘇錦翎三拜起身時,見蔣媽亦眼圈泛紅。
以水為酒,權以為祭。
如此便結束了。
她頭回穿得這般正式,有些束手束腳的坐在床邊。
這便長大了?她揉着棉布衣角,又摸摸頭上銀釵,不禁想起蘇玲珑,她去歲的及笄禮是怎樣的壯觀呢?想來已是十二年不見了,如今的她會是什麽模樣?記得小時候的蘇玲珑雖刁蠻任性,卻也是個可愛的小姑娘,一雙大眼尤其機靈。章宛白雖然總塗着厚厚的脂粉,看身材也應該是個美人,還有那個王爺……
這一日,莫鳶兒又在門邊站了一下午。
九年的光陰似乎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半分痕跡,只不過多了幾分凝重的灰,卻更顯風韻。自她開始教習自己舞蹈,九年來,她是第一次重新站在了那裏。
女兒的及笄禮本應是父母俱在的……
就讓她再次沉迷于曾有的甜蜜吧,只要她能拾得片刻歡愉。
莫鳶兒似是感覺到了她的注視,回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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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清輝折着雪光映在她一側的臉頰上,神聖動人。
“錦兒十五歲了呢。”
“嗯。”她低頭輕笑,心裏偷道,再有三年就趕上前世的年紀了。
莫鳶兒忽的一笑,仿佛清雪被風吹落樹梢。
錦兒莫名覺得那雪似是飄落心間,浸浸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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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暮春時節,又是雨過天晴。
錦兒如快樂的小鳥般奔到薄霧彌漫的池塘邊,一不小心,踢落岸邊石子,打破了平靜的水面。
漣漪一層層蕩開,漸平漸止,重新拼湊起一張少女的臉。
依舊是略顯消瘦,于是嵌在細若凝瓊瓜子臉上的一雙黑眸便格外顯眼。最引人注目的也便是這一雙眼,黑眸如墨如星,總像裹着水霧,似冷還暖,似堅還柔,似笑還嗔。黑睫如墨,纖長濃密,眼簾輕掀之際,恍若栖息在花瓣的蝶翅微微翕動。
星眸輕轉,眼波從微挑的眼尾流出,恰似晨光乍現湖面的波光潋滟。
眉若墨畫,既有柳葉之柔媚,又具劍眉之清俊,令這張臉生出幾許冷豔,不同于莫鳶兒的極度柔媚。
若只看這秀直纖鼻,定無須質疑她是否出自蘇家血脈,唇則是完全繼承了莫鳶兒的纖巧,不點自紅,如花瓣般嬌嫩。
拾起搭在胸前的一绺長發抛到身後,僅是如此随意的小動作亦是曼妙動人,入詩入畫。
她正對着水面将發绾作一個簡單的髻。纖臂輕揚,腰身柔細如縷。晨風拂過略松的衣衫,勾勒身姿楚楚。
梳妝完畢,她如以往一樣坐在岸邊,曲起腿,拿臂攏在胸前,對着眼前的美景出神。
可是沒一會,金色的霧漸漸暗下去。只見湛藍的天空亦籠上沉灰,又緩緩滾成或深或淺的黑,連帶得霧氣都沉重起來。
今年雨水特別多,而且每次下雨都要雷聲滾滾,逢驚天巨響時,莫鳶兒總摟住自己不放,瑟瑟發抖,真想不到她怕雷竟是怕得這般厲害。
這會,已經有悶響自遠處傳來。
錦兒嘆了口氣,起身向小木屋跑去。
剛到門口,就見一太監模樣的人急行而來,細看去,竟是十五年前送她們母女來清蕭園的齊全兒。
他現在胖了不少,不過看袍子料子輕薄柔細,眼下應是很受器重。
見了她,似是吃了一驚,上下打量一番,因為胖而顯得愈發小的眼睛一眯,恭恭敬敬施了一禮:“齊全兒給小主子道喜了。”
主子?我?
錦兒環顧一番……空空如也,她不禁微挑了眉峰,面露疑色。
齊全兒笑容可掬的點點頭。
雷聲還遠,錦兒卻被擊中,不由得去望天。剛剛只顧着出神,竟忘了看太陽今天是打哪邊升起來的。
“小主子,現在就随咱家去吧。”
“上哪?”
“連玥堂。”
錦兒面露疑問。
齊全兒這三十年都是瞧主子臉色過來的,如何看不懂她心中所想?只是他此刻自是不會實話實說什麽你就是打那被貶到這清蕭園的。于是慢聲細氣道:“小主子去了自然明白。”
但凡常規被打破總是難免讓人有些恐慌,錦兒不明白這個王爺身邊的紅人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又要帶自己走,他們到底有什麽陰謀?
天空烏氣沉沉,遠處雷聲低吼,已有電光破雲而出,一切似乎都預示着某種不祥。
“吱嘎……”
陳朽的木門忽然開了,莫鳶兒立在門口,平地卷起的風将她的衣袂吹得翻舞翩跹。
她容色平靜,眼底卻好像映進天邊閃電,使得這一刻的她看起來凄美而堅毅。
“去吧。”
“我……”
“就要下雨了。”
莫鳶兒的目光移向天邊,卻似空洞洞的沒有看見那風雨欲來。
一只燕子斜斜劃過,牽引了她的視線。
“鳥有了翅膀,才可以自由自在。人沒有翅膀,只有一顆心,心不用翅膀也可以飛得很高很遠。”她看着錦兒,神情因為愈發暗下的天色略顯迷離:“去吧,娘就在這裏等你!”派'派後花'園;整'理
語畢,不再看她,目光繼續空洞渙散,好像在尋找那只燕子的身影。
錦兒隐約覺出她話有深意,卻一時想不明白,只低低的應了,随齊全兒而去,心裏卻惦着最好早去早回,因為雷聲漸近,她擔心莫鳶兒會害怕……
推開那扇通往王府的單薄門扇,又輕輕掩上。錦兒心裏忽然湧出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此番走出來,便再也回不去了。那門扇不僅掩住了清蕭園的荒涼蕭索,也掩住了她簡單透明的十五年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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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派繁華,園囿樓臺,壯觀宏闊,廊庑亭閣,錯落有致,朱窗蘭牖,精巧入畫,碧樹庭花,蓊郁芬芳,曲橋流水,相映成趣。
她順着十五年前的來路而去,目光掃着周遭精致,半是驚嘆半是陌生,一時如堕夢境,神魂旖旎。
記不得穿過幾道回廊,記不得踏過幾重垂花門,毫無裝飾的布鞋落在花紋雕飾的青石板上無聲無塵。
“小主子請留步。”齊全兒慢聲細語。
她方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幢華美的房子前,門梁的玄地匾額上嵌着“連玥堂”三個金光燦燦的大字。
大格暗銀紅紗窗敞開着,自裏面飄出馥郁香氣,那是一種不同于花草的芬芳,仿佛帶着女子的嬌笑般令人側目。
齊全兒轉眼又出了門,輕聲道:“小主子,王爺王妃有請。”
這聲“有請”多少讓人有些戰戰兢兢,多年不見的人,見了便橫眉怒目恨不能除之而後快的人竟然“有請”自己,是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她猶豫片刻,終在齊全兒的催促下踏過那道高高的紅木門檻。
進了門,香氣更盛,幾欲将人推倒。
她半低着頭,眼波卻掃着呈扇形鋪在附近的鞋子,默數着“一、二、三……”
共十四雙鞋子。
她将目光對準正前方的一雙缁色夏鞋,看顏色及大小應該就是那位王爺蘇江烈了。
011入宮備選
“真是沒見過世面,見了王爺王妃竟然不行禮……”
“可不是嘛,你看她低着頭,一副小家子氣!”派'派後花'園;整'理
“人家那才叫懂規矩,知道自己是什麽身份……”
錦兒越聽越惱,立即擡起頭來怒視過去。
那個執六菱紗扇女子當即吓了一跳,怔了片刻方擡起戴着三只寶石戒指的手撫着胸口:“沒教養,跟個野人似的……”
“當着別人的面指手畫腳,說三道四,這就是你口中的教養?”她毫不客氣的頂了回去。
那執扇女子頓時被噎住,塗了胭脂的臉更顯嫣紅。
有人“噗嗤”笑出了聲:“這就是莫鳶兒的女兒,不是說是啞巴嗎?怎麽說起話來跟刀子似的?可是和她娘不大像呢……”
說話的是坐在左手第三張太師椅的紫衣女子。
“那你是太不了解莫鳶兒了,這副腔調和語氣活脫脫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派'派後花'園;整'理
她聽出來了,這個冷冰冰略帶嘲諷的聲音便是王妃章宛白,就坐在紫檀案幾旁邊。
今日的她裝扮稍顯簡單,除衣衫依舊遵循了以往的繁複之風,釵環卸了不少,只一支黃金點翠鳳步搖斜簪半翻髻上,又绾一支赤金雲頭合釵,鬓角點了兩朵晚茶花。
錦兒此間見過她兩次,今日方算看到了面容比較清晰的她,雖然照例敷了厚厚的脂粉,又加上精心描畫。
錦兒盯着她那刻意畫得上挑的眼,長睫一閃,又掃了掃這一排女子,發現幾個極為年輕的在某些地方多多少少的有些肖似莫鳶兒。
“錦兒,他心裏是有我的,一直都有……”
莫鳶兒夢呓似的低喃響在耳邊,她心念一動,擡眼看向坐在對面的蘇江烈。
依舊剛厲冷凜,即便是坐着,亦英挺昂揚。鬓染輕霜,面帶滄桑,卻更有一種奪人之魄。
她原本的怒氣漸漸消散,若站在此處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莫鳶兒……
他似乎已經注視了她很久。目光深邃,隐着她看不清的情緒。只見到他搭在扶手上的指微微顫抖,骨節盡現。
“王爺,”章宛白臉上的厚粉适時的現出了然和輕蔑:“這就是鳶兒妹妹的女兒。對了,你叫什麽來着?”
錦兒不相信她竟會忘記仇人的名字,她若開口亦不是要答她,而是對蘇江烈。不管他是否承認自己,僅憑他強抑內心的激動,僅憑那幾個勉強肖似莫鳶兒的姬妾……
“錦兒。”
“錦兒?還真是個俗氣的名字呢。”尾座的一個女子輕笑。
“錦兒……”蘇江烈仿佛沒有聽到那聲嗤笑,只輕念這個名字,唇角露出一絲迷茫的笑:“前程似錦,錦繡無邊……”
……“娘暫且叫你錦兒吧,娘希望你有個好前程,像錦繡一般”……
這便是心有靈犀嗎?即便有了抱怨,有了仇恨,有了不甘,依舊可以心心相通嗎?
眼前驟然一片模糊。
“我娘說,我爹還會給我取個更好的名字。”
若依她的脾氣,是斷然不會說這樣的話的,可此刻卻莫名被打動,不禁脫口而出。
蘇江烈笑意漸深,目光逐然清亮。
錦兒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唇邊笑紋輕顫,心間暖流脈脈。
自前世到今生,她從來沒有得到過父愛,這不代表她不渴望,那是一種摻雜着恨的渴望,既迫切,又疏離。
“錦兒……”他垂眸沉思片刻,指蘸了茶盅裏的水在案面移動:“不若叫錦翎可好?蘇錦翎……”
章宛白正觑着他在案上寫下的字,冷不防聽這個名字竟冠上了“蘇”的姓氏,端着掐絲琺琅茶盅的手頓時一顫,茶水險些潑灑出來,卻強笑道:“好啊,蘇家還等着你來增色添光呢。錦翎,鮮麗華美的羽毛,長在翅膀和鳥尾上的長羽。看,王爺對你寄予了多高的期望……”
蘇江烈浮上的喜悅驟然黯淡,轉頭對她,目光竟有些複雜。
對了,他們忽然找自己來,到底是什麽事?
“錦翎,你的好日子來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章宛白輕飄飄的一句輕飄飄的砸到耳邊,她立即擡眼警覺以對。
“明日辰時,入宮備選。”
看着錦翎一臉茫然,章宛白唇角微勾:“天昊選秀,三年一次。若是将來得了皇上寵幸,那可是前途無量啊,連我進宮都要向你行禮呢。本來王公貴族每戶只有一個名額,可是玲珑偏偏病了,府裏又只你一個年齡恰好合适。錦翎,這可是天賜的機會,失之不得啊……”
“滾開,你們這群狗奴才!”派'派後花'園;整'理
一聲尖利叫喊忽然從屋內傳來,緊接着,碧玉珠簾叮叮作響,打偏門沖進個華服少女,雙目圓睜,怒氣沖沖。
“母妃,為什麽不讓我去選秀?我沒病!我沒病……”
“放肆!”派'派後花'園;整'理章宛白一拍桌子:“身為郡主如此失儀成何體統?”
“我沒病,我要去選秀!”派'派後花'園;整'理蘇玲珑的大眼霎時溢滿淚水。
“既然張太醫說你有病那就是有病,還不快給我回去?春榮,秋玉,還愣着幹什麽?送郡主回去,沒我的命令,不得出福熙閣半步,否則為你們是問!”派'派後花'園;整'理
玲珑掙紮着被帶走了,臨去時似是怨怼又似是懇求的看了蘇錦翎一眼。
她到底是什麽病?看她面容姣好氣色紅潤聲音清亮絲毫不像個有病之人,莫非……是精神出了問題?
“為什麽?為什麽不讓我去……”蘇玲珑的喊叫在長廊漸遠漸失。
“玲珑是個沒福氣的人。”章宛白翹着九曲金環嵌寶甲套拿盅蓋輕波浮茶,淡淡道。
不對,蘇錦翎驀然驚醒。
如果真的是好事,章宛白怎麽會便宜她?她愈是輕描淡寫,此事便愈發嚴重。
進宮選秀……她不是沒有在電視上看到過,無非是去給皇上當妃子。一個皇上……三宮六院……那群女人豈不是要打破頭了?而有的人終其一生也無法見皇上一面,“白頭宮女在,閑坐說賢宗”是怎樣的一種無奈和凄涼?為了上位為了多分些皇寵最好是全部占為己有,她們不得不勾心鬥角踩着別人的清白與屍骨陪伴君側,又是怎樣的一種殘忍與悲壯?只需想想就足夠膽戰心驚。在那種環境中,似是無人可全身而退,即便成功又如何?也不過成了個心智扭曲的怪物。況她自認沒有璇玑之才也沒有諸葛之智,将來怎麽死的可能都不知道。章宛白此舉無疑是不懷好意,否則怎麽不把自己的女兒送進去?蘇玲珑面若銀杏唇若沾朱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人!
難不成這皇上是個老頭子?她怕女兒過不了多久就會守寡?
既然已是老頭子怎麽還如此好色,有那麽多女人了還要選秀,難道身為皇上就可以肆意妄為予取予求?
可是蘇玲珑哭喊着非要進宮又為的什麽?難道現今的皇上不是她想象中的又老又醜而是年輕有為英俊非凡所以令天下女子趨之若鹜?只是她根本沒指望和這衆人尊崇的九五至尊發生什麽長恨歌類的曠古之戀,就算将來必須要嫁人,她也要堅守一夫一妻制,否則對任何人都是一種殘忍。
不過話說回來,章宛白的态度仍舊令人懷疑,專斷如她竟不允許女兒上進,難道她知道什麽內幕?
但無論是福是禍,她的命運絕不能操縱在別人手中,尤其是這種小人的手中!
“皇宮可是比清蕭園強多了……”
“可不是?我聽說那房子都是拿金子蓋的,地都是拿玉石鋪的,花都是水晶雕的……”
“一旦入了宮可就是錦衣玉食,無數個人圍着你伺候……”
“只恨我沒有這樣的福氣呢。唉呀,王爺,你可不要責怪妾身啊……”
姬妾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幫助蘇錦翎勾畫美好藍圖,章宛白只端着盅輕啜,唇邊挂着篤定的笑。
“我不去!”派'派後花'園;整'理
衆人語聲一停,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你說什麽?”
“我不去!”派'派後花'園;整'理蘇錦翎語氣堅定。
衆人面面相觑,最後紛紛将目光投向章宛白。
章宛白的護甲依舊翹得很好看,上面的寶石随着她撥弄浮茶的動作簇簇閃亮。
“有一個好消息和壞消息,你打算聽哪個?”她看也不看蘇錦翎一眼,自顧自的說道:“好消息就是如果你博得皇寵,身份尊貴,我們也跟着沾光,而最受益的就是清蕭園那位了……”
蘇錦翎立刻意識到她接下來要說什麽,不禁攥緊拳頭緊盯着她。
“如果你無法得到皇上寵愛……當然,這不是壞消息,壞消息是……”章宛白将茶碗放回桌上,微笑對她:“你的名字早于上個月便報上去了,屬以烈王府莫氏之女的名號,明日就進宮。如果你不去,那便是欺君之罪,你覺得最倒黴的會是誰呢?”
蘇錦翎腦子轟的一下,原來她的命運自一個月前便被改變了。一個月前……她在幹什麽呢?已絲毫記不得了,只是一切的改變竟在不知不覺中,以後還會有什麽事會在無法預料中發生呢?的确,人生本就是毫無預料的,就像她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時空,就像……
“難道她沒有同你說嗎?”章宛白露出驚異之色:“在此之前蔣媽可是問過她的意思,她是同意了的……”
012驚雷夢斷
是雷聲滾過嗎?她怎麽覺得地面都在震顫?
她勉力擡眼看向那一排逐漸蒙在灰中的花團錦簇,意識似從體內抽出,煙似的在身邊漂浮。
可笑,她什麽時候脆弱到這種地步?
……“鳥有了翅膀,才可以自由自在。人沒有翅膀,只有一顆心,心不用翅膀也可以飛得很高很遠……”
直到現在她方明白了那句話的深意,也瞬間明白了她曾說過的曾做過的所有。
……“錦兒,從今日起,我每天都會教你跳舞,你一定要認真學!”派'派後花'園;整'理
“如果你不想一輩子囿在這裏的話,就從現在做起!”派'派後花'園;整'理
“錦兒,我知道你會說話,你之所以不開口是沒有遇到該開口的時機。貴人語遲,你命中注定會貴不可言!”派'派後花'園;整'理
“人要學會把握時機,只有把握時機才會改變命運!”派'派後花'園;整'理
……
教她跳舞唱歌,是為了改變命運嗎?是她蘇錦翎的……還是她莫鳶兒的?
卻原來,一切早在九年前就被注定了。她教自己唱歌跳舞,為的是取悅一個男人,一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她已在自己的夢境中沉淪,竟還要自己的女兒沉淪到更深處。
出賣了她的是她最親的人,不僅出賣了她,還将自己也綁在這條船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難道是已厭倦了十五載的孤清寂寞,要破釜沉舟嗎?她賭定了她無法選擇,只能走這條路嗎?
為什麽不告訴她,為什麽不同她商量一下,難道是怕她打破這個美夢?
臨行前,她看着自己,神情因為愈發暗下的天色略顯迷離:“去吧,娘就在這裏等你!”派'派後花'園;整'理
蘇錦翎苦笑……而今,她還回得去嗎?
目光移至正前方……那個王爺,她今世的父親,為什麽他不說話?難道真的要将她送到宮中?難道他的女兒只有一個蘇玲珑嗎?
是的,只有蘇玲珑……難為她剛剛還因獲得蘇姓為莫鳶兒喜悅,原來他們只是為了将自己送進宮,如此,莫鳶兒的心願可能實現,烈王府也可擺脫一個包袱……
剎那間,快樂無憂的十五年就這麽破碎了,心底忽然升起一個莫名的呼喚,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雷聲滾滾,一個接一個的砸到地面。門外起了風,吹得房頂上的瓦咯隆作響,柳條橫掃,枝斷葉飛。
相比下,屋內很是安靜,每個人都默不作聲,如同蒙在灰中的人偶。
“世子,世子……”
門外忽然響起幾聲急喚,緊接着,馬蹄噠噠急促而來。
一匹烈焰紅駒遽然紮入眼簾,一個少年自馬上翻下,只一步便躍進門來。
修身寬肩,長腿細腰,如一株秀挺白楊。
屋內昏黑,不知為何一直沒有人點燈燃燭,所以看不清他的面容,卻能感受到那目光正灼灼對着自己。
蘇錦翎不禁眼底一燙,緊咬住嘴唇。
“父王,錦兒不能進宮!”派'派後花'園;整'理
就在這一剎那,蘇錦翎看到昏暗的屋外忽然一記雪亮,緊接着,仿佛一個火球從天而降,“嗵”的在院裏炸開了。
聲響之巨大,地面之震顫,人聲之驚慘,令她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聽到了這樣一句。
一切瞬間陷入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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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嗵!”派'派後花'園;整'理
聲音巨響,地面震顫,有人驚呼……
不,不是驚呼,好像是……争執,男人……女人……聲音莫名的熟悉,吵聲激烈。
她猛的睜開眼睛……
睜開眼睛……
不,無法睜開!即便她将全身的力氣用上去也無法睜開!
她能聽到心髒在劇烈跳動,她能聽到血液在體內奔流,卻是無法……睜開眼睛……
不僅是眼睛,她的胳膊……腿……哪怕是細微的呼吸此刻也似壓上了千鈞。是夢魇,還是……她又成為了漸凍人?
……“我早就說過,她這病無法醫治,只是拿錢填一個無底洞!”派'派後花'園;整'理這是一個激動而憤怒的男聲。
“她不只是我的女兒,也是你的,難道你就眼睜睜的看她死去?”這是凄厲而瘋狂的女聲……即便如此,依舊美妙,如聲樂中的花腔。
每每聽到這兩個聲音交錯響起,舒錦都很想死。
“你外面那麽多男人,誰知道她是誰的種?我當了一年冤大頭……分明可以在家養着,卻偏要住院。病房還要單人的,藥要最好的……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她是誰?你知道花了我多少錢嗎?老子又不是印錢的?你趕緊該找誰找誰去,別他媽老纏着我……”
“舒德強,你混蛋!錦錦是你的孩子,你的親生女兒,你竟然不認她?走,咱們現在就去做親子鑒定!”派'派後花'園;整'理
“老子沒工夫陪你玩。我告訴你,當年是你自願跟我的,老子是心軟才讓了你這些年,老子認栽。現在老子不幹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這是醫院,患者需要安靜,你們能不能小聲點?要吵出去吵去!”派'派後花'園;整'理有人不滿。
“是啊,三天兩頭的鬧……”更多的人不滿。
安靜片刻。
“這是十萬塊的支票。告訴你,就這麽多了,咱們兩清,以後別他媽再來找我!”派'派後花'園;整'理
“舒德強,你今天敢離開半步,我就讓你身敗名裂!”派'派後花'園;整'理
一陣扭打,有東西乒乒乓乓掉在地上,GUCCI磕打大理石地面的腳步聲依舊遠去了。
有人倚着門板倒下,低泣聲絮絮傳來。
雖然無法睜開眼睛,可是舒錦的神經徹底清醒過來。
她沒死,她不過是做了個夢,一個……噩夢,而今夢醒,卻又掉進了另一個噩夢,一個她以為早已擺脫的噩夢。而這個夢,她又會做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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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的一切是如此清晰,好像已經深深的刻在記憶中,好像已經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如果有可能,她一定要把這個故事記述下來,只是一切仿佛只是開了個頭,她記得留在夢的末尾是一張英俊的臉……劍眉星目,盡是緊張與關切。他緊緊抱住她墜落的身子,薄唇輕抖,顫聲喚道:“錦兒……”
如此真切,怎麽可能是個夢呢?
這一個月來,她坐在病床上,翻看盡可能找來的資料,尋找夢中那個朝代的痕跡。
她記得所有細節,卻無法與資料完全的吻合。
她合上《中國古代服飾研究》,嘆了口氣,對着窗外的柳樹發呆。
也是暮春,真巧呢。
“錦錦,不打算下床走走嗎?”方紋走進病房。
打了針,便可以自由行動,四處走走,有效避免肌肉萎縮。可是,她還用得着避免嗎?一個月裏,她有三次險些在睡夢中因呼吸衰竭休克。她知道,即便這次搶救過來,離死也不遠了。到時,她會去哪呢?會回到那個莫須有的時空嗎?
她竟是想回去,是想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嗎?
她在努力做夢,可夢中只是一些光怪陸離。那個夢境似乎就這樣結束了,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她覺得它就在身邊呢?似乎只要伸出手,就會像穿入灑在床頭的陽光般穿入它……
“錦錦……”
方紋看着女兒對着陽光中的手掌發呆,不禁有些擔心。
她知道那一天遲早會來的,她也做好了心理準備。起初還怕女兒接受不了,可她顯得比自己還鎮定。
最近女兒的情況愈發危險,她看着女兒半籠着陽光坐在床上,竟好像在逐漸變得透明,仿佛她只要推開窗子,女兒便可乘風飛走。
聽說人臨死前總是喜歡反複看自己的手……
“錦錦……”她不禁驚叫起來。
舒錦轉過頭,眼裏滿是迷茫困惑。
方紋急忙粲然一笑:“今天天氣真好,咱們出去走走吧。你不是一直想去故宮看看嗎?”
最近,母親總是急于滿足自己的心願,是知道她沒有多少時日了嗎?
鏡中是一張白得幾乎透明的臉,極瘦削,于是眼睛顯得特別大特別黑,帶着一副驚恐的表情。
她努力将它與夢境中的臉重合。
在夢裏,她從來沒有照過鏡子,池塘的水面就是她的天然銅鏡,記得夢中的那張臉是極其動人的。
唇角微翹,蒼白中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
方紋一陣心酸,忙攏好了女兒的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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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陽光還不是很熾熱,舒錦卻曬不得光,脆弱得如同剛出生的嬰兒,方紋便撐着一把淡紫的花傘為她遮陽。
不能不說,此次出門并不是個很好的計劃。
似乎只要是旅游景點,不管是什麽時候都會擠着許多人。
紫禁城,這座原本只屬于皇上的宏偉建築眼下正被無數的普通百姓膜拜着。到處人聲鼎沸,簡直是個中外地方語言文化交流地;到處摩肩擦踵,每走幾步就碰上個照相留念的,簡直是舉步維艱,只能被人群推着移動。有導游舉着個小喇叭在那喊,好像是哪個游客擠丢了。
就這麽着,除了看人還是看人,不能不嘆服古代勞動人民就是實惠啊,若是紫禁城弄出個豆腐渣工程,他們可就提前奔入2012了。
013迷霧夢回
舒錦身子弱,雖然沒走多少路已是出了一身虛汗,周圍各異的體味混在嘈雜中,令人艱于呼吸。
她捂住胸口,用力吸了幾口氣,仍是覺得憋悶。
視線有些模糊,總覺得有層霧在眼前飄着,那些晃動的人影好像在微風吹拂的水面上浮動,分外詭異。她使勁眨眨眼,一切方恢複正常。
在這種天氣也會中暑嗎?她果真是太虛弱了。
方紋也帶了相機,她讓女兒靠着欄杆歇着,自己退到一邊打算選個合适的角度。
角度不是沒有,只是之間總有人來回走動,結果折騰了半天也沒照上一張。
舒錦自是沒有心思照相,她倚着漢白玉欄杆,視線極力遠眺。
她不知道自己所處的是什麽位置,只知道地勢頗高,前面是一片開闊的廣場,被數不清的人占領。
夢中說的入宮選秀,指的是這座紫禁城嗎?她突然很想看看那座夢裏的皇宮,是否也是這般恢弘壯闊?那位皇帝究竟是個怎樣的人?是年輕還是老邁?是高瘦還是肥胖?是英俊還是平凡?是治世明君還是昏庸無能……
不覺的,再次想起那個夢……夢中的錦兒在六歲時受驚落水,醒來後曾聽到一個威嚴中透着慈愛的聲音……
即便夢已過去許久,仍清晰記得那人不甚魁偉甚至有幾分瘦削的身材帶着與生俱來的尊貴。他背沐烈日強光,無法看清外貌,卻是威儀赫赫,器宇軒昂。
她輕嘆了一口氣,不過是個夢,怎麽總是念念不忘?
日光愈熱,身子愈虛,呼吸愈發艱難。
剛剛散去的霧再次漫上來,好像水汽一般蒸騰,眼前的一切逐漸模糊,蒼白,耳邊的嘈雜也仿佛漸漸消逝。
她努力的睜大眼睛,努力的看向前方。
水汽蒸騰,如洗濯般沖出一派青磚琉瓦,飛檐雕闌,朱牆碧樹,玉臺淺階……
密麻麻的人群仿佛被沖洗掉了,只見空闊開遠的地面上緩緩走來一隊人,衣着華貴,仙姿邈邈。
她有些奇怪,不禁站起身來想要瞧個仔細。
霧氣忽重,她仿佛聽到母親喚了自己一聲。未及回頭,好像有一只手忽然用力推了她一把,她身不由己的向前邁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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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腳踏空,仿佛墜入雲裏,可只是一瞬,又站穩了,腳下虛浮了幾步,擡眸前望……
空曠的玉白背景中,正緩緩移過一道五彩斑斓的牆。
急忙眨眨眼,仔細看過去……
不是牆,是一隊衣着華麗風采翩然之人。前有一人坐在明黃的肩輿之上,頭頂華蓋耀目,流蘇低垂,難以看清模樣。後面之人則一律步行,秩序井然。
雖人員衆多,卻無聲無息。
她盯着瞧了半天……他們是在拍電影還是在照相?如果身體堅持得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