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要不能送到翰林學士黃正家養到六歲?”
“三殿下文定王宇文玄桓,人蠻好的,三年前我曾見過他,就像個大哥哥。他不大愛說話,人越多就越沉默。他只愛看書,閑時寫詩作畫。別他看一副溫文爾雅文質彬彬的樣子,騎射工夫也是極好的,騎在飛奔的馬上亦可百步穿楊,而且在對肅喇一戰中親帥部隊攻打前鋒,殺敵千餘,後封為文定王,這個‘文’也是實至名歸,他還出過一本詩集《清溪亭》。文如其人,蕭蕭肅肅,風神俊雅,溫潤醇厚。文定王十五歲大婚,娶的是青梅竹馬的黃如意。夫妻恩愛三載,怎奈王妃生産遭厄……現在已過了五年,文定王身邊只有側妃二人。依他的身份,早有不少人入府提親,皇上也是說過兩次,可是他始終不肯續娶……”
這也算是個重情重義的人物了,蘇錦翎嘆了口氣,可是側妃是怎麽回事?難道只要正妃的位置懸空就算是從一而終?
“唉,文定王人雖然不錯,就是不大愛笑,以往我随母親拜見容妃也在宮裏碰到過,總板着臉,害得我這個表妹都不敢跟他說話……”
“文定王再冷還能冷過煜王宇文玄蒼?”立刻有人拍案憤憤不平:“臉上似乎總挂着千年不化的寒冰,你跟他請安吧,他看也不看一眼的就過去了……”
“可不是?那時我還小,當時吓得不知是不是該起身,還是旁邊的一個宮女暗示我可以平身了。”
“聽說是眼睛有問題,偶爾便會看不清東西……”
“難道耳朵也出了毛病嗎?真不知道他對自己那幾個妃子的态度是不是也這麽冷冰冰的……”
“四殿下煜王宇文玄蒼正妃夏南珍是太子妃的妹妹,與煜王同齡,十五歲嫁入王府,七年來,夫妻二人相敬如賓……”
“煜王暫還未立夫人,卻有兩個側妃,三個侍姬,個個出身不凡。據說他最寵愛側妃宋千曼,不過有次聽她跟人說,嫁給煜王三年,總共也沒見過他一次笑臉……”
“哼,嫁誰也不要嫁一個冷冰冰的木頭!”派'派後花'園;整'理拍案而起的那位義正言辭。
衆人一怔,放聲大笑,引得教養姑姑看過來,她們急忙擺出端莊賢淑的模樣,待姑姑身影消失,梁璇擠擠眼:“那你嫁五殿下瑞王好了,他與清寧王同年,最懂憐香惜玉呢……”
“我才不要!這些人裏就他……”路寒月将脫口而出的一句咽了下去。
“瑞王宇文玄瑞有什麽不好?人是沒有前幾位殿下有才華,又偏胖了點,可是以帝京為例,十家店鋪有七家是他的。況他和清寧王又最是親近,你嫁了他,沒準天天能看到清寧王,大飽眼福呢……”
這群小女子愈發口無遮攔了。
“才不要!錢是俗物,愛錢之人也定俗不可耐,況他雖只一位正妃一位側妃,可是侍姬……瑞王府的三百個婢女就快要把頭發都束起來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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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嫁給七殿下宇文玄朗?他今年剛好十五歲,正是大婚的年齡,況且人又爽朗又熱情,箭術尤其高超,每年的騎射大典都拔得頭籌呢。皇上特別喜歡他,去年還賜了他匹西域進貢的寶馬,又将自己當年征戰北胡的追影雕弓賞了他……”
“不過聽說七殿下已經有心儀之人了,皇上也很滿意……”
“啊,是哪個?”
“這個還真不知道……”梁璇也犯了難,不過她很快轉了轉眼珠:“八殿下宇文玄铮是七殿下的雙生兄弟,樣貌人品才學與之不相上下,就是脾氣躁了點……”
“下一個是不是就該提到九殿下宇文玄徵了?就算他只有六歲不宜成親,可還有那麽多王公貴族官宦子弟在眼巴巴的等着被皇上皇子挑剩下的我們好揀去做繼室做偏房!”派'派後花'園;整'理路寒月沒好氣的說道:“梁璇,我覺得你來錯了地方,你應當去做冰人,到時讓皇上給你禦賜牌匾,上書四個大字——金牌冰人!”派'派後花'園;整'理
衆皆笑。
梁璇急了:“人家好心好意……”
“冰人啊,都是‘一條帕子兩邊花’,你父親不過是個外任,皇宮裏的事尤其是王爺們的家務事,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是啊,你說得有鼻子有眼,無非是拿我們開心罷了……”
真是言多必失,這群小女子開始過河拆橋了。
梁璇卻不吸取教訓,臉漲得通紅,突然伸手一指單獨坐在旁邊石桌的一個撫琴女子:“不信你們問她!”派'派後花'園;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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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皇室人物表:
皇上——宇文容晝
大皇子——襄王,宇文玄缇。母,如妃。
二皇子——太子,宇文玄晟。母慈懿皇後,已逝。
三皇子——文定王,宇文玄桓。
四皇子——煜王,宇文玄蒼。母,賢妃。
五皇子——瑞王,宇文玄瑞。
六皇子——清寧王,宇文玄逸。母,瑜妃。
七皇子——宇文玄朗,八皇子——宇文玄铮,二人是雙生子
九皇子——宇文玄徵
017波瀾不驚
那女子身着湖水染煙色紗衣,系玉色絲帶,梳着秀女統一的單髻,兩绺長長的秀發搭在胸前。微風拂動,青絲漫卷,掃過香腮水眸,迷離淡墨,尤如皎月出雲。
若說那女子有怎樣的美,倒也不見得,但端端就有一種媚人之姿,即便是靜若池水,也莫名牽引人的心神。
在衆女難抑興奮之際,她始終靜坐一旁,纖纖素手在琴弦悠然劃過,挑弄翩然落花,優美娴雅,引人遐思。
蘇錦翎已是滿心羨慕的看了她好久,想像着如果自己坐在琴旁會是怎樣一種景致,于是琢磨着一會要不要和她套套近乎。其實她想學彈古筝好久了,只是這個方逸雲為人淡漠疏離,平日惜字如金,目光在看向別人的時候總像穿過了那個人的身體落在不知名處。女孩們常背後嫉惡她的高傲,卻不敢對其輕視半分。不僅因為她琴棋書畫是衆人中的翹楚,身份更是尊貴。
她是當朝太尉方遇晗之女,更是賢妃古玉容的遠房外甥女。
皇後之下正一品妃分別為貴妃、淑妃、賢妃、德妃。貴淑德三位懸空,而這位賢妃便是景元王朝唯一的正一品妃,皇宮二十餘年無後,唯賢妃統領後宮。名義上是妃,實際早已享皇後之尊。
賢妃的父親及兩位叔父均是鎮守邊關的大将,外祖父及舅父亦分別擔任左丞相及禦史大夫一職,祖父早年即被封為侯國公,握金書鐵券,可謂滿門榮貴。
賢妃育有一名皇子,便是煜王宇文玄蒼。她與玄朗和玄铮之母麗妃乃親生姐妹,後麗妃早殇,兩位皇子便由她代為撫養,感情如親生母子。她尤喜玄铮,甚至甚于親生子。
雖為賢妃,似是并看不出皇上對她有幾分寵愛,不過一個月裏總有三日臨幸雪陽宮,平日裏下朝後也偶去探望。
賢妃年輕時并不美,勝在端莊,只是二十餘年過去了,恩寵彌篤,且後宮嫔妃多與她交好,皇子亦常去問安,卻并不因她嚴厲苛責,足見其手段高明。
方逸雲自懂事起就常往來于雪陽宮,自幼便接受資深姑姑嚴格調教,似就是為進宮準備的,這些女孩也早已把她當作皇上新寵敬畏着。
這幾日的耳濡目染,蘇錦翎也漸漸懂得了一些“潛規則”,各大家族為了鞏固在朝勢力總是要送本族女子進宮,後宮外廷彼此照應,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是興家建勳的良策。只是有些時候,她很不明白,姐妹效仿娥皇女英也就罷了,可是姨母若與外甥女同侍一夫……怎麽這麽別扭?
既是如此親近親密,那麽關于裁判宮中秘辛是否屬實,又有哪個能比她更有說服力呢?
方逸雲的纖指不緊不慢的掃着琴弦,流淌出一串泠泠之音,如秋水清寒,漫過焦躁心間,霎時令桐樹下的熱烈興奮為之一冷。
剛剛讨論聲太過嘈雜,蘇錦翎竟沒發現這琴音也如她的氣質一般曼妙,滌蕩心神,不禁想起她們剛剛說過的那個清寧王,若是真如口傳相送中的出色,那麽同眼前這個仙子般的妙人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恰好,二人的名字中都有一“逸”字……莫非她正是清寧王的命中注定?
琴音如波如流,衆人面面相觑。
梁璇永遠是捺不住性子的那個,她一步上前,似是要将方逸雲的手自琴上拖開,卻終只小心翼翼的拈起落在弦上的一片瓊花花瓣。
“逸雲,你給我做個證,我剛剛說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方逸雲不慌不忙,只擡眸恍如無視的睇了她一眼,指上動作愈發輕盈優雅。
“咱們進宮多久了?”
“快一個月了……呃,二十三天……”
“進宮第一天教養姑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
指勾動琴弦,彈出一個略微高昂的單音,并未看出有什麽奇特之處,卻令梁璇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戰,其餘女子也面色漸白。
“言多必失,禍從口出。剛剛有人不僅大肆議論皇室,竟然連殿下的尊名也不知避諱。人心難測,隔牆有耳,害了自己不說,若是牽連了他人……”
方逸雲的聲音清清淡淡,随着流水琴音,仿佛在講述一個很動人的故事,卻令聽者聞之色變。
“我昨兒繡了朵芙蓉,元霜幫我看看,哪裏還需再加點顏色?你的女紅真讓人羨慕……”
“問筠,我已經落子這麽半天了,你還在磨蹭什麽?告訴你,再遲一會就算你輸哦……”
“向珊,你說過要把祖傳的琴譜給我瞧瞧的。走,現在就去你的連玥閣,今天可不能再哄我了……”
仿佛只是眨眼的工夫,方才那群女子已轉了話題遠離了八卦中心,只餘梁璇和唐寒月手足無措的對着方逸雲的優美淡定。
“寒月,”梁璇幹巴巴的開了口:“你看那邊的花開得不錯,我們去畫一幅《海棠春睡》可好?”
衆女子各自有了新目标,卻終未離開多遠,一邊心不在焉的互相吹捧,一邊警醒的觀察每一個人的神色,氣氛看似輕松,實則激流暗湧。
也難怪,在這種繁雜之地,若想上位,若想打敗對手,有什麽比出賣他人來得快捷?
緊鑼密鼓的回憶自己究竟有沒有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與他人相比較程度如何……平日曾和誰有過過節,她是不是也有把柄落在自己手中可以彼此牽制……敵人往往是意想不到的那個,會是誰呢?
樹下微風習習,落花簇簇,可是哪怕一片輕薄的花瓣都捎來危險的氣息。
逞一時之快,換數日心事重重,這買賣真劃不來,想來教養姑姑說再多也是沒用的,今日的切身體會方給她們上了最重要最記憶深刻的一課。
沒有了八卦,蘇錦翎頓覺索然無味。
她們已進入到每日必修環節——切磋技藝,誇贊別人更是為了擡高自己,虛僞又做作,令人厭倦。
方逸雲依然在撫琴,于落英缤紛中仿佛是一幅流動的畫。也僅是畫而已,只能遠觀而不可亵玩焉。
她只得打消學琴的念頭,又無事可作,看看天色已近中午,離申時的教習還有一段時間,她便站起身。剛邁了一步,腳就崴了下,疼得她差點呼痛出聲。
好像自古以來人們就和女人的腳過不去。這個時空雖然不講究什麽三寸金蓮,可是每個入宮的女子都要穿上一種特質的鞋。狀如清時的花盆底,好在沒有變态的只在中間支根柱子,而是拿木頭削了和鞋一樣大小的底,約一寸高。本來松糕鞋也是穿過的,可惡的是這鞋底越接近地面面積越小,目的就是為了營造行走時風擺楊柳的姿态。這鞋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步青雲”派x派i小n說d後j花整]園論[理壇若不論感受,造型及做工都是極精良的,上面繡着的雛菊花團團簇簇栩栩如生,只可惜她已被這漂亮的步青雲折磨得快成歪脖子樹了。
她這邊一個趔趄,那邊的許多目光都射了過來,然後臉上帶着無奈嗤笑不以為然等各色表情及綜合産物。
也是,她們已不是第一次見她如此狼狽,而她也不是第一次被這步青雲陷害,身心已經過千錘百煉經驗十足。她當即站穩了身子,不動聲色的活動下腳踝……還可以。然後邁着袅袅婷婷的步子,向花蔭小徑走去。
身後傳來嘤嘤嗡嗡,話題再次回到導致她們身處險境的蘇錦翎突現太極殿一事中。
“你們看,就她那樣子,怎麽可能……”
議論聲再次掩蓋了方逸雲的波瀾不驚的琴音。
談論她可是比談論皇室成員安全而正義多了,且能帶給人無盡快意,蘇錦翎也樂得為她們做這樣一番貢獻,而即便她不樂意,她又能做得了什麽?前世難聽的話聽得還少嗎?只要不撞上她心情不好,只要不是指着鼻子當面辱罵,便不會輕易發作。自然,發作也不會起什麽作用,她更多的時候是冷眼旁觀,當作那些談論于己無關。的确,人已在太多的事面前無能為力,又何苦為他人的無聊傷神懊惱?她從來就懶得争取什麽,莫鳶兒希望她此番能夠改命逆天,而自己恐是要令她失望了。
她倒希望莫鳶兒幻夢落空,自己不過是個普通女子,妄圖利用選秀方式一步登天是何其艱難無異于異想天開,而更重要的是,她不喜歡被操縱。
她唇銜冷笑,一步一步的踩着頭頂密葉篩落在細石子路上的光斑,直至朱紅嵌金鉚的宮門攔住去路。
她怎麽走到這來了?
回望,只見藍天白雲下的朱牆琉瓦,金碧輝煌,耀眼奪目。多少人希望一覽其壯觀,享受其奢華,她卻只覺得異常憋悶。就像腳上的鞋,穿起來不過是為了讓別人覺着好看,其中的苦卻只有自己清楚。
宮門輕吟吱扭,一個纖巧的身影自朱門中穿出,左右顧盼一番,沿着青石板路飛快的往南面回廊飄去。
不過是出來透透氣,怎麽搞得跟逃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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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空中飛魚
她捂着胸口使勁喘了幾口氣。
這該死的鞋,害得她的腳都要斷了。
其實除了申時的宮規禮儀學習和酉時後宮門落鎖,姑姑們對她們的行動并不算很限制。不過因了步青雲的別扭,許多秀女都寧願待在百莺宮,只有她才喜歡到處亂跑。
她恨恨的脫了鞋,恨恨砸在地上,恨恨瞪了一會,忽然笑了,她和一雙鞋子置什麽氣呢?
拾起鞋子,剛要穿,又停了下來,移到路旁的草地上。
細草綿軟,宛如地毯。記得校園裏也有這樣一片草坪,她經常和同學躺在上面曬太陽,舒服極了。
于是将鞋拎在手中,舒舒服服的向前邁進。而且為了避免上次事件,她特意挑了看似僻靜的細石子路。
皇宮可真大啊!果真是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穿過一個園子還有一個園子,好像永無止境。
她感慨……激動……興奮……冷靜……茫然……恐慌……她,迷路了!
她無助的四處張望。都去午睡了嗎?怎麽連個人影都看不到?難道宮裏的治安已經好得不需巡邏了嗎?不過上次在太極殿倒憑空冒出那麽多持刀侍衛……
“咳咳,有人嗎?這裏有人嗎?”
她小聲喊了兩句,回答她的只有初夏并不很吵雜的蟬聲。
她剛進來時,注意到月亮門上刻着的三個隸書——靜*香園,現在看來,好像和先前的幾座園子沒有什麽區別,只不過多了座太湖石堆就的假山而已。
她悶悶的站了一會,自我安慰道,反正已經迷路了,到時教習姑姑們自然會發現少了個人。雖然她從不認為自己有什麽重要,不過對于姑姑來講若少了她這麽一個數字,倒黴的則是她們自己。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百莺宮的秀女在名義上可是皇上的女人,而她們竟然把皇上的女人弄丢了……
這麽想着,開心了不少。
自小她就知道,如果迷路了,最好的辦法是站在原地,等人來尋。那麽她姑且就待在靜*香園中等待被發現吧,雖然到時怕是免不了受罰。
剛剛只是走馬觀花,還真未靜下來欣賞園中美景。
初夏時節,百花争豔。
月季開得正好,紅粉黃白藍、姿态矜持,芳香四溢。芍藥亦不甘落後,搖着粉藍墨紫的花瓣,極盡妍麗。錦帶花小家碧玉似的居于一隅,藍色鳶尾則碎夢般點綴其中。
不過任是如何競豔誇麗,也不敵那一片素淡高雅的瓊花林。
此處也有瓊花,比百莺宮的瓊花還要美。
千點真珠擎素蕊,一環明月破香葩。
它們團團簇簇的高懸于碧葉之間,如瓊如玉,如雕如琢,清淡高遠,意蘊芬芳,不愧為花中仙子,阆苑奇葩。
或許瓊花也不喜歡那種勢利嘈雜勾心鬥角的地方,人多了,便難免時時注意處處規範,哪開得這般自由自在?無需欣賞,無需贊美,只憑着自己的心意,流露天然。
微風襲來,清香若縷,花雨輕揚,如雪似霰。
輕阖了眼,仿佛看到一個女子,身穿粗布素麻,臂上是拼接的水袖,雖是如此簡陋,卻是舞得恣意浪漫,曼妙萬千。
即便隔了這麽久,她唇角的笑意依然清晰,眸底流波依然妩媚,如是一朵靜寂了許久的花,忽然被雨珠驚醒,瞬間開做一派燦爛芳華。
莫鳶兒……她還好嗎?縱然此番擅作主張安排選秀令人反感,卻仍忍不住時時想起她,擔心她一個人在清蕭園會不會孤單落寞。不過或許不用太久,待複選過後,自己就會回去陪她了吧。
她攤開手……一朵小花翻飛着落于掌心。花瓣輕薄如帛,掌心瑩潤如玉,相映成輝。
清蕭園只有野草雜花,是看不到這般人間仙品的。
她将小花細心藏于衣襟,又在地上揀了兩簇收好,轉頭之際,忽然發現林中竟有架秋千,只因花雪缤紛迷了雙眼,剛剛竟沒有看見。
數根藤蔓自高高的瓊花樹上漫然垂下,相互纏繞,就這般擰作一架秋千,竟好像是天然生成一般。
此刻,紫藤蘿正開着深深淺淺的小花,串串垂落,如珠如蘇。
她欣喜的坐了上去,腳下一用力……
花瓣紛飛,香霧迷離,衣帶飄舞,裙袂翩跹。
風攜着香卷着落花夢一般的環繞着她,一時間,她覺得自己好像變作了雲中飛鳥,可以禦風而行。
在皇宮這麽多日,還是初次回歸了這般無憂無慮,快活自在,如果可以,真希望永遠留在這裏。
原來再輝煌的所在,也會藏污納垢,再淤濁的地方,也會保有一片空明。
直到走出這片瓊花林,她還在戀戀不舍的張望。若是一會有人尋她回去,她一定要做好記號,閑時便可以躲在這,省得聽那些人無聊的聒噪。
嘆了口氣,舉目而望,正見遠處那座假山。
假山不算特別高大,造型也不算奇特,關鍵是它四面環繞,堆砌得像一個巨大的搖籃,似乎想保護着什麽,而其半山腰處有一道蜿蜒裂縫,應是可容人通過。
此處無細草鋪路,她僅着羅襪的腳攀登在太湖石上,硌得生痛。
這個裂縫果真如看上去般狹窄,她幾乎被卡住,進進不得,出出不得,這要是被人看到她鑲在了假山裏……
咬牙切齒的擠過裂縫,頓時怔住,差點捶胸頓足……裂縫的正對面是道山石堆砌的門,仿若天然生成,雖然參差不齊,不過畢竟寬敞些許,可是以她剛剛那個角度根本無法看到,而因為此番的努力,她的羅襪已經磨破了,腳趾正在破洞處偷偷探頭竊笑。
原來假山環繞的是一汪丈餘寬的碧潭,竟好似嵌在假山間的一塊晶瑩剔透的水晶。
她方才忙出了一層薄汗,此刻站在潭邊,頓覺清涼拂面,心底剛剛湧出的懊喪也頃刻間一掃而空。
潭水波平如鏡,清澈見底,游魚細石,直視無礙,竟極像清蕭園的池塘。她不禁再次懷念起那些個飄着金霧的雨後清晨,那是她度過的最快樂的時光。
輕輕撩動潭水,攪碎天光雲影與自己略帶憂傷的神色。
這潭中的小魚竟是不怕人的,她的手剛停歇,它們便成群結隊的湊上來,調皮的蹭着她的指尖。
心中大喜,幹脆褪下羅襪,将腳浸至水中。
水波粼粼聲潺潺,清涼惬意,微風徐徐香淺淺,醉人纏綿。
她滿足的嘆了口氣,看那錦鱗如梭,剪破水中雲影,別有一番意趣。
空中飛鳥撒下幾聲嘀哩,更添靜谧,恍若幽谷空山。
“空山鳥語兮,人與白雲栖,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魚兒戲……”
這曲《雲水禪心》恰合此時此境,且有回音靜靜相伴,愈見清妙。
“風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紅塵如夢聚又離,多情多悲戚。望一片幽冥兮,我與月相偕,撫一曲遙相寄,難訴相思意。風吹山林兮……啊——”
一聲不和諧的凄喊打破這份靜谧沖口而出。
她霍的站起,一條火紅的小魚跟着破水而出,尾巴飛轉如輪,嘴正緊緊咬着她的腳趾頭。
魚怎麽還會咬人啊,這到底是什麽鬼魚?
“啊啊啊……走開,走開!”派'派後花'園;整'理
她一邊慘叫一邊單腳蹦跳,打算甩開那條小魚。可是別看那魚個頭不大,卻很執着,牙口也很好,死命咬住就是不肯松開。
她只得揪住它的尾巴使勁拉扯,卻弄得腳趾更痛,險些一個站立不穩栽到水中,結果只能繼續進行踢腿運動。
不過魚終是離不得水的,過了一會,它也累了,于是在一記高踢腿後,小魚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向後飛去。
她目光炯炯的盯着那條空中飛魚,看着它帶着七彩的光飛……飛……
突然她的表情一裂……
如果魚有表情,想必那一刻也是裂了,因為誰也沒有想到假山上竟然坐着個人!
怎麽會有個人?為什麽剛剛沒有看到?什麽時候來的?為什麽她沒有發覺……
一系列疑問在伴着小魚迅速飛行……
那人起初是目不轉睛的盯着那魚,然後眼睜睜的看着魚撞到自己臉上……滑落,後,表情方裂掉。
當然,這不過是她的猜測,因為此刻那人的臉被陽光強烈籠罩,難辨喜怒驚疑,不過那條小魚倒在他曲起的兩腿支着的雪色袍擺上将其當做跳床般跳得歡快。
逃,或不逃,這……是個問題。
她是個有責任心的人,況此事也不能完全怪她,若不是那魚咬了自己,她怎麽會将它甩掉?況且,誰知道這魚會咬人?如果事先知道,她也不會将腳放心伸到潭水中。再說,你眼睜睜的看着魚飛來卻不躲開,更或者,誰讓你坐那了?你坐在那不聲不響了半天到底想幹什麽?這麽突然的被我看見我的小心肝也吓得撲通撲通的亂跳啊……
腦子裏的千頭萬緒只使得她短暫的躊躇了下順祈禱那人也如她這般善解人意的替她想個周全,随後就手腳并用的爬到山上,笨手笨腳東撲西按卻是竭盡全力的捉住那條小魚。
019青絲如水
在此期間,那人渾然不動,曾有那麽一瞬令她以為這人不過是一件太湖石雕塑。不過當她抓住那條小魚擡眸對上一雙冷銳的目光時,手霎時一抖,然後便聽到掌心似傳來一陣骨骼的輕微碎裂聲。
攤開手掌,小魚的嘴正在艱難的開合,氣若游絲。
“你弄死了皇上最愛的小火龍,該當何罪?”
此人的聲音如目光一樣冰冷,霎時讓忙碌出的燥熱冷卻下去。
皇上……那可是傳說中掌握生殺大權的人物!
她受驚不小,口裏喊着“它還沒有死”,手卻條件反射的一甩,似是要丢掉罪證……于是那條小火龍打了個滾随後不偏不倚的掉進了假山的裂縫中,倏地一下……不見了。
完了,這是不是……毀屍滅跡?還當着證人的面……
她目瞪口呆盯着那黑漆漆的裂縫,又将目光滞滞的移到那人臉上……
那人分外嚴肅的盯着她,一瞬不瞬,仿佛只要一眨眼,她這個殺魚兇手就會不翼而飛,而他也便失去向皇上邀功請賞的機會。
“我不是故意的……”
她垂下目光,表面上分外難過,心裏卻在緊鑼密鼓的盤算。眼下知道她殺了魚的只有這個人,只要他不說,或者不讓他說……是收買?她一無所有,還是……
“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一句經典臺詞赫然躍出腦海。
“怎麽,想殺我滅口?”
天啊,他竟猜中了她的心思!
“怎麽會?”她急忙否認:“我怎麽打得過你?”
這倒是實話,那人雖骨骼清俊然而畢竟是個男子。可是難道就這麽束手就擒?眼下逃與不逃都是問題,而逃則罪加一等。她開始恨自己為什麽要那麽有責任心的去彌補錯誤,結果卻越補錯越大。
仿佛過了好久,都沒有再聽到他說話。
偷偷擡眼一瞄,但見他正對着那汪碧潭出神。
她不動聲色的往旁邊挪了挪……
“想逃?”
為什麽自己的每個心思都被他看穿?是他太過聰明還是自己過于笨拙?
“哪有?我……不過是換個姿勢罷了。哎呀……”
這麽一動,一陣刺痛自腳趾傳來。低頭一看……天啊,腳趾已是血糊糊的一片。
皇上的小火龍果真厲害,竟然将她咬得這麽嚴重,而自己不僅受了傷,可能還要給它償命……
“流血了。”他依舊冰冷,又別開了臉。
此番卻沒聽到回音,不禁看了她一眼,但見她眼圈發紅,牙死咬着嘴唇,好像就要哭出來,卻是強忍着。
即便看過似錦繁花,也不能不承認這是個漂亮的小姑娘,水水靈靈,幹幹淨淨,就如同這一潭澄碧之水。皮膚尤其細薄,如瓷如瓊,仿佛吹彈可破。此刻因為激動,一層好看的紅暈浮在臉頰,若初晨朝霞,似春日桃花……
心中一動,撩起袍角扯下一條中單遞給她:“包起來。”
她看了一眼,不接,倒一副氣鼓鼓的樣子……施舍嗎?看他長得這麽油光水滑平日煎炒烹炸生吞活剝的不知吃了多少條魚,這會倒要擺出一副正義凜然的救世主模樣,是讓她包好了傷口好帶她去見皇上嗎?讓皇上看看他對一個殺魚兇手亦是如此仁慈好對他大加褒獎嗎?不過就是一條小魚,大不了找一條差不多的放回去,它又不會說話,幹嘛非要搞得興師動衆好像她犯了什麽天大的錯?不過就是一條小魚,只因沾了皇上的邊就身價百倍,竟是要比人命都值錢了,這是什麽價值觀?這群何不食糜的貴族以為錦衣玉食是理所應當的享受反視他人為草芥,試想沒有勞動人民你們穿什麽?沒有勞動人民你們吃什麽?吃和穿都供不上了你還臭美什麽?
萬惡的封建社會!
如此,剛剛失手害死小魚而生出的一點點愧疚霎時被熊熊怒火燃成灰燼。可有些事情并不是僅靠生氣就能解決的,往往是氣得不行,卻無計可施,因為力量對比太懸殊了。
他的手已是舉了半天……還從沒有人可以如此消耗他的耐心,可她卻是不領情且面色難看,也不肯看他,只對着石頭鼓腮瞪眼。
不由火起,低喝道:“包起來!”派'派後花'園;整'理
話音未落,忽然發現自己更應該做的是拂袖而起揚長而去,可他還是固有着原來的姿勢……他倒要看她能拗到什麽時候。
然而她果真執拗。
然而他怎麽可以失敗呢?
“你若再不聽話我就把小火龍的事告訴皇上……”
驚惶擡眼,但見他微眯了眸子,将冷銳之氣俱斂其中,卻透出些許得意之色。
不堪威脅,卻又不得不接受威脅,因為她不想死,尤其是為一條魚而死。死有輕于鴻毛,重于泰山……聽他的語氣,似乎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她沒好氣的接過那條絲帛,龇牙咧嘴的纏在腳趾上,心想,會不會細菌感染?再瞥一眼他的衣着……白衣勝雪,閑淨無塵……表面越潔淨,內裏越腹黑,竟然将魚命人命等同,還敢威脅她……
半晌無語,他繼續着他的出神,她則神經略微放松,卻不敢擅自離開,心裏琢磨着,皇宮這麽大,她就是跑了他也未必再找得到她,只是她要怎麽逃開呢?
她開始觀察,開始思索,開始上上下下的打量這個人。
他是誰?論外貌論衣着應該不是太監或侍衛,況他們也沒這個閑情逸致來此發呆。他的聲音冰冷且有威嚴,氣質也很高貴,還有這衣服……那袖口及袍擺邊緣均是用銀絲細細勾勒出祥雲圖案,在陽光下碎碎閃閃,竟似水晶雕就,應是價值不菲。
目光上移……
他的側臉亦極為冷銳,仿若刀削,再加上略顯蒼白的膚色,有一種淩厲之勢,令人不敢逼視。
他是她來自這個時空以來見到的第一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