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束發的男子,只用銀質缂絲眉勒微攏散發,正中一顆湛藍寶石時不時的折光刺目。

眉勒精細簇亮,亦不敵這一頭青絲如水。

她有點理解他為什麽不将發束起了。但凡有這樣一頭光可照人的美發,哪個會忍心将其藏于發冠幞巾之下不肯示人?

她羨慕的看着他的美發真如瀑布般一瀉而下,垂在袍側,鋪在凹凸不平的太湖石上,

微風吹過,拂起縷縷發絲,夢幻般的浮動,竟有一縷飄飄的搭在她臂上。

她忍不住拈起那縷發輕輕的揉捏拉扯……光滑柔順,韌性十足,不幹枯,無分叉,真想知道他用的是什麽洗發水。

她愛不釋手的摩挲着這縷長發,眼前不停播放着各式洗發水廣告,然後想象着這個冷峻的男子于長發一甩青絲漫溢中變幻不同笑容……“飄柔,就是這麽自信!”派'派後花'園;整'理……“擁有健康,當然亮澤!”派'派後花'園;整'理……“頭屑去無蹤,秀發更出衆!”派'派後花'園;整'理……“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派'派後花'園;整'理……

待廣告播放完畢,一根光亮水潤的辮子已于手中誕生,發梢還綴着她的淺霧紫絲帶系做的蝴蝶結。

她滿意的欣賞着自己的作品,卻感覺有兩束目光正在瞧她。擡眸,恰對上一雙眼,冷銳……卻好像又隐着一絲不可思議,一絲……忍俊不禁?那微微抽抽的嘴角該不會是……

天啊,她剛剛幹了什麽?她是不是瘋了?這是什麽緊要關頭,你當他是你大學前桌的那個長發男生任由你在他睡覺時将頭發編成一小股偷偷栓在椅背上?你可是還有把柄在他手上呢,你不想活了?你想怎麽死?

一時間,四目相對,周遭靜得可怕,仿佛能聽到潭中的游魚在輕吐水泡。

她看見他擡了手,袍袖輕緩……該死,這工夫她還有心情想他那手可真漂亮,纖美修長,指與手掌的連接處好像有幾個繭子,只不過長在這樣一雙手上更像是一種恰到好處的點綴,增添了幾許剛硬之氣。

水眸徐轉,見那只漂亮的手就這樣靠近了自己,拂向腮邊……他要幹什麽?難道是想……

非禮啊……她心中狂喊,卻在這一瞬無法出聲,因為那只手帶着一道清涼掠過腮邊,移上頭頂……那寬大的袍袖輕輕掃了下她火熱的腮,涼涼的,癢癢的……

不過是掃過了臉頰,怎麽卻好像……

心不知為什麽猛跳了下,卻是看到那袍袖閃着微光的離開,而那只手優美的指尖正拈着一朵藍紫的小花……

Advertisement

“去了瓊花林?”

“蕩了紫藤秋千?”

她沒有回音,只看着他拈着那朵小花似是細細賞玩。

“你膽子真不小,那架紫藤秋千自出現那日起就從沒有人敢坐在上面,你是三百年來的第一個!”派'派後花'園;整'理

剎那間,神思翻轉,難不成是……有鬼?

“那架秋千,只是為一個女人準備的,而那個女人,從來不知道它的存在……”

這是什麽意思?不明白。不過有一點她漸漸清楚了,那便是她又犯了個不可饒恕的錯誤。搞不好那秋千關系到一段愛恨情仇,而既然是在皇宮,更是非常了得,還是祖宗一輩的事……今天是什麽日子啊,莫非天要亡我?

******

PS:這個男子會是誰捏?O(∩_∩)O~

020冒名頂替

“天昊第三位聖主康靖皇帝晏駕後,諸多随葬珍品中有一條看似極不起眼的絲帛,卻置于棺內貼身而收,上面只有一句話,乃康靖帝親筆所書……”

《走近科學》是她前世關注的節目,只是她不明白,原本的一個問號要麽解釋得索然無味,要麽就是弄出更多的問號,反正結尾永遠比不上預告來得懸念刺激,而如今她竟然要親自探知其中機密,這是怎樣的幸運者和探索者……霎時興奮陡漲好奇猛增壓倒一切恐懼,她忍不住問了一句:“是什麽話?”

“任君獨賞伊紅妝……”

蘇錦翎一怔,這句怎麽這麽耳熟?前兩句是不是“戲中兩茫茫,夢中在心上”?

“這句話有什麽特別意義嗎?”

“是那個女人唱過的一句曲詞……”

曲詞?難道真的是《伊人紅妝》?

心髒狂跳。冷靜,冷靜,或許……

“那架秋千是靖康帝為那女人準備的?”

“不,”他搖頭:“秋千的主人是靖康帝的皇兄廣陵王。”

果真是愛恨情仇,一個女人,兩個天潢貴胄……她有些熱血沸騰,腦中已經杜撰出了若幹個血淚糾葛。而更為重要的是……這個人在講皇家秘辛,皇家秘辛啊,到時自己是不是可以用此來威脅他不要把小火龍的事告訴皇上?

“那她後來……”

“她嫁給了一個顧姓官員……”

這又是怎麽回事?

“說來那姓顧的官員倒也是個奇人,雖放*蕩不羁但聰明絕頂,還為康靖帝解過危急,而他和那個女人之間也算是傳奇了,二人三離四合,當時曾一度傳為佳話……”

“那麽康靖帝和廣陵王……”

“康靖帝自然是不會因為一個女人而舍江山,也不會讓自己淪為歷史的笑柄……”

“可是最後他畢竟留了她的一句曲詞陪自己終老,這是不是說他仍舊無法真正放下?或者說他的放棄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沉默片刻。

“苦衷……也不過是江山二字……”

“江山?江山真的很重要嗎?”她突然有些激動。

當然,她也不希望帝王因色誤國,更不希望女人被冠以紅顏禍水的罵名,只是若為了江山而放棄一段美好的感情……江山美人,到底孰輕孰重?

“江山未必很重要,”他狹眸微眯,語氣悠悠:“廣陵王就為她放棄了江山,可最後仍舊是一場空。那架秋千便是他為她準備的,卻是在瓊花林裏寂寞的懸了三百年……”

“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

“據說是個很美的女人,能歌善舞,當時曾以一曲《雪中蓮》名噪帝京……”

“《雪中蓮》?”她的表情開裂。

“她還唱過不少曲子,直到現在還廣為流傳,另有一曲《流光飛舞》現镌刻在攬雲崖頂的一塊巨石上,據說那夫妻二人便是在那裏羽化飛仙……”

表情已經裂得不能再裂。如果她沒分析錯的話,如果這種事情真的存在的話……當然,她本身就是個絕好的證明,那麽他所說的那個能歌善舞的女人便是前輩了——穿越前輩!天啊,這究竟是怎樣的時差?只不知這位前輩現在是早已作古還是又穿到了別處?還“飛仙”?世界真是太奇妙了!

“你方才唱的曲也不錯……”

“啊?”她一時沒回過神來。

“你叫什麽名字?”

她差點脫口而出,卻急忙打住……這豈不是不打自招?幸虧此番出來時摘了胸前的絹布條,否則……

“你叫什麽名字?”她忽然反問。

剛剛他說了皇家秘辛,若是他敢告發她,她也不讓他好過!

他似是沒料她有此一問,神色一凜。

潭中魚兒嬉戲,攪動漣漪層層,那折出的水光正正擦過他冷銳的眸子,與此同時,他悠然開口道:“蘇穆風。”

蘇錦翎覺得此刻的最佳效果是她将可口可樂盡數噴到他臉上。可惜,沒有可口,只有可樂。在愕然驚異不可思議悉數閃過後,她突然大笑起來,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得淚水盈盈。

擔心可以放下了,因為他竟然敢報蘇穆風的名號,說明二人相識,如此至少可以試着通融一下。況且他一定想不到自己的冒名頂替竟撞到了人家的妹妹手裏,有什麽能比一個不茍言笑一本正經的人鬧出的笑話更為可樂?如此,她還要不要告訴他自己的真實姓名呢?

他看着她笑得不亦樂乎,臉色愈發嚴峻,甚至有些尴尬……她怎麽可以笑成這個樣子?

“你笑什麽?”

她抹了抹笑出的淚,勉強正色道:“既然如此……我叫蘇錦翎。”

語畢,立刻盯住他,準備欣賞表情開裂的奇景。

他微怔,似是想起了什麽。

她的心花開始怒放,叫你剛剛威脅我,這回……

“你就是蘇錦翎?初選時以‘女子無才便是德’入選的蘇錦翎?”

笑容裂了道小縫……難道在自己渾然無覺的情況下竟是憑此入住百莺宮?怪不得那群秀女看自己的眼神滿是不屑,她真是……天縱奇才!

“勇闖太極殿的那個也是你吧?”

汗,瀑布汗。原來她已經聲名遠播了。她,蘇錦翎,何德何能?

“蘇錦翎,蘇江烈之女。蘇江烈戰功赫赫,是本朝唯一的異姓王。”他眼中是由衷的欣賞和欽佩:“蘇江烈……”

他的聲音突然停滞,不可置信的看向她更似不可置信的詢問自己:“蘇江烈之女,那麽蘇穆風……”

風向終于轉了。

她露出經過姑姑調教的得體一笑:“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是家兄。”

裂了,終于裂了!

狂喜。

他半晌不語,目視遠方。

她樂不可支,假裝羞澀。

良久。

“穆風經常提起一個叫錦兒的姑娘……”

她心中一暖。

依然記得他匆忙趕到,在雷聲炸響之際緊緊擁住了神智昏迷的她,那緊張的雙眸,結實的臂膀……

若不是有這層血緣關系,蘇穆風不失為一個好伴侶,只是他似乎并沒有認識到這點,亦或者他真的信了章宛白所言,更或者他根本不願相信……

“穆風和你真的是兄妹?”

他微眯着眼,有意無意的掃向她……幾縷斜飛的發絲擋住了她右側的額角。

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她眸光一冷。

怎麽,連這種事都盡人皆知了嗎?這個男人……很八卦啊!

他也自知此問不妥。

因為蘇穆風此刻正躺在烈王府中養傷。

由于阻攔這位妹妹進宮而被烈王暴打一頓,然後定了戶部尚書之女路娉婷,已同宮裏做了通融,只待複選撂了牌子後就擇日成親。他卻斷然拒絕,結果又被吊起來抽了一頓鞭子。新傷覆舊傷,已是卧床近一個月。

“複選可做好了準備?”

“不用準備,我什麽都不會!”派'派後花'園;整'理

他聽出她語氣的不悅。其實他不過是想……他和蘇穆風相識一場,也樂得成人之美,可萬一關于烈王府那段往事的傳言有虛……烈王,他是不肯得罪的。

“有什麽打算?”

“什麽也不會的人還能有什麽打算?無非是活着罷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什麽?”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活着?”

但凡入選的女子大致分為兩類,一類的打算進入宮闱,力争上游,一類是早已買通了關節,只待撂了牌子回去嫁人,而她這個答案……他還是頭回聽到,真是……有趣。

“對,好好活着!”派'派後花'園;整'理她加重了語氣。

明明是沒好氣的應付,卻似喚醒了自己。在經歷了前世病痛的無力,她來到這個時空的第一個念頭豈非就是活着?她經常在沖動之後無盡恐懼豈非就是為了活着?她失足落水拼命掙紮之際脫口呼出“救命”豈非就是為了活着?面對眼前這個人的威脅她怒不敢言豈非就是為了活着?是的,她怕死怕得要命,沒有經歷過死亡的人或許可以視死如歸,可是她……她不勇敢,她承認,而且經歷了前世今生,她深深認識到,其實活着,看似簡單,實則不易,有多少的天災人禍随時會降臨,令人猝不及防,她已是深有體會,才會餘驚不散,況前途未蔔……如此來講,好好活着豈非奢望?不過,無論如何,她都會努力活下去的,一定!

他看着她緊繃的神色漸漸舒緩,最後唇角微翹……笑了。

她的唇形小巧好看,唇瓣如花,就這麽彎彎的翹着,幾分俏皮,幾分可人。

潭水折光,虛虛柔柔的映在她的臉上,盈盈而動。她的笑容就迷離在這一片光影之中,粲然嫣然,如夢如幻。

他從未如此認真的看過一個女人,竟未發覺自己的失神。

“你怎麽會認識我哥哥?”

一雙眸子盯住他……

他從未見過哪個女人生有這樣一雙清澈的眸子,如水潋滟,如晶剔透,長睫微顫,顧盼生輝。

“你……”見他不語,她不禁面露詫色。

她的聲音竟也如此動聽,似潭水流波,泠泠淙淙。

“我……”他方神思回轉,記起她剛剛的疑問,略感尴尬。

此番他仔細考慮了片刻:“我和他一樣,是皇子伴讀。我叫……宣昌。”

******

PS:此章所提之人便是花開裏的人物,鏈接如下,喜歡的朋友可以去看看O(∩_∩)O~

021七日之約

她将信将疑,盯着他的眼看了半天,卻只見冷意森森,倒是先敗下陣來。

管他是誰呢?反正……

“時辰不早,百莺宮的秀女該到蘅蕪苑學習宮規禮儀了吧?”他似是漫不經心的說道。

她急忙擡眸看天,但見日影移動,已是接近酉時,急忙起身要從山上跳下。

腳下吃力,再牽傷處。她不禁“哎呀”一聲,腿一軟,差點栽下山去……

腰間忽然一緊,緊接着靠近一個冰冷卻結實的胸口,還有着若有若無的幽香。

那是什麽香氣?淡淡的,甜甜的……

她的臉腮頓燙。

即便是前世,她也沒有同男子如此接近過。她連忙掙脫開來,忍痛站穩,迅速下山。

她的腰……那麽細,那麽軟……他略有怔忪的盯着自己的手,又看向她……

一掌寬的霧紫腰帶束在纖細如縷的腰間,随着她的忙碌在雪青色束腰羅裙一側飄擺翻飛,竟好似要攜着她乘風而去……

他見她拎起潭邊的步青雲錦鞋,一瘸一拐的往假山裂縫處走來。

他神色一僵……難道她還打算從這鑽出去?

——————————————————

今日又是因為那些似是永遠也解決不了問題争執起來,一怒之下來到靜*香園。

心情不好的時候,他都會來到這,無他,只想一個人靜靜的待着。

他喜歡這裏,不禁因為此地人跡罕至,更因為四面環山,似是與世隔絕,因為潭水幽澈,會撫平煩躁狂亂的心。

坐在這玉秀山上望着漱玉潭出神,心裏開始懊悔。明明知道争執亦是結果如常,他卻仍按捺不住。多年下來,他的殘酷無情喜怒無常已是盡人皆知,而到頭來他得到了什麽,改變了什麽?就像這潭水,即便你丢個石子也僅僅能濺起幾點水花,最後還是歸于平靜。

罷了,罷了。

他苦笑,既是沒有翻雲覆雨手,又怎能希圖締造清明?只可惜擁有這樣一雙手的人,卻聽之任之,甚至推波助瀾……

怒火又起。

此時,旁邊突然傳來異響。循着望去……竟是個人,只露出一只胳膊撐着太湖石用力,看樣子是卡在了縫隙中。

他就奇怪了,那邊有門卻不走,這是什麽愛好?

終于見那人費力擠出,又拍了拍衣上塵土……原來是個秀女,她怎麽不老老實實待在百莺宮到這幹什麽?

看樣子她并沒有發現他,因為她展現給他的始終不過是個纖細的背影。

他看着她坐在潭邊,好像還很開心的樣子,後來竟唱起歌來。

那是首很輕靈的曲子,聞之令人心境如水,如沐清風。于是也不惱她打擾了自己的清靜,她唱她的曲,他自顧他的出神。只是她突然又喊又叫蹦跳起來,還差點栽到潭中去……莫非是羊角風發作?又或者是一種奇異的舞蹈?

他冷笑,這屆秀女還真是人才輩出!

然而未容多想,便好像有什麽東西直沖他飛來。

難道是刺客?

他目不轉睛,氣運指尖,等待最後一瞬将暗器彈開并擒拿刺客……他一向是這樣,不到關鍵時刻,斷不出手!

而當他看清那飛過來的可疑之物竟是一條甩着尾巴怒氣沖沖的小魚時,他一時失去了判斷能力,況此物的飛行速度絕不夠資格成為暗器……只是短暫的猶豫,那魚便不偏不倚的撞上了他的腦門,然後跌到他的袍擺上歡騰跳躍,緊接着那個秀女也奔了上來……

他真想制止她那亂拍亂打的貓爪子,因為……她到底知不知道什麽是男女有別?

他是應該一腳将她踹下去的,可是看到她擡起水靈靈的眸子小臉通紅的望向自己時,他驀然改變了主意。

“你弄死了皇上最愛的小火龍,該當何罪?”

他成功的在她眼中看到恐懼,心底的郁悶頓時消散大半,甚至有幾分得意。

他惡作劇的留下了她,卻也不想真的将她怎樣,只不過是她的局促忐忑很好的平衡了他的抑郁憤懑,而且片刻之後,他竟忘了她的存在。

可是她……只一會工夫就忘記了危險,竟弄起了他的頭發,他從未見過如此大膽……不,是如此粗心如此健忘如此迷糊的女子。他身邊的,他所欣賞的,也是能與他相稱的,都是心思缜密耳聰目明的女人,時刻揣度他人的心意,時刻謀算自己的利益,笑容恰到好處,眼淚亦物有所值,哪像她……

他不知該如何定義眼前這個女孩,她難道就真的如所見這般思慮單純率真無邪?他不是沒遇到過笑容越天真心地越邪惡的女人,可是那一句“活着”卻又似充滿了艱辛與無奈,是那麽真實而深刻,又是那麽堅定而昂揚。的确,人生在世,可不就是為了“活着”,關鍵是怎樣才能做到“活着”,更是“好好活着”派x派i小n說d後j花整]園論[理壇

而最沒有想到的是她居然是蘇江烈的女兒,蘇穆風的妹妹,如此……倒真是有趣了。

————————————————————

唇角微牽,不動聲色的看着她于縫隙前止步,轉頭望向出口……又向出口走了兩步,停下,遲疑的看向他,纖巧的唇瓣動了動,似是欲言又止。

他縱身躍下,于是清楚的看到了她眼中的驚嘆。

“我……不認得回去的路。”

那日在太極殿她好像便是這般說的。

他忍笑。奇怪,一向冷漠的他今天已經不止一次有發笑的沖動,而且話也好似多了些……

此刻卻不語,只拂袖向出口走去。

她遲疑了片刻,跟了上來。

她便這樣相信他?是不是有點太輕信于人了?難道是因為他認識蘇穆風的緣故?如此,竟莫名有些懊喪。

“我還以為會有人來找我……”

可能是覺得勞煩了他,她像是自言自語的解釋着。

的确,一個秀女走失了這麽久卻不見百莺宮有任何動靜,若是真的出了什麽事……她們是不是已經想好借口來搪塞了?看來不僅外廷有待整饬,這後宮也需嚴加管理了。

他心下想着,不禁疾步如飛,穿過一道垂花門後,忽發覺身後一輕一重的腳步聲不見了。

回頭,但見那纖細的人影已變作一個模糊的小點。

既是跟不上,就不會喊一聲嗎?

心下火起,本想飛身回去訓斥一番,卻止住腳步,立在垂花門邊,冷眼看她。

微風拂過,一淺霧紫的物件落入視線……竟是那條絲帶,還牢牢的綁在他的那縷頭發上。

唇角微牽。

有兩個藍衣小太監路過,見了他,又見是這副表情,大驚,忙要請安,他揮手免了。他們自是不敢多嘴,又瞧了瞧他目光所向,面露疑色,可見他冷面如冰,不禁哆嗦一下,只道自己剛剛幻覺,急急溜了。

她終于一瘸一拐的走近。

看着她眸中泛起的感激與歉意攪動水光點點,心頭不覺一軟。

再看她的腳下……她竟然拎着錦鞋,一只腳只着羅襪走在草地上,另一只腳上包裹着的薄絹已滲出幾點淺淺的紅。

眉心微蹙。她還真有幾分特別,若換了旁的女子,怕是早就坐在地上不肯移動半分。記得剛剛發現自己受傷時,也沒有驚慌失措,聲淚俱下,而是分外鎮定的簡單包紮,技術熟練。

她到底是不是王府之女?即便是身為庶出也不至于如此自食其力吧。

而且她仍舊沒有穿鞋,還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難道連這點起碼的規矩都不懂嗎?她難道不知道女人的腳是不能随便給人看的?幸好是遇到了他,若是換了……雖然近些年天昊風氣大開,然而有太多的事卻是他一向看不慣的。

心火再起。

不過看在她受了傷的份上……

一個“背”字未及誕生便被扼殺。的确,一個堂堂的王爺背着個秀女在宮裏亂跑成什麽樣子?

“沒事,你在前面,我能跟上。”

她倒很善解人意。

又過了幾道垂花門,停在一道曲廊前。她臉上明顯的興奮在告訴他,她恢複記憶了。

他有一絲莫名失落,但不得不止住腳步。

她謝了他,踏上回廊。

他黯然轉身,卻聽她在身後喚道:“哎……”

遲了片刻,又道:“你不會把小火龍的事告訴皇上吧?”

驟然回頭,對上她的小心翼翼。

良久,終忍不住大笑出聲。

他早已忘記此事,卻不想……

她的期盼轉作懊惱,卻不肯離開……還沒有得到他的回應呢,看在蘇穆風的面上,他應是會放她一馬吧。

讨厭,笑夠了沒有?就算你笑起來很好看也不至于這麽無法無天吧。

的确,他的笑容很好看,仿佛寒雪遽然消融,仿佛冰山折射日晖,而因了原本的冰冷,竟有驚豔奪目之感。可是……

她承認自己是貪生怕死,可也不至于被如此嘲笑吧。

“若要我不告訴皇上……七日後,午時,靜*香園見。”

說着,揮袖欲走。

“我不認得路!”派'派後花'園;整'理

耳邊立刻傳來她的拒絕。

他頭也未回,雪色長袍在陽光下分外耀眼:“我會幫你記得的!”派'派後花'園;整'理

看着他翩然而去,她皺起眉頭……不過是死了條魚,竟像吃定了她一般,該死的!

然而在另一條細石子路上,宇文玄蒼負手前行,隐于寬袖間的長指繞着一條淺霧紫的發帶,剛冷的唇線少有的帶着一抹柔和。

022姐妹之情

段姑姑竟然免了她的宮規禮儀訓練,許她卧床三日,及至半個時辰後,又送來一個青瓷小瓶,臉雖依例繃着,但谄媚之情溢于言表,無非是言以往嚴厲是為她今後着想,望小主不要怪罪,今後還要請她多多照拂,在百莺宮若是有什麽難處千萬要言語一聲。

這話聽起來倒像是她因禍得福了,不過關于這小瓶來歷卻很是閃爍其辭,只言是一位重要人士委其轉交。

應該就是那個宣昌吧,也只有他知道自己受了傷。可是這有什麽可隐諱的,他們早就見過面了,他是蘇穆風的同行,好像也是朋友,有所照顧也正常,都是這些規矩還有人心把事情搞複雜了。

段姑姑謙卑退下,餘下蘇錦翎按照她剛剛所言擠出淤血,拿一根精細的小銀匙将瓶中藥膏取出,輕塗在傷處,又咬牙切齒的按摩力争讓藥力滲入。

那小火龍還真夠狠的,在玉秀山時因生氣害怕也沒細看,這會發現它竟然給她的腳趾鑿了四個洞,每個洞都足有三毫米深。

皇上的寵物果真牙尖嘴利,可惡!

更可惡的是她準備帶回去給莫鳶兒賞玩的瓊花因了自己的一番折騰均香消玉殒拼湊不齊了。她原本是覺得若是自己落選,莫鳶兒定要失望,打算拿着花弄作标本哄她開心的。可是看着眼前那散落的殘瓣,只得一聲嘆息。

養傷的日子也很無聊,一個人悶在房裏,看着半敞雕花窗外的柳綠花紅,莺莺燕燕。

秀女之間表面熱情實際冷漠,臨近複選,偶爾還有禍事發生,無非是誰陷害了誰,誰懷疑被誰陷害,誰借了誰了手嫁禍了誰,誰又冤枉了誰,而這冤枉又是別有用心……

不出三日,百莺宮消失了十個秀女,後一日,又走了五個。其中有不少是那日參與議論皇室秘辛的秀女,如今只剩下了梁璇和唐寒月。至于那些人到底去了哪裏,沒有人提起,也沒有人打聽,心照不宣的沉默很壓抑。而餘下的依然巧笑嫣然,恬淡自如,似乎忘了那消失了的人也曾經是她們之中談笑風生的一個,還曾經與她們共同分享一個所謂的秘密。

她們不過是一群花季少女,她們笑得是那般純美,那般動人,可蘇錦翎再也不敢只将她們看做一群單純的女孩。

而百莺宮去劣存優的規矩更不單純。原本只是教習宮規禮儀,姑姑們并不額外強調,全賴各位小主修行,卻是在一旁冷眼旁觀,但凡有不規矩不謹慎不端正不穩重不敏捷不聰慧不敦厚,哪怕是睡相不雅或有夢呓者亦會被排除備選之列。

讓你以為極盡輕松,盡露本相,然後受人以把柄,此舉不失為以逸待勞的智取。

當然,姑姑們的心思自是有衆多的眼睛幫她們照看着。

于是人數依然在減少,剩下的應是精英了吧。或許先自離去倒是好事,将來進入更為複雜的宮闱,只有最終的勝利者也就是哪怕一人獨處依然保持警醒者才能保持絕對的優勢。

對于她,可能是因為養傷在身,也可能是因為她們并未将她當做對手,關鍵是她實在太笨了,連步青雲都穿不好,那日竟還光腳而歸,據說如此是傷風敗俗。她都已經這般不堪了,居然還安安穩穩的留在了百莺宮,這不能不說是個奇跡。她卻暗自遺憾,如果處罰僅僅是離宮的話,她倒希望自己卷入其中。聽她們的意思,自己就算不被遣返回家也只能當個下等宮女。

既是宮女,就脫離不了人群,脫離不了宮廷。不過是偶然遇到的一個宣昌已經讓她噩夢連連了,她可也不想天天面對一群口蜜腹劍的家夥。她不夠聰明,她承認,但是她想活着,僅此而已。

即便是借口養傷避開了是非圈,仍有人對她勇闖太極殿頗有微詞,令她覺得此舉極有可能載入史冊,而那日關于皇家秘辛的讨論恰恰由此而來,這麽說,她竟成了罪魁禍首?而秀女們話裏話外也将矛頭指向她。

不過似乎所有人更為懷疑方逸雲,包括她。雖沒有人敢當面質問,可是那束束有意無意掃向方逸雲的目光,那一旦她走近便驀地低下去直至無聲無息的話語,無不宣示着衆人心底的秘密。

方逸雲依然故我,依她的心性,不難看透別人的猜疑,能保持波瀾不驚,實是極具城府,不愧是自小在宮裏接受調教之人。

只是懷疑歸懷疑,蘇錦翎倒覺得,凡是衆人所認定的,未必就是真相,尤其還是這麽露骨的真相。然而真相到底在哪呢?

這期間發生了件怪事,就在她受傷那日的當夜,蘇玲珑竟然來了她的纖羽閣。

自然是來探望傷勢。

她果真是名人,這麽點小事竟然驚動了遠在醉霞閣的蘇玲珑。

她與蘇玲珑的住處正好位于百莺宮的南北兩端,平日只在學習宮規禮儀的時候能見上一面,因為之前的冷漠怪異,她也不再同其多話,甚至看都不去看一眼,而今日……

蘇玲珑很關心她的傷勢,還回憶了二人童年時的諸多趣事,沒想到她竟記得那般清楚。看着她因激動而閃亮的雙眸,蘇錦翎不禁有些困惑了。

蘇玲珑并沒有待太久,只言自己深夜而來,就是不想被人發現。

“錦翎,你一定怪我此前對你冷漠,覺得我變了。其實誰不是在改變呢?只是一切都可變,姐妹之情卻是不變的,可如果我們在人前流露了這種姐妹之情,以後的事情就難辦了。”

蘇錦翎不明白。

“我也不怕告訴你,此番我是騙過母妃方進了宮,就是準備留下的,而且……”她的臉紅了紅:“到時你就知道了。這種地方複雜得很,你之前一直生活在清蕭園,自是無法了解。我只能說,即便今日我來了,咱們以後還是如往日一般相處,萬不可流露親近之态。”

看着蘇錦翎的滿臉迷惑,她嘆了口氣:“你呀,還是什麽都不懂,真辜負了莫姨娘的一片苦心!”派'派後花'園;整'理

什麽?莫鳶兒……苦心?

“你知道莫姨娘為什麽一定要送你進宮嗎?你以為她真的想憑借你來出人頭地?”蘇玲珑嘆了口氣:“她只是不想讓你和她一同囿于清蕭園中孤獨終老,你的一切才剛剛開始,難道要永遠的守着一片荒園?”

……“鳥有了翅膀,才可以自由自在。人沒有翅膀,只有一顆心,心不用翅膀也可以飛得很高很遠……”

她忽然明白了莫鳶兒此語的真正含義。

莫鳶兒,她還好嗎?現在她一個人幽居清蕭園,蔣媽還會不會經常去看望她?章宛白有沒有故意刁難?她是不是每日還要在門口站上一下午等待一個永遠也不會出現的人,那個被她等待的人……有沒有自己?

“去吧,娘就在這裏等你!”派'派後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