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控全局。他倒不知四哥怎的就如此的鐘情于她,不過只見了兩面……然而如果自己沒有猜錯的話,那個心底如雪衣一樣冰冷的他現在怕是正站在煜王府的沉香榭旁,遙望這邊的星空吧。
此番,她沒有抗拒,乖乖的等着被他夾在腋下。
他倒笑了,背對她蹲下身子。
“幹嘛?”
他向後招招手。
她明白了,當即輕笑出聲,卻不肯上前。
“這次路程比較遠,還要跳過這麽長的水面……”他誇張的比劃着:“我怕我手一松,你掉下去。鏡月湖足有十個你那麽深……”
蘇錦翎自然不想落水,猶豫一下,小心的伏在他背上,卻拿那匣子隔開一段有效距離,手也虛虛的搭在他肩上。
除了那抵在背心的木頭,她整個人都軟軟的,好像一條绫羅輕輕浮在背上。
心底一暖,口裏卻道:“抓緊,馬上要出發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說着,足間一點,踏向水面的同時,感覺她緊緊的抱住了他,與此同時,那匣子也很沒眼力見的硌得他生痛。
心裏依舊暗喜,故意騰起很高,下落的沖力便加大,引得她驚叫連連,更緊的摟住他。
“放開我點,要喘不過氣來了……”
的确,他的脖子就要被她勒斷了。
水花點點,漣漪層層,身後,是一條空落落的小船,月牙般的在水面輕輕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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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蔭路上,宇文玄朗緩緩獨行,不時的伸出長臂揉揉背心。
淡淡月光透過榕樹葉的縫隙朦胧的撒在他臉上,那唇角正挂着一絲溫和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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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這晚,百莺宮爆出一個大消息,并非是蘇錦翎入夜方歸,因為大家實在是太激動了,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纖羽閣的動靜,而是……太尉方遇晗之女方逸雲——此屆選秀的熱門人物,本以為定會入選宮闱,陪伴君側,卻被指婚給煜王殿下為夫人,也有說是煜王親自請皇上指婚……而方逸雲業已搬出百莺宮回府待嫁。
如此人物,竟是如此安置,那麽其餘人……
一石激起千層浪,大家在風傳這個消息的同時,更加擔心的是自身。
但不管怎麽樣,又同她有什麽關系呢?
蘇錦翎撫着懷中的如意花紋漆木匣,一遍遍的打開看那剩下的七個小粽子。
可惜吃不得了,若是早知道是他親手做的……
一絲羞怯的笑溢上唇角。
合上匣子,抱在懷中,躺在床上。
無燈無燭,卻有雙水眸在暗夜中盈盈閃動。
煜王就要大婚,他作為皇子伴讀自然是要跟着忙的吧……想不到只有在電視上才能看到的高人竟然就在自己身邊,他居然會“飛”……心底頓時無限驕傲。那麽待大婚後他是不是就有多一點的時間呢?哎呀,自己竟然和煜王的王妃同住過一個宮殿,這也是種榮耀吧,試想現代的許多女孩有幾個會像她這般幸運呢?
眼前又浮現出方逸雲坐在瓊花落英中不緊不慢撫琴的淡雅悠然……她可真美,自己尚且喜歡欣賞得要命,想必煜王也會很疼愛她吧?只可惜不知道煜王的其他妃子什麽模樣,方逸雲能應付得來嗎?唉,女人真苦命,即便生得天仙一般,也要和諸多女人分享一個男人,但願……
嘆了口氣,心中有些甜蜜又有些惴惴,他……應該不會吧?今天竟忘了問他有沒有娶妻,萬一……不會的,不會的!那他會一生一世只守着她一個嗎?只愛她一個嗎?一切都是這麽匆忙,等下次看到他一定要問問。
下次……會是什麽時候呢?三天後的複選,她是注定要被撂牌子的。她曾經以為,如此倒是好事,可以繼續往日的無憂無慮。說實話,她不喜歡與人接觸,人太複雜了,她永遠也猜不到他們的心思,每每想到甚至覺得恐懼。而現在,心底卻有了希冀,就像剛破土而出的幼苗,翠綠鮮嫩,喜滋滋的生長着,向着頭頂的陽光。
他說過會來找我的……
“無論你在哪我都會去找你!”派'派後花'園;整'理他的神色認真而鄭重。
心底漫上甜蜜。
是的,他說過!
即便被撂了牌子,即便回到清蕭園,總有一天,他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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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三十一年五月初八,秀女複選。
可是自端午那日開始,連續三天,秀女們病倒了大半。倒不是十分嚴重的病狀……低熱、眩暈、嘔吐、腹瀉……還有個夜半忽然發瘋了似的,從院子裏沖出來大喊大叫,結果當即被送出了宮。
據說每次臨近複選都會有類似的狀況,有人懷疑是投毒,否則怎麽偏偏在這種時候出事?有人懷疑是緊張壓力導致,否則怎麽大家的症狀都不一致?況且又是誰投的毒?無法查出,便又開始恐懼是不是瘟疫蔓延。
教養姑姑們也不想弄得太複雜,燃了艾葉遍撒燒酒和食醋解疑。又奏請了賢妃,卻被批責不準制造恐慌,然後便有禦醫來為小主們診脈。
禦醫也沒診出什麽毒來,只說是季節原因誘發的傳染,開了幾副藥,于是一部分人的病情略有好轉。不過折騰了兩日,一個個的瓊姿月貌仿佛失了水的花,略顯枯萎。
蘇錦翎倒健康得很,複選前夜趁黑還去了栖雁閣探望蘇玲珑。
蘇玲珑也卧病在床,因為眩暈一直閉着眼睛,眉心微蹙,臉色也白得瘆人,卻不忘問她來時有沒有被人看到,又囑咐她複選要好好表現,不能由着性子。
蘇錦翎知她希望自己入選是為了在宮裏助她一臂之力,可是自己尚自顧不暇,留下也只能給她添麻煩,依她的本事,似乎在宮中獨當一面也綽綽有餘了。雖然留下可能會與宣昌有多一點的見面機會,可是她受不了那麽多的宮規禁忌,真的受不了。如果可以,她希望将來和心愛的人隐居在一個小島上,那一定是個竹影婆娑,流水潺潺,清風習習,靜*香細細的優美所在。夜晚,看着月光在水面跳舞,可以撐小船徜徉其上,就像在鏡月湖……
蘇玲珑突然見她眼泛柔波,靥生紅暈,心下懷疑:“你這陣子總往外跑是不是遇到什麽人了?”
被人看穿心事,她急忙擺手。
“我告訴你,這宮裏的人非富即貴,但凡能看到的都不是普通人,你小心點!”派'派後花'園;整'理
036争奇鬥豔
她連忙點頭。
蘇玲珑緊盯了她一會,嘆了口氣:“像你這樣的,若是真的遇上了什麽貴人娶了回去倒省事了。”
她的眼睛都不知道該看哪了,愈發臉熱心跳。
蘇玲珑也懶得多話了,她便連忙離開。
是夜,蘇錦翎突發疾病,來勢洶洶,好像把所有秀女的病症都得了來,當即就不能起床了。
結果第二日,她只能無力的倚在窗邊欣賞秀女們整裝待發的去翠華苑參加複選的盛況。
蘇錦翎就奇怪了,明明都病得如捧心西施,現在卻都方桃譬李耀如春華,不見一絲病容,再裹以绫羅,飾以金玉,衣香鬓影重重疊疊,在她虛弱得恍惚的視線裏簡直如神仙下凡。就連樊淩波也一掃往日營養不良的面色,代以白裏透紅,且又淡畫蛾眉,巧點櫻唇,頓生出七分姿色。又着一襲湖水色衣裙,雖顏色清淡,但衣襟至裙擺以銀線疏斜的繡了幾朵玉簪花,倍添韻致。
其實,她強撐病體靠在窗邊只是為了看看蘇玲珑,而在目光觸及的剎那,她不禁打了個哆嗦。那個一身蝶練紗的荔枝紅襦裙,傅粉施朱,珠翠環繞的女子不是章宛白又是哪個?
神思恍惚之際,但見那人亦瞥向這邊,見她形容憔悴的偎于窗旁,不禁皺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而後重又擺起端莊賢淑之姿。
是蘇玲珑,不是章宛白……是蘇玲珑,不是章宛白……
她默念,背上已是出了一層虛汗。其實她并不懼怕章宛白,雖然其心狠手辣,不過她卻害怕蘇玲珑會變成章宛白,心裏也說不出是什麽原因。此番重逢,她已不只一次将玲珑看做章宛白,其實母女相像極為正常,可為什麽每每那兩張臉重合的瞬間總會讓她心驚肉跳呢?
百餘名秀女拿出了經過宮規禮儀良好調教的架勢井然有序的步出百莺宮,姿态統一的高貴娴雅婀娜曼妙,臉上卻是統一輕藐傲慢鄙夷不屑,自是認定花魁獨占舍我其誰。
蘇錦翎望着她們遠遠的去了,心中并無多少遺憾,只是覺得看不到這麽多的美女競相表演精心準備苦心修煉一直不肯在對手面前展現的絕妙技藝有些失落。古人有太多的文化絕學到現代都已經失傳了,而她原本是有機會一睹這非凡盛況的,這是多麽難得的一次際遇,只是……
病得雖難受,心裏卻終放下塊石頭,否則她還真不知要怎麽躲過這場複選。她倒不是擔心自己會中選,她可沒那麽自信,她只是不想站在諸多容貌出衆才華橫溢的女子中丢臉。她一向不是個出色的人,也不是個喜歡表現自己的人,雖愛歌舞,可是出于一種被挑選的因由來表演簡直是亵渎了自己的愛好。歌應是有感而發,只要喜歡,走路也可以哼着小調,舞應是跳給真正能夠欣賞的人看,就像風逐落花,水浮淡月。
莫鳶兒曾說,“只有溶入自己的靈魂,它才真正的屬于你!”派'派後花'園;整'理
不情不願,怎能唱出最動聽的歌,跳出最動人的舞呢?如果不能,又怎麽能讓觀者動心呢?
如今想來,在宣昌面前的舞倒真是用了心的,難道那時自己就已……是不是因為這支舞他才……不過他說自己沒看見。是的,那日他的眼睛莫名其妙的壞了,端午時稍稍見好,不知現在……
心跳開始混亂。
現在的百莺宮是前所未有的靜寂,只聽得飛鳥撒下幾聲嘀哩。
巳時剛過,秀女們應是已到了翠華苑,聽說要一直等到戌時才能回來,屆時就會知道選秀結果。
而自己是注定會走的。
忽然有點留戀起這個地方來。
雖然纖羽閣比起皇宮內院自是天差地別,而相較于清蕭園又何嘗不是呢?她在這個世間的十五年裏,從未住過這樣好的房間,睡過這樣軟的床,見過這麽多精致的擺置……若說不留戀又怎麽可能?誰不喜歡舒适的生活?誰的心裏又沒有那麽一點小小的虛榮?不過人生總是需要一些取舍的,魚和熊掌怎可兼得?她更注重的是自由,無憂無慮。
只是一旦離開,便再也看不到玉秀山,再也游不了鏡月湖,而那裏留下了她至今為止最燦爛最明媚的回憶,雖然以後還會有更多的美好,但當日的種種終究不能重新來過。有些東西之所以珍貴,就是因為它的無法替代。
一時竟再也坐不住。
她将桌邊已經冷掉的苦藥捏着鼻子一飲而盡。
昨夜突病,段姑姑連夜請來禦醫為她診脈,順開了這道據說藥性極為生猛的方子,只要喝了立時就可生龍活虎。
她為了躲避複選任是段姑姑怎樣的連哄帶勸也不肯喝,氣得段姑姑直說她坐失良機,而如今卻為了出去重游故地而咬牙灌了進去。
藥力果真強勁,只一會工夫,精神便振作起來,渾身亦充滿力量,腿好像自覺自動的就往門口開動,狂跳的心裏有一個聲音在歡悅呼叫:“我要出去!”派'派後花'園;整'理
她對着銅鏡一瞅……
雖然銅鏡自來便略帶着黃澄澄的色調,然而鏡中的她簡直是紅光滿面,神采飛揚,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全不是折騰了一夜的憔悴萎頓,與剛剛相比簡直是換了個人一般,就像是從一個極端驟然滑到了另一個極端。
她忽然懷疑那些前幾日還病得卧床不起今日卻容光煥發的秀女們是不是也吃了這劑強心藥才那般精神抖擻,如此看來,這藥會不會有什麽副作用?
一股熱從心底透出,漸漸蔓延到四肢百骸,又從皮膚裏滲出,終化作一層薄汗,人方舒服了些。
鏡中的臉色似已恢複正常,目光也沒那麽咄咄逼人了,身子也不似病中那般沉重,行動間亦不覺腳步虛浮,仿佛已是大愈。
她又在屋裏待了一會,自覺一切如常,方推了門出去。
從百莺宮至靜*香園的路已是熟得很了。
此時的靜*香園榴火正盛,夾以高貴的廣玉蘭、馥郁芬芳的栀子花,紅白相映,分外惹眼。米蘭修剪平整,暗吐清芬,環繞着豔麗妖嬈的扶桑,風過處,妍麗萬千。草地上還點綴着小巧玲珑的六月雪,秀氣羞怯,惹人憐愛。
她一一看去,最後仍去了玉秀山,坐在漱玉潭邊,望着靜波浮光,游魚細石,一點一點的回想當日初見,竟初次對那小火龍生出幾分感激。若不是它,怎會有這樣的相遇?
小心爬上假山,坐在他當日出現的位置,放眼望去,竟見到了極遠處的鏡月湖。沒有碧波潋滟,只有在燦燦陽光下平展着的耀目的光,真的如一面巨大的鏡子。
急忙下了山,沿着記憶中的小路往鏡月湖而去,心下憂慮着此番沒有了那藍衣少年,自己要怎麽爬上那高高的宮牆?
事實證明,她多慮了,因為她走了沒多遠便直接迷了路,且連回去的路都忘記了。
她對着四圍修長一致挺拔整齊的蔥茏無限彷徨。
那藍衣少年上次為避免被人看見特意帶她走這條偏僻之路,可是現在轉了這麽久果真看不到一個人可怎麽辦?
她倒是知道樹冠濃密的一面為南稀疏的一面為北,可這裏的樹參天而立,枝葉相交,根本就分不出疏密,現在如果到處亂走狀況會不會更糟糕?可是只待了這一會,林中的陰郁就讓剛剛浮出的薄汗一掃而空,若是到了晚上……
一籌莫展之際,忽聽得一陣細碎的腳步。
起初還以為是風拂枝葉窸窣,直聽到說話聲方開心起來。
……“你說咱們躲到這會不會被發現?”
“就是不被發現你還想躲一輩子?”
“我可不想被捉住打死,上次小謹子就是……”
“別說了,我好怕……”
“都怪你,偏要看什麽寶貝……”
“那都是幾天前的事了,誰知道竟是丢了?該不是被你拿了吧?”
“胡說,殿下有的是好東西,前兒還賞了我一個玉佩呢,我怎麽會……”
聽起來好像是兩個小孩子。
當她出現在那兩個深青褂小孩子的面前時,那兩人着實吓了一跳,當即跪倒在地,頭如搗蒜:“姐姐饒了我們吧,那東西真不是我們拿的,求你別抓我們回去……”
蘇錦翎哪受過這個,當即不知如何是好,費了半天勁才讓他們明白她不過是想問路而已。
那兩個小家夥此刻方定下神來,細打量她一番。
“百莺宮的小主?”
“小主們不是都去翠華苑複選了嗎?”
小家夥一時忘了自己的困境倒對她好奇起來。
不過其中一個個頭高點的似是多了點沉穩,自知某些事不好多問,便偷偷扯了扯那圓臉小胖子的衣角。
那小胖子立刻記起了宮裏的規矩,忙閉起嘴巴,還拿牙死死咬住,原本圓圓的腮漲得更鼓,逗得蘇錦翎只想發笑,卻是心底酸楚。
看他們的打扮,完全是初入宮的太監模樣……
不過是七八歲小孩子,本是在父母懷裏撒嬌的年紀,竟早早的做了太監,但凡家裏有點能力,也不至于讓孩子走這步路……
037行俠仗義①
“小主,你怎麽哭了?”小胖子慌起來。
不知怎的,看到他們,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前世今生的艱難,竟是分外心酸的感觸。
“對了,小主,你要去哪?我們可以帶你去。”
那個略高點的小太監忽然覺得這位小主分外有親切感,這宮裏的人,除了對他們打罵甩臉色,何嘗這般摸着他們的小腦瓜心痛垂淚?
別看兩個小家夥年紀不大,對宮裏卻很熟悉,只一會便帶她走出林子,向着鏡月湖開進。
三人一路上聊得也歡快。
那個略高的叫小明子,胖胖的叫小番子,才進宮半年,是八殿下宇文玄铮的跟班。
他們叽叽呱呱的說個不停,可一等蘇錦翎問起他們為什麽躲到林子來便你看我我看你的不吭聲了。
到了鏡月湖,二人也沒有離去,而是一會拉着她看看湖邊長草綿綿,野花簇簇,一會嚷着要做根魚竿陪她釣魚。
她知道他們是犯了錯誤不敢回去在這磨時間,可這麽下去總歸不是辦法,而自己又不知該如何幫助他們。
眼見得太陽漸漸西斜,那兩個一直拼命以興高采烈驅散恐怖的小家夥也漸漸樂不起來了。
倆人在草叢裏叽叽咕咕的了半天,小番子忽然奔過來拉住她的手:“姐姐……”
這半日來,蘇錦翎不許他們再叫她小主,這一聲姐姐喚得她心底軟軟的。
“姐姐,如果我們死了,你會不會想我們?”
蘇錦翎吓了一跳,小小年紀,怎麽會想到死?回頭卻見小明子也一臉凝重。
“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們不答,只鄭重的看着她。
“躲也不是個辦法,我們還是決定回去了。”二人手拉手的站在她面前:“認識姐姐是我們這輩子最高興的事,就算姐姐不記得我們,我們也會記得姐姐的!”派'派後花'園;整'理
未及蘇錦翎發問,他們已經手拉着手飛跑而去。
蘇錦翎至今不知七歲的小孩子到底能犯什麽事,但見他們的恐懼與沉重,再加上對宮裏規矩耳濡目染的一知半解,料想此去定不會有什麽好結果,可是叫他們的名字也不見回頭,她猶豫片刻,急忙追了上去。
那兩個孩子跑得飛快,好像只要一停步便會動搖好容易下的決心。她卻追得辛苦,脫了步青雲倒是不再崴腳,但是只着羅襪踩在細石子路上,亦是種折磨。
也不知跑了多久,人累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視線也開始模糊,耳邊卻突然聽到一聲怪腔怪調的呼喝:“好啊,終于知道回來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然後便是兩個小孩的哭叫。
只見幾個青衣太監夾着那兩個孩子便往前走去。
哭叫灑了一路,揪得她心痛。
她一瘸一拐的追上去,跟着那群人拐了幾拐,竟來到一片園子裏。
遠遠的人影晃動中,她只看到地中有兩個長條狀的石墩。
“押上來!”派'派後花'園;整'理
一個聲音雖遲緩卻是嚴厲喝道。
小明子和小番子像口袋般被丢到石墩上,兩個太監分別上前把那長褂一掀,剝掉他們的褲子,就勢摁住。
“打!”派'派後花'園;整'理
話音未落,兩條石墩左右各上前一個太監,掄起掌寬的板子就照二人打去。
木板交掄,慘叫出聲。
“給我堵住他們的嘴!”派'派後花'園;整'理
還是那個聲音,自始至終的冷酷無情。
只幾板子下去,小明子和小番子就已被打得鮮血淋漓,口裏塞着布,想叫又叫不出聲,臉憋得通紅,淚汗交織。
不過是小孩子,細皮嫩肉,怎經得起這般毒打?人已是奄奄一息,小身子卻随着板子的下落一震一震的,看得人觸目驚心。即便如此慘烈,竟還聽見有人哼着小曲。
“住手!”派'派後花'園;整'理
聲音飛出的同時,也不知是誰絆了她一下,事後回想起來似乎是自己,因為一面是想行俠仗義,一面又陡的發現狀況不對,勇敢與怯懦甫一交手,手裏的兩只步青雲來不及受阻便忽的脫手而出,一只正中行刑太監的後腰,一只直往坐在椅上那人飛去,卻被一旁的太監以仰手接飛猱之勢當即抓住。
“哪來的人?給我拿下!”派'派後花'園;整'理
步青雲的悲慘落地與那人的呼喝一同爆發,緊接着,便有兩個太監架住了就要倒地的她。
板子與皮肉的撞擊聲稍歇,她看到小番子擡眼望了望她,淩亂碎發下的眼睛迷迷蒙蒙,好像在叫她“姐姐”……
心底驟然劇痛,擡眸怒視。
此刻方看清那坐在麒麟椅上發號施令之人。
最為惹眼的是他的額頭,高聳光潔,俨然智慧的象征。夕陽半籠在他臉上,隐約可見目光簇亮。鼻梁挺直,口*唇方闊,一派威武之貌。他一襲绛紗單袍,斜倚在椅上,一條長腿彎曲橫架于另一腿上,繡花錦鞋伴着口中咿咿呀呀不知是什麽的曲調而輕輕抖動,一副放*蕩不羁的模樣,好像面前進行的不是殘忍苛酷的刑罰,而在上演一場好戲。
“戌時過了嗎?”他似是自言自語,吊起一側唇角故意望向夕陽:“秀女們應該還在翠華苑吧?”
“正是!”派'派後花'園;整'理身旁一個尖下巴太監立刻躬身谄媚道。
蘇錦翎雖不知他是何人,卻知自己禍闖得不小。她沒去參加複選,有段姑姑替她禀報,自是因病缺席,而此番她卻好端端的出現在這……
“說,你怎麽會在這?”
那人依舊歪在椅中,聲音卻變作懶洋洋,似是充滿戲谑。
“你憑什麽打人?”
蘇錦翎卻是反口一問。
今日這禍……也來不及多想了,先把兩個孩子救下來要緊。
那人一怔,左右看了看,似是無法置信有人竟然敢這般對他說話,卻仍滿不在乎道:“打便打了,要你多事?”
“以大欺小,以多欺少,豈是君子所為?”
她最近被秀女們陶冶得也會如此講話了。
那人當即欲擰眉暴怒。
他的眉毛濃密且淩亂,這麽一擰,頓現猙獰。
有殺氣!周圍人頓時感到有一種看不見的殺氣彌漫在兩人之間,他們不敢想象一會長信宮又有什麽東西要倒黴,是又要修葺院子了還是又要重新栽樹……上次被砸爛的明瑟殿到現在還未修複完工……
于是不禁将目光齊齊對準那绛紗單袍之人,離得近的甚至能聽到他于骨縫肌理間發出的令人膽顫的咯吱聲。
然而片刻後,他又舒服的靠進椅內:“他們是我的人,自是由我論處。你倒先回答我,今日是秀女複選,你不在翠華苑怎麽會出現在這?你可知這是什麽罪?未經通報,擅闖長信宮又是何罪?”
語氣漸厲。
“既然你可以無緣無故打人我為什麽不能出現在這?我現在以小主的身份命令你把他們放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她真是不怕死了嗎?她自己也萬分質疑。再說這小主的身份……不過是進宮秀女的一個稱號,感覺上僅比普通的太監宮女高一點點,而眼前這個人……
他雖意态閑散,卻不難看出身子崩得緊緊的,眸光直射向她,卻被夕陽的光暈遮去大半,難辨其意。
她亦是昂揚。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難道要突然跪地求饒令自己顏面掃地嗎?況擺出點氣勢或許也會有些作用的吧。可是她真的好怕,像以往一樣,每每沖動後都會後怕。她已經好久沒有沖動了,一定是那藥出了問題,一定是!否則她怎會做如此超乎常理之事?
靜,可怕的靜,只聽得小明子虛弱的低咳了兩聲,又令她心底一痛。
“把她拿一邊去。”
他竟然說“拿”,難道她是個物品嗎?
太監立刻将其“拿”到一邊。
她不過是個纖弱女子,可那兩個太監似是怕她跑掉般死死的扣住她的胳膊。
“繼續給我打……”
懶洋洋的語氣過後,再次響起了木板和皮肉的撞擊聲。
她剛一張嘴,一個太監立刻将一團布塞到她口中,阻止了她的憤怒,她只得嗚嗚的沖那個結了滿腦袋辮子又将其束在一起拿金冠固定的後腦勺吼叫。
這時一個太監從門外走來,疾步上前,附在他耳邊低語一句。
他一掌擊在紫檀木扶手上,厲聲道:“再加力!”派'派後花'園;整'理
頃刻間,撞擊聲愈發響亮,頻率愈發急促,蘇錦翎已經看到那木板起落間飛起的血珠。
與此同時,他往這邊使了個眼色。那兩個駕着她的太監立刻後退兩步藏于人後,其中一個在她耳旁恨聲道:“要想活命就不要出聲!”派'派後花'園;整'理
板聲響亮已壓不住環佩玎珰,血雨星飛亦攔不住香風陣陣,且愈發的近了。
板聲忽停,周圍人齊齊跪倒,蘇錦翎也被兩個太監帶動得跪在地上,并被死死的壓在地面,耳聽得衆人山呼:“恭請太子妃金安,太子妃吉祥……”
太子妃?
她欲擡頭張望,怎奈身邊的太監不知使了什麽巧勁,令她的臉只能貼在青石板上,上面的吉祥花紋怕是都要拓進面皮去了。
仍是靜,只聽得衣袂窸窣,珠翠玲玲,襯得那不肯停息的板子聲愈發冷冽。
過了好久,方有一個聲音飄了過來,極其婉轉,極其悅耳,卻也極其傲慢。
038行俠仗義②
“八殿下是怎麽了?讓人請本宮來就是看這兩個血糊糊的小人兒?你可要知道,今天可是秀女複選的日子……”話到此,無端端的讓人覺出她的惱怒:“弄得這樣晦氣,也不怕皇上見了怪罪?”
蘇錦翎勉強的偏了偏臉……鼻子都快被壓扁了。
她盡力的斜着眼睛望上去,只見一隊錦繡麗裝之人居高臨下的立于院中,為首的一個珠玉滿頭,流蘇四垂,在夕陽的餘晖下抖着奪目的光。
不知怎的,仿佛忽然就回到了十年前的清蕭園,一身盛服華彩的章宛白站在面前,身邊的白眼仁侍女一把扯下了她腰帶上的比目玉佩……“王妃,你看,玉佩竟然在她那……”
“聽聞太子妃丢了最重要的物件,竟和這兩個小畜生有關,臣弟必要給太子妃讨個說法!”派'派後花'園;整'理
臣弟……八殿下……“他們是我的人,自是由我論處”……“姐姐,我們是八殿下身邊的人”……
八殿下……宇文玄铮?!
天啊,她剛剛都幹了什麽?此刻真恨不能變成蚯蚓鑽進這青石板下了。
“不過是個小玩意,怎抵得上兩條人命?”
“紫祥宮裏的樹葉都要比別處金貴幾分,何況是個‘小玩意’?而他們不過是兩條賤命罷了……”
“八殿下說的是哪裏話?素聞八殿下最護着手下人,今日怎麽……”
“我宇文玄铮一向公私分明,既是他們惹怒了太子妃,太子殿下又是臣弟最敬愛的皇兄,定是要将他們嚴厲論處!”派'派後花'園;整'理
“今兒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不成?本宮倒是覺得八殿下同清寧王更為親近呢……”
“太子妃說哪裏話?兄弟手足,十指連心,又怎能分得出孰輕孰重?”
“八殿下的口才真是愈來愈靈巧了……”
“不過是由心而發,太子妃過譽了……你們愣着幹什麽?還不給我打?一定要他們說出到底把太子妃的寶貝藏哪去了。若是再嘴硬,便打到死為止!”派'派後花'園;整'理
“行了,不過是個小玩意,我看這兩個小人兒也受得差不多了,何必……”
“太子妃一向仁慈寬宥,德高望重,人人贊譽,我卻是眼裏容不得沙子,今天定要打死他們為太子妃賠罪,若是父皇問起,只說是……”
“八弟怎麽還是那麽個暴烈脾氣聽不得人勸呢?”太子妃夏南春急了。
今天秀女複選,賢妃去了,如妃去了……太子也去了。
她怎不知宇文玄晟的心思?這紫祥宮都快被女人塞滿了。
太子沉迷女色,也不避個時間地點,僅她便生生撞見好幾次了。
他留戀于各種美色之間,卻單單不去她的儀元殿,她只能獨立窗邊看月圓月缺幾輪回。
外人只見得她的風光,卻怎解她心底的苦?她雖知男人三妻四妾天經地義,她也不反對他立妃納妾,可哪個女子願意夫君陪伴她人身側自己年紀輕輕卻被束之高閣?竟是一年也不得一回溫存,以至于十年來尚無一兒半女,長此以往,恐地位不保。
她十六歲嫁與太子,當初只以為一旦太子登基她便為皇後,獨掌後宮,可誰能想到太子竟是如此冷落于她?論美貌論家世論才學論人品,她比那些個莺莺燕燕不知要高出多少,可是他偏就不肯多看她一眼。
都說宇文家族出情種,宇文玄晟也是,卻是個處處留情的種!今又去了複選,紫祥宮不幾日便又要熱鬧了。
自早上貼身宮婢說太子又出去了,她便知他一定去了翠華苑,遣人帶回的消息也的确如此。她坐卧不安,卻又不能前去吵鬧。近期已有些她的不賢之名外傳,若是……
宇文玄晟驕縱暴戾,近年愈發嚴重,搞不好廢了她都是不意外的。他可不如那幾個兄弟會審時度勢,只憑皇帝的寵愛為所欲為,難道他就沒看出來皇上已經對他失去耐心了嗎?再折騰下去,怕是他的太子之位亦要不保了。可他偏偏毫無察覺,倒愈演愈烈,而他的如此作為別人亦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