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歸總在她的“不賢”之上,如此……再說太子若是倒了,她又有什麽好處?

心下煩亂,卻又無計可施,袖子橫掃,打碎了琉璃冰魄。

那琉璃冰魄是日前皇上賞下的,整塊琉璃雕作球狀,表面雪花紋狀浮凸。乍看起來無甚特別,而當燭光搖曳,那琉璃球便會自行轉動,折出七彩光芒,映在牆壁之上,如星光浮動,螢火飛舞。

那日夜間賞玩時,恰好被長信宮的兩個小太監見到,歡喜得什麽似的。也趕上她當日心情好,任他們多看了兩眼,卻不想就惦記上了,今天又要來瞧,可是那琉璃冰魄已碎在地上……

偏就說是他們偷了,能怎樣?

她已是夠倒黴夠氣憤,恨不能當即打死那兩個小太監,卻被他們給跑了。她是定要管長信宮要人的,你清寧王不是有賢名嗎?宇文玄铮和諸多人不是都捧你這顆明月嗎?他們是傻了還是瞎的,難道不知道誰是太子?今天就要尋你的治下不嚴之罪!雖然如此略為轉折,可也管不得那麽多了,反正你們這三兄弟在一條船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可是剛剛宇文玄铮一番話倒讓她覺得若是懲治了這兩個小太監倒是她的不仁慈不寬宥不賢良,如此……

萬一再被皇上知道了……賢妃最寵宇文玄铮,竟勝于親生兒子,皇上也最敬重賢妃……

“我都說了不過是個小玩意,再怎麽金貴能抵得上人命?”

“不過是兩個小畜生,打死了幹淨,省得再去惹禍端!”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玄铮怒氣上漲,竟奪了行刑太監手裏的板子,就要劈頭打下。

板子在距離小番子腦袋半寸遠之處被太子妃的驚叫與随行太監的阻攔生生截住,宇文玄铮猶自氣憤不已,要掙了那礙事的太監将小番子至于死地。

太子妃驚怒之下渾身發抖,丢下句“八殿下若是非要處死這兩個小太監便是和本宮過不去,本宮尚且不計前嫌,八殿下就不能寬宥待人?”便怒沖沖揚長而去。

宇文玄铮怒吼不休,眼卻緊盯着那一隊錦繡迤逦的出了宮門,亦走得遠了,忽的神色一變,令人将宮門緊閉,随後行刑太監迅速退下,即刻有人将兩個孩子扶起,卻已是人事不省,渾身癱軟。

緊接着,又打雕花門裏疾走出兩個穿鐵鏽紅錦袍的人,拎着藥箱奔過來。

“蠢貨,幹脆擡到紫祥宮裏去醫治好了!”派'派後花'園;整'理他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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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唯唯,忙又托着兩個孩子進屋去了。

宇文玄铮眼見得他們進了房,方調過目光得意洋洋的看着蘇錦翎。

蘇錦翎的腦子被剛剛的緊張自己的恐懼以及突如其來的回憶弄得一團混亂,暫時無法理解宇文玄铮的苦肉計,見他看過來,還以為下一個受罰的就是自己了,頓時有些站立不穩。

宇文玄铮目光下移,忽然定睛在她的腳上,頓時眉頭一皺。那個有眼力見的尖下巴太監已是捧了那雙步青雲過來,且暧昧的笑着。

他瞪了那太監一眼:“蠢材,你看她那模樣還能穿得了這步青雲嗎?”

的确,這一路奔來,她的腳早被磨破,血跡已是滲出羅襪,自己卻絲毫未覺。

“那……”太監有些為難。

宇文玄铮當即給了他一記爆栗:“拿小爺的轎來!”派'派後花'園;整'理

仍舊是“拿”……

片刻之後,一架兩人擡的輕便小轎自甬路移來。

平頂皂幔,并不顯眼,一側靜垂着片細細的明黃綢帶,代表皇家專用。

蘇錦翎被扶上轎,卻猛的驚醒般掀開轎簾。

“你要送我去哪?”

“你叫什麽名字?”

兩個聲音撞到一起。

停頓片刻。

“百莺宮。”

“聶小倩。”

聲音再次相撞。

蘇錦翎暗嘆自己也能急中生智……若是要找我算賬,那就見鬼去吧!

可她卻于這碰撞間拾得自己的去向,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一會,仍是放下轎簾。

小轎輕盈的去了。

宇文玄铮看着那轎子消失在甬路盡頭,唇角一掀。

聶小倩?怕是騙我的吧?盡管騙好了,待我查到你的真實身份……

一想到她昂然而立,眸子清澈明亮卻是掩不住的心慌,還有剛剛說出名字時,因為心虛,那濃密的睫毛蝶翅般的忽閃忽閃他就忍不住想笑。

真是有趣,都吓成那副模樣還假裝堅強,還自作聰明的騙人,全不像許多人只會一味俯地求饒……不過也難為她了,竟是肯為兩個小東西冒死相救……

“殿下……”太監小寧子飛奔而來,尖下巴一收:“禦醫說小明子和小番子無礙,已敷了藥,歇息幾日便好。”

他“嗯”了一聲,目光卻沒有從甬路上收回。

小寧子立刻又往前湊了湊,滿臉欽佩加谄媚:“若不是殿下事先在板子上做了手腳,只需不那麽重的拍兩下便制造出血肉橫飛的假象,小明子和小番子怕早就見了閻王了……”

宇文玄铮濃眉一擰,又給了他一記爆栗:“若是走漏了風聲……”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小寧子揉了揉左額角,苦笑道:“殿下下次能不能打另一邊,奴才想要來個對稱的……哎呦!”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玄铮當即再一記爆栗,不用說,自是左額角。

039出乎意料

蘇錦翎簡直是做夢般的回了百莺宮。

這一路上,她提心吊膽,生怕被擡到暗處給做了。

她不停的掀了轎側的浣溪素紗窗簾向外觀望。其實她看了也白看,因為根本就不認得路。撂了簾子,心神不寧的盯着那兩只壓簾的銀蒜滴溜溜的轉。

跳轎而逃顯然是不智之舉,可若是坐以待斃……

她果真是想不出什麽好法子的,幾番折騰後,但見得景致漸漸熟悉,又望見了那條熟悉的曲廊,心方安了。

眼下坐在纖羽閣裏,只祈禱複選趕緊結束,這宮裏實在是太讓人崩潰了。

直至夜幕四合,月上柳梢,百莺宮門外才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響。

已是累了一日,秀女們卻絲毫不見疲憊之色,明明是衆所周知的結果,卻仍要奔走相告。

還是老規矩。

景元帝宇文容晝喜歡征戰,據說他最大的興趣就是欣賞自己親手繪制的版輿,經他手開疆裂土之處皆拿重筆勾描。自登基至今三十餘載,已将天昊國土擴展了三分之一。而他的第二大興趣便是巡幸被征服的土地。

既已是屬國,每年自有歲貢,與其一同來的還有各屬國進奉的美女,利用聯姻來加強彼此的聯系。縱然景元帝念着慈懿皇後,美女卻也是不得不收的,後來由每年的進奉改為随秀女一同參選。當然,她們是直接入選,毫無懸念,只不過這樣一來數量便不如過去多了。此番有赫祁、元離、肅喇、東哲、臨納、西夏、北胡的美女,已先自封為貴人迎往各殿。

大家對臨納那個祥貴人頗有微詞,因為臨納雖已淪為屬國,卻時不時的造反生事,這些年皇宮緝捕的刺客十個有九個出自臨納,真不知此番送來這個祥貴人是兇是吉。

除去這些個必然之外,此番留了牌子的秀女只一人得以陪伴君側,那便是梁冀知州之女梁璇。

她的入選實在大大出乎衆人意料,包括蘇錦翎亦覺不可思議。梁璇容貌并不十分出衆,只勝在身材豐潤,笑容甜美,而她的口無遮攔大家已是早有領教。前一段時日部分秀女被遣出百莺宮,許多人都以為下一個便輪到她了,她自己看起來也很是惴惴不安。可是等來等去,卻是等得這樣一個結果,不能不令人大惑不解。

只可惜方逸雲早早的便被指婚煜王,婚期定在六月末,否則怕是根本沒有她梁璇的機會。

不過懷疑歸懷疑,并不出色的梁璇能夠脫穎而出必定有她的奧妙,這拜高踩低的宮廷自古便是見風使舵,于是梁璇的希宜閣現在是人滿為患,大家争相祝賀,話裏話外的希望得到照拂。可也沒叨擾多久,春恩鳳鸾宮車便到了百莺宮門口。

這春恩鳳鸾宮車本是妃嫔奉诏侍寝時乘坐的,梁璇只是被留了牌子尚未受封,竟然當夜就要前去侍寝……

待宮車搖着金鈴叮叮當當碾路而過後,百莺宮幾乎要炸了。

但不管怎樣群情激奮,事實是不容忤逆的,君心難測啊。

蘇錦翎只關心蘇玲珑的去向。

急急奔出纖羽閣時,正見樊淩波立于院中,湖水色的裙幅在夜風吹拂下輕輕搖曳。臉上胭脂稍褪,卻在夜光中顯得凝白如玉,目光端寧,神色沉靜,眉心紅痣仿若寶石一點。

她就這樣站在盛開的廣玉蘭樹下,衣裙上閃爍的銀絲玉簪花與頭頂的雲白相映生輝,平添了幾許仙氣。

蘇錦翎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她,不禁看得呆了。

她卻不以為意,只微偏了頭看向她,唇帶輕笑:“我留下了。”

她語氣鎮定,無驚無喜,似是早就料到,也似是覺得怎樣的結果都對自己無所謂。

好像從這個端午互系長命縷,或者更早的時間算起,比如二人聯手氣壞了那個幾個仗着家世優越前來尋釁滋事的秀女之後,她們之間多了一些心照不宣,不必對方詢問便可答出其心中所想,倒省了不少麻煩。或許長命縷連起的不僅僅兩條五色絲,更是兩顆心,兩個人的命運。

蘇錦翎點點頭。如此結果對于樊映波而言應是不錯的吧,尤其是那幾個氣勢嚣張的秀女竟意外被撂了牌子……一心觊觎的希望卻被瞧不起的人得了去對于她們而言不能不說是一種打擊。當然她也不得不承認,樊映波并不出色,且自己一直不知她到底擁有什麽特別出色的本事,當然,這些在秀女複選之前都是被保密再保密的,就是怕被別人壓了去,于是她的留下和梁璇的侍寝同樣令人充滿懸念。

蘇玲珑亦被留了牌子,不過她看起來并不怎麽高興。

蘇錦翎記得她當初說自己進宮并不是為了皇上,怎麽現在倒悶悶不樂?難道是暫時不知下一步的去向?下一步無非是配給王公貴族或是留下做宮婢,依蘇玲珑的身份應是前者,莫非是沒有中意之人?可依她自小受的教育,應是早知道這種結果的,況她一個女子再有什麽能力又怎能左右更有權力者的旨意?既是早已料到,又何必愁眉苦臉?

她是摸不準蘇玲珑的心思,人家在那面色嚴肅,她便枯坐一旁。

過了一會,蘇玲珑突然轉過頭來,聲音冷冷道:“現在可是開心了?”

蘇錦翎一時弄不清她是想說自己因沒有參加複選可以順利回清蕭園而開心還是想說因了她的不如意而開心,不過也知道自己的不上進的确令蘇玲珑失望,于是多少有些愧意。

蘇玲珑心事重重,也沒有過多責難,只言一天辛苦,身子又不适,蘇錦翎便趕緊借機離開了。

按理,未留牌子的秀女第二日便可離宮,可不知為何竟傳旨再留三日。

百莺宮又炸了,太多的人重燃希望,直言此番複選結果古怪,更對只入選并不特別出色的梁璇一人并當夜侍寝頗多微詞,也不顧什麽宮規禮儀謹言慎行了,紛紛使銀子找人手鋪路子,大有改天逆運之勢。

姑姑們收銀子收得手軟,百莺宮門口三日內多了許多并非宮內之人。

三日後,果然改天逆運了。

原先留了牌子的此番大半被勒令即刻出宮,未留牌子的更是遣散得所剩無幾,原因自是經過這三日的考察她們暴露了太多不适合留在宮中的品性,而此番爆出的最大冷門是……沒有參加複選的烈王庶女蘇錦翎被點名留宮并即刻前往雪陽宮侍奉賢妃!

蘇錦翎趕在秀女們震驚得如同冰雕尚未融化爆炸之前由賢妃身邊的紅人——太監總管嚴順引路教養嬷嬷段玉裳護送離開了百莺宮,連東西都未來得及收拾,雖然她也沒什麽随身之物,只有那個漆木匣子……

蘇錦翎恍若做夢,心裏反複播放一句……怎麽會是我?怎麽會是我??怎麽會是我???

她踩着堆積了一路的問號,全然不顧曲廊回轉,壁畫蜿蜒,亭臺玲珑,花樹蔥茏……在拐過一個彎角時,忽然一把抓住走在前面的段姑姑:“姑姑,我不想去!”派'派後花'園;整'理

段玉裳自皇上遣了身邊的紅人吳柳齊将這個不懂規矩的蘇秀女送回百莺宮後就對她極為看好,還巴望着跟着她被提攜呢,只恨這不争氣的竟因病誤了複選,否則怕是根本沒有梁璇的機會。既是誤了,也就不再關注她,哪成想竟突然得了賢妃的口谕,親調她去雪陽宮伺候。

賢妃是什麽人?雖無皇後封號卻掌皇後實權,也不知這小妮子究竟是燒了哪門子的高香,竟入了賢妃的眼,莫非是這陣子在外面碰到了什麽貴人?都說是傻人有傻福,果真不假。要麽她就是大智若愚,表面單純,實際早有算計。只是她既已邁進了富貴的門檻,還有接近皇上的機會,她竟說“不想去”,她是不是前幾日病得腦子壞掉了?

段玉裳立刻扯了她一把,遞了個眼色,自是要她提防不要被前面的嚴順聽到。

其實嚴順哪會聽不到?不過他六歲進宮,如今已是三十年整,怎會不知何事該放在心裏何事該當做耳旁風?于是他只是不動聲色的加大了步子,略略和後面的人拉開了點距離,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話說在宮裏長期生活的人都會練就一種本事,那便是将自己放在不被人關注的範圍內卻可嚴密關注自己想關注的人。

然而作為善于察言觀色的段玉裳又怎會不知?嚴順雖其貌不揚,眼睛似也有些渾濁,可往往會在不經意間射出一股淩厲的精明之氣,這點最為可怕。

“侍奉賢妃,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是不是歡喜瘋了?”

她不停的使眼色給蘇錦翎,意思是讓她趕緊順着說兩句好話,以便嚴順傳給賢妃,往後有她的好處。

“我怕……”

怎奈蘇錦翎毫不理會她一番苦心,還弄出兩汪淚,楚楚可憐。

段玉裳心裏這個恨啊,依她這容貌這身段,若是有朝一日龍顏得見,定是要寵愛非常,封妃封嫔是遲早的事,可她怎麽這麽別扭?

040百般游說

“你怕什麽?娘娘又不是老虎?”話到此,自覺失言,急忙睇了秦順一眼,轉口道:“有多少人想去雪陽宮還沒機會呢。不信你回去問問,若是你說不去,定有無數個人打破了腦袋的要來呢……”

“那就讓想去的人去吧,我想回清蕭園!”派'派後花'園;整'理

段玉裳真想把她丢在這不管了,否則再這麽折騰下去怕是連自己都要跟着倒黴了。

嚴順還真是頭回見到這麽不可理喻的人,那麽多的秀女,賢妃單單點了她,其中原因暫不提,只看這就是多麽大的榮耀?他不是沒有聽說過她……勇闖太極殿嘛,如今卻怎麽如此別扭,現在弄得他這個一向冷靜的人都無法再沉默下去了。

“小主,咱家可以問問你為何寧願離開也不願留在人人希冀的皇宮嗎?”

蘇錦翎掂量一番,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我不喜歡宮裏的規矩。”

嚴順拂塵輕揚,微微一笑:“咱家六歲進宮,從禦膳房的太監坐到賢妃娘娘身邊的總管,這期間也換過不少主子。按理說,宮裏的規矩是要多一些,可是只要咱們做奴才的守好自己的本分,別說安身立命不是問題,晉級封賞亦是指日可待。”

嚴順此前按照賢妃的意思調查過蘇錦翎的身世,此番開始對症下藥的游說。當然,他是不在乎雪陽宮是否會多這麽一個宮婢,只不過為了主子才要辦成這件事,況且他深知無論人前人後,只說人的好話,定是有益無害。

“衆所周知,賢妃娘娘深受聖上器重,統領後宮十四年,靠的可不是嚴苛鐵腕。若說起宮裏的主子,賢妃娘娘可是最慈善的一個,對我們這些奴才從無打罵,就是責備都很少見。你可知這三日內有多少小主托雜家向賢妃美言讓她們入雪陽宮侍奉嗎?”嚴順面露得意,毫無虛假:“賢妃娘娘的德名想必小主也早有耳聞,如此還有什麽顧慮呢?”

蘇錦翎剛要開口,嚴順立刻繼續游說:“雪陽宮奴才們的荷包總是比別處的奴才鼓,腰杆總是挺得比別處的奴才直,為什麽?賢妃娘娘從不虧待咱們。不僅是逢年過節,只要娘娘高興,那賞賜是随時都有的。小主今年十五歲,十年後出宮,咱家相信,到時小主足可以買下帝京最好的地段——豐榮街的雙層正房加廂房并耳房、抱廈共二十餘間的大宅子。亭臺湖山一應俱全,奇花異草無所不備,車馬相迎,華轎相送。雖比不得烈王府,也定是帝京數得上的華貴之處,況小主剩下的銀子也足夠十個小主游山玩水的度過餘生,如此……”

嚴順在宮中這許多年,自是知道若想打動一個人,必須曉之以利,動之以錢,便是無往不利。如此雖俗,可身在凡塵俗世,身為凡夫俗子,又怎能免得了這個俗?就包括皇上,不也對戶部看得極緊?

蘇錦翎不禁有些動心了。

不過是打十年工而已,放在現代社會,有幾個女子可以二十五歲就獨立置辦豪宅?那個年齡怕是正在人才市場蹉跎吧。而且後半生亦不需勞作便可衣食無憂,這簡直是神仙樣的生活。她向來胸無大志,最大的心願便是做一條吃飽睡足的米蟲,而今看來,她完全有可能做一條最肥大最壯碩的米蟲之王!

當然,世上沒有白來的午餐,有收獲就必定有付出。自由……十年……她大約可以活到七十歲吧,如此十年的小心謹慎也不算過分。在公司打工不也要看老板的臉色?而且即便加班也不一定有加班費,動不動還要以這個理由那個理由的克扣薪水,相形之下,在雪陽宮當宮婢簡直是一步登天了。況不僅是嚴順,許多人也都說賢妃的好,應不會有錯的。再說,自己本就膽小怕事,又能闖出什麽禍?待到出宮後,睡着金燦燦的黃金,住着華麗麗的大廈,做着輕飄飄的美夢……人生,不過如此!

一時竟有些躍躍欲試了。

嚴順心底暗笑,趕緊趁熱打鐵,發出最後王牌。

“小主留在雪陽宮,便有機會結識衆多貴人。小主品貌一流,到時賢妃娘娘少不得要為小主做主許配個好人家……”

蘇錦翎臉一紅,眼前頓時閃過一雙冷銳的眸子,那冷銳中透着柔情,正看着她……宣昌,會知道她被分至雪陽宮嗎?對了,他是煜王的伴讀,煜王是賢妃的兒子,應該會……只是煜王會知道她這個小人物的存在嗎?即便知道了,會記得告訴宣昌嗎?宣昌說過,“無論你在哪我都會去找你!”派'派後花'園;整'理他真的會來找她嗎?

不對,許配人家?她怎麽忘了這個時空盛行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讓賢妃給她指婚……

臉當即白了。

她這臉色的瞬息之變絲毫不差的落入嚴順眼中。他暗暗叫苦,自己真是畫蛇添足。不過依他的本事,也不難再度扭轉乾坤,當然,現在還不宜透漏太多,誰知道明天會吹什麽風?

“不過若是小主執意離宮,賢妃娘娘自是不肯強留。只是依小主的年紀,一旦回去怕是就要立即尋了婆家,如此……”

根據緊密觀察,嚴順斷定,此女心有所屬,但不知是哪個……唉,賢妃真是年紀大了,竟攬了這麽一宗事。可也難怪,七日內竟有兩人先後進宮求請賢妃将這個蘇錦翎調往雪陽宮,還左三番右四次的求,終磨得賢妃應了。那二人如此懇切,到時若是……唉,這丫頭雖水靈,可看起來傻乎乎的,怎麽就……賢妃怕是也起了好奇之心,想要看看這蘇錦翎到底是何等人物呢。

蘇錦翎現今正在處于人生的一個重要十字路口。嚴順說的是實情,這個時空男女多早婚,她若現在回了王府,依章宛白的心思,定是不肯留她的,到時以她的力量能做什麽抵抗呢?難道要以死相脅,怕是正中了人家的心思吧?況她根本沒有死的勇氣,活着是件多麽好的事啊,即便遇到困境,只要活着,或許下一秒就是希望。

可是凡事說起來容易,只有當真正落到眼前時才會發現自己是多麽的渺小微弱。而若留在宮中,她并非聰明伶俐,更不是出類拔萃,她的目的是只保得平安就好,而且賢妃哪能就那麽看重她?若真有指婚的心思,娘娘又是個好說話的人,自己只言願意侍奉跟前,至死不嫁……電視上都這麽演的,應也不會為難她吧,況且比她“上進”的人多的是。再說,嚴順說得這般好,八成是以為她也和其他秀女一般求取“上進”想要哄她呢。就包括他前面所說,怕也加入了廣告成分,不過權衡輕重,留在宮裏倒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嚴順見她面色稍緩,紗質幞頭下的額方透出一層細汗。

段玉裳審時度勢,已看出蘇錦翎心思動搖,急忙道:“賢妃娘娘還等着呢。”

嚴順微微一笑,前面引路,垂眸瞥見雕刻鸾鳳的青石板上那個纖細的影子略一躊躇,到底跟了上來。心下暗笑,雖然執拗,卻果真是個好騙的丫頭。

正樂着,忽聽得身後傳來怯怯的一聲:“謝謝嚴總管,以後就煩請嚴總管多照應了。”

他腳步一滞,随口答了句:“小主真是折煞咱家了,怕是以後咱家要請小主多多提攜呢。”

腳步未停,心裏卻琢磨開了。依他在宮裏三十年的閱歷,看人不能說十成十的準吧,倒也離不了八成。這丫頭不像是個會說俏話的人,僅憑她敢當着他的面就說不想去雪陽宮便可看出,而且那雙眼睛……嚴順打賭,他尚未在哪個人的臉上見過如此清澈的眸子,即便是六歲的玄徵殿下也早早染上了宮裏的處處提防時時小心勾心鬥角的習氣,哪像她,竟毫不知掩飾,這樣的人身在如此深晦的宮中……他莫名的有些擔心,是因為那句完全出自真心的感激與期許嗎?搖搖頭,片刻的憂慮轉而随風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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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陽宮宮如其名,四圍皆是漢白玉堆砌的園囿樓臺廊庑亭閣,仿若雪山冰峰,肅穆莊嚴的捧着正中一座高大壯闊的绛色殿宇——瑤光殿。

殿閣長柱飛檐,其勢若虹,殿頂琉璃朱瓦盡折日光,其輝耀目。

進得宮門,忽覺一路行來的薄汗驟然消退,四圍香風習習,搖綠拂紅。

蘇錦翎好奇的打量周遭景致,但見園中遍植芍藥,多為白色,環着一叢豔紅,也應了雪中豔陽之意。最妙的是還養着一對仙鶴。那仙鶴就在草地上悠閑的踱步,見有人來,只歪着頭看,毫無驚慌之意。

有清秀的綠衣宮娥迎了上來,一一行禮,嚴順則引着二人來到剔梅描金的門屏旁,示意她們稍等片刻,便自行進去通報。

俄頃,又引着二人入內。

蘇錦翎輕提裙裾,邁過高高的朱漆門檻,學着段玉裳的樣子微低着頭,行至丈遠之後,又效其俯拜在地,口中輕呼:“給賢妃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派'派後花'園;整'理

041初見賢妃

前方卻飄來笑聲:“咱們雪陽宮不興這個,快起來吧。”

見段玉裳趴得好好的,蘇錦翎也不敢稍動,額貼着柔軟的紅絨織金毯,看着眼前那粉白交織的芙蓉花的絨毛于呼吸間輕微抖動,心裏卻覺得賢妃娘娘的聲音和語氣都很柔和,頓時生出幾分親切。

她大着膽子微挑了挑長睫,一點點的看過去,卻只見到一雙錦繡雙色芙蓉鞋的鞋尖微露出天青宮錦流雲紋裙裾,便不敢再往上瞧了。

急忙垂下眼簾,等待賢妃發話,卻忽然覺得鞋跟似自己在動,還有個奇怪的聲音跟着響起……“呼哧呼哧……唧唧……”

很想回頭探個究竟,而眼下的沉默卻讓她不敢稍動。直至嚴順尖着嗓子說:“既是賢妃娘娘說話了,二位就請起吧。”

蘇錦翎便随段玉裳起身,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陣尖細的犬吠。

原來是一只金色的小西施犬,不知為何對蘇錦翎的步青雲鞋産生了興趣,這工夫見其起身,鞋子盡隐入羅裙之中,不禁不滿的叫了起來。

蘇錦翎對一切帶毛的小動物都感興趣,眼見得這小西施犬油光水滑,額前白亮長毛用紅蝴蝶結束起,露出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直起身子,拿前爪可勁的撥拉她裙上的飄帶,搖着白色的尾巴,口中嗚嗚的讨好着,真想抱在懷裏好好親熱一番,卻只能站得規規矩矩的,借着不敢擡頭之際與小狗*交流同樣急切的神色。

嚴順非常有眼色的将小狗抱走交由賢妃,那小狗仍兀自在賢妃懷中折騰,拼着勁的要往蘇錦翎的方向掙。

“果真是段姑姑調教出來的人,這般端莊守禮。嚴順,看賞。”賢妃滿意道。

嚴順恭敬的應了聲:“是。”

眉峰一掃,随後便有一碧衣宮娥捧了鎏金的托盤,其上是一柄紫玉如意,溫潤晶瑩。

蘇錦翎暗想,這便賞了,賢妃果真大方。心下頓時敞亮,仿佛看到了自己未來的金銀滿手。

段姑姑忙再次跪倒:“奴婢不敢。”

賢妃笑道:“段姑姑,這幾年你在百莺宮頗受贊譽,本宮早有耳聞。原定你是後年才能出宮,但本宮念你勤懇忠誠,特許你今歲秋後離宮,這紫玉如意就當是本宮給你的添妝之禮吧。”

段姑姑大喜,千恩萬謝,接了如意,再次叩謝。

蘇錦翎一瞬不瞬的參閱了全過程,想着自己若是每每領了賞也來這麽一套可真夠累人的。

賢妃實在受不了了,将懷中小狗*交與嚴順。嚴順似是怕狗,一個抱不穩,那狗翹起後腳使勁蹬了下他的鼻子,趁他酸痛失力,順利逃出禁锢,直奔蘇錦翎,豎起身子,繼續撥拉那腰帶。

賢妃失笑出聲:“看來叫這個姑娘來雪陽宮還真是對了,這毛團平時就最難管教,卻和你是個投緣的,不如你以後就負責照管毛團吧。”

這個工作不錯,蘇錦翎心中大喜,急忙就勢抱了毛團跪下謝恩。毛團立即伸出粉紅的小舌頭一通狂舔對其示好,二者大有相見恨晚之勢。

嚴順見賢妃笑得一臉溫和慈愛,心底也松了口氣。

“這小畜生,你倒先看個仔細。”賢妃笑罵。

嚴順見勢忙道:“蘇錦翎,擡起頭來,讓娘娘看看。”

蘇錦翎好容易将自己與毛團分開一段距離,擡起了頭……

也不知是賢妃神色突變打翻了掐絲琺琅茶盅,還是茶盅突然翻倒導致賢妃變了臉色,她只見到那原本笑意融融的慈愛瞬間消失,只一瞬不瞬的死盯着自己,好像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什麽來,那目光驚惶疑惑,與端莊沉穩的面容形成極大發差,頓令她心中一冷。

嚴順自然也看出來了,卻不好發問,只在一旁對着怔忪的賢妃小聲提醒:“娘娘……娘娘……”

賢妃的神思方從蘇錦翎的臉上或者說從一個遙不可及的地方收了回來,重新恢複了笑容。

這一切只耽擱了片刻,于是讓人覺得這片刻不過是一個錯覺,而剛剛的意外也果真是個意外。

宮娥早已換了新的茶盞上來,賢妃沾濕了裙裾,由人扶着進門裏換了。

這工夫,偏殿內只剩下嚴順、段玉裳和依舊跪着的蘇錦翎,三人均是不明所以,就包括段玉裳沖嚴順遞了個眼色,嚴順這個賢妃身邊的紅人亦只是輕搖了搖頭。只有毛團異常興奮,它重新發現了露出裙邊的步青雲,立即對其展開進攻,口中虛張聲勢,分外勇猛。

只一會,換上青色綴石榴紅芍藥暗紋宮裝的賢妃又由人扶出,重新坐回紫檀雕花椅上。

“怎麽還跪着?”賢妃的神色和聲音都是毫不掩飾的嗔怪:“嚴順,還不把本宮備下的見面禮賞給錦翎丫頭?”

宮娥又拿了檀木托盤出來,似是一對翠玉杯子。

賢妃臉色稍愠。

嚴順見狀忙喝了那宮娥退下,親去裏間選了兩樣,一支是鑲金點翠的簪子,一支藍寶石蜻蜓頭花。大致是賢妃看出蘇錦翎裝扮清淡,髻上只绾了支式樣與其年齡極不相稱的銀簪方換了賞賜,如此,賢妃果真是個細致入微體貼達意之人。

蘇錦翎謝了賞。

“嚴順,稍後你便帶錦翎去歸置好的聽雪軒,這邊的規矩也便由你交代了吧。”

語畢,似有倦意。

三人忙再拜離去。

剛出了門口,段姑姑便要回百莺宮了。走前自然是要贊美賢妃慈善,又對蘇錦翎報以希冀和祝福,末了扯了她的衣袖,附在耳邊輕語了兩句:“多想一步,少行一步。”

未及蘇錦翎聽清,她已告辭離去。

蘇錦翎望着那穿姜黃繡纏枝花褙子的背影漸漸遠去,頓時生出幾分不舍,再回想她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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