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寂。

禦醫還沒有走的意思,額頭滿是亮晶晶的汗珠。

他的眼疾很嚴重嗎?

他眼睛不好,她不是沒聽說過,然而聽得最多的是他的冷面冷心。

她自幼在宮中受教,又是賢妃的外甥女,出入雪陽宮的機會亦是多些。

她亦是見過他的。

他果真如傳說中一樣,目光從不在任一處停留,即便是她屈膝施禮,即便知道她是他母妃的外甥女,将來可能會是後宮中的一名重要成員亦是不肯看她一眼,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于是每每相遇,留給她的只有他冷峻的下颚和飄然而去的雪色袍角。

當年她不過是個黃毛丫頭,而今雖算不得傾國傾城,但在百莺宮時,她若是敢說自己美貌第二,便無人敢言他人第一,那麽,他見了如今的她,應是……

這工夫,也不知是誰一聲輕嘆,然後便聽禦醫道:“王爺之傷雖無礙,但仍需靜養為宜。”

禦醫行禮退下,他仍一動不動的坐在桌邊,仿佛已經入定。

又過了好久,直到她以為他已睡着,方起身走到他身後,小聲喚道:“王爺,王爺……”

良久,他好像從夢中醒來,似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方緩緩轉過身來。

冷銳的眸,如利箭一般直入心底。她不禁微微顫了一下,仍努力的看入那雙眼,直到她覺得自己似乎的的确确的看到一抹柔情,一抹驚豔,方鎮定道:“方才太醫囑王爺注意身體,現時已三更,還請王爺早些安歇才是。”

他目光微落,卻是對她的衣袖出神。

她不解的低頭打量,不過是件湖藍的衣裳……莫非他認為她剛剛的話是為了……臉頰立刻發熱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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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顏色倒有點似……

那個天水碧色衣裙的小人兒如今怎樣了?

目光有一瞬的暖融,卻又驟冷,緩緩上移,停在她的臉上。

她在這種冰冷的注視下忽然不安起來,忙轉了身要走,卻被他捉住腕:“今天,委屈了你了……”

只這一句,從這如冰雕的人的口中說出,雖然語氣依舊冰冷,卻已震顫了她的心,眼底不禁發澀。

那時他的突然離去,她真的手足無措了,只能直直的跪在香案前,不停的猜測,然而結果只有一個……若是他真的悔婚,她該怎麽辦?可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他為什麽悔婚。她是賢妃指婚的,他亦是同意了的……

好在他終于回來了……

他握着她的腕,力道不大,她卻是身不由己的後退,靠近他……

“既然如此,便早些安歇吧……”

耳邊忽的傳來這一句,霎時将她忐忑的心圈住。

她大膽的看向他的眸子,依舊冰冷,卻是唇角含笑,雖然那笑看起來異常冷酷,甚至好像還帶着一點點的嘲諷。然而即便如此,也重重的擊中了她的心。

剎那間,冰冷亦點燃了胸中的火苗,直燒得眼前盡是朦胧煙氣,呼吸亦愈發急促。

目光迷蒙中,似見他長指輕彈。

那對龍鳳花燭上正在搖曳的火苗頓時熄滅,黑暗化作沉幕霎時壓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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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王婚事一過,蘇錦翎便出了名,亦倒了黴,不過不如說是失了寵才更為合适。

賢妃一回到雪陽宮便病了,至于是什麽病,太醫也說不清楚,不過言辭間有什麽“氣淤血滞”,擺明了就是氣的。

蘇錦翎也聽說了,那日賢妃在迎晖廳時便很開心的對煜王講已帶了人準備在他的婚宴上獻上一曲,不料卻被煜王當場拒絕,令賢妃面子十分過不去。而後煜王又在拜堂期間突然離去,導致皇上大怒離場,雖然是因為眼疾突然發作,可是為什麽不直接言明而要不告而別?為此,皇上已經好久沒有來雪陽宮了。

而發生這一重大事件時,她正被雷聲吓得暈倒,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病房,仿佛又要變成曾經的漸凍人,可是……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低低的,卻是堅定的将她喚了回來。

醒來時好像看到了宣昌,不過他好像穿的是一件大紅的袍子……她有點記不清了,甚至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抑或是她将前一個夢裏的擔憂與恐懼移到了這個夢裏……只不過好像有一點不同,她見到宣昌的腕上系着一條絲帶,淺霧紫色,正是玉秀山初見時她系在他發上的……不過亦不敢肯定是否真如所見。

反正等她徹底醒來時只知道七殿下和八殿下因為她打起來了,具體原因可能和衆人所說的有出入。出了這種事,人們興奮得胡說八道也很正常。只不過即便真的如他們所講,八殿下為她出手還算有情可原,七殿下是怎麽回事?

七殿下是哪個?

不過這段時間大家看向她時的眼神都極為複雜且意味深長,話裏話外就是她心有不甘,既已有了賢妃娘娘的寵愛,還想為自己早做打算,又攀了高枝,卻是腳踩兩條船,也不怕站不穩掉水裏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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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呃,不再啰嗦了,期待支持O(∩_∩)O~

058賞罰不公

宮裏的确是嚴禁風言醋語的,可她們所談論所诋侮的只不過是個小宮女,又有誰會為她打抱不平為她伸張正義呢?況且她這段時間每到雪陽宮點卯,想要給賢妃請安時,嚴順總是搖頭嘆息,道:“這陣子還是別惹娘娘心煩了。”

她不是想求賢妃原諒什麽,也不是想讓她幫自己制止諸多言論,她只是覺得賢妃對她很好,如今病了,她難道不應該探望一下嗎?她亦不是想求得賢妃的歡心,她真的只是純粹的擔心她的身體,只是……或許她的确不應該讓賢妃再添苦惱。

不論如何,事情都是因自己而起。

自她認識賢妃,從未見她動過氣,可是她倒聽說煜王婚禮第二日,按理是應該攜雲夫人入宮拜見的。一對新人已至雪陽宮,賢妃卻閉門不見。她對親生兒子拒絕她的好意尚且氣惱如此,何況是對她一個惹了這麽多事的小宮女?

于是接下來的這段日子,她過得很是清閑,只需照顧毛團,然後散步之餘又重新開始訓練。

只是有人不肯讓她安靜。

這一日,算來應該是回宮的第七日了吧,那曾經送了她方木槿花羅帕的典燈女官在她教毛團做算術時一直站在一旁喋喋不休。

人真是很奇怪,你得意的時候,有人來捧着你,你失意的時候,恰恰是這些捧你的人踩得最狠。

蘇錦翎的前世在母親的嚴厲管束下過着學校、家兩點一線的半封閉生活,今生的十五年裏又一直幽居于清蕭園,對于人心與世事認識單一,即便預料過此中複雜,亦不如身處現實來得真切。

入宮的三個月來,她見識了太多。她好像直到現在才明白一個人其實并不只屬于自己,只要你在這個世上,便與其他人有牽扯不盡的聯系,即便你想撇清,也要看人家願意不願意,而且命運也并不真的會歸自己控制,總有人想要插進一腳,借此證明自己的存在。

而一般這種情況下,她都保持沉默,因為那些個人所認定的根本不是她心中所想,如果她接過來再反回去,豈非是承認了?而且這般你來我往,倒順了某些人的意了,且又引得更多在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任由那典燈不屈不撓的聒噪着,到後來竟又牽進了許久沒有人提及的勇闖太極殿一事。

“……原來早在那時你便打算了。唉,真是人不可貌相,沒想到你這樣一個看似單薄纖弱的小人兒卻有那麽大的野心。蘇錦翎,接下來又會是哪個?七殿下?八殿下?因為尚未大婚沒有開衙建府,結果讓你給算計了,真是近水樓臺呢!哎呀,怪不得你會來雪陽宮,是不是使了不少路子,因為事先得知娘娘最寵二位殿下且尚未立正妃?好在煜王是個冷面冷心的人,自你來此後他便不來了,怕是早識破了你的詭計,否則……你是不是很失望呢?那麽……是我再想想啊……對了,”她做出恍然大悟之色:“太子殿下也在宮中呢,你下一個目标是不是要對準太子殿下了?再下一步是不是要取代太子妃了?哎呀錦翎,到時可別忘了提拔我哦……”

“住口!”派'派後花'園;整'理

一聲厲喝突然在身後炸響,只見宇文玄铮一臉怒氣,黑眸死盯着典燈,雙拳緊攥,似乎下一刻就要撲上來撕她個粉碎。

典燈慌忙跪倒。

“小寧子,宮中若是有人敢無事生非,非議主子,該如何論處?”

“輕者掌嘴五十,重者……處死!”派'派後花'園;整'理

“啊,八殿下,饒了我吧,奴婢不是有意的……”典燈立刻哭喊求饒。

“殿下,她只不過随口說了幾句,并無惡意……”

蘇錦翎拿不準宇文玄铮要采用哪種懲罰,她可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搭上別人一條命……古代的人命似是很不值錢……

“蘇錦翎,你好惡毒!你不言不語的只讓我說話,是不是就等着八殿下來置我死罪?現在倒來貓哭耗子假慈悲,我就是死也不會放過你的!”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玄铮氣急:“拖出去,往死裏打!”派'派後花'園;整'理

“殿下……”

經過這麽多日,蘇錦翎亦多少了解點宇文玄铮的脾氣。他的火是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若是正在燃燒之際,說不準會幹出什麽事來,幾日前不把煜王府的迎晖廳都給拆了嗎?

“不過是幾句話,她是同奴婢開玩笑的……”

“蘇錦翎,下次說點經得住推敲的謊話!”派'派後花'園;整'理宇文玄铮冷笑。

她又不是諸葛亮,上哪來那麽多瞬息萬變的靈巧心思?

“殿下若真是要打死她,便是想置奴婢于死地,不如連奴婢一塊打死吧……”

“你還來勁了是吧?”

宇文玄铮本是要替她出氣,不想她卻不領情,還和他犟上了。這個蘇錦翎,你也太不知好歹了吧?

不過難道真的要一并打死?可他若是不罰她,顏面何存?若只是他二人便罷了,還偏偏多出個典燈來……

小寧子見勢不妙,急忙附到他耳邊低語兩句。

他深吸一口氣,鄭重道:“你二人罪責不同,當然不能一同論處。來人,先将餘典燈拖出去,掌嘴一百……”

立即有太監一左一右架住她往外走。

典燈大叫:“奴婢是雪陽宮裏的人,殿下就算要罰奴婢也要問過賢妃娘娘……”

不知死活的東西!

宇文玄铮大怒:“加五十……”

“殿下,蘇錦翎忤逆殿下,該當何罪?殿下不能賞罰不公?”

宇文玄铮幾乎要爆炸了,“加五十……再加五十……”的一疊連聲的喊,最後外面終于沒了聲息,估計先自吓死了。

蘇錦翎跪在地上,面無表情:“殿下要如何處置奴婢,奴婢悉聽尊便。”

宇文玄铮看着她冷着張臉,想到最近的流言,知道她受不不少委屈,心裏的火也消了。

回頭看看小寧子,小寧子立刻知趣的退下。

“你……咳咳,小爺當然要懲罰你。就罰你……給小爺梳頭吧……”

蘇錦翎當即擡起眸子。

“怎麽?不願意?”宇文玄铮虎起臉。

“奴婢自是願意。”

說着,随手拿起給毛團梳理長毛的玉篦子。

宇文玄铮立刻挑起濃眉:“你……要拿這個給我梳頭?”

“奴婢手邊也只有這個。”她不屈不撓。

這小女子,是吃準了他不會把她怎麽樣的。

宇文玄铮哀嘆,但他一點也不生氣,倒覺得有趣,他就喜歡看她這樣子,于是對着候在撷芳小院門口的小寧子招招手。

小寧子早就在緊密關注這邊的動靜……他這可憐的主子,平日就會瞪起眼睛兇人,砸東西,吓得他們膽戰心驚,可是對哄女孩子卻是一點招數都沒有,偏偏這個看似柔弱的小宮女不知用了什麽法子把他治得服服的,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他一邊感慨,一邊趕緊颠颠的小跑進來,奉上犀角梳子。

蘇錦翎一看,這是有備而來啊。

只不過小寧子能揣把梳子,卻揣不了凳子,結果宇文玄铮毫不客氣的将毛團大人從小杌子上攆下來,自己坐上去,氣得毛團圍着他那绛紅繡團紋的袍擺嗷嗷直叫。

“喂,剛剛她那麽說你,你為什麽不反抗?”

她的小手正拆着他密密麻麻的小辮子,牽得發根癢癢的……真舒服啊!

“她在說我嗎?”蘇錦翎手不停歇。

宇文玄铮聲音一滞,她是傻了還是被氣糊塗了?

卻又忽然聽她嘆了一聲:“若是人家已經那麽認為了,反抗又有什麽用嗎?”

她一向最是懶于解釋什麽,有些事情不解釋倒好,越解釋越麻煩,而且願意指責別人的人都是異常“自信”派x派i小n說d後j花整]園論[理壇如此,解釋只能激化矛盾,到時自己氣得不行,埋怨對方不講理,卻不知有些事根本就不需要講理的,人們更看重其中的“趣味性”……

見她這般淡然,宇文玄铮心下有些不好受:“都是我,連累了你……”

今天他是看見了,他沒看見的呢?這群拜高踩低嫉妒成性的家夥還不知要怎麽欺負她。

“要不……我一會同賢妃娘娘說說,調你去我那裏吧。誰要敢欺負你,看我不拆了她?!”派'派後花'園;整'理

她手一停,繼續忙活:“如此豈不是坐實了這罪名?”

“管他呢?!”派'派後花'園;整'理宇文玄铮的脾氣又上來了:“我就是要替你出口氣!”派'派後花'園;整'理

這八殿下,怎麽總跟小孩子似的?

蘇錦翎噗嗤一笑:“那你倒告訴我,那天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天?

提起這個他就火大。

那天,他見喜堂擁擠的人群裏沒有她,煜王又莫名其妙的飛走了。他也想走,怎奈皇上在那盯着。終于,皇上扛不住了,甩袖而去,他才得了自由。

聽嚴順說她留在迎晖廳,他便去了,怎料剛推開門,便見到宇文玄朗抱着她,還摸着她的頭,臉都要貼上去了……

不過這麽嚴重的細節,還是不要告訴她了,于是只含混道:“那小子想占你便宜,被我揍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蘇錦翎看着他後腦勺一個明顯的大包……即便被濃密的黑發遮掩,仍舊很突出……力的作用果然是相互的,如此可是同他的高貴的額頭前後呼應了……

059醉翁之意

她便按了按……

他立刻跳起來捂着大包龇牙咧嘴:“都快好了,又被你拍大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的确,他是養到頭也不暈了眼也不花了臉上的傷也好了才來找她的,可是這大包是宇文玄朗拿烏木矮幾砸出來的。當時看那狠勁,好像恨不能就地結果了他。

他真懷疑他倆到底是不是雙生子,怎麽每次一見面就跟仇人似的?不過就看這個比自己僅年長了半盞茶時間的哥哥竟能如此痛下毒手,尚源宮那半人高的青瓷千蓮盆池他就不賠了!

蘇錦翎忍住笑:“可是我并不認識七殿下,那天的事……”

一聽宇文玄朗竟然要霸王硬上弓,更是氣得立即就要沖往尚源宮。

蘇錦翎急忙拉住他,卻怎能抵過他的猛勁?一下子被帶倒在地,手在地上一拖一拽,立刻滲出了血。

宇文玄铮于是安靜了,卻急忙抓起她的手:“要不要緊?”

但見那沙土混着血珠一點點的往外冒,急了:“小寧子……”

小寧子從天而降。

“快去找太醫!不要那老眼昏花的張治中,讓薛寧來……”

“不用不用……”蘇錦翎拿帕子擦掉手上浮土,看了看傷口:“沒事,洗洗就好……”

“你以為你是鐵打的?”宇文玄铮怒吼,拉起她就要往院外跑。

“還不都是你……”蘇錦翎故作生氣。

宇文玄铮自知理虧,卻不服輸:“誰讓你偏攔着?我這脾氣……我又不是故意的……”

小寧子見情勢緩和,松了口氣,然而非常有眼力見的說道:“奴才去打盆水來。”

然後也不經主子同意,便飛跑出去,宇文玄铮在後面喊:“去找薛寧,順便把昨兒太醫院新送的藥拿來……”

又低頭:“痛不痛?”

蘇錦翎不忍看他那緊張的樣子:“痛什麽痛?你以為誰都同你一樣是天潢貴胄只要一點點傷就大呼小叫的?”

的确,這點皮外傷對她而言不值一提。

“誰說的?小爺當年學騎馬學射箭學劍術……哪個不是摸爬滾打,會怕疼?不過……你倒真挺不一樣的……”他不好意思的摸摸後腦勺,卻碰到大包,再次龇牙咧嘴:“我那……”

他把“側妃”二字咽下去,也不知為什麽就是不想對她提起:“我認識的女孩子,只要有一丁點傷,哪怕是紮根刺兒,都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你越說沒事,她越以為自己要死了,真是……”

“殿下說的這個人該不會是……”

雪陽宮的人都說八殿下的側妃是個春傷花夏憐水秋悲月冬吟雪多愁善感莫名其妙便會哭上半天的嬌滴滴的人物,每每都要惹得宇文玄铮崩潰暴走。

小寧子恰好回來,及時為宇文玄铮解了圍。

“怎麽只有水和藥?人呢?”

“回殿下,薛寧今日不當值……”

“什麽當值不當值,去他家裏給我把他拿這來!”派'派後花'園;整'理

“至于嗎?都已經好了的……”

蘇錦翎洗好了傷,原本粉白的手掌邊緣盡是一道道血痕,已經略腫淤青。

“這也叫好了?”

宇文玄铮一把扯過她的手,卻是牽動傷處,見她咬唇隐忍,不禁再生愧疚。

“別動……”

他倒了青瓷小瓶中的藥,輕輕塗在她傷口上。

那藥清涼溫潤,香味奇特,竟好像是她與宣昌初遇時被小火龍咬傷腳,他随即遣段姑姑送來的傷藥一般模樣。

小寧子見蘇錦翎面色泛紅,以為終被自己那傻乎乎的主子打動,急忙不動聲色的退了去。

宇文玄铮扯了內裏中單,拿絹布細細的将她的手裹了,擡頭剛要囑咐一句,但見她頰生紅雲,眼泛水光,是他從未見過的動人模樣,好像是一朵含露欲滴的婪尾春,不禁看得呆了。

蘇錦翎回過神來,正撞上他的目光,頓時分外尴尬。

她拿起梳子:“過來梳頭吧……”

他亦回過了神,懊惱道:“你都傷成這個樣子,還梳什麽頭?”

“難道你就這樣散着一半頭發到處亂走?”

宇文玄铮對着地上的影子一看,果真,那是一個半邊腦袋披散了頭發的怪物。

“還不過來?”

看着她似嗔非嗔的目光,他的心裏跟着一軟,也沒力氣犟了,乖乖的坐在小杌子上。

毛團見又占了它的地方,立即狂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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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娘娘……”

嚴順飛一般的疾行進入寝殿,于門外站定。

“出了什麽事?”歪在貴妃榻上閉目養神的賢妃吓了一跳。

嚴順在宮裏已三十年,一向老成持重,怎麽今天……

“文定王來看望娘娘……”

“哦,我還當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呢……”

賢妃重又閉上眼睛,話音卻戛然而止。

文定王宇文玄桓一向不喜與人交往,即便對皇上也僅僅是例行的請安,他怎麽會突然想到來雪陽宮看望自己?

“文定王聽說娘娘病了,所以……”嚴順心裏也在納悶:“娘娘,若是不想見,奴才……”

“見!”派'派後花'園;整'理賢妃已站起身。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她都要看看這不顯山不露水的文定王今日這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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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定王宇文玄桓坐在檀木雕花交椅上,執着印有如意攢花雲紋的盅蓋悠閑的撥弄着水上浮茶,輕輕的啜了一口,也就在這時,眼尾再次飛快的掃了一眼四周……

她果真不在宮內,想必是領着毛團散步去了,只是不知這次又會在哪裏不知不覺的迷糊過去?

也幸好她此刻不在。

他松了口氣,心中卻有隐隐的失落。

一陣裙褶窸窣聲響起,他不慌不忙的起身,斂衽為禮。

“玄桓拜見賢妃娘娘!”派'派後花'園;整'理

“免禮。”

賢妃在嚴順的扶持下坐在主位,玄桓則待她落座方後退兩步坐回客位之上。

“不知文定王駕到,有失遠迎,還望王爺不要介意。”

宇文玄桓急忙再次起身,姿态卻仍不失閑雅,斂衽道:“玄桓惶恐,竟尚未遞貼便來擾娘娘清淨,還請娘娘贖罪!”派'派後花'園;整'理

“王爺多慮了。雖然平日兩宮少有走動,但王爺的才情依舊如雷貫耳。聽說王爺最近正在修撰《天昊志》,需搜集一些可能亡佚的孤本,不知本宮是否可以幫上一二?”

賢妃果然好奇,簡單的虛與委蛇後便直奔主題。

“實不相瞞,玄桓一向與後宮少有聯系,今日進宮實有一事求于娘娘,方知娘娘身染微恙,玄桓實在慚愧。”

“不過是老毛病罷了,王爺不必挂懷。王爺到底有何事需要本宮幫忙?但說無妨。若是可以,定當鼎力相助!”派'派後花'園;整'理

“娘娘果真寬宏大量,美名傳揚。只是這一事……怕是要娘娘割愛……”

“究竟是什麽事?王爺真是吊起本宮的興趣了……”

“玄桓口笨舌拙,便直說了吧。小女婉兒月前在宮內看到毛團大人,甚是喜愛,當即便要抱回府去。玄桓深知毛團大人乃娘娘心愛之物,不敢造次。怎奈婉兒回去後便病了,直嚷着要見毛團大人。玄桓已遣人四處探訪,怎奈毛團大人是西域貢品,民間難以得見。玄桓只好派人前往西域,相信不日即可獲得音信。可是小女病況日見沉重,玄桓想……”

“你是想讓毛團暫時陪伴婉兒?”賢妃微微一笑。

“娘娘贖罪!”派'派後花'園;整'理宇文玄桓再次裣衽為禮。

“王妃……去了五載了吧?”賢妃忽然嘆道:“可憐婉兒,小小年紀就沒了母妃……”

“府中人對婉兒也是極為關照,娘娘不必……”

“王爺放心,稍後我就派人将毛團送往府上。只不過毛團與錦翎丫頭非常親近,若不然……”

“玄桓不敢勞煩錦翎姑娘……”

賢妃笑得慈愛:“想必婉兒還在念着,王爺先請回吧,替本宮傳話讓她好生養病。不出未時,本宮必将毛團送至府上。”

“玄桓謝過娘娘。玄桓告退。”

待那雲白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賢妃方看向候在一旁的嚴順:“依你看……”

嚴順頭也沒擡,翹起的唇角飄出一句:“醉翁之意不在酒……”

賢妃便笑得極為慈眉善目:“自如意死後,咱們這位王爺還沒動過這份心思呢。”

“娘娘,這毛團大人是鐵定要去文定王府的,那麽蘇錦翎……”

“你是想讓玄铮也去把文定王府砸了不成?”

“那文定王的心思豈不是落空了?”

“是否落空,便要看他自己了。”

“唉,這個蘇錦翎,才來雪陽宮多久,就鬧出這麽多麻煩,莫非關于雲裔女子的傳說都是真的?”

“什麽真的假的?但凡能成了真的誰又管它是真是假?”

“奴才是怕這麽鬧下去,皇上若是知道了……”

“你以為皇上會不知道嗎?”賢妃笑得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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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團被送去了定王府,蘇錦翎便無事可做了。

賢妃依舊“病”着,而因了典燈被八殿下打落了四顆門牙的事,衆人即便是對她不滿憤恨,也不敢再當面說什麽了。當然,這不代表背後不說。

060等我回來

樊映波有次破天荒的将轉折聽來的消息傳給她,說是典衣向賢妃娘娘進讒言,意圖使賢妃娘娘将她驅出雪陽宮,怎奈賢妃娘娘倒命人把典衣掌了嘴,這還是頭回見賢妃娘娘懲治宮人。

蘇錦翎不知樊映波為什麽對她透露此事,難道是想告訴她還沒有失寵于賢妃以此安慰她嗎?

失寵得寵,她本就沒有看得那麽重要,有得的一日,便注定有失的一日。卻是樊映波,自打她落了難,二人倒好像親近了許多,這就是患難見真情嗎?或許此前樊映波對她的冷淡和諷刺只不過是不想讓她或者其他人以為自己想要借着同屋好友的關系攀高枝?

人太複雜了,以她之力似乎永遠也弄不懂他們的心思,她也懶得想。

于是,蘇錦翎最近成了個身閑心閑的人。賢妃因她而懲治了典衣,最近更是沒人敢招惹她了,而且連平日見面的招呼都免了,就那麽擦肩而過,皆形同空氣。

別人當她透明,她卻嫌自己礙眼,有時待在撷芳小院,将教毛團算術的紙片重新做上一副,有時便上外面走走。

她選的都是平日帶毛團散步的小路,當看到陪在身邊的只有自己的影子時,忽然覺得毛團才是同她最親近的朋友。

閑散的日子顯得時間漫長,掐指一算,距離煜王大婚已是十五日了。

從什麽時候起,煜王的婚禮成了她計算時間的分界點了呢?想來是那日發生了太多的事,讓人想忘記都不行呢……

“叮……”

後腦勺突然挨了一下。

回頭……舉目……笑了……

“你怎麽又跑上面去了?”

果然,又是那藍衣少年。

宇文玄朗縱身從樹上躍下:“自是來捎信……”

她的心突的狂跳起來,只盯着他的唇。

宇文玄朗白牙一閃:“玉秀山……”

她轉身要走,卻又忽然回過頭來,沖他感激而腼腆的一笑:“謝謝你!”派'派後花'園;整'理

那笑如朝花初綻,未待宇文玄朗看清便驟然飄逝。

他看着那纖弱的身影袅袅的去了,方緩緩展開掌心。

那是一枚寸長的細如絲的銀針,正在正午的陽光下閃着刺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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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玄蒼婚後第二日,忽然來到尚源宮。

其時他正養傷,卻不想宇文玄蒼并無探傷之意,只立在他床邊,一瞬不瞬的盯了他許久。那眸中冷意彌漫,殺意隐隐。

四哥從沒有這樣看過他,從沒有……

心念一閃,他立即意識到了什麽。

宇文玄蒼微擡了腕,他就不由自主的接住從他指縫間掉下的一根東西。

宇文玄蒼轉了身,聲音低得似是自言自語,卻有着不容違逆的氣勢:“我不許!”派'派後花'園;整'理

像是怕他沒有聽清,又加重了語氣:“聽到沒有?我不許!”派'派後花'園;整'理

他這四哥,真的是着了魔了!

而他呢?

僅僅的一夜之間,他就已無數次的慶幸玄铮的及時出現,否則……可他也無數次的問自己,若是玄铮沒有出現,他就當真會用這根銀針結束那條澄澈如水的生命嗎?這雙手,不是沒有沾過鮮血,卻從未有過那一刻的遲疑,是為了她還是為了四哥,亦或是為了……自己……

他說不清,只不過剛剛又看到她若朝花初綻的笑。也便在這一刻,所有的猶疑都釋然了。

唇角不覺微翹,亦是笑得燦如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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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秀山,空無一人,只有漱玉潭中的小魚偶爾探出頭吐個泡泡。

那藍衣少年難道是騙她的?

正想轉身回去,忽然腰間一緊……有人自身後抱住了她。

她剛要驚叫,卻是聞到一股淡淡的甘甜之香……

是他……

不僅是這香氣,還有這懷抱,雖然至今二人亦未聚過幾次,然而她對他的熟悉就好像來自無數個前世。

他就這樣環着她,嗅着她頸間散發的自然幽香,是那般醉人,那般安寧。只有在她身邊,他方可放下一切繁瑣沉重,靜靜的享受一分祥和安然,雖然很短暫,卻愈發令人欲罷不能。

這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心心念念的人,如此,他怎可讓她消失?不論是誰,即便是上天,亦不能損她分毫!若是真的有什麽意外令他與她分開,他亦要堅定不移地将她奪回來!

他輕輕的吻了吻那如貝的耳朵,卻惹得她身子一顫。

不禁笑了,放開一條臂,足尖輕點……

她的驚叫尚未停歇,二人已坐在玉秀山上。

她看着他變魔術般取出一個葵瓣彩錦盒遞給自己。

打開……

“天香樓的糕點?”她驚道。

盒中盛的正是那日她極為喜愛的兩樣甜點,另還有兩色糕點,皆精美別致,令人食指大動。

開心的看了他一眼,揀起個淡綠灑雪花的點心便吃起來。

他笑意微微的看着她,眼中滿是寵溺。但見她只各樣揀出吃了一個,便拿出方帕子鋪在膝上,撿起個澄粉團放在帕上,卻忽然又想起來了什麽,纖細的手指驟然一顫。

“你若是喜歡,我下次……”

她搖搖頭,擡眼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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