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波……她到底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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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玉蘭,報恩之花
067自讨苦吃
進了上林苑,果真已是錦繡堆簇,芬芳各異,将平日的幽寂之所點綴得如同春日花海,相比之下,香氣濃郁開得熱鬧的桂花頓顯黯然。
為了賞月,上林苑沒有燃燈。天上明月皎皎,卻被地上這些個翡翠珠環金絲銀線姹紫嫣紅比得失了光輝,如此也不知是人賞月還是月賞人了。
妃嫔們各自說話,也沒有人注意到蘇錦翎的到來,那兩個宮婢便引着她來到倚坐在太湖石上的賢妃身邊,又附在賢妃耳邊低語兩句。那斜過來的眼神,那微撇的嘴角令人不難想象她正在彙報什麽情況。
賢妃沒有責怪她,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見賢妃起身,衆妃嫔紛紛收了聲,斂衽垂眸,帶着各自的宮人跟随在賢妃身後。
上林苑東南角已置下供桌,為月光位。桌上四碟水果,皆選圓形,意味團圓圓滿;四盤月餅,每盤的月餅疊起來有半尺高。中間又有一個大木盤,放着直徑足有一尺的圓月餅,這是專給祭兔時做的。另外還有兩枝新毛豆角,四碗涼水沖就的清茶。
賢妃親自請出神碼來,展開……上面繪的是趺坐在蓮花之上的菩薩像,月光遍照,花下是月輪桂殿,有玉兔執杵像人那樣立着在臼中搗藥。
将月光紙插入事先盛滿新高粱後鬥口糊上黃紙的青銅方鬥香壇中,然後賢妃在最前,衆妃嫔以等級順次排列,蘇錦翎等一幹宮女自是在最後,齊齊跪倒。
賢妃便将月光紙焚了,帶領衆人大禮三拜。
蘇錦翎拜倒之際忽看見樊映波就跪在自己身後。
她也看見了蘇錦翎,卻是面無表情,俯身随衆人三拜。
禮成後,衆人各歸原位,食月餅,品瓜果,飲美酒,同賞月色,共度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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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嫔們一向少動早睡,今日忙活了這麽久,早就乏了,不過傳說中秋夜越晚睡越長壽,便誰也不肯先自離去,還命婢女在旁守着,若見自己瞌睡了,定要喚醒。
可又能撐得了多久呢?
早有人備了七巧板、九連環、投壺來解悶,可經常玩這些,早提不起神來了,便有人提議要蘇錦翎唱曲。
蘇錦翎見月正當空,想是子時剛過,這若要唱到天明,自己怕是要累散了,而且她剛唱了兩曲,便又催眠了十幾個人。這工夫,又有兩個新晉的貴人因了誰落子過遲而争執起來。
蘇錦翎的目光落在那黑白兩色棋子上,忽的靈機一動,想起了當年哄蘇穆風和蘇玲珑玩的游戲。
聽說有新游戲玩,大家頓時打起了精神。
妃嫔們對新游戲的接受能力超強,只是五子棋有現成的工具,而紙牌……
不能不說,只要主子下令,那麽下人的工作效率則足可用風馳電掣來形容。
只一忽工夫,數十副精心繪制的紙牌在鎏金盤內碼得齊齊的呈上來。
每張紙牌皆巴掌大小,紙張挺括,唯一不同的是對角處的阿拉伯數字以大寫的漢字代替。
衆妃嫔拿到尚散着墨香的紙牌,欣喜不已,立刻形成兩人桌的憋牛,三人桌的鬥地主,四人桌或五人桌的紅十,以及不限人數的升級開戰。時不時的有人喚蘇錦翎過去詢問,而因為規則尚不熟練,也難免有争執,不過玩心占了上風,只一會又繼續全情投入戰鬥。
蘇錦翎看着月下這一片盛況,感慨之餘萬分痛恨前世怎麽沒有學會打麻将,至今連那副淪陷了無數人的牌有多少張都不知道,不過她已開始搜集零碎的片段,并大着膽子想要弄出一套嶄新的玩法來。
她尚未發明創造成功,便發現人們的無窮智慧……她不過教了幾個游戲,妃嫔們便自發的押上了身上的貴重之物以定輸贏,有的将宮婢都斥到遠處避免偷看告密,有的則主仆聯手對抗外敵,于是場面更加熱火朝天。
不過賢妃的臉色有些難看,因為呈上來的紙牌都發下去了,她卻一副也沒有撈到,雖是她此前命嚴順先将紙牌分發給衆人以張德行,可是眼睜睜的看着大家玩得熱鬧,她再怎樣寬厚鎮定也難免心裏不平衡。
蘇錦翎也奇怪,按理說,落了誰也不能落了賢妃這一頭啊?
這工夫,一個小宮女端着托盤疾步而來。
賢妃掀了上面的錦簾,忽然眼睛一亮:“他還沒走嗎?”
小宮女低低回了一句。
賢妃便往這邊看了一眼。
雖隔得遠,蘇錦翎亦覺出那目光很有些意味深長。然後便見賢妃似吩咐了句,那小宮女又急匆匆的離開了。
賢妃便招蘇錦翎過去。
及至走到賢妃跟前,蘇錦翎方看清賢妃手中所持之物。
也是一副紙牌,卻不同于其他妃嫔手中的只有單一的文字及中間的簡易圖形。
四色牌樣,分別以四季盛開的花朵來區別,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姿态各異,生動異常。大小王則以牡丹和芍藥标示,牡丹豔麗多姿,芍藥秀美含蓄。
賢妃賜她入座,她便明白了,然後開始激烈的思想鬥争……同賢妃游戲,她是應該實事求是的贏還是裝模作樣的輸呢?這輸還不能被看出來,真是個技術活呢。
剛剛的好心情頓時被打散,這萬一惹得賢妃不高興,她這靈機一動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唉,她當時怎麽就不能多想一步?對了,段姑姑所言的“多想一步,少行一步”豈不就是這個道理?
“王爺吉祥……”
她正懊悔不及,忽見身邊的宮婢齊齊拜了下去。
回頭一看,竟是宇文玄桓緩步而來。
他還沒走嗎?這副紙牌莫非就是他畫的?
“玄桓拜見賢妃娘娘……”
她方記得要離席見禮:“奴婢給王爺請安,王爺吉祥……”
“好了好了,再這麽拜來拜去的天就要亮了……”賢妃拿了這精工細作的紙牌,格外興奮:“快,來陪本宮打牌,本宮可是都看着她們玩了半天了……錦翎,文定王還不大知道玩法,你來教教他……”
“那奴婢就得罪了……”
蘇錦翎拿過紙牌,一一舉例講解。
宇文玄桓聽得認真,時而輕輕點頭,唇角始終噙着一抹淡笑。
“本宮一向說一是一說二是二,雖是游戲,可是誰也不準賴賬!錦翎,你也不能因為是雪陽宮的人而偏幫着本宮哦……”
第一場戰役,賢妃便迫不及待的直奔主題,讓婢女自荷包取了一錠銀子壓在案上。
“錦翎丫頭就不用下注了,贏了是你的,輸了便算本宮的!”派'派後花'園;整'理
蘇錦翎急忙謝恩,心想感情賢妃是要和文定王火拼了。如此她照樣是贏了也不對,輸了也不好。若是贏了,得罪了兩位主子;若是輸了……賢妃的荷包是小事,關鍵是剛剛賢妃這番話已是把她歸到自己那邊,到時豈不是讓賢妃失了面子?
唉,這麻煩是越惹越大了。
唉,幹嘛玩鬥地主?換紅十吧,多個人也好幫自己分擔一下災禍。
可是賢妃不開口,她也不好建議,于是各自斂氣屏聲……摸牌。
第一局,賢妃“地主”,沒贏。
第二局,文定王“地主”,沒輸。
第三局,賢妃“地主”,因為出差張牌要求重來,文定王沒答應。
蘇錦翎這個永不翻身的小“農民”戰戰兢兢的看着兩位大人物鬥法。賢妃的臉色是越來越難看,文定王則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他只負責看牌,嚴順便時不時的将賢妃右手邊的小銀子往他這邊一個個的挪,每挪一個,便偷觑賢妃一眼。
嚴順的日子也不好過,到後來拿銀子的手都有些顫抖了。已是仲秋時節,夜冷風涼,然而蘇錦翎已經不止一次看見他摘下紗質幞頭,拿帕子擦額上的汗。
這二人心裏一同哀嘆,文定王啊文定王,不過是個游戲,你還偏要将賢妃娘娘逼得那啥急跳牆啊?你就是再說一萬句“承讓”也難以撫平娘娘心中的創傷啊!
而令蘇錦翎更覺不可思議的是文定王不過是初學,怎的就如此技術高超?無論她怎樣放水都無法讓賢妃贏上一次。有一回,她将一串故意去掉大尾巴的小龍剛放到桌面,就見文定王瞟來一眼,那目光盡是了然,又微微一笑,全不同此前的謙謙柔和而是老謀深算的陰險狡詐……
原來外表的溫文爾雅風度翩翩都是假的,這個文定王竟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主!
嚴順心裏這個恨,這個文定王,怪不得皇上總說他是個書呆子,竟一點不知變通,你就讓娘娘贏一次能怎麽的?
他已屢次眼神手勢咳嗽的暗示,可恨的是他與文定王不能達到心心相通,只能兀自急得火上茅房。
賢妃則愈輸愈勇,非常有賭徒的潛質,并命貼身宮婢回雪陽宮搬銀子,還擺出極為大度的樣子:“本宮看這箱子也就不用打開了,直接送到文定王府就好。呵呵,呵呵呵……”
她雖竭力微笑,可任誰都能看出她嘴角直抽抽。
嚴順哀嘆,若不是清寧王陪了太子去沸塘江觀潮,定要求爺爺告奶奶的将他請來好好開導開導這個書呆子……不,将這書呆子換掉!
068寓教于樂
蘇錦翎崩潰……賢妃即便事先放了不準偏幫的話而眼下這種狀況顯得她的表現也太過誠實忠貞了吧?這在不明事實的人的眼中是不是有點傻?嚴順不停瞟過來的眼神分明的肯定了一切。況此前已有人向賢妃彙報自己曾同文定王在一起,這若不停的輸下去賢妃肯定要怪她與文定王事先便串通一氣,弄了個請君入甕來算計主子,而賢妃還無論摸到好牌壞牌偏偏要當“地主”……天啊,我不要做窦娥!
她是不是應該給他一點暗示?可是剛剛的一腳也不知踢在了誰腿上,二位大人物一心打牌,只嚴順幽怨的睇她一睇。
唉,也好,否則有可能定她個以下犯上之罪。
“娘娘,”蘇錦翎攥着手心裏的冷汗,小心翼翼道:“這牌但凡打到一定時刻,是要‘風令’的……”
賢妃已輸得面如石像,待聽她解釋完這個專業術語,将目光調向宇文玄桓。
宇文玄桓優雅起身……
就在這擦身而過之際,蘇錦翎偷偷的扯了扯他的袖角。
力度不大,他卻感覺到了,一雙清亮的眸子望向她,卻看到一臉懇求哀切之色,不禁唇角微翹……終于可以不似之前在路上影子一般的死氣沉沉了,這副如小兔般的驚惶楚楚可憐,仿若初見時的模樣……
文定王這人的領悟力一準是負數!難道我的暗示還不夠明确?她幾乎要狂叫了。
“哈哈,贏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狂叫的是賢妃,頓吓了衆人一跳。
蘇錦翎急忙看去……果真,賢妃的四個七幹掉了文定王的牡丹花!
蒼天有眼啊!
蘇錦翎和嚴順都要熱淚盈眶了,嚴順忙從文定王左手邊拿了翻倍的銀子摞在賢妃桌角,又拼命的給賢妃打扇鼓氣,扇得賢妃的發髻都要跳起來了。
賢妃鬥志立刻昂揚,文定王則依舊閑雅,緊接着,雙方陷入了拉鋸戰。看着賢妃瞬息萬變的臉色,蘇錦翎覺得再這麽下去她的心弦就要被鋸斷了。她前世曾聽說有人在牌桌上因為過度緊張心肌猝死,萬一賢妃……
她以後再也不進行什麽靈機一動了,再也不……
好在經過不懈努力,賢妃這邊的銀山漸漸高起來,賢妃笑逐顏開得就如紙牌上的花朵。
蘇錦翎不知真的是風令的關系還是文定王想通了,只是從牌面上看不出他有絲毫放水的跡象,神色亦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自若。
“姐姐,姐姐……”
蘇錦翎正研究文定王的內裏奧妙,卻感覺有人在拉她的衣角。
是九皇子宇文玄徵。
六歲的九殿下正一只胳膊夾着毛團……毛團以一種非常痛苦的姿态懸于地面之上,另一只胳膊正拉扯着她的衣角,可憐巴巴道:“姐姐,毛團不好玩,姐姐也教我個游戲吧……”
“殿下,這個稱呼實在折煞奴婢了……”
蘇錦翎急忙離座跪拜在地,宇文玄徵卻仍甜甜的喚着。
“錦翎,你去陪九殿下吧,我看玉貴人正玩得瘋呢……”
宇文玄徵的母妃玉貴人與華貴人、麗貴人果真戰事正酣,連各自的宮婢都紛紛指手畫腳的為主子支招。
皇上最痛恨玩物喪志,若是他看到此種場面……
蘇錦翎忽然手腳冰涼,今天這多行出來的一步足以讓她一腳踏進地獄……
“姐姐……”
宇文玄徵搖着她的手,清澈無塵的眼睛水水的望着她,令人心底軟軟的。
“殿下只要叫奴婢名字就好……”
“姐姐……”
她嘆了口氣,蹲下身子:“殿下,若是讓你母妃聽到了,會責怪奴婢的……”
宇文玄徵轉了轉烏溜溜的眼睛,咧開小嘴甜甜的喚了聲:“錦翎……”
又補充道:“母妃身邊的姐姐我都是叫她們‘姐姐’的……”
蘇錦翎苦笑,也無心跟他解釋,宇文玄徵倒似明白了:“要不我在人前叫你‘錦翎’,沒人的時候就叫你‘姐姐’?”
是不是在宮裏生活的孩子都這般聰明機靈呢?
蘇錦翎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臉蛋,順往賢妃那邊看了一眼……嚴順已取代了她的位子。唉,這孩子怎麽不早點出現救她脫離苦海?
“錦翎教游戲,錦翎教游戲……”宇文玄徵興奮異常。
蘇錦翎拿來圍棋……不,對于她,這就是五子棋。
“我不要這個……”
按照皇家教育程序,宇文玄徵每日裏被逼着學棋,一看到黑白兩子就想哭。
蘇錦翎卻不敢讓他碰紙牌的游戲,這可是皇子啊!皇上平日似并不十分幹涉後宮的娛樂,她或許在賢妃的庇佑下可躲過一劫,而若是她将九殿下也訓練成一個小賭徒……可是有什麽游戲有益兒童的身心健康而且在別人看來還很有教育意義呢?她還打算利用此舉來洗刷“案底”進行自救。
宇文玄徵正嘟着小嘴轉動桌上用以行酒令的骰子。
她看着滴溜溜轉的骰子,心下一動,驀地想起了前世幼年時自己也記不得名字的游戲,不過這個游戲……可能要有勞那位文定王了。
蘇錦翎回到牌桌時,驚異的發現賢妃面前的銀山又壯大了一倍。
原來在她離開之後,賢妃又連輸幾局,可就在剛剛,突然連續三副牌都帶着兩套轟炸,又幹掉了文定王的一套,結果番上加番再加番……
賢妃揚眉吐氣,樂不可支,文定王則依然雲淡風輕,鎮定自若。
那邊,賢妃允了蘇錦翎的請,并利用有限時間加緊補充能量以便一會将宇文玄桓殺個片甲不留,一雪前恥。
這邊,宇文玄桓依着蘇錦翎的描述畫了幅迷宮圖。迷宮共百個機關,每個機關都以紙片覆蓋一個秘密。屆時,以所擲骰子的點數行步,啓動機關,按機關裏的密令要求行事。誰先走出迷宮,便算誰贏。
文定王畫完迷宮圖,深深看了蘇錦翎一眼,什麽也沒說便去迎接賢妃的新一輪挑戰了。
只是這一眼令蘇錦翎印象深刻,及至她領着宇文玄徵玩得開心,仍覺得那目光時不時的深深的望過來……
及至天明,宇文玄徵已在迷宮密令中背會三首與月有關的古詩詞,吃了一塊月餅,兩個蘋果,兔子跳六次,贏得蘇錦翎的羅帕一方,講了最近做的一件糗事,又堅定不移的宣告新的一天一定要好好跟着棋博士鑽研棋藝。
蘇錦翎則也跟着“學”了七個字,貓叫三次,吃葡萄半串,猜謎五條,講故事一個——龜兔賽跑,贏九皇子玉佩一只……事後本打算返還,可是宇文玄徵願賭服輸,并将她的帕子也作為戰利品鄭重收入囊中,最後蘇錦翎又信誓旦旦的定下日後但凡有時間就陪九殿下玩“走迷宮”的約定。
的确,迷宮尚未走完,同志仍需努力!
天已亮,朝晖盡灑,上林苑是一片蒙着淡霧輕岚的飛翠流丹。
鳥兒嘀哩婉轉中,衆人雖打着呵欠依舊興致盎然,和同桌的妃嫔相約早膳後于某宮某殿再戰。
賢妃收獲頗豐,不僅挽回了先前的損失,連文定王的玉镂空佩,鎖繡納紗的衿櫻以及束發的玉蔥茏都堆在了銀山上。
宇文玄桓鬓發半散搭在肩上,乍一看去竟有幾分肖似宣昌……
蘇錦翎為此失神片刻,卻見賢妃笑着沖她招手:“這個賞你了……”
賢妃揀了兩錠大銀子放到她手中,又将文定王那些随身物件擇出還了他。
宇文玄桓也不推辭,接過謝了。
蘇錦翎見因了自己的“靈機一動”竟搞得文定王如此狼狽,心裏有些過意不去。不過文定王依然面色輕和,神若流風。
與賢妃的紅光滿面和文定王的雲淡風輕相比,嚴順的狀況很不妙,眼下挂着兩圈黑,面色如灰,估計這三個時辰定是煎熬萬分。也是,本就技術不熟練,還要兼顧兩位主子的心情……難啊!
賢妃亦很體貼的打賞了他,然後吩咐宮婢收了香案上的貢品,裝了兩盤讓蘇錦翎送到秋闌宮去。
“這供品吃着最養人。瑜妃身子一向不好,每年的中秋都悶在秋闌宮,今年清寧王又去陪了太子……唉,這會她也該起了,你去陪她說說話。”又撿了桌上的紙牌:“若是她精神還好,不妨同她解解悶。只是辛苦了你了……”
蘇錦翎很感激賢妃能如此體貼,替瑜妃謝了,又別了文定王,正要端了托盤向秋闌宮走去,卻被宇文玄徵扯住了衣角:“錦翎,你還什麽時候陪我走迷宮?”
蘇錦翎蹲下身子,笑眯眯道:“等殿下背會了三章《論語》,奴婢就陪殿下走迷宮。”
“好,一言為定!”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玄徵絕不是個纏磨人的孩子,得了蘇錦翎的允諾便背着小手以他這個年齡不該有的沉穩氣勢緩步離開了。
蘇錦翎不禁回頭看向文定王,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宇文玄桓卻微微笑道:“稍後本王會為賢妃娘娘繪制紙牌,順為皇弟備下幾張迷宮圖。”
蘇錦翎忙施禮謝過。
宇文玄桓笑意愈深:“錦翎姑娘不必多禮,想來這迷宮圖婉兒也會用得到。如此,本王倒要謝謝錦翎姑娘……”
069好戲一出
言罷,當真裣衽為禮,認真一拜。
蘇錦翎慌得不行,連禮都沒回就紅着臉跑開了。
轉身之際,沒有看到賢妃和嚴順交換了下神色,淺淺一笑,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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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陽初上,金輝如绡紗盡籠在翠綠的竹林上,遠看去,竟似一幅明媚畫卷。
她剛踏上通往秋闌宮的細石子路,便見朱漆宮門上金鉚一閃……
宮門開了,自裏面走出個……不,應該說“飄”更為合适……
那人身材修長秀颀,一身白得幾近于青藍的長袍于行動間翩飛如雲,敞袖飄舉,衣帶生風,宛若輕煙出岫,流岚浣月。
他也果真如一縷輕和得難以捉摸的雲般飄然遠去,一現一逝恍若一夢,驚得蘇錦翎定定的望着那抹青白漸漸隐于濃蔭晨霧之中,直至看到依然在宮門口探頭探腦的幾個小宮女方知剛剛飄走的不是夢。而有這般神韻仙姿的,又能造成如此轟動效果震撼氣場的當是那位傳說中的清寧王宇文玄逸無疑。她開始懊喪為什麽沒有早來一步,倒真想看看這位詩畫難描的人物究竟長得什麽模樣。
及至她已走到宮門前,那幾個小宮女仍癡癡的望着那位神仙消失方向,面色緋紅,目光散亂,氣息盡失。
妖孽啊!
蘇錦翎突然就想起這麽個詞,估計若是孫大聖在此,定要沖上去一棒子将其打死,讓他禍害純情少女……
“咳咳……”她只得幹咳兩聲。
終于有個小宮女提前蘇醒,目光好容易聚焦在蘇錦翎臉上,又費了半天工夫找回心神。
“錦翎姐姐來了,快請進,娘娘剛剛還念叨着,說你今日準來……”
幾個人一邊迎着蘇錦翎進門,一邊戀戀不舍的回頭張望。
綠樹濃蔭遮幽徑,佳人身去影遺香……
蘇錦翎暗自搖頭,這妖孽到底要揉碎多少芳心才肯罷休?
瑜妃今日心情甚好,臉上笑意雖虛弱卻燦爛,半卧在烏檀木雕縷花的軟榻上,慈愛的看着面前的兩個小宮女叽叽喳喳,時不時的輕笑出聲。
見了蘇錦翎,立刻面露驚喜并遺憾:“逸兒剛走……竟是這般不湊巧……”
瑜妃總惦着讓她與宇文玄逸合奏一曲,怎奈蘇錦翎自知琴藝拙劣,已屢次推謝了,于是此刻開始分外慶幸多虧晚來一步。
瑜妃也不糾結,只喚着那兩個粉青紗衫的小宮女的名字:“快,再給錦翎丫頭演一回……”
又笑對蘇錦翎道:“平日裏都是你說書給我聽,今兒我這也有一段……”
那兩個小宮女相視一笑,立刻拉開了架勢。
其中一個身段略高的立刻面向梅花竹葉的镂花長窗負手而立,粗着嗓子嘆道:“這排山倒海波浪滔天泰山壓頂鋪天蓋地之勢今日總算親眼得見,真是不虛此行啊……哎呦……”
她誇張的一聲驚叫,卻是被另一個頭嬌小的宮女撞到了腰,正待發怒。
小個宮女急忙屈膝下拜,發髻上的一對金蝶發簪上的須翅亦跟着戰戰兢兢:“這惡浪滔天,吼聲陣陣,實在驚吓了小女子,誤撞了公子,還望公子恕罪。”
她的聲音極盡曼妙柔美之能事,蘇錦翎雖身為女子卻也聽着汗毛顫顫。
高個宮女似被其泫然欲泣的梨花帶雨驚住,伸臂扶起嬌*娘,仔細端詳:“姑娘似是在哪見過,怎的如此面熟?”
小個宮女立刻做嬌羞狀:“小女子一向足不出戶,日前有一僧人說若今日出門定會相遇貴人,小女子方鬥膽來到沸塘江邊,不想勿擾了公子,還望公子……”
說着,又要下拜。
高個宮女急忙扶住,再次端詳,唇角銜笑目流春水,小個宮女嬌怯難言,眼波流轉之際攪動雷鳴電閃。
兩雙目光你追我逐終于對到一起,黏住,再難分開。
高個深情款款:“我臨來時也曾有高人相言今日會遇到有緣人……”
“莫非你就是我的命定貴人?”
“莫非你就是我的有緣人?”
高個立刻捉住小個的手,再次深情對望,電光火花頻閃刺目。
“不如……”
“不如……”
最後,高個一甩袖子,仿若戲裏小生一般擁住小個,小個則歪在她懷中,二人相擁而去。
觀者已是笑得不行。
瑜妃的貼身宮婢惜晴笑問:“錦翎妹妹可是猜到這演的是哪出?”
蘇錦翎忍俊不禁:“難不成是太子在沸塘江觀潮一事?”
“錦翎妹妹好聰明!”派'派後花'園;整'理惜晴興奮拍手:“那妹妹再猜猜那位有緣人又是哪個?”
蘇錦翎眉心微蹙,轉了轉眼珠:“莫非是……紫祥宮的那位?”
連瑜妃也忍不住笑了:“錦翎果然聰明!”派'派後花'園;整'理
算不得聰明吧?蘇錦翎有些臉紅,剛剛不過是看到清寧王打這離開,定是不放心瑜妃前來探望,也定是要講些樂子逗母妃開心,而清寧王中秋之夜護駕前往沸塘江,這出戲的主角自然離不了太子,而若是所遇之人不過是個普通女子,自是不能有如此的喜劇效果。
“唉,只可惜連我們都猜到了那女子是何人太子卻是認不出,這會回了紫祥宮,萬一再要來個冊封……”
“那便是更精彩的一出了……”
衆皆笑。
太子好女色早已盡人皆知,不成想竟達到不認得與自己結發十載的妻子的地步,可嘆太子妃即便洗盡鉛華亦不至面目全非吧。
縱使相見應不識……原還有這樣一種悲哀。
不知沸塘江這場“偶遇”于太子妃而言究竟是喜是悲,而當太子發現一見鐘情的美女竟是自己的老婆……那種震撼和轟動……他是會憤怒還是會反思呢?
至于太子妃,只在長信宮見過一次,因了小明子和小番子一事。當時她只覺得此人甚是盛氣淩人,偶然聽宮人們的議論亦更感其飛揚跋扈。紫祥宮中但凡是得了太子寵幸的女人總是要被她找了由頭三番五次的責打,重者甚至被打死。如此一個目空一切的女人竟肯放下身段來演這麽一出戲,且不論她目的究竟如何,這份心思與用情也是難得的。
試想若是沒有那麽多的女人,太子妃可能也會是個溫柔可人的女子。只是身為女人,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為了多分得點甚至是獨占丈夫的寵愛,便要費盡思量,使盡手段,泯滅良性,是不是太悲劇了?女人都要這樣悲劇嗎?
“妹妹再猜猜讓這二人如此邂逅究竟是誰出的主意?”惜晴眨眨眼。
她收回神思,長睫微閃,思量片刻,試探回道:“是……清寧王?”
瑜妃眼波一亮,唇角不動聲色的一翹。
“妹妹果真聰明,怪不得娘娘這般喜歡你……”惜晴故作撒嬌。
這也算得了聰明嗎?處處暗示,時時提醒,答案已盡指向清寧王,況又是在秋闌宮……哪個下人肯當着自己主子的面誇別的主子?
不過早就聽說清寧王機敏多智,連賢妃也贊嘆不已。此舉無非是想讓太子與太子妃舊情複燃,重拾恩愛。怕只怕太子難以理解他這一份苦心,萬一……不過依清寧王的智慧應是早已安排好了退路……
“姐姐說笑了,清寧王才是個聰明人呢……”她垂了眼睫,不好意思道。
“可不是?”立刻有人響應:“清寧王原本在朝堂上點了人貼身護駕,可臨了卻忽然換了一班人馬,到了沸塘江又更換另一班……自己卻和幾位大臣坐在高高的觀雲亭中……”
這就是狡兔三窟掩人耳目嗎?然後利用自己的美貌吸引衆人的注意來減少對太子威脅嗎?
如此,他當真是個聰明人呢!
只是眼看得這群小宮女為了心中的清寧王被那麽多人白白看了去就好像本屬自己的寶物被平白無故奪了般而心生不平憤恨,她不禁想笑。
瑜妃的目光一直停在她臉上,似是若有所思。
這工夫,宮婢進了早茶來。
她方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急忙将賢妃的關切之語轉達一番。
瑜妃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那副紙牌上,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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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中午,蘇錦翎方走出秋闌宮。
小宮女只送她出了殿門就迫不及待的跑回去搶銀子了。
她也樂得自己靜一會,從昨晚到現在,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都已被折騰得疲憊不堪,可是每條神經依舊興奮的捕捉着周遭的動靜。
選了條稍微平整狀如長塌的長條青石坐上去。
雖是仲秋,風已有些涼了,可是青石卻被曬得暖暖的,坐上去極為舒服。
觑四周無人,方懶懶的斜靠下來,眼方一擡,便看到遠處極為高大的假山及其上的紅頂亭子。
因了自己的疏忽,險些弄丢了毛團,結果便在這亭子裏第一次見到了文定王。
宇文玄桓的臉便這般浮現在眼前,卻不是平日裏衣冠楚楚的溫文爾雅,而是去了發簪,頭發半散披在肩上的模樣……怎麽會那麽像宣昌呢?當然,他的眼中沒有宣昌的冷銳,永遠溫和清亮,仿佛什麽事也惹不惱他,可怎麽……怎麽就在那一瞬,他的影子竟和宣昌重疊了起來?是因為她的思之心切嗎?
070故人重逢
十七天,還有十七天……
輕風漫卷,一片黃了半邊的梧桐葉翩然飄下,正落在她的煙紗散花裙上。
她捏着那葉柄徐徐轉動,不知不覺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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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兒……錦兒……”
她朦胧的睜開眼,朦胧的看到一張臉,卻是毫無意識的又沉沉合上長睫,瞬間又睡了過去。
怎的困成這樣?定是昨晚熬了通宵,可也不能睡在這啊……
“快醒醒,錦兒……”
那人雖是心急,卻又似不敢驚動了她,只輕拍她的臉頰。
她的皮膚細膩光滑如瓊如脂,手指剛一觸動,便不忍離開。
那人的目光便定定的望住她……多日不見,這丫頭出落得愈發動人了,竟讓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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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兒……
蘇錦翎迷迷糊糊拾得這個名字……有多久了,再無人這般喚過她?這是她的名字,是莫鳶兒取的名字……
錦兒……
游離于夢境的神思忽的聚攏過來,她猛的睜開眼睛,正對上一雙眼……
朗朗星目,飛揚劍眉,如削直鼻,如刀薄唇……
這是一張褪去了稚氣的臉,這是一張将曾經的嚣張與戾氣盡掩又經歲月雕琢而凝彙為沉穩卻昂揚的臉,這是一張即便十年不見卻亦可在重逢的剎那讓她一眼認出并瞬間湧出無限歡欣的臉……
“哥……”
蘇穆風看着她眸中的驚喜仿若煙花般燦爛綻放,瞬間照亮了他的眼,他的心,然而這一聲呼喚卻讓那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