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花的色彩頓然黯去……

哥……

“哥,你怎麽來了?”蘇錦翎兀自驚喜着。

距上次的相見雖僅隔了四個多月,卻只是匆匆一瞥,她便人事不省的回到了前世,而今……

“哥,你變高變帥了呢……”

蘇穆風終于一笑,卻帶着一點點的澀意。

“是啊,我變了,錦兒也變了,變得……會說話了……”

的确,他所認識的幼時的錦兒是個被衆人認定為啞巴的小姑娘,他曾處心積慮的想聽聽她的聲音,而直到那次玉佩事件導致她險些喪命亦未得過她的只言片語,然而今日她終于可以開口說話了,他聽到的她的第一個聲音卻是……可是他,從未将她當妹妹看待過……

蘇錦翎兀自為重逢興奮着,自是體味不到他心中的糾結。“錦翎”雖是個漂亮的名字,可她更喜歡“錦兒”這個稱呼。親切,自然……就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過去自由自在的歲月,回到了清蕭園……有恣意生長的花樹,有雨後飄着金霧的池塘,有倏然劃過身邊的小鳥,有……

“我娘還好嗎?”她急切問道。

他看着那緊抓着自己胳膊的小手……錦兒從未與自己這般主動親近過,是因為久別重逢嗎?是因為在這深宮寂院中只有他是她唯一親近的人嗎?

如此想來,不禁略略釋然,唇角輕掀:“莫姨娘很好……”

蘇錦翎眼睛一亮,緊接着鼻尖微酸。

她趕緊掉轉目光:“你還沒說你怎麽來了?該不會……”

她驟然記起在章宛白通知她參選秀女之際,是蘇穆風趕來阻攔,此番該不會是……

蘇穆風看着她眼中的緊張,心下微微奇怪,卻是笑道:“難道還看不出我為什麽會在這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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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翎這才注意到他濃密的黑發已全部绾作一髻,以銅扣束定,清爽利落。赤褐色箭袖交直領過膝長袍恰到好處的體現了他挺拔的身姿,又配披膊與護肩,更添英氣。腰系革帶,腳上是短勒烏皮靴……這一身正是大內禁衛的裝扮,只不過背後刺繡狼紋,應是初等禁衛。

見她蹙眉不解,自也不會告訴她自己是為了能夠經常看到她,怕她的性子在宮裏惹下什麽麻煩才來至此,只是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這樣是不是更帥了?”

他卻不知,蘇錦翎并非毫不理解他的一片苦心。一個王府世子本應是有更好的前途,是受人敬仰俯拜的,卻要來此做一個低等的侍衛,任人呼來喝去,仰人鼻息,竟是……為了她嗎?

遙遠的記憶再次砸到眼前……她打了蘇玲珑一巴掌,卻吓得幾日不敢出門。他來了,将沖動不計後果又膽小怕死的她拎下床,大吼道:“沒事,一切都沒事,我說過會保護你的!”派'派後花'園;整'理

她怎會不明白他的心思?只不過他是她的哥哥,只不過……

“我倒覺得哥哥若是能換上世子的袍服會更帥些……”

不能不說,這身禁衛服雖也算英姿飒爽,卻不識時務的遮掩了他與生俱來的貴氣,無疑是暴殄天物。

蘇穆風心底一震,對上那一雙黑白分明的水眸……眼前的人再不是那個只知道埋頭吃糕點然後拿帕子包了糕點孝敬娘親的小丫頭了,她……已經長大了。

心下暖意漸生,卻仍笑道:“你懂什麽?離皇上越近,才越有前途……”

見她又面露疑色,忙擺出曾經的一副信心滿滿得意洋洋的摸樣:“皇上已經說了,待過些時日便升我為貼身近衛……”

又故作神秘兮兮道:“你知道漢時的丞相最初多是做什麽的嗎?”

蘇錦翎當然不知道,卻是忽的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哥,你去做皇子伴讀,究竟是哪個皇子的伴讀?”

“四皇子宇文玄蒼,不過現在已是煜王了,怎麽了?”

蘇錦翎有些激動,怪不得當初宣昌冒充的不是別人而是蘇穆風,原來兩人同是煜王伴讀……只是為什麽宣昌跟着煜王去了岚曦寺,蘇穆風卻……難道是因為做了大內禁衛?

“皇子伴讀是做什麽的?”

“陪皇子讀書,騎射……皇子做什麽我們就做什麽……”

“哥哥認識一個叫宣昌的皇子伴讀嗎?”

蘇穆風一怔:“宣昌?”

蘇錦翎點頭,正待發問,卻見那邊跑來個赤褐箭袖袍服的禁衛。

“蘇穆風,換班!”派'派後花'園;整'理

禁衛軍規嚴厲,蘇穆風來不及多說一句便走了,卻也不忘對她揮揮手。

看着他遠去的背影,蘇錦翎有些悵惘,但願一切真的如蘇穆風所言,他為的只是“離皇上越近,才越有前途”,否則……

天很藍,僅幾絲雲靜靜漂浮,端的是一片空闊遼遠,心情卻忽的從未有過的沉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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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後宮陷入一種奇怪的狀态。

俗話說“女為悅己者容”,而今天栾城中唯一的“悅己者”已巡幸塞外,妃嫔們便多少失了打扮的心思,況這紙牌游戲實在吸引人,極大的填補了平日百無聊賴的空虛。于是每日裏不分晝夜昏天暗地的聚衆玩樂,專找與自己争寵争得厲害的對象,于牌桌上決輸贏,倒多了幾分光明正大。結果幾日下來,每個人都挂着兩個黑眼圈,目光卻出乎尋常的精亮敏銳,仿佛是一只只深夜外出尋找田鼠的貓頭鷹。

雪陽宮裏照舊會有妃嫔每日按例請安,然而此番卻不是含沙射影的說誰又做了什麽不當之事,誰誰又說了誰誰的壞話,誰誰誰又陷害了誰誰誰,而是讨論某牌局的的某處失誤,某某牌技高超某某牌技拙劣,自己及某某某的輸贏狀況,然後共同探讨以待牌技提升。

這種狀況令蘇錦翎很是不安。

皇上就快回來了,若是發現後宮被她無意之間改造成了賭場,昔日名嫒美姝麗雪紅妝變成了廢寝忘食走火入魔的賭徒該是何等震怒?

她一直惴惴不安,可賢妃正樂此不疲,而其唯一的挑戰目标便是文定王,定要贏得文定王摘了随身之物才肯罷休。雖是這些物件最後都是要還了回去的,可笑眯眯的盯着對方卸下配飾的賢妃已絲毫看不出平日的慈愛大度了,文定王卻仍是淡然如常。

只是苦了陪綁的蘇錦翎和嚴順,雖是由賢妃出銀子,卻仍是贏了不是,輸了也不是,多日下來,精神已近崩潰。嚴順便拿出總管的威嚴,嚴格訓練手下幾個算得上是機靈懂眼色的小太監,自己終于全身而退,蘇錦翎也捎帶跟着偶爾借了點光,可是心裏仍舊忐忑。

這些人或是位高權重或是資歷頗深,應是深知此舉繼續發展的後果,可是大家好像都很放心大膽,似是吃準了即便皇上想罰也要罰那個始作俑者,而他們要盡情進行最後的瘋狂。

于是不去陪賢妃打牌的夜晚蘇錦翎也開始失眠。

憂心忡忡中,時間滑進了九月。

九月果然如它在這個季節所呈現的金燦燦般是個美麗而喜慶的好日子,而皇上便于重陽節前三日禦駕轉回天栾城。

這對滿朝文武及衆妃嫔而言無疑是件天大的喜事,那日,連蘅蕪苑的菊花都開得特別嬌豔。而培植數年的一品白菊貂蟬拜月亦在當日首次綻放,那絲絲縷縷的花瓣仿若仙女舞動的素绡,于風中飄灑,又捧着花蕊一點嬌黃,半遮半掩,如少女含羞。

妃嫔皆打扮得人比花嬌彙集在蘅蕪苑恭候天子駕到,精描細畫的臉上盡是妩媚多情,無一絲倦态。

071逢兇化吉

皇上雖一路風塵,卻不見疲憊之色,亦不減英武之姿,一襲明黃內裏的玄色九龍敞袖華袍臨風飄舉更顯煊赫天威。

此番随同北上的璇嫔則小鳥依人的偎在皇上身側,一身緋紅蹙銀線繁繡宮裝華貴非常。她的下颌微揚,臉上盡是志得意滿的妖嬈妩媚,令仙游髻上那支雙鳳銜珠金翅步搖上的長串流蘇簌簌閃動,耀目非常。

她站在皇上的右側偏後一個身位,而這個位子正是往日大禮朝觐之時賢妃的所在,只是今日的賢妃正同其他妃嫔一同跪拜于漢玉雕磚上山呼萬歲。

有人看不慣璇嫔的嚣張僭越,頻頻以目示意賢妃,甚至有賢妃若是不出手,她便要上前教訓教訓那個一步登天得志便猖狂的小妖婦的架勢。

賢妃卻恍若無知無感,只關切的詢問皇上路上的飲食起居,又關心了璇嫔的身體狀況,便與衆人一同賞菊。

衆人見賢妃平靜淡定,自是也不好發話,只暗下猜測璇嫔史無前例的得寵,那空懸多年的正一品三妃之位怕是有一個就要歸了她了。可憐的如妃,原本是想拉個心智單純的人物來固寵,卻不想此番看走了眼,任是此刻唇銜冷笑強作歡顏,心裏怕是後悔莫及呢。

怎奈人算不如天算,或者說連老天也猜不透皇上的心思,這重陽回宮的第一夜,皇上竟歇在了多年未曾踏足的秋闌宮……

據說璇嫔聽聞此消息時,濃郁的玫瑰胭脂亦未蓋住臉上的灰色。

衆妃嫔亦驚愕無比。

瑜妃雖當年寵冠後宮,亦是一陣風的失了寵。這麽多年,她病體沉重,宮裏的所有事宜都不見她的身影,連大家都幾乎忘記了曾有這麽一個受到寵幸次日便被冊封為妃的人物,而今年紀大了,皇上倒又想起了她……

或許是因了清寧王……

皇上剛一回朝,衆臣便聯名盛贊清寧王,尤以右丞相夏饒誇得最歡,簡直将個清寧王比作了在世諸葛,下凡月老。

當然衆人都知道是怎麽回事,因了沸塘江邊的“偶遇”,太子與太子妃近日是鹣鲽情深。

太子自是也要被贊一贊的,卻多少有那麽一點敷衍。

其時太子正在紫祥宮生氣,倒不是因為被清寧王搶了風頭,而是他原要上攬雲崖登高賞菊,順拜訪一下三百年前那對神仙眷侶的飛升之處,卻因了皇上的突然回朝而宣告計劃破産。

話說回來,母憑子貴,瑜妃日後怕是要風頭再起。

而當蘇錦翎得知皇上意外的去了秋闌宮,那心情竟是比皇上駕幸雪陽宮還要開心。瑜妃……終是沒有空等一場,只是不知清蕭園的莫鳶兒是不是仍立在門邊望着天際思念着那個永遠也不會到來的人。

一連幾日,皇上都翻了瑜妃的牌子,這已經在後宮掀起一股湧動的暗潮,直卷向秋闌宮。一時間,幾乎被遺忘的翠竹環繞之處竟是連一絲一毫都逃不過一雙雙雪亮的眼睛,幽靜之地漸漸變得不安靜起來。

可奇怪的是,據說皇上去秋闌宮竟是聽瑜妃彈琴唱曲,那曲便是《未了情》,而且只待至夜半便返回承乾宮,有幾次皇上甚至連怡月殿都沒進,只在竹林裏靜靜的聽那琴音铮琮……

誰也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卻也只這幾日,很快的,鋪着紅錦的雕龍刻鳳的金盤上再次不見了瑜妃的綠頭牌,皇上也再沒有去過秋闌宮,一場湧動的暗潮尚未來得及爆發便消退了。

後宮事多是如此,找不到根由也無法預知結果,久了,便淡了,或淹沒在另一件更可吸引人眼球的事件中。

比如雪陽宮裏的小宮女蘇錦翎得了皇上的賞賜——一對黃玉經火龍把杯,便掀起了個小小波瀾,因為那可是皇上的心愛之物,而賞賜的原因是幾張迷宮圖。據說那迷宮圖令小皇子宇文玄徵産生了濃厚的學習興趣。皇上還慨嘆這個叫蘇錦翎的小宮女怎麽不早幾年進宮,否則那對雙生子也不至于厭學至此,也不知現在還有沒有挽救的可能了。

好在這賞賜是由賢妃代為頒賜的,否則……宮人的想象力可是無窮的。

蘇錦翎在受賞之餘更為慶幸的是皇上對最近宮內盛行的紙牌之風亦毫無懲戒之意,這怕是要歸功于蘇玲珑了。

這次北上途中,因為路途遙遠,難免無聊,是璇嫔的貼身宮婢蘇玲珑想起幼年曾經玩過的紙牌游戲,頓時令皇上和璇嫔愛不釋手。如今各個妃嫔宮中都已備下一副精裝紙牌,但凡皇上臨幸,先要切磋一番。

賢妃對此的理解是這兩年戰事稍歇,皇上的年紀也大了,少了許多殺戮之心,性情漸漸平和,也知道除了國事,身邊還有許多樂趣。

也正因如此,宮人初次将蘇錦翎和蘇玲珑二人聯系起來,然後驚異的發現原來她們竟是同父異母的姐妹。

事情有時就是這麽可笑,卻是偏偏讓你笑不出來。唯一讓她開心的是此番可算逢兇化吉,以後做事真的要多想一步。縱使主子寬容,她卻不想在想象結果的過程中忐忑不安,心力憔悴。

如往常一般,蘇錦翎在臨睡前再次将她那個聚寶箱裏寶貝折騰了一番,按順序最後拿起那對黃玉經火龍把杯細細端詳……杯身浮雕游龍,駕霧騰雲,另有一螭龍為杯把,龍口銜珠,鱗須生動。通體為鮮麗嬌嫩的明黃色,輕微轉動間,搖曳燭光劃過杯身帶出或藍或紫的光。這等玉質世間罕見,再加上出自百年前天下最著名的玉匠之手,如今僅此一對,竟賞了她,不能不說是因禍得福了。

拿最細的絹布細心擦拭一番,将其收進箱中。

她不否認她是個俗氣的人,俗氣得只要見了值錢的物件就高興,就有安全感,每天睡前必須看一看它們是否安好無缺方可放心。

箱子已快滿了,若真要在宮裏待上十年,那麽她得的賞賜足以開座博物館了,到時讓宣昌賣票,她負責收票……多美好啊!

自箱底取出那個半尺見方的漆木匣,輕輕撫摸其上泥金勾畫的如意花紋,指尖停在右下角米粒大小的一個記號上。

看起來似是字,只不過極小,還是篆體,她只依稀辨出上方好像是個草字頭。

打開旁邊的金質按鈕……即便過了這麽久,裏面依然飄出粽葉的清香,仿佛氤氲着當日鏡月湖的水光潋滟,山色空濛……

收回神思,又自枕下取出那張标示日期的紙……

還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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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翎在紙上重重劃下一筆,将最後一個數字勾掉。

今天……第四十九天……

仿佛不可置信般,又将那些密密麻麻的斜線一一看過,生怕漏下哪個或落得個空歡喜,然而……

斜線滿滿的裝了一紙,就像她的心此刻盛着滿滿的喜悅。

今日本是她當值,卻提前與樊映波換了班。

樊映波對中秋那夜之事一直毫無解釋,蘇錦翎也不理會,只是覺得她最近愈發沉悶,每當自己轉身之際那從背後射來的目光愈發陰冷……這該不是抑郁症的前兆吧?

最近她甚至做了件出格的事。

培麗苑于重陽當日往雪陽宮送了一盆有恭祝長壽富貴之意黃鶴翎。按理是歸樊映波照料,可是當日她便“不小心”剪斷了那朵開得飄灑的黃*菊,而将其碾作粉碎則純非意外了。

有目擊者立即向賢妃告狀,倒不是樊映波礙了她的眼,而是想借此博得賢妃寵愛。

賢妃本不願為一朵花生氣,可是樊映波面無表情,也不求饒,好像此事無關緊要,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況斜睨的眼神還略帶挑釁之色,終于惹怒了賢妃。

當時蘇錦翎也在場。按理這事若放到現代社會的确算不得什麽,不過畢竟是有錯在先,若是道個歉賢妃也不會為難于她。而故意踩碎了花則難免令人浮想聯翩,又拒不認錯倒似是理所當然更讓人匪夷所思。賢妃再怎麽慈善也畢竟是個主子,怎能讓下人駁了面子?而且若就此放過她,以後大家都如此這般,賢妃要如何管束?

而她自是不能看樊映波落難,苦求了半天。也不知哪來的智慧,将樊映波剪斷花的偶然性與碾碎花的必然性有機的結合在一起,竟也解釋得十分圓滿,連賢妃都被逗笑了,于是這事也便過去了。

過後樊映波卻說她“多管閑事”派x派i小n說d後j花整]園論[理壇

她原本也沒将此當做一件可以被用來感激的事,而樊映波的這一句卻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自作聰明反誤了對方的什麽重大舉措。一怒之下,這幾天裏只要回到聽雪軒便閉門反思。

樊映波倒好像什麽也沒發生,心情也似好了些,還主動來找她。

或許有些人生來便是不善于表達自己的真情實感吧,尤其是像樊映波這種将所有心事都埋在心底的人。

蘇錦翎也懶得計較,畢竟二人相處的時日還長,而樊映波雖然脾氣古怪,卻從不似其他人一樣喜歡搬弄是非,有什麽情緒都寫在臉上,倒也簡單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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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晚23時加更,謝謝大家的支持O(∩_∩)O~

072小別重逢

她只是試探着說要換班,并沒抱太大希望,沒想到樊映波當即便應了。

于是自這天早上起來,她便掐着指頭挨時辰,時不時的對着鏡子左照右照。

最近連續熬夜又擔驚受怕,人憔悴了不少,不過今天卻是容光煥發,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挨到巳時末,便抄了條人少的小路往靜*香園而去。

邊走邊不放心的四處觀望,生怕宇文玄铮突然打哪蹦出來。

自他一回宮便又尋到了她,也不知是真對迷宮圖産生了興趣還是只是想折磨她,只要抓到她,便強烈要求與她共同進步,搞得她最近很有過街老鼠的戰戰兢兢之感。

好在一路無人,她順利的抵達了靜*香園。

時隔月餘,靜*香園已是一片繁麗的金黃,雖輕風已捎帶些許涼意,卻仍無法驅散陽光下的暖融,就這般半冷半暖的拂過身邊,是一種別樣的惬意。

四圍依舊不見那雪色的身影,卻是不急。她知道,他一定會來的,心中亦是不知為何會如此堅定的相信。

這四十九日裏,她不只一次想象二人重逢的情景,每每都激動得耳熱心跳,而今真的站在這,心卻靜了。

她輕輕撥弄着漱玉潭的碧水清清,一任往日點滴随漣漪聚攏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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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不清潭中的游魚吐了多少泡泡,直至玉秀山的影子沉沉的籠上了她,守在漱玉潭邊的仍舊只有她一個。

是她記錯了日子嗎?

是他有事耽擱了嗎?

是他……忘記了嗎?

即便是疑問,此刻也是靜靜的在心頭徘徊。現在,她是要繼續等下去還是離開?明天……後天……她還要不要在此處等待?

他總是出其不意的出現,而今卻是出其不意的消失……

她不是沒有想過一切可能是個騙局,然而卻想不通他為何要騙她,又或者在這四十九日裏他遇到了一個心愛的女子……

夜風輕輕,卷起鬓邊發絲,亦将她的碧青腰帶吹落潭中。

夜露沁涼,濕了她的衫袖,她的長睫,也将心浸得冰冰涼,她卻是依然固守在潭邊,不知是在等一個人還是在等一個答案。

“咚!咚!咚……”

竟是二更了。

她茫然的擡起眼睫,只見缺了一條邊的月影靜靜鋪在水中,如一顆并不圓滿的珍珠,倒也将光波折在四圍山石上盈盈晃動,恍若水晶宮殿。

該是回去的時候了。

站起身,腿腳卻是早已失去知覺,險些栽到潭中。

所幸的是她站穩了。

她是不是個特幸運的人呢?,每每在她以為自己将要遭遇危機的時候都會逢兇化吉……然而她又是不是個特別不幸的人呢?在她以為一切即将實現的時候卻落得一場空,就像那靜潭水月,只需一陣風過,便會破碎淋漓……

她一步步的挪到玉秀山邊,實在撐不住便坐在太湖石上,忍受着一陣陣襲來的酸麻。然而直到不适的感覺消失,亦只是盯着石上游移的光影發呆。

光影漸漸暗下來。

擡頭望去……只見夜空不知何時多了幾塊雲,如魚一般的游向月亮,不斷聚攏……連接,終形成一團厚厚的雲穩穩遮住中天之月,眼前霎時變作漆黑。

該不是要下雨了吧?

此刻方開始着慌,急忙起了身,摸索着向出口走去。

手拂過幾道粗糙的山石,忽然落入一片冰涼之中。

詫異間,腕上驟然一緊,一股淡淡的甘甜之香随即撲面而來……

她先是一驚,然而所有的疑思所有的不安所有的委屈……都在這驚悸過後的剎那煙消雲散……

“笨蛋!我既是沒有按時來,為什麽不早點離開?”

他的語氣雖是憤怒,人卻将她抱得愈緊,且也不等她答話,唇便覆了下來。

這一吻極是霸道,極是纏綿,似是要因她的不知變通發洩不滿,又似是傾吐多日的思念。

他是如此憤怒,卻又如此慶幸。若不是她的執拗,他今夜怕是要輾轉難安,甚至會冒險潛入聽雪軒……

他知道他終有機會能見到她,可竟是片刻也等不得。他的确是被人絆住了腳,也是意料之中的,只騙得她們安心,便脫身而出。

一路上,腳下虛浮,滿心焦灼,就像他遽然從昏迷中蘇醒,從岚曦寺快馬加鞭的趕往帝京,眼見得日影移動,心如火炙,恨不能身長雙翅,禦風而飛。

耽擱了這麽久,她還在嗎?她的脾氣執拗,說不好會一直等下去。一想到此,心裏是說不出的酸酸澀澀。

他離府數日,亦有人在府中等待。噓寒問暖,驚恐焦慮,千種柔情,萬般關切,都不敵離別那日她的回眸一顧。

他想見到她,并不是急于交給她一件重要的東西,而是……他只是想見到她!

而今終于可以擁她入懷,不似夢中那般虛幻,那般于電閃雷鳴中飄然遠去只餘他悵然若失的驚懼。她是如此真實的在他身邊,溫熱柔軟,馨香滿懷。如此,哪怕是再取他心頭之血,再煎熬上四十九日,亦在所不惜!

“咳咳……”

“你病了?”她驚慌的扶住她。

他卻将她搭在胸口的小手緊緊攥在掌中,啞聲道:“無礙,只不過走得急了些……”

真的無礙嗎?他的心跳雖急促,但不似以往有力,且掌心濕滑,盡是冷汗。他的懷抱雖慣常冰冷,此刻卻在微微顫抖。

她曾見識過他如白鶴一般在水面掠過,又怎會只因為“走得急了些”而氣喘籲籲,咳嗽不止?

雲影漸移,他的臉于明暗中浮現。

是月光的緣故嗎?他的面色一片清冷,竟近似透明。

“你……”

将她的小腦袋扣入懷中:“別胡思亂想!”派'派後花'園;整'理

她則将耳朵貼近他的胸口,只覺那心跳輕促微弱,時不時不規則的猛跳一下,不禁愈發不安。

剛要發問,卻感到那環在身上的力突然加大,直勒得她差點透不過來氣方松開,然後聽他在耳邊輕笑:“可是放心了?”

他越是這樣,她越覺此中定不尋常,而且經此一次,他似是愈加虛弱,壓抑的咳了許久,卻是将她摟得緊緊的,不讓她行動半分。

岚曦寺距帝京近百裏,即便馬不停蹄亦需一日的行程,且深秋風涼露重……

因了他的遲遲未現,她想了那麽多,猜了那麽多,怎麽就單單忽略了他可能會感染風寒?而他卻害怕她的擔心不顧病痛的趕了來……

臉頰貼着他胸口的衣襟,抿緊了唇。

“怎麽不說話了?”

下颌輕抵她的發心,深深的嗅了嗅那發絲幽香。

自然的,清淡的,讓人安心,讓人沉醉,讓人忘塵忘俗,讓人愛不釋手。

“你……該回去了。”她小聲道。

他一怔,轉而笑了:“等了我這麽久,就為了對我說這個?”

他語意溫存,是毫不掩飾的寵溺。

她不語,只是更緊的靠近了他……

“哭了?”

他冰涼的指觸到她的眼角,摸到一點濕滑。

她卻別過頭,将整張臉都埋到他胸前……

略薄的衣料下,他的胸前似是捆着一層層的東西……

她心一驚,這是……

虛弱……咳嗽……面色蒼白……心跳無力……冷汗淋漓……還有,這甘甜之香中怎麽好像彌漫着淡淡的腥氣,亦在她的唇齒之間游離,好像是……

她隔着衣襟試探的摸索着,卻被他感覺到了,握住她的小手:“天冷,一路趕來,多穿了點……”

她懷疑的看向他,試着從他的眼中看出某些端倪。可那雙眼那麽清亮,那麽柔情,竟全數取代了以往的冷銳。

有雲遮住月光,四圍再次陷入黑暗。

他半晌不語,只攥着她的小手,偶爾輕咳一聲。

他的手那麽冷,她只得加上另只小手将其握在其中,努力的傳給他一點溫度。

然後便聽他輕笑……這種小女兒的真情流露,他何嘗在別的女人那裏感受過?她們對他也是有情的,卻是不如這般真切,這般心動,這般在心頭缱绻,脈脈融融。

唇瓣擦過她的耳際,擦過她的鬓邊,淡吻柔情,溫存盡現。

有風自身旁劃過,帶來夜的清冷,她身子一抖,不由打了個噴嚏。

“看來真該回去了……”

他語中含笑,又用力的抱了抱她方緩緩放開手臂。

她定定的看着他,唇動了動,可是沒有吐出半個字。

輕握了她的手臂,他微低了頭,吻輕點在纖巧的眉梢:“是想走……還是不想走?”

這聲音低沉,柔和,喑啞,似是詢問,又似是自言自語,卻皆是不舍,只磨得她心痛。

“早點回去吧,路上小心。”

聲音小的幾乎連自己都聽不到,然後轉身就走,生怕遲疑片刻就會改了決定……他正病着,不宜再受風寒。

可是轉身之際,腕卻被他捉住,指尖旋即碰到個涼浸浸的小東西……

指甲大小的白玉蓮花,只綻開兩片薄得幾乎透明的花瓣,幾點花蕊半遮半掩,顏色于夜幕中略顯深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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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可能是要笨死了,個人中心裏有“好友”,我今天才看到“好友請求”,竟然還有200多天前的……逐一通過後,好友竟然全不見了,四處找不到_

073狹路相逢

他眉心微蹙,似是有些猶豫,卻又笑了。

那點雪白于他指間微微顫動,向她移來。

他的氣息拂過耳畔,雪白的敞袖如雲掠過……于是那蓮花便端端的垂在頸間。

他退後一步,微眯了眼細細端詳。

好像只是眨眼工夫,那花蕊忽然綻放血樣光芒,雖然微弱,但極耀眼,如螢火一般在蓮花內浮動,忽明忽暗,交錯紛雜。轉而又凝聚在花蕊中心,有節奏的跳動。凝神感覺,那節奏竟是心跳的節拍。

紅光漸暗漸弱,終至平息。

她驚奇不已,他的眼中卻滿是喜悅:“誠不欺我……”

“這是什麽?”她忍不住問道。

猛的攬她入懷:“此物不要離身,三年之內便無任何雷聲可傷到你!”派'派後花'園;整'理

她有些不解,卻聽他又道:“待過些日子,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我娘?”她驚喜。

他搖頭,長指輕攏她的鬓發,無限愛惜:“到時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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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麽?

蘇錦翎坐在桌旁,看着剛剛換下的水色暗紋镂花長衫平鋪于暈黃的燈光中,左肩後的一點暗色分外顯眼。

那暗色已有明顯的板結,摸上去硬硬的。

唇齒之間依然萦繞着那種淡淡的腥氣……似是血的味道……

指尖輕輕撫過那點暗色,眉峰輕蹙,滿心疑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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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葉打着卷的被秋風趕着在地面上滾來滾去,毛團興奮的東追西逐,吠聲勇猛。

盡管陽光燦爛,然而畢竟是深秋季節,人只在外面走了一會,碧紋夾衣便再也扛不住秋風瑟瑟。

身上忽然一暖……一件白裘绛緞披風依裹在肩上。

“奴婢給八殿下請安,八殿下吉祥……”

“明知天冷,也不多穿點……”

明是關心,可是從宇文玄铮的嘴裏說出來卻帶着嗆人的味道。

“既是天冷,還請八殿下仔細身體,奴婢不敢……”蘇錦翎說着,便要将披風取下。

“讓你穿就穿着!”派'派後花'園;整'理宇文玄铮怒了。

毛團自是搞不清楚狀況,只當他在為難蘇錦翎,況他總欺負自己,而且只要他一出現,便弄得蘇錦翎無暇關照自己。它早已分外不滿,此番見他粗聲大氣的說話,當即放棄了正在追趕的一片枯葉,對着他狂吠起來。

“毛團……”

蘇錦翎的制止反而使它更為瘋狂,搖頭晃腦的在宇文玄铮蹦來蹦去,龇牙咧嘴的嗚嗚着,但只敢示威,不敢上前。

“這小畜生今天是吃了豹子膽嗎?看小爺不教訓教訓你?!”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玄铮虛張聲勢的猛一跺腳。

毛團往後一竄,就地跌倒,打了個滾後四肢抽搐,尖聲哀叫起來。

宇文玄铮哭笑不得:“這招也是你教的?”

蘇錦翎為了好玩,前段時間教毛團遇襲裝死,卻不想被它發揮到如此地步,最近它已是用此招騙得了不少的同情。

毛團叫得愈發凄厲,拿眼觑着蘇錦翎,目光楚楚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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