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

這是一句多麽無用的話,而他……只能如此。

然而令他驚詫的是她居然聽話的站了起來,身子卻晃了晃。

他急忙扶住她。

她站穩了,向後退了一步,然後……

“奴婢給七殿下請安,七殿下吉祥……”

宇文玄铮一怔,頓知事情已然向着宇文玄蒼最不希望的方向發展了。

“你……”

此刻說什麽亦是無用,因為她攤開的掌心中正托着一朵小小的白玉蓮花。

他從未見過此物,然而他知道宇文玄蒼離開帝京去了岚曦寺,耗費了四十九日又冒着可能搭上性命的危險為的就是這麽一朵蓮花。

婚禮那日,電閃雷鳴。

也就在那一日,宇文玄蒼發現蘇錦翎對雷聲的恐懼程度似是超出了尋常,甚至有些匪夷所思。

半個月後,煜王府忽然來了個和尚,身穿茶褐色僧袍,右眼以一條黑布斜斜的勒着,露出的左眼目光清亮,竟似孩童。

宇文玄蒼從不信天信命,卻不知怎麽被這和尚說動。據說蘇錦翎的命數與這雷聲相系,恐非長命之人,若要解此惡劫,需以心頭之血鑄化成蓮,并于冰玉寒洞中齋戒七七四十九日。而這心頭之血亦非常人可供,需有華蓋入命之人方可。而周遭華蓋入命者只二人,一為宇文玄蒼,一為宇文玄逸。可即便如此,亦只能保她三年不受雷聲所傷。

他只覺得那和尚玄妙高深善惡難辨,告以這樣兇險的方式且又提到清寧王,及有可能是……

然而宇文玄蒼卻深信不疑:“不論怎樣,總要試一試!”派'派後花'園;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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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心頭之血,萬一……”

“不過是一滴,只要能保得了她不再受雷聲之苦……”

于是,在得知此救命良方的第二日黃昏便孤身前往岚曦寺。

他不知這其中四哥到底受了怎樣的苦,只是待七七四十九日後再見到時,他蒼白透明得如同一個冰人,時不時的會咳出一口駭人的鮮血,驚得府中女眷哭叫連連,他卻是惦着如何瞞過了她們前往玉秀山……

然而這一切都是蘇錦翎所不知的吧,否則她不會如此毅然決然的将那白玉蓮花托在掌心:“煩請七殿下将此物交還……煜王殿下,奴婢……愧不敢當!”派'派後花'園;整'理

她長睫低垂,如羽扇般在眼下勾畫了兩道陰影,遮住了的只需看上一眼便可清楚其心事的目光,于是此刻的神色極是平靜,極是淡然。

“好……”

話雖如此,可他突然心中惱怒……好個“愧不敢當”!此刻突然後悔那日為什麽要有所遲疑,只需銀針刺入頂心,便無今日之患。

然而雖則惱怒,唇角卻挑上一絲清淡的笑。

“只不過此物乃煜王所贈,是其一片誠意。既是誠意,還請錦翎姑娘親自交還為好,亦可顯示姑娘亦是以誠意相回。不過若是見了煜王,煩請姑娘問上一句……‘王爺心頭的傷可是好了’?”

語畢,再不看她,袍擺翻飛,疾步而去。

那個“傷”字輕飄飄的落在心上,震得她眼睫微顫。

擡眸間,宇文玄铮已是不見蹤影。

傷?

他怎麽受傷了?什麽時候的事?她迷迷糊糊想着,突然笑了……他受傷了,和我有什麽關系?他有那麽多女人會去關心他,照顧他……

一股酸澀直湧上喉間,她捂住胸口拼力咽了下去,卻有熱辣沖向眼底。

她閉了眼,深深吸了口氣。

夜是如此寒涼,如此沉寂,似一脈冷凝的灌入心間,壓住了翻滾的激流。

她看着中空缺了一條邊的淡月……

亦是這樣一個夜晚,他乘星月而來,清冷滿身,溫馨滿懷……雖已隔了一個月,卻恍如昨日……然而誰能想到有些事情是那麽的突如其來?不,一切早已發生,還在悄然發展着,只是自己太傻了,被人欺騙,還渾然不覺的構築幻想的夢寐,是不是很可笑?

可是他為什麽要騙她呢?因為好玩?因為她傻?打開始就在騙,直到現在,回想起來竟有點分不清他到底說了多少句謊言。

她一句一句的翻找着,每一句都似假,每一句又都似真。

其時,她也曾有過懷疑,有過不安,而最後竟不知不覺不由自主毫不遲疑的相信了他,還是如此堅定,以至于當今日真相砸來她才會如此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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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不想讓大家等太晚,于是改為明日中午12點左右加更,感謝大家的支持O(∩_∩)O~。

077寒夜凄清②

不,她已經找不到任何感覺了,她只記得朦朦胧胧的離了那雪色的人影,一路問着自己……宣昌……宇文玄蒼……宣昌……煜王……真的是一個人嗎?怎麽會是一個人……

她可真笨,宣昌……玄蒼……多麽明顯,其實他在一開始就已明了自己的身份,是她蠢啊,根本就沒有将這兩個相近的發音聯系在一起。

然而就算這個忽略是個小失誤,難道她就沒有別的懷疑?比如他是如何做到的同煜王形影不離?去參加端午的賽龍舟……去岚曦寺……還有婚禮那日,神智被雷聲震得支離破碎中明明看到他穿着大紅的喜服出現在眼前……她竟以為那是夢,竟是沒有絲毫的懷疑……

如今想來,那漆木盒右下角米粒大小的記號分明就是個“蒼”字,她怎麽沒有早早認出來?不,即便當時認出了怕也會以為是煜王賞給宣昌的寶貝……

看看她還忽略了什麽……他與生俱來的華貴風儀……還有王爺已是開衙建府,他的伴讀怎麽可以如此自由的出入皇城?他果真亦是可以如他所說般“無論你在哪我都會去找你”的來找到她,因為,他是王爺啊!

這一切的一切此刻無比清晰敲擊着她震顫的神經。

是無意的忽略還是刻意的屏蔽?她已分不清,她只知道是她一廂情願的栽入這個陷阱,是她的愚蠢害得自己到今天這種地步,一點點的小恩小惠就使得她傾心以對,又怪得了誰?而在他深情款款的注視中是不是也曾在心裏暗笑她是笨蛋?是的,他總是這樣說她,而她也果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笨蛋!

手心劇痛,是那白玉蓮花的花瓣刺入掌心。

手一揚,那個系着銀鏈的小小蓮花就要脫手而出……卻是兩道微亮的銀光一閃,又漸漸無力垂下,于手邊輕輕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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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樣?”

清冷的夜光中,宇文玄蒼半躺在床上,微閉着眼,隔了半掩的淡青色簾帳問向隐在暗處的人。

宇文玄朗半晌不語。

他已來了好久,自離了玉秀山就由密道進入煜王府。

宇文玄蒼早已換了藥,借要安寝打發了所有的人。宇文玄朗知道這是在等他……不,應該說是在等一個消息,一個關于她的消息,雖然那消息他早已比任何人都清楚明了。

而正因如此,他倒不知該如何回答。

二人隔着簾幔相峙許久,還是簾內那人終忍不住開了口。

他們不只一次深夜相會,密謀,談的都是朝廷風雲,議的都是宏圖偉業,防的都是人心詭谲……從何時起,竟為了一個女人如此的大費周折?煜王……當真是不一樣了。然而自己……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怎的就這般難以出口?

“你去岚曦寺,一走便是四十九日,清寧王可是聲名大振,皇上亦是更看重他幾分。而今你雖是回來,又借病告假月餘,這朝堂之上風雲變幻……昨天見了洪禦史,他向我打聽你病體如何……”

都察院洪長琢左都禦史行監察、彈劾百官之事,一直以來,于煜王府與清寧王府間搖擺不定。

簾內人輕笑:“她怎樣?”

他語塞,良久:“咱們這邊已是人心浮動,這些日踏足尚源宮的不只洪長琢一人。四哥,你到底……”

他沒有說下去,其實他想問的是……為了一個女人,失了大好良機倒便宜了對手,心思仍全繞在那個女人身上,還差點搭上了性命,無論身體的恢複還是最近一系列令人匪夷所思的行為所造成的影響的消逝都需要時間,卻是得來這樣的結果,這到底是值……還是不值?

沉默。

他知道,四哥是會明白他的意思的。宇文玄蒼總是能洞察他人的心思,這點令人輕松又令人恐懼。

簾內時不時的傳來幾聲斷續的輕咳,敲破這凄清寒夜的靜寂。

許久……

“只有她沒事,我才能放心做我的事……”

無風,淡青的簾幔卻微微搖動,攪動一室夜光清冷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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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三十年的夏季雨水稀少,雪卻來得及早。剛剛進了冬月,就已連下了三場。青衣太監換着班的清掃甬路也趕不及,四圍都籠在一片銀裝素裹之中,莊重肅穆,恍若天上雲城。

蘇錦翎領着毛團于僻靜處散步,耳邊仍時不時的傳來小宮女和小太監打雪仗的嬉笑聲。

不能不說,皇宮并沒有她曾經想象中的那般森嚴,只要不去招惹那幾個喜怒無常的主子……

剛剛她從和明園那邊過來,只聽得雪幕深深處傳來清晰的“噼啪”聲,夾雜着壓抑的哭泣。

只是好奇,便撿那一行腳印而去。

一襲大紅軋邊火狐貍毛出風的披麾分外耀眼的立在一株覆雪的羅漢松下,因是連帽的披風,看不清模樣,而那通體的氣派即便隔了紛紛揚揚的雪亦是十分張揚的掃到她面前。

那女子身邊有兩名着灰鼠毛披風的宮女陪侍,且看宮女裝束便知此人身份高貴。

只是她雖在宮裏待了段時日,且每日來雪陽宮請安的各宮妃嫔亦見了不少,卻只對宮裏的風雲人物印象頗深,至于其他人……

其時,那三人面前亦站着另一名穿灰鼠毛披風的宮婢,正揚着手沖着對面一下一下的揮舞,那節奏恰合了“噼啪”之聲。

而積雪堆疊處,她只看到一角墨藍色折枝花裙裾伴着風吹時隐時現。

依那料子及花樣,那人應該也是有身份之人,只不過地位不會太高。

“噼啪”聲漸弱漸緩。

終有人開口,聲音出自大紅披麾之人:“巧月,你下去。賤人,還不自己動手?”

遲疑片刻,擊打聲又起,而哭泣亦愈發劇烈起來。

蘇錦翎自知在宮裏見義勇為是要不得的,況且尚不知根由,反而畫蛇添足。上次欣然宮的小太監替偷運宮中珍寶外出的小宮女說話,結果被反咬一口,杖責致死,這和現代救助一個被車撞倒的老者卻被反誣肇事者有何區別?有時她不免慨嘆段姑姑的“多想一步,少行一步”實乃處世寶典,明哲保身固不可取,可是連身都保不了又何談幫助別人?只可惜她今天又直到事出方才想起。

于是準備悄然而退,可是一腳踩進積雪,雖無驚叫,也引起了那邊的注意。

那着大紅軋邊火狐貍毛出風披麾的主人旋即往這邊看來……

雖只是露出半張臉,雖有缤紛落雪掩映,亦難擋其姣麗光輝。

那是張極為豔麗的臉,在火紅皮毛的柔密襯托下更見卓絕。只是過分的高傲抵消了女子應有的溫婉,微擡的下颌又讓她多了幾分尖刻淩厲,使得她很像一把裝飾華麗随時可能出鞘置人于死地的匕首。

這種鋒芒畢露的華貴,這種目空一切的氣勢,她只在一個女子的身上見到過。雖只一次,但印象深刻,如此便不難理解今日和明園為何會上演這一幕。

“奴婢給太子妃請安,太子妃吉祥……”

太子妃微皺了眉頭,似是對這突然冒出來個小宮女的情況很是不解。

旁邊的宮婢附在她耳邊輕語一句,她方蛾眉舒展,帶着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一番,唇角挑起一抹不屑的笑。

蘇錦翎只擔心太子妃認為自己偷窺實屬無禮況又打擾了好戲會令其降罪于她,怎奈太子妃看戲也看得累了,籠了袖中的剔絲琺琅手爐沿着原路向這邊走來。

火紅狐貍毛披麾的毛邊如一朵豔麗的牡丹花自雪地上開過,只餘清幽的白檀之香于飛雪中飄渺。

伴着一聲壓抑的尖叫,羅漢松下忽然傳來裂帛之聲,那個行掌嘴之刑的宮婢拎着墨藍色折枝花羅裙及銀紫色的小襖走了過來,然後像是丢抹布般的扔在雪堆上。

蘇錦翎直待她們走得不見蹤影,方拾了雪地上的亂衣,急匆匆的往樹下趕去。

一個只着細白綢中衣的女子匍匐在地,頭發淩亂,低聲哭泣,簌簌發抖。

蘇錦翎将衣物披在她身上。

她似有所感,緩緩擡起頭。

粘雪的發絲下難辨其容顏是否秀麗,只能看到她一側臉頰高高腫起,紅脹如桃。

她含淚的目光移至重新裹在身上的銀紫繡花襖,忽然一把扯下,用力一擲。

蘇錦翎一驚,當即意識到她可能是嫌那破碎的襖子帶着她不願面對的屈辱,于是立刻扯下自己的雪絮連煙錦的披風圍在她身上。

她淚水盈盈的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站起身,踉跄的向着園子縱深處而去。

蘇錦翎遲疑片刻,仍是沒有跟上去。或許她需要靜一靜,或許她更需要但凡知道這一切的人都盡快的忘記方才的一幕。

有時,殷切和關心給人帶來的并不都是快樂和安慰。

毛團對着那丢在雪地上的小襖龇牙咧嘴的進攻,自從上次那一場幾近吐血的狂吼後,它便再不肯吠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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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晚上更新照常O(∩_∩)O~

078飛雪飄零

蘇錦翎喚住它,沿着小徑往外走去,不忘回頭看向那女子的消失之處。

聽說最近太子和太子妃又生嫌隙,而這嫌隙的根由是太子寵幸了一個司設司的女史。

花無百日紅,太子妃重獲寵愛果真不超過百日。太子如游戲花叢的蝴蝶,從不肯在哪朵花上多做停歇。紫祥宮女子衆多,繁花似海,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只蝴蝶飛來飛去巴望着他能偶爾回眸一顧。

歡愛雖短,可太子若是寵愛哪個姬妾,定是有求必應,只差不去摘天上的月亮了。女子多是被此迷惑,傾心于他,而之後他便飛走了,再見便是冷漠淡然,竟好似從未與這朵花相遇過。

那個被打的女子應是正當寵吧,否則太子妃怎會動怒?可是即便如此,太子亦護不了她,以致她遭此羞辱。

也是,花開不多時,花落花又開。

男人……當真薄情薄幸!

就像那人……自露了身份,再也沒有找過她,更無一分解釋。一切的一切,果真都是假的……

冷笑,想他做什麽?自己與他……已是再無瓜葛。如此,不僅是實踐了自己的決心,怕也是他所想要的吧……

一路上,有玩耍的小宮女小太監邀她一起打雪仗,她都笑着拒絕了。她不知自己怎麽會得了這麽些人的喜歡,可能是因了小明子和小番子的緣故,結果不管是年紀比她小的還是比她大的都開始稱呼她“錦翎姐姐”派x派i小n說d後j花整]園論[理壇而且經了那場可笑的欺騙,她好像真的覺得自己長大了許多,不,是蒼老了許多。

神思游移之際,已是來到一片偏僻之地。

這裏的雪尚未清掃,足積了一尺多深,連四圍密集的樹木都被雪覆蓋如一道雪色長亭。

她一步一步的,在平整的雪地上留下自己的足跡,毛團則撲通撲通從一個雪窩蹦到另一個雪窩,玩得歡快,卻忽然停住腳步,耳朵微轉,藥丸樣的小鼻子抽搭幾下,嗖的跳出雪窩,向着前面沖去。

雪片飄零中立着一個人,亦不知他立了多久,那一身雪白似要融入這漫天飛雪之中。

他是故意等在此處還是無意中的路過?

雖然她也知道自己身在雪陽宮,終是必不可免的要與他相對,她亦是設想過一旦相遇該如何面對,而此刻卻只是定定的望住那人,看着那白貂皮的風麾于風中獵獵飄擺,看着他的華貴風儀如何照亮這天地,融化這飛雪,悄悄将那心底拼命壓下的種種情緒悉數喚出,于此間糾纏,竟不得絲毫恨意,只有無限凄哀。

雪花簌簌飛舞,迷了眼,迷了心。有那麽一剎那,她仿佛飛回了端午之日的鏡月湖上……

……他負手立于船頭,雪色繡銀絲的袍擺迎風飄飛,長發紛飛如舞。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問:“如果我被了撂了牌子回到王府,你會不會去找我?”

那一刻大膽之至,那一刻心跳隆隆。

他正眺望遠處景色,聽聞此言,忽的轉回頭來,慣常微眯難辨喜怒的狹眸驀地睜大,清亮明澈,竟是毫不掩飾的震驚。

她一瞬不瞬的看住他,生怕錯過他的每一絲情緒。

“會!”派'派後花'園;整'理他的回答亦認真而鄭重,又補了一句:“無論你在哪我都會去找你!”派'派後花'園;整'理

……

眼底已是略有濕意。今日他是來找我的嗎?他是要履行這諾言嗎?卻原來諾言即是謊言。而心底忽然躍出個念頭……騙我吧,繼續騙我吧!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唇角微彎……如果一切永遠停留在那一日該多好,她突然發現自己原來什麽也不想知道,因為只有無知的人才會快樂。

雪花簌簌飛舞,迷了眼,迷了心。她只看那白貂風麾于風中獵獵舞動,卻看不清他的眸子,不知那裏面盛着的是慣常的冷銳還是柔情漫溢,她甚至看不清他是否看向這邊,因為他一直那麽定定的立在雪中,仿佛是紮根于此處的亭亭如蓋的羅漢松。

她深吸了一口氣,輕合了眸,複又睜開,眼前水霧頓時消散。

她微屈了屈膝,清晰道:“奴婢給王爺請安,王爺吉祥……”

宇文玄蒼黑睫微顫。

這一聲“王爺”霎時隔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區區幾尺之距于漫漫飛雪中化作海角天涯,他甚至不敢伸出手去,生怕這一輕微的動作會帶起一絲風驚得她如一片雪花般飄然遠去,只能讓負于身後的手描摹她的形貌,不落分毫。

她端端的福身于皚皚白雪中,銀青色的襖兒,蓮青色的裙,淡得好像是這幅冰雪畫卷中漫不經心的一筆,卻是這般深深的紮入他的眼,刺入他的心,再也拔除不得。

他早就料到會如今日這般,卻不似真正處于其中這般震動,這種粉飾的堅強與淡定比淚水漣漣還要讓人心痛。

王爺……

唇角勾上一絲無奈淺笑。

“你……穿得太單薄了……”

“謝王爺關心……”她的回答清脆如冰,姿态端莊得體。

再笑:“免禮。”

“謝王爺!”派'派後花'園;整'理

二人相對默立片刻,只有風聲劃過,毛團于他們之間來回奔波忙碌。

風卷着雪灌進鑲着兔毛的領間,她不禁打了個哆嗦。

正常的,既是發現她穿着單薄,他是不是該解了披麾圍在她身上?然而他只是立在原處,與飛雪融成一片。

笑,原來他比我做得還要決然。

将手探進袖袋,……

那一瞬,指尖是涼的,心是顫的,有遲疑,有痛楚,因為當這一刻過後,便真的了斷了過往的一切,無論歡喜憂傷,思念牽挂,統統化雪飛去。

了斷……再無……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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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晶瑩的白玉蓮花懸于指下,雪花輕輕點了過來,小小蓮花微微轉動。

“多日前偶然得了王爺饋贈,奴婢愧不敢當,還請王爺收回。”

随身攜帶是因為難舍難忘還是只不過想随時有機會還給他?

他望着那悠悠轉動的蓮花,眉心輕展:“若想歸還也可以,需答應我一個條件……”

她眼睫陡揚……這是什麽規矩?他又想故伎重演像上次的小火龍事件那般來脅迫她嗎?

“此物于我亦無用,若是不想保留,丢了便是……”

他在威脅她嗎?以他所構織的一個個騙局一個個謊言來威脅她嗎?還是在試探他在她心中的重量?以身為王爺與生俱來的養尊處優的自信以及無人敢違背的命令來篤定她不會丢掉嗎?

可笑!

可是更可笑的是她竟真的沒有丢掉那蓮花,亦沒有憤怒的将其向他擲去。她只是雙眼冒火的盯着他,想象那飄飄如雪的風麾一旦被烈火焚盡會露出怎樣一顆心。

他輕笑:“既是如此,便是答應這個條件了……”

“我沒有!”派'派後花'園;整'理

“我不是請你答應,我只是提醒你……”

她皺眉。

“看來你的記性果真不怎麽樣。九月十三,漱玉潭邊……”

她目露疑惑。

他的聲音降至冰冷:“我會帶你去見一個人……”

她唇角微彎,睇向他,語氣輕松:“出宮?”

“是。”

她立即撇眸看向一邊:“宮女沒有主子的命令不得私自出宮。”

他冷笑看她。

她心虛……還記得他婚前那日,她便跟着他出宮游玩了一整天。

婚前那日……

“只這一次,以後……再不會來糾纏你!”派'派後花'園;整'理

心狠狠一震。

糾纏……這是,糾纏嗎?曾經的一切只是糾纏嗎?

他再也不會……既然一切是個騙局,自是不會再與他往來,可是如今此話明明白白的斬斷了過往,為什麽她會如此震驚?如此……難過?

冰涼的雪點點飄入一瞬不瞬的眼睛,耳朵轟轟作響,只有風穿過缤紛雪幕遠遠的捎來零星的幾句……

“……一諾千金!我不管你是如何,我既是說了,便一定要做到……”

他說了什麽?他要做什麽?是曾經的風華江邊的誓言還是剛剛的承諾?為什麽每一樣都像在碾着她的心,痛苦難言,幾欲窒息……

“王爺心頭的傷可是好了?”

她不知怎麽飛出了這一句,是一直只覺此言來得蹊跷以至于在心中惦念至今,還是想挽留他的腳步,亦或是只為了履行對宇文玄朗留下的無聲承諾……

他本已踏雪離去,聽聞此言忽的轉過身來,狹眸死死的盯住她,似在揣度她的用意,良久方冷冷道:“無礙。”

無礙……不管他是否真的受過傷,而今都已經無礙了。

無礙……便好……

她轉了身,默默順原路而歸。

毛團依舊蹦蹦跳跳跟在身邊。

她看着它歡快的腳步,苦笑……做一只小狗真好……

忽然,無限蒼白處傳來一聲驚呼:“不好了,司設司崔女史跳井了……”

一時間,驚喊與號呼亂成一片,于雪霧凄迷中交織成一張無法穿破的網。

不知怎的,那亂發擋住一側高腫的臉頰的女人乍然躍至眼前,瞪着雙凄楚而憤恨的眼睛看住她。

她腳下一軟,撲的跌倒在地。

有人将她拉起,焦急的喚着她的名字。

她迷蒙的看向他,不知哪來的一股憤怒,一把将其推開,爬起身,深一腳淺一腳的往那狂呼亂叫中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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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9孤魂化煙

待蘇錦翎趕到時,人群已經安靜下來,只餘一片低低的啜泣。

井邊空出一塊地方,鋪着一長方白單,乍一看去,還以為是一溜不大平整的積雪,只不過于一角探出巴掌大的一塊淺碧色,其上暗紋勾畫,正是那件雪絮連煙錦披風。

淨樂堂的一個掌司太監指揮兩個小太監将草席鋪于地面,便一人擡頭一人擡腳的要将那屍體放到席子上。

天寒地凍,那雪絮連煙錦披風已牢牢凍在了地上,這麽一扯,只聽“滋啦”一聲,披風裂作兩段。

那太監也沒管,只将屍體往席子上一放,一卷,然後擡起……

“你們要把她送哪去?”

“還能哪?淨樂堂……”

淨樂堂是沒有地位的太監宮女死後的葬身之所,位于天栾城的西南角,終年彌漫着奇怪的氣味,而且但凡走近的人即便是在盛夏亦會覺得冷意森森,有的還會莫名失了心智。這兩個太監因為被安排将屍體擡到淨樂堂去處理,自是滿肚子的怨氣。

“走開走開……”

“就這樣……送她走,難道不給她穿件衣裳嗎?”

想到她此前被人剝了衣服羞辱,現在又要衣衫不整的離去……

“穿什麽穿?到那一燒,穿什麽都白費……”掌司一把撥拉開她:“別擋路……”

“生前做了沒臉沒皮的事,死後還充什麽體面?”

人群中飛出一句,看去卻只見一張張或驚恐或哀傷的臉,不知是何人所言。

蘇錦翎遲疑片刻:“你們等等我,我一會就來……”

“這麽晦氣的事,誰在這等你?”

“你要是和她有什麽交情,稍後直接去淨樂堂。我可告訴你,晚一步可就燒了……”

蘇錦翎急忙奔回聽雪軒,打開衣箱。

按宮裏的規矩,臨年前都是要給太監和宮女做身新衣。

這套湖水染煙色的缂絲衣裙料子還是賢妃替她選的,命司衣司的人仔細裁剪,囑她過年時于宮廷家宴上穿戴。

此刻卻也猶豫不得,只揀了這套尚未上身的新衣往和明園跑去。可只跑了幾步,便換了方向,直奔西南角的淨樂堂。

若是自己肯陪她多說幾句話,若是自己能跟着她,若是自己能不那麽自以為是的認為她需要安靜,或許她就不會死,至少可以攔住她……或許她在跳入井中的瞬間也曾後悔,卻是無人聽到她呼救……或許……她會不會是被人……

她飛快的跑着,竟直直的從一架金黃繡八爪龍的版輿前穿過。

擡版輿的辇官腳下一頓,版輿內立刻穿來一聲懶洋洋的卻是憤怒的呼喝:“蠢奴才,作死嗎?”

辇官立刻回道:“太子殿下,剛剛是一個小宮女突然沖了過來……”

密繡團蝠如意花樣的窗簾微啓,打裏面露出一雙妩媚鳳眼,斜斜的看過去,只見一個淡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朱紅的宮牆之後。

“看樣子是往淨樂堂去了。殿下,要不要奴才把她抓回來?”貼身太監端元湊過來。

宇文玄晟又睇了一眼,放下簾子。

“淨樂堂?是去找晦氣嗎?”

“奴才剛剛聽說有個宮女跳井了,想來是與她有交情的……”

版輿內沉寂片刻,方傳出聲若有若無的“哦”派x派i小n說d後j花整]園論[理壇

又停了一會,端元小心翼翼的隔簾問道:“殿下,咱們現在是回紫祥宮還是……”

“回宮!”派'派後花'園;整'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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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樂堂的上空升起團團濃煙,周圍彌漫着詭異的氣息。

這氣息接連不斷的湧進蘇錦翎的心口,嗆得她幾欲嘔吐。

轉進園內,院牆的一角已經是烈火熊熊,其中是一團黑黑的東西,時不時的發出怪異的聲響。

“你要幹什麽?”

一個太監沖上來抓住她。

“為什麽不等我?”

她憤怒,只差這麽一點時間嗎?為什麽不讓她穿戴整齊略有體面的離開?

掌司一把奪過她手裏的衣裳,往火堆上一扔。

火光忽的彈了個高,轉而繼續噴吐黑煙。

“到那邊自己穿吧,”那太監對着火堆喊道,轉而低聲嘟囔:“你倒好,死了還有人給送件衣裳,我死了都不知有誰惦着……唉,行了行了,你心意也盡到了,趕緊走吧,這裏不是好人待的地方……”

然後不由分說的将蘇錦翎推出了門。

沉重的黑漆大門“咣”的合上,于是隔開了兩個世界。

濃煙依舊滾滾,灼化了朱牆上的雪。雪水淌下宮牆,在原有的黯淡斑駁之上又留下幾片蜿蜒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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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翎,你跑哪去了?賢妃娘娘正在找你……”

她剛自宮牆後踅出,就見賢妃的貼身宮婢樂丹急匆匆趕來。

“毛團大人自己回了宮,卻不見你人影,然後又聽有人跳了井。據說是司設司的女史,可看身上那件披風的顏色花式卻是你的。賢妃娘娘吓壞了,只以為……現在雪陽宮裏的人都在找你。看,嚴總管也來了……”

嚴順幾乎腳不沾地的跑來,真難為他那略顯肥胖的身軀。

這尋人的方向一致沖着西南角的淨樂堂,莫非都以為那個正在化煙而去的竟是她……

“你這死丫頭,非要吓死咱家不可……”嚴順臉色煞白,氣急敗壞的給了她一巴掌:“我看我直接就去淨樂堂讓他們燒了算了,省得跟你們操心。你們沒個人影急得我團團轉,等到我有那天……也不用等那天,即便是進了安樂堂你們哪個肯去看一看?”

安樂堂是安置無權勢、重病垂危的太監與宮女的地方。與淨樂堂緊挨,擡眼便能望見淨樂堂上空時不時的濃煙陣陣,導致進了安樂堂的宮人很少能夠消假重新供職。

嚴順是賢妃最倚重的太監總管,即便是真有那日也會得以厚葬,卻不知他今天何來的這般火氣,難道是覺得人在宮中,沉浮不定,即便榮華富貴亦是過眼煙雲?就像那司設司的女史,此前還倍受太子寵幸,恩賞有加,轉眼就化作幾縷輕煙。死的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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