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又斟了一碗酒。
不錯,如果曾經在年少時遇到一個雲裔女子且青梅竹馬的相處過十幾年的光陰,便不難從人群中一眼辨出雲裔女子的身影,哪怕只是個背影。
這一族的女子無論容色高低皆柔媚入骨,仿佛有天生有一種讓男人着迷的特性。有人說那是因為雲裔女子善妖術,他卻不如此認為,若是她們懂得妖術,楚玉何至于身受百蟲噬虐之苦?她又怎會解不了那妖蠱?不過她落到如此地步卻也怪不得別人了。
雲裔女子的性子柔弱溫順,卻異常執着倔強,若是認準了什麽,即便深陷刀山火海亦在所不惜。就像楚玉……她依然沒有後悔嗎?
雲裔女子永遠不會老去,因為她們多是活不到老去的那日。
雲裔一族好像受了什麽詛咒,女子多與外族男子結緣,而一旦如此,必命不久長。其後人多為女子,依舊繼承了雲裔女子的入骨柔媚,卻不知是否也繼承了雲裔女子的命數。宇文玄蒼身邊的那個女子看似并無貴族女子與生俱來的貴重與優越,卻于舉手投足間不經意的流露出一種中規中矩的優雅,料應是宮中人物,只不過從那稚氣未脫的舉動看來她的地位不會太高,自小也沒有經過很好的禮儀訓導,如此即便出身名門也不過是姬妾之女,而宇文玄蒼何時對這等于自己無用的女子動起心思來了?這倒有趣了。
似是上天要亡雲裔。雲裔族女子妩媚多姿,男子卻是平庸之輩,也難怪本族女子要情定外族男子,再加上外族頻頻入侵雲澤川,為的就是掠奪雲裔女子。雲裔女子難得同本族男子結親,然後早早死去,後人又多為女子,然而一旦為男子,必是人中翹楚。他曾見過楚玉之子……瑰姿豔逸,舉世無雙,像他這種經歷半世風雨之人竟也被那風采驚得失了半晌的心神。
楚玉……這麽多年來,他似是已忘了這個名字,今日竟又數次想起,是因了宇文玄蒼身邊的那個女子嗎?
楚玉……結繭的指尖輕輕摩挲着青瓷酒碗,碗中微動的水光漸漸浮出一張模糊的臉……
二十多年了,他居然有點記不起她的樣子來了……
盧逍使勁看了半天,亦沒找到那二人蹤跡,卻只見人頭攢動,于是悻悻地坐回位子:“又是雲裔女子……”
段戾揚睇了他一眼,那目光令他不寒而栗,急忙咽下了後面的話……有個雲裔女子的名字是永遠提不得的……
段戾揚卻恍若無覺,只慢慢搖晃着碗中的酒:“宇文家族一向子嗣不興,若突然哪一代生了十個皇子,必出奪位之亂。天昊的第六代君,十個兒子自相殘殺,第十代君,又是十個皇子為了王位血流成河,還有十二代君……這好像是宇文家族打不破的詛咒,而今景元帝已有了九個兒子……襄王自命不凡,太子有恃無恐,文定王意味不明,煜王深藏不露,瑞王倒是個只對銀子和女人感興趣的俗人,不提也罷……清寧王則是衆星捧月了。還有一對雙生子……有本散佚在民間的《天昊志》上似乎記載着若宇文家族出了雙生子,王位必會落在其中一人之手,而另一人則會……”
說到這,碗中的酒忽的一漾,險些潑出。
他唇邊紋路一深:“除非讓他們在五歲之前分開,終生不得相見……”
“如此看來,天昊豈不是要大亂?宗主,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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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逍後面的話再次被段戾揚陰冷的目光制止。
“不過我現在倒是對這位煜王很感興趣……”段戾揚唇角一牽,擡指微勾。
盧逍立刻湊了上去。
段戾揚在他耳邊低語兩句。
盧逍的面色由疑慮變作詭異,雙手抱拳,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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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條街未過,蘇錦翎已收了一大捆青禾,若不是宇文玄蒼使陰謀詭計擋着,估計還要多上一大捆。
她終于報了仇,得意的沖宇文玄蒼笑。
亦是青禾滿懷的宇文玄蒼似不以為然,倒是帶着抹好笑的意味,令她有點莫名其妙。
一路上,鼓聲盈耳,此刻則更為高漲,夾雜着人們的歡叫。
人群霎時擁擠起來,如潮水般湧動。宇文玄蒼護着她,異常輕松的擠到前面去。
原是兩支舞龍的隊伍相向而來。
開路的各是兩只金光燦燦的雄獅,一會騰挪跳躍,一會翻身打滾,還擡起後腿瘙癢,大眼靈動,威風凜凜。
“肅剌人入鄉随俗,這幾年的青禾節也學天昊人一般舞龍耍獅,倒更加熱鬧……”
宇文玄蒼後面說了什麽她已全聽不清,因為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俱是震耳欲聾。
彩屑飛舞煙霧彌漫中,兩條火紅的巨龍交錯飛舞,竟恍若在雲中穿梭。口中火氣熊熊,盡展雄風。
巨龍伴着歡呼上下翻飛,火光四處飛舞。只是白天看不甚清楚,所以只有當濃重的煙氣撲到面前,才會感覺那種灼燙。
歡聲愈烈,龍舞越狂。
宇文玄蒼鎖緊眉,微眯了眼,容色漸漸冷厲起來……
這工夫,兩條巨龍擦身而過,口中噴塗的火焰交會,濃煙翻滾。
初時并未有何異樣,卻忽然聽得一聲尖叫:“%……&*(”
蘇錦翎正在分析那人在叫喊什麽,就見兩條龍身皆冒着滾滾濃煙四分五裂。
舞龍人卻不肯丢掉那燃燒的龍身,直向人群沖來。
人群頓時大亂。
蘇錦翎被狠狠撞了一下,腳步後退,卻又被後面的人一頂往前倒去,然後又被逃過來的人擠入人群。
混亂中,她已看不到宇文玄蒼,滿眼都是驚慌失措大呼小叫亂擠亂踩的人。
人群不知何時散去,而她亦不知自己如何流落到一條偏僻的小巷,兩邊只是青色的牆壁,陰冷逼仄。随着牆壁的延伸,恐懼與無助亦在心頭悄無聲息的蔓延。所幸的是遠處的巷口倒依然有人流穿梭,絲毫不見剛剛的驚險。
她略穩了穩神,卻開始擔心宇文玄蒼若是發現她不見了定要心急如焚,而她若是找不到他……
她在究竟于原地等候還是出去尋找宇文玄蒼之間搖擺片刻,便向着巷口奔去。奔至岔口處,突然有一只手伸出來抓住她,未及她驚叫便被布團塞住嘴,手随即被捆上。
緊接着,也不知打哪又冒出一個人,抱住她亂踢的腿就同前面那人一路擡着往巷子深處跑去。
從未有過的驚恐,卻無力抵抗,只能含混不清的嗚嗚着,淚水模糊了劃目而過的青色磚牆。
忽然,身子似是往下一沉,尚未來得及落地便被人托起,緊接着眼睛上多了只冰冷的手,與此同時,耳邊傳來兩聲鈍響及一聲悶哼,便再無聲息。
她急着掙脫,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輕道:“別看!”派'派後花'園;整'理
身子随即一輕,仿佛禦風而飛,待睜開眼睛時,便見宇文玄蒼站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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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裏,兩個肅剌袍服的男子姿态很難看的擺在那。
一只手輕輕試了試他們的鼻息,白皙秀氣的臉頓時蒙上一層陰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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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手精準狠毒,均是一招致命,筋脈盡碎!”派'派後花'園;整'理
如家酒樓上,盧逍低聲向段戾揚彙報。
看不出面具下的任何表情,只見他拎了酒桶又将面前的碗斟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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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市依舊繁雜熱鬧,仍有圍觀舞龍舞獅的人群,好像剛剛那場驚險不過一個玩笑。
鞭炮聲聲,鑼鼓喧天,人群中時不時就爆出驚喜歡呼,然而蘇錦翎卻不能再靠近一步。一是因為心有餘悸,一是因為……宇文玄蒼正牽着她的手,力道雖不大,卻是握得牢牢的,竟好像長到一起了一般,只要她腳步略有偏移,便不動聲色的扯過來。
這一帶雖民風開化,但見他們如此走來,亦有人頻頻道路以目,竊竊私語。
她終于受不住了,小聲道:“放手……”
見他恍若未聞,便使了使勁,準備将手抽出,卻不想他攥得更緊了,且往左一拐,直接進了一家飯鋪。
肅剌人定居在此多年,除了保持原有的民風傳統,也逐漸接受了天昊習慣。以這條街道為例,不僅有肅剌人自己的店鋪,亦有天昊或別的地域的商人往來,就比如說他們進的這家飯鋪,掌櫃及店小二雖然穿着肅剌皮袍,卻是地道的天昊人。
“為什麽不去肅剌人開的店?”
蘇錦翎注意到,對面懸挂的招牌上便刻着她看不懂的文字。
“你吃不慣的。”宇文玄蒼随手接了小二遞來的菜單。
蘇錦翎微皺了眉。她還是很好奇的,好容易來到這麽一片民族大融合之地,為什麽不将各色風味品嘗一番?
“你若是好奇,晚上自會有機會……”
她正望着對過那幾團好似麻繩纏繞的文字,忽然拾得一重要信息,急忙轉了頭,眼底滿是不可置信的亮光:“晚上?我們今天不回去了嗎?”
087勁舞暢情
宇文玄蒼已是點了幾樣小菜,囑咐小二不要放辣。
他還記得她吃不得辣……
他似是要故意急一急她,過了半天方道:“嗯,不回去了……”
她幾乎要歡呼,然而住宿等一系列男女有別的問題随即襲上心頭,撞得她腦門都跟着轟隆轟隆亂跳……她是不是不純潔了?她在想什麽?
然而還有更為嚴重的擔憂……
“如果不回去,會不會……”
她只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宮女,可是如果被發現莫名失蹤……
“無礙,一切有我……”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卻讓她的心頓時安了。似乎只要有了他,一切煩惱都可迎刃而解。她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開始如此的信任他,即便經歷那場欺騙……依然可以如此的,堅定不移的相信他……
“吃完飯我們要去做什麽?這裏還有什麽好玩的地方?”
“若是夏秋之際倒還有些好玩之處,而今天是元旦……自是要去過肅剌人的青禾節……”
青禾節?
蘇錦翎方發現,因為剛剛的驚險,她的大捆青禾早已不知所蹤。
不過這是用不着犯愁的,出了飯鋪到街上轉了一圈,二人手中各出現了一大捆青禾。
只是令蘇錦翎奇怪的是,那些送青禾的肅剌男女見了他們緊緊牽系的手雖面露遲疑,但還是将青禾遞了過來,女人又額外的對宇文玄蒼多看上兩眼,那目光簡直如電閃火花。
“這青禾到底是幹什麽用的?”她開始懷疑了。
宇文玄蒼卻只是笑笑,附在她耳邊輕道:“到時你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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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翎終于明白了,原來所謂的青禾節有點像現代社會的各類相親節目。
因為肅剌是游牧民族,多年征戰導致女多男少。為了種族的繁衍子嗣的綿延,他們沒有大多數民族固定的家庭模式,人口的增長便是他們最大的財産及生存的保證。而且由于居無定所,除了本族內的人通婚,也不抗拒與外族聯姻。然而更為開化的是各種婚姻皆不定婚約不限時間,除本族人不得離開聚居地之外,外族人無論男女均可想來就來,想走便走。如此肅剌的姑娘特別大膽開放,肅剌的男人也極為豪邁熱情,肅剌人深以此為傲。
此風俗既已漸漸形成傳統,索性定下元旦之日為青禾節,讓族內的年輕男女外出尋找自己中意的對象,将青禾交給對方,邀其來過青禾節,如此又很有現代集體婚禮的味道。所得青禾愈多,便證明越受歡迎,于是經常發生幾個女子嫁給一個男人,幾個男人同娶一個女子的局面,可也不争不搶,相敬如賓。
宇文玄蒼講解細心周到,蘇錦翎聽得目瞪口呆,她終于明白了宇文玄蒼在看到她滿懷青禾時意味不明的笑意。
她看着夜幕中圍着簇簇篝火歌舞的男男女女,艱難的咽了口口水:“那我們來這幹嘛?”
“自是參加青禾節……”
火光躍動着映在他的臉上,更顯俊逸非凡。
想到白日裏那些肅剌女子恨不能将他吞進肚子裏的狂熱,蘇錦翎立刻拉上他就走。
卻是被他反手拽住:“既是來了,不過這青禾節豈不可惜?”
“萬一……”
萬一你被人搶跑了怎麽辦?
然而卻急忙改口:“我被挑走了怎麽辦?”
他哈哈大笑,低下頭,在她耳邊輕道:“我不會讓人把你搶走的!”派'派後花'園;整'理
他的氣息溫熱,暖暖的拂過鬓間發絲,攪得她心底一漾,随後又聽他道:“你呢?會不會讓人把我搶走?”
擡眸之際,他的臉上已是多了個青銅面具。
清冷的面具上有火光躍動,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她只好也帶上面具,由他扯着向狂歡的人群不情不願的走去。
肅剌人的青禾節好像很原始,就是一群人戴着面具圍着火堆跳舞,若是碰到稱心如意的,便去氈帳中共度春宵。而且時不時的就有男女自氈帳中走出,繼續加入舞蹈行列。
蘇錦翎和宇文玄蒼剛走進人群便被沖散了,她立刻被擁到了一群肅剌女子中。
不難辨出她是外族人,那群女子熱情的教她跳舞,口裏咿咿呀呀的話她雖聽不明白,不過舞蹈倒學得很快。
肅剌舞一如肅剌民風一般淳樸豪放,動作簡單卻很剛勁,時不時的配以整齊的呼喝增加氣氛,而琴聲與鼓聲則用來調整節奏,可是經常被愈發高漲的狂熱淹沒。人們在按照自己的節拍歌着,舞着,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火焰興奮蹿動,光影瞳瞳,連冬夜的寒冷亦漸漸燃燒為熾熱。
這種氣氛很容易讓人丢掉不悅,大概這就是為什麽那麽多人願意來此地過這個青禾節的原因吧。男女之歡固然令人沉迷,然而享受這份自由與開闊又何嘗不是一種快樂的極致?
肅剌人的求偶舞先是男女分作兩隊,各自舞蹈,然後選中自己中意的人共舞一曲。可随時更換舞伴,直至遇到心意相通者,則摘下面具再行相看。
而這工夫便有出錯的。
因為戴着面具,衣物打扮相差無多,又是光影亂舞的,難免認錯了早前看中的人,于是在揭開面具之際亦揭開了失望,結果許多對男女不歡而散。
而若真的選對了人或彼此有意,則在周圍人的歡呼和撒酒祝福下同飲一碗酒,走進氈帳便算禮成。
當然,也有不尊禮法的。有的女子在摘下面具之際發現對方不是自己心儀之人,轉身欲走,卻被那蠻漢抓起扛到肩上直奔氈帳而去。不僅無人阻攔,倒有喝彩之聲。
舞蹈中,她不忘尋找宇文玄蒼的身影。
她看向對面那群舞得剛勁的面具男子,不停質疑宇文玄蒼是否就在其中。在她印象中,那樣一個冷漠高貴的男子怎麽可能摻在這些粗犷的人中還跳着這麽豪邁的舞蹈?
可是除了拉着胡琴敲着鑼鼓的老者,所有的人都在篝火旁舞蹈,動作潇灑,氣氛熱烈,他們臉上的青銅面具統一反着舞動的火光,令人眼花缭亂。
宇文玄蒼,究竟哪個是你?
已經有男女向着自己中意的人移去。
她看見一個姑娘圍着個身材英挺的男子舞蹈,過了一會,兩人便摘了面具。那男子似是有些驚愕,然而那姑娘不由分說的就拉着他往氈帳裏走,連祝酒的程序都省了。
她怎麽看怎麽覺得那人就是宇文玄蒼,正欲趕過去救美就被一壯碩男子截住,圍着她跳起舞來。
她心下煩躁,繞開他,結果又被另一男子攔住,接下來又冒出一個。
三個人圍着她轉圈,沒一會工夫,又多了三個。
她開始心慌意亂。
他們将她圍在中間,隔開了她的視線,她只能聽到某個女子的驚叫在歡呼聲中遠去。
他們轉得她已經分不出這身邊有多少個人,仿佛是與世隔絕,連火光都難以透進來。而包圍圈越來越小,他們身上的異族氣息亦愈發濃重,那種怪異的味道幾乎令人窒息。
忽然,一股異味壓過來,未及反應,已是被人抓起扛到肩上。
周遭熱烈的喝彩蓋住了她的呼救反抗,還有人将酒水抛灑過來加以祝福。
她的臉垂在那人背後,那股自皮袍內散出的濃重異味熏得她幾欲嘔吐。
她勉強支起頭,卻發現自己離氈帳越來越近了……
厚重的帳簾陡的揚起,帶起雪霧撲在臉上,于此同時,身子驟然一沉,轉瞬之際卻是穩穩立于地面,腳邊則撲倒一個壯漢,正是那個挾持她的人。
一股淡淡的甘甜之香掃過耳畔:“我在這……”
待她循聲望去,只見遠處火光聳動,人影重重,歡呼聲仍舊一浪接一浪的傳來。
身邊那幾個随同而來的似是尚未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兀自在那愣着。
她遲疑片刻,拔腿往那邊跑去。
沒有人注意她的返回,人們兀自舞蹈着,歌唱着。
依舊有人向她走來。
此番她學聰明了,未及對方走近便靈巧避開,而且專往女人多的地方擠,邊擠邊四處張望。
她剛從一個肅剌女人身側繞過,忽覺有人自後面輕輕撞她一下。
猛一回頭,只見一面具男子正對她做出邀舞的姿态。
夜幕火光中,只能看出他穿着深色皮袍,身材秀挺,不同于肅剌人的壯碩,身高與宇文玄蒼相差無幾。
會是他嗎?
她随着他徐徐起舞,借着舞步似近非近的靠向他……
這人身上也有淡淡的香味,卻又不似那種甘甜之香……
不是他……
正欲抽身離開,那人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就要去揭她臉上的面具。
她揮臂一擋,卻掃落了他的面具,頓時露出一張白皙秀氣的臉,眸中兩小團篝火簇簇躍動。
她剛一轉身,臂卻再次被他攥住,只略一用力,便将她拉至胸前。
已有人群湧過來準備歡呼祝福了。
她試圖掙脫,卻發現此人腕力驚人,看不出使了多大的力,可是攥住她的手紋絲不動。
然而那人突然松開了手,另一只手覆住手背,有深色的液體自指縫中流出。
088醇酒醉人
人群發出幾聲驚呼,立刻有兩個女子上前扶住他,叽裏咕嚕的說着肅剌語。
外族男子因為有着肅剌男人沒有的文雅俊美,所以倍受肅剌女人的歡迎,只一會又圍上數個肅剌女子,展開集體救助行動。
在這種節日裏,争風吃醋的局面屢見不鮮,流血事件也時有發生,所以根本沒有人把這場小意外當回事。
她則乘機離開,沒入人群。
剛剛……是你嗎?你在哪?
眼前依舊是人影與火光共舞,她看得都有些迷亂了。而且昨夜雖吃了宇文玄蒼的靈丹妙藥,可連日的卧病在床導致身體虛弱,再加上整日忽驚忽喜的奔波,此刻已有些站立不穩了。
她再次看向人影火光的錯亂缤紛……
宇文玄蒼,你在跟我捉迷藏嗎?
心情沮喪,便穿過人群,打算到那在一邊備下的以供男女歇息的厚氈上坐一會。
此刻又有一肅剌男人迎面而來向她邀舞,她剛要避開,腕間忽然擦過一抹冰涼,瞬間隔開了那個肅剌男人,而一個身姿英挺秀颀的男子攜着淡淡的甘甜之香旋即出現在身邊。
青銅面具反着火光,難以辨其容顏,卻仿佛有兩束目光于躍動火影的背後深深的望向她。
這個男子優雅而剛勁的圍着她舞蹈,不動聲色的隔開了數個想要前來邀舞的肅剌男人。
周圍依舊熱鬧非凡,這方空間卻仿似與世隔絕,無論有多少人自身邊川流不息,這片天地之間卻只有他與她。
她笑了,伴着節奏在他身邊翩翩起舞。
舞姿曼妙,既有肅剌舞的簡單剛勁,又有雲裔舞的輕盈柔婉,霎時吸引了所有的視線。
仍舊有人想插進來,然而他護着她,守着她,只讓她于自己身邊快樂旋舞,亦是擋了那些嫉妒她的目光。雖是看不見那面具下的笑顏,但是他相信,那定是如端午鏡月湖上她得了他的一句許諾時那般燦爛光華。便只為這笑顏如花,他亦願舍了命的去呵護這個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永永遠遠的,生生世世的都不讓她離開!
情之所動,攬住那纖細腰肢,将她納入懷中,她則順勢伸手摘下了他的面具……
那一瞬,火光亦不如他滿面光華奪目,那一瞬,他的眸底仿若寒星璀璨。
有香濃辛辣的酒水自頭頂撒下,繁雜的聲音連成一片。雖是聽不懂,但她知道那是屬于她與他的祝福之語。
一只盛滿酒的青瓷碗遞到眼前,他接過喝了一口,遞給她。
她亦豪邁飲下……
然而……這是什麽酒啊?聞起來香濃醇厚,可是苦澀鹹酸,更要命的是火辣無敵,尚未入喉,那辣味便直竄了五髒六腑又反轉回來。
她急忙要将這團火辣吐出,卻是被他攔腰攬過,唇随即覆了下來。
辛辣之氣被清涼的舌尖盡數推入喉間,于五髒六腑四肢百骸間游走,一股莫名的熱浪瞬間蔓延全身。
她是不是醉了?怎麽周圍的歡呼聲似近還遠,刺耳又飄渺?而且她好像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斷續零落:“青禾……情合……”
醺然間,身子一輕,卻已被他打橫抱起。
他的笑容如酒般醉人。她從未見他如此笑過,就好像屬于煜王的冷厲盡褪,只留個溫潤如玉深情似海的男子。
她也不禁笑了,染過酒意的笑容愈發妩媚動人。輕輕勾了他的頸子,将火燙的臉埋在他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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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熱烈非凡,另一邊的氈帳中有黑影閃進。
若幹個肅剌女子驟然齊齊倒地昏厥,而因被合力摧殘導致衣衫不整的盧逍則由那人扛在肩上悄無聲息的移出氈帳。
“宗主……”
盧逍掙紮着要段戾揚放開他,可是他的力氣竟和聲音一般弱不勝風。
耳邊傳來段戾揚的輕笑,卻無法分辨那是否是發自內心的喜悅:“咱們那冷漠煜王今夜怕是要芙蓉帳暖度春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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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玄蒼将那醉得迷糊的小人兒放在床上,端起幾上茶碗喂了口涼茶令她略略清醒。又撥了爐中紅炭,讓那火燃得更旺些。
“那衣服重得很,起來脫了再睡吧……”他輕道。
蘇錦翎微微睜了眼,打量氈帳中僅一張床靠壁而置:“你睡在哪?”
宇文玄蒼已經卷了毛氈皮褥到一邊打起了地鋪。
她搖搖晃晃走到那邊,扯着他的袖子:“你一個王爺怎麽好睡地上?你去床上……”
說着,人已溜坐到地鋪上。
怎麽可以讓他睡在地上?他的傷剛剛好,況且……她怎能忍心?
他一把扯她起來:“我今天不是王爺……”
“那你是誰?”
“你說呢?”
她眨眨眼,歪着頭,笑中不乏一絲淡淡的戲谑和幽怨:“宣昌?”
将她拉得近一些,在她耳邊一字一句輕聲道:“是玄蒼,宇文玄蒼……”
笑容一滞,心底驀地湧上一股酸酸的暖融……只有和她在一起他才不再是哪個高高在上的冷漠煜王而是個深情脈脈的普通男子嗎?而這份屬于她的普通只有……一天嗎?
她別開目光,仍笑意微微:“好吧,宇文玄蒼大人,請上床就寝……”
他卻直接躺下,閉上眼睛:“我已經睡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她怔怔的看着他,滿心的不可置信,但見他面容一本正經,當真似睡得沉穩且香甜,她不禁怒了,當即上前踢了一腳。
輪到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了,然後便見她扯着他的胳膊意圖将他從地上拽起來。因為醉酒搖搖晃晃卻是拼盡全力,小臉漲得通紅,眼睛則水水的發亮。
反手扣住她,将她放到床上,拿被子蓋好,看着毛茸茸中只露個小腦袋氣憤的對他,忍笑道:“好好睡吧……”
語畢,掀開帳簾走了出去。
他一定是在等她睡着好偷偷潛回來打地鋪……好吧,就抓他個現形!
她便目不轉睛的瞪着那帳簾。
然而酒意上湧,眼皮一沉一沉的打架,終于遏制不住的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一陣嘈雜驚醒。
朦胧的睜開眼睛,眼前的陌生令她好半天才想起這一日都發生了什麽事,然後便聽到帳外歌舞歡騰中摻有女子的歡叫聲,而且不止一個,還是這般迫近……
她突然想到了什麽,立即翻身下床沖到帳外……
果真,幾個肅剌女子正意圖合力将宇文玄蒼弄到她們的氈帳裏去,而宇文玄蒼功力高強這會卻又憐香惜玉起來,那狀态很明顯就是半推半就嘛。
一時間,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幾乎是一步上前……人在緊急時刻往往能發揮超常的潛力,于是她一把推開了那個扯着他衣襟的比自己高半個頭的肅剌女子,然後拽着他回到帳中,一片懊惱之聲轉瞬被隔在帳外。
潛力依舊超常發揮中,于是直接将他拖到床邊,推倒,拿被子死死壓住:“不許出去,就在這睡!”派'派後花'園;整'理
自己則轉向地鋪。
然而身子忽的一輕,都不知怎麽搞的就已身在床上,背後緊貼厚重的氈帳,無處可去。
一方被子随即覆了過來,人亦被他緊緊抱在懷中:“不準亂跑,睡覺!”派'派後花'園;整'理
她則拼命掙紮,只覺他身上好聞的甘甜之香都被那群肅剌女子的野氣給熏染了,推搡間又碰到他略顯淩亂的衣襟,更怒,卻是掙脫不開,氣急之下竟哭了起來。
而他忽然捂住胸口,眉心緊鎖。
她立刻慌了:“是不是碰到傷口了?快,讓我看看……“
然後手忙腳亂的扯開他的衣襟。
傷口泛着淡淡的紅絲,仿佛真的有血滲出。
眼角一紅,小心翼翼的要去擦拭,又縮回手:“很痛吧?有藥嗎?還能堅持住嗎?咱們趕緊去找空空大師……”
說着便翻身坐起,卻是被他捉住手腕,只一拽便将她扯倒壓住。
“只是想看看你這小醋壇子到底裝了多少醋。”他唇角勾得極好看:“雖不善飲酒卻是很能吃醋呢……”
放了心,轉而更加惱火:“就會騙人,放開我!”派'派後花'園;整'理
如此只能讓他抱得更緊,緊得她無法行動,無法呼吸。
“是不是我被別的女人看上一眼你都會很生氣?是不是想到我可能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便會很難過?是不是因為我娶了別的女人……很傷心?”
她一怔。
沒想到糾結了那麽久的心事她一直想努力回避的痛楚竟如此被他輕易道破了,避無可避,就這麽定定的看着他無比鄭重的眸子,眼底頓濕,卻咬着唇不肯讓淚滑落。
他擁着她,卻不再用力,只輕輕吻着她的鼻尖,她的眼:“是不是?回答我!”派'派後花'園;整'理
這還用問嗎?她別過臉,不去看他。
他卻偏偏将那小臉扳過來,迫使她對着自己:“如果我不去找你,你就真的打算……不再見我了?”
話到此,他的眼中竟有幾分怒意了。
是的,她求的只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如果他的身邊多出一個人,哪怕只是想上一想,她都會毅然決然的選擇離開。然而偏偏一切在開始便已經設定好了,原來她才是多出來的那個。
089兩心相知
于是離開,于是入骨入髓的體會了那比她想象中還要重上千百倍的痛。
她豈是不想見他?她要問問他為什麽要騙自己?她要問問他在他欺騙她的時候有沒有懷着一點真心?若答案是肯定的,或許她會釋然許多。然而卻又怕見他,怕在相見的一瞬會讓自己好容易壓下的情感卷土重來,怕他的一句輕言細語會改變自己的決定,怕自己的左右搖擺會帶來更多的痛苦……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長痛不如短痛……時間會沖淡一切……這是她這段時間的座右銘,她反複在心底念着,竟好像真的解脫了。
然而雪中的重逢,那勒在燙得紅腫的腕上的“護身符”,還有那驚險的一幕于夢中真實再現徹底的擊毀了她構築的堅強,她不得不承認她忘不了他,而且那感覺就像一株野草一樣雖是平淡無奇卻是悄無聲息的将根深深的紮進她的心裏,即便她拔除了,風一吹,又肆意瘋長,更加茁壯。
還有他的傷……
這重重疊疊的交織在一起,一浪又一浪的沖擊着她的決心。
在這個時空,沒有對系列數字女子的指責,然而正如他所說,她只要發現他被別的女人看上一眼就會生氣,只要想到他可能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便會難過,而他竟然娶了別的女人……豈止是傷心?
曾經的決心就在前方,不遠不近,他的目光就在眼前,不閃不避。
然而她……究竟該做怎樣的決定?
“我曾說過無論你在哪我都會去找你!我不管你是如何,我既是說了,便一定會做的。無論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