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意。

最美的當屬明霞院。

雖然此際梅花尚在吐露芬芳,卻已被茶花搶去了風頭,那明霞苑的茶花競相吐蕊,朵朵壓枝。風吹過,搖曳生姿,芳香陣陣。無論遠望還是近觀,均如霞霧萦繞,明豔照人。真個是“似與春風相解語,枝頭絢燦泛霞光”派x派i小n說d後j花整]園論[理壇

據說在帝京,茶花開得最好的一處卻是在清寧王府,那清寧王人才出衆,府中的花也是豔壓群芳,相比下,天栾城的明霞苑倒顯得有些遜色了,卻仍舊吸引着妃嫔宮女往來穿梭,尤其是二月十二花朝節這日,明霞苑幾乎被擠得沒了落腳之處,枝頭不僅是花兒明媚,還飄垂着各色的彩條。

因為此日是花神的生日,宮廷民間皆剪彩條為幡,系于花樹之上,名曰“賞紅”,表示對花神的祝賀,之後還要到花神廟去燒香,以祈求花神降福,保佑花木茂盛。

當然,祭花神的并不全是女子,蘇錦翎她們到時,正撞見襄王在幫王妃安容和兩個夫人往花枝上系紅繩。

襄王身材異常魁偉,即便隔着黑色蟠龍紋錦袍亦是能看出臂上的肌肉隐隐突起。

蘇錦翎不是第一次見到他,每次見到都會立即想起那座著名的雕塑《大衛》。且襄王膚色亦是健康的古銅色,面部輪廓剛勁有力,是典型的美男子。

只是這個美男子總是一副傲慢之态,一側唇角微斜,似是把什麽都不放在眼裏,就包括從王妃安容手裏接過彩幡時亦是滿臉的不耐煩,懸挂之際又因為用力過猛扯斷了紅繩,當即将彩幡擲在地上,大步離去。

那兩位夫人則是滿臉的幸災樂禍,系了手中的彩幡,妖妖嬈嬈的追了襄王去了。

只餘安容立在樹下,面上無悲無惱,拾了地上的彩幡,無奈何卻斷得始終連不起來,只得嘆了口氣,将彩幡搭在枝頭上,然而未及她離開,那彩幡便滑落在地。

低頭再撿時,面前忽然出現一條彩幡,循着望去,卻見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

她沉默片刻,接了那彩幡,系于枝頭。

離開時回頭瞧了那小宮女一眼,但見她已同其他宮女跑到茶花林中,一襲碧湖青色襦裙雖極素淡,卻難掩笑靥如花,竟将枝頭的燦爛都比了下去。

她的唇邊也不覺露出笑意,轉眸之際,忽然看到對面廊庑下立着一人,卻是幾乎隐于花海中,只有一角雪色時不時的飛出枝下。

那人的臉被廊檐遮做一片陰影,難辨神色,可是不知為什麽,她覺得那雙一向冷銳的眸子此刻滿是柔情深深,正執着的望着那個碧湖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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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訝然,然而他所對的方向亦是煜王府女眷的所在……

不禁暗笑自己多事。或許是因為煜王從不參與這些女兒之事,不過聽說他現在極寵夫人方逸雲……這便也難怪了。

再回頭時,他的身邊已經多了個穿湛藍袍子的少年,二人低語片刻後,他又往那邊看了一眼……不知為何,她仍舊覺得他是在看那個碧湖色的身影。只可惜那小宮女一直背對着他同其他宮女在花間忙碌,而且依那個角度,怕也是難以看到隐在花林後的煜王。

“錦翎……”

一個爽朗的聲音自茶花深處傳來,而先于這聲音殺出的則是一身缂絲錦袍的九皇子宇文玄徵,後面緊跟着文定王的郡主宇文婉兒。

蝴蝶似的小姑娘站在花樹下興奮跳躍:“父王,我要賞紅,父王,我要賞紅……”

宇文玄桓從廊庑下走出,笑着抱她起來,讓她選了最滿意的枝條系了彩幡。

宇文玄徵故作穩重,眼睛卻巴巴的瞅着那彩幡。還一蹦一蹦的要将它拽下來,氣得婉兒直叫。

安容注意到煜王此前本已打算離開,卻不知為何停住腳步,再次望向這邊……

“錦翎……”

蘇錦翎循聲看去……剛剛便好像聽到宇文玄铮叫她,她已是瞧了半天,卻是連人影都不見,是自己幻覺了還是這花成了精?

剛轉了頭,又聽得一聲喚:“錦翎……”

她沒好氣的看過去,然而還沒等看到宇文玄铮先聽得四下一片驚呼,随即是一片死寂。

詫異間,只聽他笑聲朗朗自茶花後露出碩大的腦門,詭谲的沖她擠一擠眼,然後往旁邊一讓……

似是有清風襲來,吹動了半白半粉的茶花,吹落了幾片輕盈的花瓣。

花枝浮動處,緩步踱出一個男子……

一襲白中泛着藍星的敞袖衣袍,衣襟虛掩,腰間只拿宮縧松松的一收,意态極是閑散,卻難掩身條昂揚,俊骨臨風。長發如墨,亦是拿絲帶于中間松松的一攏,只餘幾縷散發于行動間飄逸翻飛。

渾身上下無一絲裝飾,卻無端端的牽引着人的心神。

也不知是誰難掩激動的驚叫了一聲,他便十分随意的往這邊看了一眼……

半是清冷半是春意的眸子狹長微挑,就那麽斜斜的看過來,眼梢流星,似在笑,又非在笑,而仿佛無限風華盡在這一雙眼中,霎時屏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有那麽一瞬,蘇錦翎也覺得心跳靜止。

那雙眼……似是在哪見過……

眼前忽的閃過一個白衣少年,半躺在池塘邊的綠蔭之下,偏過頭來望向她。眸子半開半閉,魅惑異常,妖蠱異常……

是他?!

若是無這雙眼,她定會以為“玄逸”不過是個音同人不同的名字,而回憶恰在此刻又往旁邊挪了一步……

……“哈哈,無礙!玄逸,以後救人要先學好本事,省得讓你四哥再去救你……”

四哥……便是宇文玄蒼嗎?

原來當年救自己的人竟是他?!

心潮湧動,怪不得在船上跌倒,他護住自己時曾低聲道“能救你一次,就能救你第二次……”

還有那經常浮現在夢中的冷銳的眼……

原來他早就認出她了……

此刻若說人世間沒有緣分存在,誰又會相信呢?

“六哥,就是她!”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玄铮擡臂一指,那興奮得發亮的目光就好像是警察叔叔發現了潛逃多年的特大號通緝犯,而且未及聲音落地,人先蹦到蘇錦翎面前,弄得打後面跟過來的宇文玄瑞嘆息的搖着泥金折扇,把自己那一顆油光水滑的圓腦袋扇得來回晃動。

宇文玄铮幾乎是把蘇錦翎抓到了宇文玄逸的面前,蘇錦翎擡眸瞧了他一眼,心髒咣的撞在胸壁上,趕緊垂下眼簾。

這個男人實在是……她拼命的在腦子裏搜羅當初那些秀女形容他的諸多美妙字句,偏偏一句也想不起來,便打算自己弄出幾個詞來概括,偏偏所能想到的都無法盡述他的……美。

的确,他美得無與倫比,美得令人無法逼視,世間一切美好的形容詞在看到他後都得宣布集體自殺。然而又不像女子一般陰柔,眉宇如峰,如墨點染,清雅俊逸,唇豔如丹,唇角銜笑,不語自芳。然而若說真的美到什麽程度也不盡然,只是端端的就是攝人心神,舉手投足雖似漫不經心卻盡顯風流蘊藉韻致無邊。此等男子果真是“郎豔獨絕,世無其二”……她終于恢複記憶了,難怪女孩子們要為之瘋狂,難怪瑜妃每每談起這個兒子,唇邊的笑意會那般滿足又醉人。

雖是垂着眼簾,卻覺得他的目光好像落在她身上。好奇的掀睫一瞧,正見他垂眸看着自己。四目相對,心跳再次慌亂。

這貨不是人這貨不是人……蘇錦翎在心底默念,這貨是妖孽這貨是妖孽……對,生得過于魅惑的男子非妖即孽!

這麽一想,心裏的迷亂頓時豁然開朗,又猶如放了根定海神針,還有了種降妖除魔的勇氣。

鎮定擡眸,對上那半是清冷半是春意的目光,心底雖是一震,卻不再慌張。

那魅惑的眸子似是流出笑意,卻只是一瞬,轉眼便是一副雲淡風輕。

宇文玄铮卻是分外得意。他早就想把他那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六哥帶給蘇錦翎瞧瞧,就像急于向無知者顯擺一件寶物一般。要知道他早已将蘇錦翎當作寶貝“獻”給了宇文玄逸,最近他與宇文玄逸的暢談的中心話題就是她,當然也只是他一個人哇啦哇啦的講,宇文玄逸都是手執書卷斜倚在貴妃榻上,但笑不語。若是宇文玄瑞在場則是長籲短嘆,搖頭晃腦的表示無奈。

蘇錦翎已是有點惱了,宇文玄铮總是幹這種沒頭沒腦的事。叫她過來幹嘛?和一個妖孽大眼瞪小眼?周圍已是略有騷動,估計她若再待下去,那些個又妒又恨的目光就要把她淩遲了。

“你上哪去?”宇文玄铮一把捉住她的臂,又沖來路怒吼:“磨蹭什麽呢?小爺還等着呢……”

幾個太監擡着鑼鼓抱着胡琴小阮之類又拎着椅凳的自廊庑入園,在小寧子的指揮下安置好,坐穩,拿出了專業姿态,統一的看向這邊。

蘇錦翎愕然,宇文玄铮這又要搞什麽鬼?

106貴妃醉酒

“來來來,錦翎,咱們合作一曲……”宇文玄铮已經拉開了架勢躍躍欲試。

什麽?蘇錦翎幾乎要跳起來,什麽合作一曲?

“今兒是花朝節,是百花的生日……你看這花開得多好啊,天氣又這麽晴朗,今年一定是個豐收年呢,哈哈……既是如此,何不歌舞慶祝?”

蘇錦翎覺得眼前這個家夥簡直是個怪物,他是不是瘋了?

周圍的人則是看得明白,立刻歡呼叫好。

蘇錦翎氣急,這人是有病吧,你若是要瘋,我可沒空陪你!

“姐姐,”一個小宮女拉住她:“姐姐你就唱一個吧……”

另一個急忙湊上來:“是啊,平日娘娘也去雪陽宮,可是從不帶上我們……”

“你若是能唱上一曲,清寧王說不準還能多待上一會……”

恍然大悟,其實這才在這群宮女的真正目的!

“姐姐,殿下都練了好久了,就等着今天了。”小番子的眼神倒是如小白鼠般可憐,且悄聲道:“姐姐若是能應了殿下,我們這段時間還能有點好日子過,你就當是可憐可憐我們……”

蘇錦翎的确早有聽聞這位八殿下平日裏就喜歡在長信宮吼上兩嗓子,有時行在路上來了心情也要高歌一曲,驚起飛鳥一群。這若放在現代怕還是個搖滾青年,而這半年則練得愈發勤奮,還極具表演欲望,時不時的将宮裏的人集合起來聽他嗚哩哇啦的演練,有時還讓太監捕捉路過的宮人進去看他表演,場面越搞越大,據說許多人都被折磨得痛苦不堪,有的已接近崩潰的邊緣,神經極度衰弱。

看吧,連小番子這麽年輕的孩子都有了黑眼圈,可見宇文玄铮最近折騰得不輕。

小寧子讪笑着颠過來,唇動了動,卻是什麽也沒有說出來,黑眼圈內盡是哀婉。

再望向宇文玄铮,不僅是眼睛,就連那突兀的腦門都昭示着興奮期待與楚楚可憐。她覺得他最好再扯條标語,上書一行大字……請體諒一下一個藝術小青年的心吧,阿門!

如此,他今天是鐵了心的要舉辦一場大型義演了!

“但不知八殿下都會些什麽?”

宇文玄铮眼睛一亮,大手一揮:“《桑園寄子》、《轅門斬子》、《朱砂痣》、《鎖麟囊》、《霸王別姬》、《牡丹亭》、《長生殿》、《梁山伯與祝英臺》、《打金枝》、《鍘美案》、《穆桂英挂帥》、《花木蘭》……任點!”派'派後花'園;整'理

原來八殿下練的都是戲曲,不過似乎也确實很适合他的大嗓門,且瞧他的洋洋得意,更是胸有成竹。

“要不咱們來個《霸王別姬》?”

的确,他很有力拔山兮氣蓋世的霸王之氣,只可惜她才不要做苦命虞姬。

讓我為你引劍自刎,想得倒美!

“奴婢只會《貴妃醉酒》……”她極是謙卑,心裏卻已打定主意要捉弄他一番,誰讓他給自己出難題?

“《貴妃醉酒》?”宇文玄铮撓撓腦袋打量自己。

他是要唱主角的,可是自己這副身材怎麽看也不像貴妃,楊玉環就是再胖還能魁梧成這樣?

“八弟,演不了貴妃還有高力士和裴力士……”

宇文玄瑞早已看出蘇錦翎的小心思了,以扇掩唇的忍笑,還湊到宇文玄逸耳邊低語。

宇文玄逸唇角一牽,亦是饒有興致的看向他們。

此刻,立在遠處的方逸雲已将目光移出眼前這團熱鬧望向被茶花半遮半掩的廊庑,但見一角雪色若隐若現。

他早該走了,怎麽,是舍不得……還是不放心?

宇文玄铮很是為難,他是特意要趁此機會展示一下,這麽多的觀衆,上哪找去?而且與蘇錦翎合作亦是早有預謀,他甚至還有個更出彩的打算,可今天卻成了配角……不過即便是配角,高力士也得是第一配角!

“也罷!你過來……”

擡手招來小寧子……

“不行,奴才不行啊……”小寧子大驚失色,連連擺手。

額角當即挨了一爆栗:“什麽不行?昨兒個你演虞姬不是還好好的嗎?”

衆人立即大笑。

“而且今兒這角色正适合你……”

可是話音未落,宇文玄铮立即看向蘇錦翎,方覺中計,待要反悔,又覺影響自己一言既出驷馬難追的英雄氣概,再加上宇文玄瑞也不知存的什麽心思,一個勁引經據典的慫恿他,總結起來的意思就是“為了藝術要勇于獻身”派x派i小n說d後j花整]園論[理壇

于是他便準備獻身了。

看樣子宇文玄铮的确是按照劇目認真操練,而且是反複操練,幾個宮女太監的步法身段眼神都極有臺風,而且很是規矩,若換上一本正經的戲劇行頭,還真能糊弄一陣子。

在場的宮人頭回見到這陣勢,都擺出十二分的興致來,有的還特意飛奔回去尋要好的宮人一同看這場熱鬧。

這出戲說的是唐玄宗先一日與楊貴妃有約,命其設宴百花亭賞花飲酒。次日,楊貴妃攜高、裴二位力士先赴百花亭,備齊禦筵候駕,不想唐玄宗車駕遲遲不至。後有人忽報皇帝已幸江妃宮,楊貴妃聞訊借酒澆愁。

這邊廂,宇文玄铮與小寧子已經有模有樣的念完對白,一聲“請”字稍歇,分列兩側,宇文玄铮還順便沖蘇錦翎擠擠眼。

二月二那日,皇上擺戲暢音樓,璇嫔便點了這出《貴妃醉酒》。

她記得此劇似是源自昆曲劇目,不想在這個時空難辨的天昊國亦是早有演繹。唱腔方面雖然與她前世所見略有不同,不過此戲目重在通過優美的歌舞動作,細致入微逐層深入的體現楊貴妃由期盼到失望,由孤獨至怨恨的複雜心情,其中以三次飲酒最為關鍵。

挨不住宇文玄铮一個勁催促,況衆人亦翹首以待,而且……這事似乎也真的蠻有趣。

蘇錦翎瞪了宇文玄铮一眼,徐徐開腔。

“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又轉東升。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皓月當空,恰便是嫦娥離月宮……”

四下裏立刻響起叫好之聲。

瑞王不愧是帝京衆多商號的股東,立即瞅準了商機,遣随身的太監端了個托盤轉圈去收“收視費”派x派i小n說d後j花整]園論[理壇

高力士更加賣力,幾乎有搶戲的嫌疑,已經數次把楊貴妃的臺詞給念了,裴力士幹脆就成了擺設,弄得一出有點悲涼色彩的劇目變成了搞笑小品,後來高力士還替貴妃把酒給喝了,到最後也不知是貴妃醉酒還是高力士醉酒了。

周圍笑作一團。有人不幹了,說最精彩的就是飲酒這段,強烈要求重新來過。

宇文玄铮無法,只得作勢道:“剛剛力士替娘娘試酒,現在看娘娘酒性不足,只恐還得飲酒,你我小心伺候。”

蘇錦翎一本正經道:“高、裴二卿,你娘娘酒性未足,看大刑伺候。”

情急口誤,小寧子當即笑倒:“啓禀娘娘,是‘大觥’不是‘大刑’……”

“她不識字!”派'派後花'園;整'理宇文玄铮粗聲大氣的接了一句。

衆狂笑。

蘇錦翎氣壞,甩手就要不幹了,小寧子好說歹說給勸了回來。

上大觥。

宇文玄铮再次搶了裴力士的臺詞:“你我打掃打掃,擺試起來。有請娘娘!”派'派後花'園;整'理

樂曲悠揚中,楊貴妃“銜杯”下腰飲盡三鬥醉。初用扇子掩杯緩啜,再棄扇快飲,最後則是一仰而盡。

纖腰如縷,袅娜娉婷,裙袂翩跹,仙姿邈邈。

周圍叫好不絕,歡呼雷動。

可是就在蘇錦翎最後一次下腰飲盡杯中酒時,忽然發覺一切瞬間安靜下來。

詫異間,只見一角明黃飄入視線,漸行漸近中,袍襟下端繡江牙海水紋就那麽一漾一漾的移了過來。

“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派'派後花'園;整'理

山呼之聲震耳欲聾。

有那麽一瞬,仿佛一切歸于靜止。

神思回轉之際,她已旋身而起,摘了杯子急忙拜倒,帕子一揚……

“奴婢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派'派後花'園;整'理

可是就在這帕子一揚的工夫,那杯子脫手而出,然後“叮”的一聲,好像砸在了什麽東西上,緊接着便有壓抑的笑聲傳出,又急忙忍住,卻是忍得辛苦,不停的在那吭哧。

然而仍是靜寂,靜寂得幾乎尋不到心跳。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仿佛聽到一個聲音從頭頂徐徐飄落,沉穩而威嚴。

“擡起頭來……”

擡頭?誰?我嗎?

蘇錦翎轉着眼珠竭盡所能的左右看了看,但見大家都跪拜在地,而那綿延不絕的“疆山萬裏”就在眼前微微擺動,踏雲朝靴在袍擺下若隐若現。

她略掀了眼睫,自眼角一點點的看上去,卻直接對上一雙銳利的眸子。

心一驚,慌忙垂下眼簾,卻是生出一絲疑慮……這樣一雙眸子,似是在哪見過……

而就在這一瞬,她好像聽到一個名字,然而那聲音太輕,攪在隆隆的心跳中,只一忽就被湮沒了。

又是良久……

“這是在幹什麽?”聲音依舊沉穩,卻好已多了幾分輕松的意味。

“回禀父皇,是兒臣為了慶祝花朝節,特在此擺戲……”宇文玄铮敢作敢當,立刻将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

107花雪迷離

“擺戲?”語氣已是饒有意味了。

“是,兒臣還特請觀賞者贊助,以備善事之資。”宇文玄瑞亦坦言道。

“二位皇弟真是深謀遠慮啊!”派'派後花'園;整'理

伴着這輕緩慵懶的聲音,杏黃色刺繡八爪龍的袍擺移入視線。

這個聲音并不陌生,它的主人恰是蘇錦翎尚身為秀女莫名其妙出現在太極殿時那個言她是“毛遂自薦”的人。那音色依然華麗動聽,正如那流光溢彩的袍擺一般,然而卻依然如那日一般莫名其妙的令人生厭。

“二位皇弟如此亦不過是為太子分憂而已。”

此語氣極為輕慢不屑,與此同時,墨黑如鐵的袍擺移至杏黃色的袍擺旁邊,沉郁的服色仿佛一朵烏雲一般遮住那燦爛,正是去而複返的襄王宇文玄缇。事實上,他不過是看着太子随皇上前往明霞苑方故意跟來,卻讓王妃安容以為是來尋找自己,不禁緋紅了臉頰。

然而衆所周知,宇文玄缇和太子一直不對盤,時時處處都是要較量一番的,而此刻竟然當着皇上的面亦毫不避諱……衆人不禁更加屏氣斂聲,既想看皇上如何處置,又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哈哈……”皇上忽然大笑起來:“朕只聽得這邊熱鬧,特來瞧瞧,可你們怎麽都……唉,平身……”

衆人面面相觑,而後異口同聲道:“謝皇上!”派'派後花'園;整'理

大家紛紛起身,蘇錦翎因為過度緊張,早已腿腳酸麻,竟還跪在地上。

“你怎麽還跪着?莫非是要皇上親自扶你起來?”

宇文玄晟沒有好聲氣。他本是準備看一場好戲的……清寧王最近勢頭又勁,若是能借此給他點顏色……可惜就這麽結束了。唉,皇上這兩年似是愈發仁慈了,若是過去……

“奴婢不敢!”派'派後花'園;整'理蘇錦翎急忙咬牙起了身,卻是低着頭,不敢稍動半分。

“你就是雪陽宮的宮女蘇錦翎?”

她一驚,脫口來了一句:“你認識我?”

耳邊立刻傳來兩聲輕笑,自是因為這句實在太過冒失,而且竟然敢對皇上脫口直呼“你”,這也太……

皇上原本銳利的眸中此刻卻是笑意滿滿,眼角笑紋也溢出慈愛,仿若冬雪消融冰面初解,只眉心深痕仍未展開,卻也頓令蘇錦翎覺得他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可怕,倒是一位很和善的長者呢。

皇上鄭重點頭:“賢妃總跟朕提起你,說你聰明伶俐,能歌善舞,弄得朕差點忘了你本是烈王之女。你的曲兒唱得的确不錯,只可惜剛剛朕只聽了幾句……”

略一沉吟,招了宇文玄铮過來。

宇文玄铮突兀的腦門有個明顯的紅印,正是被蘇錦翎驚慌之際丢出去的大觥給砸的。

“既是如此,你二人便好好準備準備,今年除夕的內廷家宴就看你們的了……”

宇文玄铮的眼中立刻冒出電閃強光,當即拜謝:“謝父皇恩典,玄铮定不負父皇所望!”派'派後花'園;整'理

皇上含笑颔首,看了蘇錦翎一眼,眉心微蹙又頓展,似是若有所思,而後負手離去。

蘇錦翎目送這一行人沿廊庑而去,卻驀地發現一個雪色的人影。

玄蒼……他什麽時候來的?

“錦翎,皇上有令,這回你可得好好聽我的!”派'派後花'園;整'理宇文玄铮得意洋洋。

蘇錦翎哪有心情理他,此刻,她的心早跟着那雪色的人影飛走了。

“來,這是咱們的合作信物!”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玄铮拉過她的手拍上一樣東西。

那雪色的人影很快便消失在廊庑深處,只餘她的心神還在空寂中徘徊,卻冷不防的覺得掌中多出個涼滑的東西,視線對上時尚在奇怪這綠色的條狀物怎麽還會蠕動?

“啊——”她一聲驚叫:“蟲子?!”派'派後花'園;整'理

驚叫未止,蟲子已脫手而出,卻被宇文玄铮揚手接住,托在掌心,還拿手指愛惜的撫弄那肉乎乎圓滾滾的身子,仿若心頭愛物:“是蟲子啊,你看,多可愛,比毛團……”

“宇文玄铮,你混蛋!”派'派後花'園;整'理

這句怒吼,全園子的人都聽到了,不禁立刻轉向這邊,目瞪口呆……一個小宮女居然敢罵皇子是……混蛋?!簡直太大逆不道了!可偏偏就沒有人說句公道話。

宇文玄瑞則早已笑岔了氣,不停的拿扇子點着滿臉莫名其妙的宇文玄铮,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宇文玄铮還委屈着呢:“你生什麽氣啊?這叫碧玉蟲,月圓之夜便會發出洞簫一樣的吟唱。我可告訴你,這季節想要找到這種貨色可不容易……”

這種人,簡直無法溝通!

蘇錦翎憤恨轉身,卻見宇文玄逸極為閑适的倚在樹下,似是根本沒有注意這邊的動靜,只随手捋了一條彩幡。

那彩幡上好像寫了什麽東西,他看着看着便唇角微勾,卻仿佛感覺到她的目光,于是斜斜的掃過來……

半是清冷半是春意的眸子,狹長微挑,眼尾流星,果真是魅惑異常,妖蠱異常。

然而卻再難打動她。

她垂了眼簾,快步走開。

宇文玄铮剛剛正着人尋了盒子将碧玉蟲供養起來然後安排人準備下一場戲,回頭卻不見了蘇錦翎,氣得大叫。

宇文玄逸唇角微揚,阖了狹眸,指一松,那被他拉下的花枝倏地彈上去。

花樹震顫,花落如雪,霎時迷了樹下清逸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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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英缤紛,花雪迷離,粉浪翻搖,醉紅翩跹。

若是多愁善感的人看到這樣一番醉人的櫻花星雨,定要吟出“櫻花落盡階前月,象床愁倚薰籠”的詞句,只可惜這般動人美景蘇穆風是看不到的,他的眼前只晃動着剛剛的一幕……

……“擡起頭來……”

皇上威嚴的話語中有着令人難以察覺的顫動。

錦兒小心翼翼的擡了眸子,又很快垂下眼簾。

然而只在這一瞬,他看到皇上虛握在背後的拳猛的一緊。

那一緊仿佛扣在他心上,令他半晌不得呼吸。即便隔得稍遠,他依然可以感到皇上的目光一直一動不動的罩在錦兒身上,仿佛要看穿她。

不過皇上看起來心情不錯,也沒有懲罰他們的胡鬧,這的确是件出人意料的事,可是他為什麽會這麽不安?總好像有什麽事要發生,他不敢确定那是什麽樣的事,或者說他不敢相信,不願相信……

仿佛有一片淡粉的雲飄過眼前,他随手抓住……卻是一方絲帕,絲帕的一角繡着一簇水嫩櫻花。

回眸,只見一個猶如從燦爛櫻花中飄落的女子緩緩走來。

“參見依薇公主。”

宇文依薇淡淡一笑,眸子清亮,只盯着他手中的帕子。

“這帕子是……”

蘇穆風急忙鄭重呈上帕子,頭微低,不肯旁視。

宇文依薇眸中閃過一絲失落,卻仍笑着取了帕子:“謝蘇侍衛。”

“公主多禮,在下惶恐。”蘇穆風依然老老實實的看着地面。

宇文依薇身邊的侍女品茗皺了皺眉頭,白了他一眼,暗罵“榆木疙瘩”派x派i小n說d後j花整]園論[理壇

“公主,咱們走吧,雖然明霞苑的茶花開得豔,流芳徑這邊的櫻花也很不錯……”

“公主……”蘇穆風開口喚道。

宇文依薇停了步子,回頭的卻是品茗。

“公主,這邊道路偏僻,公主萬不可流連太久……”

品茗這個氣呀,剛要開口,卻聽公主道:“謝蘇侍衛!”派'派後花'園;整'理

品茗卻不甘心:“既是擔心公主安危,蘇侍衛何不随身護駕?”

未及蘇穆風做任何決斷,宇文依薇已經往前走了:“蘇侍衛還有事,不可麻煩他,咱們随便走走便回去吧……”

品茗瞅了蘇穆風半天,終是一跺腳追上宇文依薇。

她仔細瞧着公主的臉色,但見神色如常,無悲無惱。

也難怪,公主已經被那個蘇侍衛給歷練得也快成了木頭人了。

“那個榆木疙瘩,虧得公主對他這般用心!”派'派後花'園;整'理她憤憤道。

宇文依薇不語,只自顧自的走路,盡管她已很小心不去踩那落花,卻仍是有片片微殘的花瓣沾到水粉的羅裙上。

“都這麽多年了,奴婢就不信他一點看不出來?”

宇文依薇淡淡一笑,笑容有些虛浮。她伸手接了一朵翩然飄落的櫻花。那單薄的花瓣卧在她細嫩的手心,是那般的楚楚可人。

“看出來又怎樣?不過是落花如絮,流水無聲……”

品茗則依然不平。

公主對蘇穆風的思慕已經存了九年,确切的講是自從蘇穆風進宮為煜王……當年還是四皇子宇文玄蒼的伴讀與公主的一次偶遇開始。說來也巧,二人的相識正是在花朝節,也是在這條流芳徑。

公主不喜熱鬧,便于這偏僻的流芳徑來賞紅。

公主當年只有七歲,個子小小的。她看中了那支半腰處的櫻花要将彩幡挂上去,可即便品茗努力抱了她也夠不到那支櫻花,二人還摔倒在地。

這時忽然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我來吧……”

那是個大約十歲的少年,雖仍面帶稚氣,卻有着與這個年齡不相符的堅毅與沉穩。

公主看了看他也并不高大的身材,有些懷疑,卻仍嘟着嘴将彩幡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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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日七夕,祝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暫時單飛的想遇桃花的,桃花就無處不在,不想遇的,一切順利,大吉大利O(∩_∩)O~

108與君半緣

但見這少年縱身一躍,竟是以常人根本看不清的速度淩空而起。待他落下時那彩幡已端端正正的懸于那支櫻花之下,于蜂舞蝶忙中打着轉。

少年什麽也沒說便走了。

公主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臉不知不覺的紅了。

第二日,公主眼閃閃的對品茗說:“他叫蘇穆風,是四哥的伴讀……”

公主向來內向,不喜過問宮中事,此番卻突然出人意料且如此速度的關心起一個人來,不僅是一個名字,一個身份,包括他的衣着,口味,喜歡讀什麽書,平日常去什麽地方散步……

自那以後,公主便有事無事的往麟趾宮——也就是煜王尚未開衙建府時在天栾城居住的宮殿——讨教學問。

宇文玄蒼當時還比現在有點溫度,也樂于為她解答,然後公主的長睫便一扇一扇的瞟向旁邊那個目不斜視的蘇穆風。

蘇穆風已知她是公主,對她禮遇有加,她卻惱了,一把打下他手中的書卷,鼓腮瞪眼的卻說不出什麽話來。

蘇穆風極有風度,拾起書卷,拍了拍上面的灰,繼續翻閱。

公主被晾在一邊,臉一會紅一會白,緊咬着嘴唇,就要哭出來了,卻是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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