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有他,自己才沒有失了瑜妃的镯子,只是他的話至今想來仍覺莫名其妙,就好像是……唉,今天怎麽這麽亂啊!

“錦翎,那個……如果我走了許久,你會不會想我?”

宇文玄铮目光閃爍,不敢看向蘇錦翎。

不過可能是聲音太小,半天沒有聽到她回話。

“哎……”他忍不住提醒她。

“什麽?”

看着她半是清澈半是茫然的目光,他忽然失了勇氣,清清嗓子道:“我是說,如果有天我當了大将軍領兵遠征,你會不會……為我送行?”

“你?當大将軍?”

面對蘇錦翎的質疑,他終于惱了……幾位兄長早已立下赫赫戰功,唯有他……也難怪她總要同他作對,真恨不能即刻就做出番事業讓她刮目相看。

“怎麽?不可以嗎?好男兒志在四方,我非當個大将軍給你看看!”派'派後花'園;整'理

心下一急,手上一用力,竟掐斷了線繩,只見那風筝搖了兩搖,徑直向西飛去。

“看,西方為肅剌。不出十年,我定要你在長安樓上看我統帥三軍,為我長歌送行!”派'派後花'園;整'理

豪言震動天地,回音邈邈。

蘇錦翎有些吃驚的看着他。

其實剛剛她不過是在出神,沒有聽清他的話而已。

然而見他神色端肅,凝視蒼穹,也不禁擡頭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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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見長空浩瀚,白雲悠然。有風自天邊而來,卷拂青草漫漫,托起袍擺裙裾如浪如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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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翎走在細石子鋪就的小徑上,頭微低,無視兩旁的桃紅柳綠。

一朵柳絮飄飄而來。

只一擡手,那柳絮就落在掌心,點了一下,意欲飛走,她卻瞬間合攏了手指。

擡眸時,方發現不過是半月時間,柳絮已于花樹間伴蝶翩跹。

半個月了……

還記得那雪色的袍擺翩飛而去,只丢下一句:“會在雨季到來之前趕回……”

此番,二人是不歡而散。

“離清寧王遠點!”派'派後花'園;整'理他語氣霸道,毋庸置喙。

“那你可否離雲夫人遠些?”她挑眉而對,目不旁視。

“我……不喜歡!”派'派後花'園;整'理他眉心微鎖,目光落在她臉上,似是有什麽難以言說。

她心中一動,然而卻是不想屈從于他,于是幹脆回道:“我也不高興!”派'派後花'園;整'理

沉寂許久的矛盾終于浮了出來,二人對視良久,均是誰都不肯讓步,最後又同時避開目光。

風微暖,從兩人之間吹過,卷起袍擺裙裾,時聚時離。

他為什麽不說話?她心中暗恨,哪怕對那日茗香苑的事解釋一句都好……卻又笑自己,人家夫妻之間兩情缱绻,為什麽要同你個外人解釋?可是他為什麽要誤會自己和清寧王?既是誤會,為什麽不逼着她将當日之事說清楚?難道他就絲毫覺察不出她說的只是氣話?難道他只相信自己眼中所見卻不想聽她心中所言?還是他根本已經沒有興趣知道了?的确,有那樣一位佳人相伴,府裏又即将添一位公子或是郡主,還有什麽比這個更令人開心的呢?

人生若此,夫複何求?

既是如此,她也的确沒有必要再說什麽。

心劇痛,似有雙手在拼力揉*搓,擠出其中的酸澀,湧上眼底。

她死死咬住嘴唇,只盯着腳下,看那雪色的袍擺不時拂上自己的裙裾。

忽的,袍擺翩飛,竟這般從視線內移出。

心驟降,不禁擡眸望去,卻見他挺直的背影翩然而去,只由風捎來一句:“會在雨季到來之前趕回……”

淚便這樣下來了,她急忙抹去,生怕他看見。

可是他始終沒有回頭,那愈發遠去的雪色就那般在眼前清晰複模糊……

柳絮迷離了雙眼,模糊複清晰。

她深深吸了口氣,咽下心底酸澀,望向天空……

藍如青玉,萬裏無雲。

雨季……

皇上巡幸,若是興起,非三月不得歸。

事實上,宇文玄蒼亦是留下輔政的最佳人選,然而他慣常獨斷專行,皇上只怕自己多日不歸,煜王趁機将那些個有點小毛病的大臣全給殺頭或罷免了,于是即便是巡幸亦想将他帶在身邊好生看管,又怎能在自己尚未歸朝而放他單獨回來?不過當時因了雲夫人懷有身孕,亦是打算讓他留在朝中,不過聽說此番伴駕南巡卻是他争取而來,所為何因便是不得而知了。

他的心思,常人似是永無法揣度,即便是她……不禁苦笑,她又算得了什麽?她曾以為她看得清楚,卻原來,不過是飛絮逐蝶,水月萦霧罷了。

展開掌心,那朵柳絮微微滾動了下,終于駕風而飛。

她的目光追尋着柳絮,穿過扶蘇楊柳,繞過綻蕊桃花,攀上不遠處的悅君臺,落在知語亭上。

默默的望了片刻,尋着一條小徑,拾級而上。

悅君臺并不高,卻可于此處飽覽天栾城勝景。但見亭階樓閣錯落有致,綠樹繁花點綴其中,其間廊庑幽深,碧水浮波,端的是一派繁華青茂,春意無邊。

115一曲葬心①

然而如此開闊之景卻難以排解心中郁悶,四面绡絲簾幕上下翻飛,拂過石案上一架十八弦古筝。

那是一把極好的琴,框架為白松,筝首、尾、四周側板則是金絲楠木,面板是十二齡的桐木,通紋如波。色木筝碼,牛骨為嵌,馬尾鹿筋的琴弦,光亮若銀絲。風過處,不見弦動,卻有清音徐響,泠泠淙淙,如水濯心。

只是這樣一把好琴,卻不見任何裝飾,就那麽素素的擱置在那,上次來時便見了,當時還在猜測是何人所遺,這經了一個月的時間,上面卻不見絲毫塵屑灰土,想來是經常有人彈奏,然而又總不聞樂音,倒是奇了。

風自亭邊銜來一瓣桃花落于琴弦,那桃瓣如蝶翅般懸于弦上顫動,終于被簾幔拂作粉蝶翩跹,卻是撩動琴弦,劃動一脈清音。

纖指輕撫銀絲琴弦,随意掃過,頓時流音串串,如水清越,滌蕩心扉。

她又撥了兩個單音,終忍不住坐下,望着眼前春景,手指随意掠動,樂曲便铮铮淙淙流瀉而下,待神思回轉之際,方發覺自己彈的是一曲《葬心》。

此曲本就凄傷,且随着旋律加快悲情愈重,竟似在傾訴滿懷心事。怨他的

不解,恨自己的不甘,怨他的移情,恨自己的癡念,怨他的別離,恨自己的倔強……那日竟連句告別的話都沒有,就讓他那般走了……萬般癡怨難言,到最後,竟化作綿綿思念随風而系,飄向天際……

不覺間,已是将其反複數遍,竟好似把滿目春景彈作一片缭亂,直至一聲斷響,琴弦驟斷,卷起的銀絲倏地向她抽打過來……

待她發覺,已是有一只手将那怒沖沖的琴弦擒住。

那是只極為優美的手,就停在她的鬓邊,指縫間是亮閃閃的弦在顫顫巍巍,尤帶餘音……

“奴婢謝過王爺,王爺……”

“免了。”

宇文玄逸袍袖一揮,笑意對她。

“王爺……是來了多久了?”

她避開那魅惑的眸子,咬了咬嘴唇……怕是已在這停了許久,否則怎麽會那麽及時的擋住了那琴弦?

“偶爾路過,忽聽到琴聲,上來瞧瞧……”

宇文玄逸拆了那斷弦,自石案下抽出一支錦盒,從其中取出一根嶄新的琴弦,重新續在琴上。

“這琴是王爺的?請恕奴婢無禮……”

琴既是他的,如此便不算是路過了。

“剛剛的曲兒叫什麽名字?很是動聽……”

他越過她的歉意,很随意的問道,指亦随意的拂過琴弦。

難怪人皆贊他琴藝高超,這動作看似随意,卻帶出清音渺渺,意境非凡。

“此曲名為《葬心》。”

“《葬心》?”宇文玄逸眉心不易察覺的一蹙,卻又笑了:“我說怎麽聽起來這麽凄婉……”

“奴婢技藝拙劣,讓王爺見笑了。”

“已是不錯,很有長進……”

她一怔:“王爺聽過我彈琴?”

他的面色閃過一絲不自然,轉眸視琴道:“只是聽母妃說她收了個弟子……”

心下釋然:“娘娘的琴彈得精妙絕倫,只可惜我這個弟子卻是學藝不精。”

“關于琴藝,技術是否精妙倒在其次,關鍵是一份心境,若是琴音可表達出心曲,那便是出神入化了……”

如此,倒與瑜妃見解一致。

半晌再無話,宇文玄逸只是凝望遠方,似是若有所思,連風卷來落花鋪在琴上都恍若未見。

她本想告辭,卻不好打擾他的思緒,只得一旁立着,也望向天際……半個月了,也不知玄蒼現在到了哪裏,他說雨季之前會回來……

“這曲是有曲詞的吧?”

她神思尚未回轉,卻是對上那一雙半是清冷半是春意的眸子,不自覺的點點頭。

“唱來聽聽……”他倒是來了興致。

“奴婢唱得不好,不敢在王爺面前獻醜。”

“你和母妃經常在秋闌宮裏彈琴唱曲,怎麽在我面前倒拘謹起來了?”

蘇錦翎心想,她尚記得宇文玄蒼臨走前的“囑托”,雖然無禮霸道,可是她亦是不想将自己牽涉到莫須有的緋聞中,況且這個清寧王生來便是緋聞的寵兒。

只是他笑得人畜無害,連往日魅惑都盡數隐去,又由不得她多想,否則便是自己的偏頗狹隘了,而且他又是瑜妃的兒子……

清寧王已離了位子做了個請的姿态,風度翩翩,溫文爾雅。

見他這般,不禁暗自替瑜妃欣慰。

清寧王雖然自小便由如妃代為撫養,卻從未忘記自己的生身母親,封王之前便時時去探望,封王後開衙建府,更是對瑜妃孝順有加。但凡人提起清寧王,除了他的清揚俊逸,睿智無雙,對其的孝心亦是倍感欽佩。

試想瑜妃當年雖身受皇寵,卻是出身低微,怕誤了兒子的前程才将他交與如妃撫養,可是清寧王卻似将所謂的前程不萦于心,對生母極盡孝道,反倒贏得了更多的贊譽。

瑜妃寵愛漸衰,身虛體弱,整日靜卧在秋闌宮中,久了,心緒便像那幽深的竹林一般清寂孤涼,卻有這個兒子時時帶給她歡樂和喜悅,正如那穿過層層枝葉的陽光,燦爛又奪目。于是每每提及這個兒子,那因為久病而蒼白的臉色便洋溢着幸福的光彩,整個人就像靜默了許久的将離瞬間綻放馨香。

所以,她與清寧王雖是只見過兩面,卻亦似相識許久,再加上他為自己讨回了镯子……否則她真是要對瑜妃愧疚一輩子的。

“那……奴婢便獻醜了。”

她垂了眸,微屈了屈膝,移至案前,略一沉思,指尖輕撥琴弦,頓感一陣刺痛。

原來沒有佩戴銀甲,此前又只顧着一味心痛發洩,竟是将指尖磨出了水泡,剛剛卻是不覺,而此刻撥動琴弦方覺痛楚入心。

然而卻是咬了牙,一點點的撥了琴弦。

痛一層層的壓上去,過了一會竟覺不出了,而心底的酸苦卻随着琴音漫溢,灑落指間。

“蝴蝶兒飛去心亦不在,凄清長夜誰來拭淚滿腮?是貪點兒依賴貪一點兒愛,舊緣該了難了,換滿心哀。怎受的住,這頭猜,那邊怪,人言彙成愁海,辛酸難捱。天給的苦給的災,都不怪。千不該萬不該,芳華怕孤單。林花兒謝了連心也埋,他日春燕歸來身何在……”

只唱了這一段,便再難唱下去。候間梗塞,淚霧迷離,只有指在弦上飛掃,傾瀉無盡哀怨。這哀怨有她的憂思,有前世母親的憤恨,有清蕭園莫鳶兒的執着,還有無數後宮女子的無奈,還有天下癡情女子的傷痛……齊齊糾結在一起,化作翻滾的江水襲卷而來……江水澎湃中,恍惚見得一人,白衣勝雪,冷眸暖情……

“若是以這江山為聘,娶你為妻,如何?”

“錦翎,你記住,不管我今後做什麽,都是為了将來,為了給你這世上最好的東西。這是你該得的,也是最配得上你的東西!或許會讓你等待許久,或許會讓你傷心難過,或許會出現許多我們無法預料的事……但你一定要記得,今天在你身邊的人,心裏只你一個……”

心中電光一閃,似是有什麽要于瞬間豁然開朗……

“咚……”

忽的一聲巨響,霎時斬斷了所有的驚濤駭浪,亦驚走了她方才的靈光一現。

但見一只手按在琴弦之上……

那本是只姿态優美的手,卻不知為何青筋暴露,指節畢現,還在簌簌戰栗,連帶着琴弦亦是顫動着餘音不斷。

驚惶擡眸之際,只見他長眉緊縮,往日的笑若春風全然不見,倒是滿臉的肅殺冷意,令人生寒。

“王爺……”

餘音漸止,那肅殺也漸漸消褪。宇文玄逸面色稍緩,唇角勾起。

于是春意回暖。

“果真是好曲子,卻也只有用心彈奏方得其妙境。”

“王爺過獎,奴婢惶恐。”

再笑,仍透寒意。

“本王從不虛言。曲詞雖妙,然而琴音更透着一股凄婉哀絕,動人心魄,竟将這滿城繁華春色盡染做蕭索荒涼,似是有着無限心緒望空遠寄,卻苦于無鴻雁可傳音,以至于郁結于心,無處可解……”

他的目光移向她,清明中帶着探尋亦有了然。

她垂眸不語。

“若是我說對了,可否就算是錦翎姑娘的知音了?”

此語倒是分外輕松了。

“古有俞伯牙斷琴謝知音,不管姑娘是否引我為知音,本王倒也想彈奏一曲以謝姑娘……”

嘗聽聞清寧王琴藝無雙,然而能有幸聽其彈奏一曲者則少之又少,他的琴聲多是拿與瑜妃排解憂悶,瑜妃亦言自己的琴藝是宇文玄逸所教且又不敵他萬一,且贊他的技藝之高,遍觀天昊,無人能出其右。

當然,在母親眼中自己的兒子自是世間最好的人物,只是若能聽其演奏一曲,亦不失是人生一大幸事。

“但不知王爺要彈奏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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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強烈推薦《葬心》古筝版,特別好聽,下午已在《作品相關》歌曲鏈接裏添加了,希望大家喜歡O(∩_∩)O~

116一曲葬心②

蘇錦翎倒記得瑜妃提過的一曲《丁香雪》,她亦跟着學過一阕,是三百年前的廣陵王為心愛的女子所作,以訴心曲,卻是由笛子演繹,雖有許多人吹奏,亦是清寧王最得其精髓,但不知若在他手下換做琴音又是何等的意境。

宇文玄逸唇角微彎,輕舒袍袖,優美的指就那般極為随意的掃過琴弦……

蘇錦翎一怔,他彈的竟也是這曲《葬心》!

琴音初時輕柔緩和,如思如愁,漸漸柔腸百轉,如泣如訴,最後連綿不斷,如怨如哀,無處話凄涼。

她曾懷疑他不過是徒有虛名,然而的确是百聞不如一見,方才她全情投入,自覺亦是超常發揮,彈得極為動心動情,然而此刻,琴音在他手中似是幻出無限妙境,伴着琴音,春景化作愁怨,如水中倒影般流到身邊,浮沉不定,幽怨飄零……

琴音即心聲,清寧王竟能将此曲演繹得如此纏綿悱恻,動心動魄,莫非……

望向那人……

雪袍泛着點點幾不可見的藍星,清冷幽寂;青絲如霧,依舊松松的束于身後,只餘幾縷散發與鬓間飄飛,一雙斜飛的長眉便這般忽隐忽現。眸子低垂,長睫如墨,掩住了眼中的情緒,只有唇角微翹,卻不似笑,倒更見滿心凄哀……

亭外桃花亦似有所感,紛紛随風飄向琴弦,又于琴音中輕盈起舞,曼妙凄迷。

想不到一向風流俊雅的清寧王也藏着一段難言的心事,但不知他所屬意的是哪家的女子,怕是招盡了世間女子的怨妒。只是他那樣一個命數奇特之人即便心有所愛怕也無法與之共度朝夕,惟願此女便是他的命中注定。然而若真是命中注定之人,又何來無數哀怨憂戚呢?想來即便是天潢貴胄,亦非事事可盡如人意。

她默默的嘆了口氣,倚欄望向亭外。

依舊是陽光明媚,春意無邊,卻似蒙着層淡淡的雲霧,無限凄迷……

琴聲不知翻滾了幾遍,待她回過神思卻忽然發覺他只于極為凄婉哀怨處反複盤桓,攪得人的心神愈發混亂無狀。

憂傷間,琴聲遽然一停,未及她回頭,只覺一股清寒的杜若淡香撲面而來,緊接着手旋即被人捉起……

此刻方發現,手上的水泡不知何時破裂,幾個指頭均是血跡模糊,且沾染了碧紗衣袖,竟是滿眼的觸目驚心。

“你……”

他長眉倒豎,滿臉的怒氣,全不似平日的閑适優雅,只飛快的扯了中單,飛快的将她的手包起。

既已包裹整齊,卻是攥着她的腕,良久沒有放開。

那指尖一片冰涼,掌心卻是火燙,就那麽緊緊的握着,目光落在絹布之上,長眉微顫。

風卷起簾幔,捎帶着片片桃瓣,絲絲清香,鋪灑在二人身上。

“王爺……”她只覺如此分外尴尬,卻又抽身不得,只得輕輕喚了聲。

他黑睫微震,目光移至她臉上……

與此同時,蘇錦翎只覺得那腕上似有一股力将她往那懷中扯去……

然而,他的手卻是緩緩放開,笑意僵冷:“果真是好曲,竟讓你……如此顧不得自己……”

她別開目光,卻是由衷道:“王爺果然名不虛傳,僅聽奴婢彈了這一會,就能将此曲演繹得出神入化……”

餘光中卻瞥見他笑得格外有深意,且又看向她:“無他,不過是有心罷了。”

她連那一點餘光亦是收回,垂眸不語,卻聽他問道:“但不知此曲出自何人之手?”

她自是不知,只随口道:“我亦不知,只是幼時常聽家母閑來哼唱。”

他笑了,感慨道:“春閨寂寥,幽怨漫生,倒是一派淋漓盡致。但不知面對這大好春光,又是如斯年華,錦翎姑娘在為什麽發愁呢?”

擡眸,正對上他的戲谑,然而戲谑中似又有一點點的關切,只是過于細微,令她難以肯定是否是自己多心。只是……她總覺得這清寧王似是知道些什麽,然而他是如何得知卻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思慮間,他已坐回琴旁,長指輕拂,琴音如玉。

依舊是《葬心》,此番卻是極為輕緩舒暢,仿若月點清波。

他又恢複了閑适的姿态,一邊拂動琴弦,一邊挑眉看她,眸中仍是戲谑。

“王爺方才亦是情動于中,但不知王爺是在為何事而發愁?”

他那神情着實讓人着惱。

宇文玄逸一怔,頓時揚颔大笑,:“不過是被曲中之情所感,不禁思想若是得此佳人,必不負她,不讓她在這大好春日傷心難過罷了……”

語未必,指尖一掃,琴音頓如流水奔騰。

心底疑慮,擡眸看他,卻正對上他一雙眼,半是清冷半是春意,随琴音似水波般漫過來,竟一時讓她目眩神迷。

她慌忙垂下眼簾。

“奴婢不打擾王爺雅興,奴婢告退……”

宇文玄逸垂眸勾唇,算是允了,她便退步離開。

她方走到臺下,便覺那琴音似由輕悅再次轉為凄婉。心下奇怪,回望時,卻只見亭上簾幔翻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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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幾日,蘇錦翎但凡外出散步,都刻意避開悅君臺一帶,然而耳朵卻時時搜索着知語亭內的琴音,卻不想只有風聲輕輕,鳥鳴啁啾,不免有些失落。

記得當日,她已回了聽雪軒,依然可聽到琴聲幽眇,而且那琴音直到深夜亦盤桓不休,攪得飄着花香的春夜都氤氲着一層淡淡的憂傷。

或許就從那一夜起,她便開始不自覺的捕捉那琴音,卻只拾得清風幾縷。

也難怪,國事繁忙,太子又總不理朝政,只惦着玩樂,雖說皇上是交代清寧王輔政,而事實上,他已經成了主政之人。

太子……真不知道如果将天昊交與這種人的手上會是怎樣的結果,雖說祖宗家法不可廢,可是任人唯賢這麽簡單的道理難道皇上都不懂嗎?難道僅僅憑對慈懿皇後的思念便可決定一切置天下蒼生于不顧嗎?雖然朝中大臣人才輩出,各個王爺也精明強幹,可即便嚴命朝廷上下極力輔佐,但也得太子聽得進勸谏才行。

據說這些日子太子正琢磨着要再來一次微服私訪,目标是帝京最為繁華的棠梨街。

棠梨街行人如織,車馬如龍,樓臺如栉,店鋪如林,那裏有最豪華的酒樓天香樓,那裏有最熱鬧的歌坊——天籁軒。

其實太子已經喬裝改扮準備混出天栾城,怎奈業務不熟練被侍衛當場認出,竭力勸回,這才有了關于微服私訪的朝議。已是連續兩日,衆臣自是極力反對。後太子怒,命侍衛當庭拿了反抗聲最強烈措辭最激烈的右谏議大夫,要先縫他的嘴然後再斬他的頭,還是清寧王聯合衆臣竭力将其救下。清寧王另獻一策,如若太子想體察民情,不妨将宮廷一隅暫辟做街市,置辦貨物,命宮女太監假扮行人商賈,往來貿易,當然也不可少了太子心心念念的歌坊天籁軒。

衆臣雖覺此舉荒唐,但不失為暫緩太子外出之心的良策,而且此計又是清寧王所出,到時鬧出什麽亂子自然由他向皇上交差。

于是僅三日工夫,瓊華苑便被改建成集市,商鋪酒樓茶館歌坊一應俱全,雞鴨魚肉蔬菜布匹小百飾物一樣不落,宮女太監各有各的扮相任務,就連太子妃亦興致勃勃的學起了卓文君當垆買酒。

而她的司馬相如自是風流倜傥的于妙音坊流連忘返,興致大好時,給這一內市提名為春歸柳巷。

初時,太子只讓紫祥宮的一幹人等于春歸柳巷往來貿易。于是宮人趁此将陳年不用的物件都拿出來售賣,倒也吸引了不少別處的宮人,大大促進了商品流通。

可是漸漸的,太子開始不滿足于現狀,想要将春歸柳巷建成一流的貿易中心,于是開始命人從宮外運輸貨物入宮,每每罷朝之時都暗示衆臣光顧春歸柳巷的生意,結果右丞相夏饒前日被逼無奈只得拎了只嘎嘎亂叫的鴨子回去,據說半路上因為鴨子掙紮劇烈,後來趁他打瞌睡之際從轎子裏成功逃逸了。

太子震怒,意欲以朝廷欽犯的标準張榜捉拿。衆臣齊呼不可,太子忽然轉怒為喜,言不過是同大家開個玩笑。

衆臣面面相觑,心裏的憤怒和失望不言而喻,又紛紛将目光調向清寧王。

清寧王上前一步,卻是對太子最近的表現大加稱頌,贊其極具商業頭腦,乃天昊之大幸。

太子被誇得暈乎乎,樂不可支,衆臣則一致暗罵清寧王谄媚,且萬分不解素有賢王之美譽的清寧王怎麽也糊塗起來了?

而後清寧王話鋒一轉,言太子建內市無非是擔心因為連年征戰國庫空虛,借此舉既使積壓已久的物品得以再次利用,省了一筆開銷,又聚集了大量資金,以備充實國庫。

衆臣不解,清寧王當場遣人送上賬簿,請二位戶部侍郎查驗。

卻原來清寧王在內市開張第一日便已在各個關節備有一名宦官任賬房,專記來往錢資。

117情深意亂

二位侍郎清算了一個早上,報上銀錢數目。

哪成想,僅僅半月時間,春歸柳巷竟淨賺了十萬兩白銀。

衆臣大驚,不信,後又派人查算,果真如此。

清寧王又請命太子将所得銀錢納入國庫,充實軍資。

太子允。

衆皆稱贊太子英明,然而內裏則自是欽佩清寧王睿智賢明,有遠見卓識,又聯系以往種種,竟是均能化禍事為福祉,更為嘆服。

太子雖貪享玩樂,卻也耳聰目明,當即變了臉色,拂袖而去,這兩日朝也不上,內市也不去,就連紫祥宮也不見其身影,各個宮門守衛報還的消息也言未見可疑人物出宮。

蘇錦翎厭惡的皺了皺眉,如此荒唐,皇上難道就毫無察覺?還是群臣不敢将實情禀明皇上?長此以往,只能是誤國害民。

她憤憤的揪了把遮眼的柳葉,又發覺朝政等事分明不是這個時空的女人所能幹涉的,她們的任務就是取悅于男人,為其生兒育女,成為一個地地道道的裝飾品。她倒不希望做出一番什麽驚天偉業,她本就沒有什麽遠大志向,她只是為太多的人身在其位不謀其政只安心做米蟲而分外憋悶。

如此,散步的心情也沒有了,轉身往回走,卻聽得身後傳來急促腳步及嬉笑之聲。未及回頭便被一團香氣撞到了一邊,那香氣濃烈得直到那逶地的月華裙已拖出很遠仍嗆得她連打了兩個噴嚏。

“咦,怎麽是你?”

她剛擡起眸子就對上一雙鳳眼。

那鳳眼極妩媚,妩媚得讓面前這個面如滿月的男子更添幾分柔美之氣。

不能不說,這是張極俊美的臉,然而那因為長期放縱于酒色之中而致使眸光不甚分明,且泛着暧昧之色,端端的令人生厭,尤其那身上還混着各色的脂粉香氣,引得她再打了兩個噴嚏,淚水盈盈中又看到他衣襟盡散,露出玉白的胸口,那上面還粘着兩個殷紅的唇印。

她立即抽身欲走,卻被他一把抓了回來。

“見了本宮卻不請安,你以為你是賢妃身邊的人就可對本宮如此無禮?”

她冷着臉,行了屈膝禮:“給太子請安,太子吉祥。”

言畢便走,卻又被抓了回來,只反手一擰,就将她的兩只手都鎖在頭頂,,且往後一推……她的背便撞到了樹幹上,緊接着,腿熟練的抵住她掙紮的身子,那張俊美的臉旋即湊了上來。

微眯着眼,目光在她臉上散漫游移,卻好像看不清楚般捏住她的下颌猛的一擡,忽然笑了:“初時不覺,今日看來,倒是個美人呢,怪不得那對雙生子竟肯為你打得頭破血流。也罷,為了他們兄弟和睦,不妨讓我……”

說着,唇已壓了上來。

蘇錦翎大驚失色,急忙避開他,狂呼“非禮”派x派i小n說d後j花整]園論[理壇

太子卻笑得開心:“非禮?哈哈……好笑!只要我想要,哪個敢不給?有多少女人正哭着喊着求我前去‘非禮’呢,今兒卻便宜你了。好好好,這聲音好銷魂……叫得再大聲點!”派'派後花'園;整'理

他索性騰出那只捏住她下巴的手,一把撕開她的襦衫,覆上她胸前的酥軟,又準确無誤的銜住她的唇……

“啊,賤人,你竟敢咬我?不識擡舉!”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玄晟随手就甩了她記耳光,抹了抹唇上的血珠,又惡狠狠的貼了上去,眨眼便在頸上留了個血印。

“你以為你有了賢妃的寵愛就可以為所欲為?你以為有了玄铮的依仗就可以不把本宮放在眼裏?你們都不把本宮放在眼裏……哈哈,我今天便破了你的身,看玄铮回來還會不會要你……”

絲帛裂響,錦帶斷裂,蘇錦翎幾乎魂飛天外。

宇文玄晟卻忽然停了動作,刺金袍袖一揮……

蘇錦翎慌亂的視線中忽然出現一只毛乎乎的黑蟲子,不停的打着卷扭來扭去。

宇文玄晟雙頰泛着鮮豔的紅暈,目光愈發散亂,笑容愈發迷離:“差點忘了這個。有了它,便更有趣了……”

說着,将那蟲子放在蘇錦翎胸口上。

那蟲子身子一抖,立刻攀住那細嫩的皮膚,一扭一扭的爬起來。

蘇錦翎吓得尖叫,拼命掙紮,那蟲子卻是愈發執着,頂着紅珠的腦袋東探探西探探,轉頭向下,往抹胸內移去。

宇文玄晟盯着那道黑于雪白上磨出一條嫩嫩的粉,仿若珠光瑩潤。

眸光驟亮,立即探出舌尖延勢而下……

绮陰院雖偏僻,然而這邊的動靜早已驚動了侍衛,遂紛紛趕來,見此情景,不知是進是退,宇文玄晟又是一聲斷喝:“滾!”派'派後花'園;整'理便更無人再敢上前。

“快,叫得再大聲些,讓他們都來看,哈哈……”

蘇錦翎又氣又怕又脫身不得,只覺一股氣于胸間越盤越重,直漫上眼前……

忽然,仿佛有一陣冷風攜清寒淡香劃過,身上的桎梏陡的一松。

她身子一軟,斜斜的倒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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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敢打我?你是不是想殺死我好當太子?你們都想我死,你們都是妖怪,我要殺了你們……”

宇文玄晟衣袍盡散,發髻淩亂,餓虎一般撲向宇文玄逸。

宇文玄逸身形未動,卻好似影子一般移了個身位,随手扯了他的外袍蓋在蘇錦翎身上。

侍衛蜂擁而上,卻又不敢傷到他,只一疊連聲的喚着“太子……太子……”

宇文玄晟紅着眼,喘息粗重,看誰抓誰,口裏哇哇亂喊:“你們都是妖怪,我要降妖除魔——”

太醫院的王學齡等人聞聽“太子瘋了”匆匆趕來,遠遠睇了宇文玄晟一眼,又面面相觑,最後附到清寧王耳邊,銀須微顫:“像是香魂散……”

宇文玄逸長眉微鎖,望向那發狂的人。

正在此際,宇文玄晟突破重圍,直往這邊沖來:“哪個敢穿本宮的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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