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點忘記,抱歉⊙﹏⊙b汗
124煞費苦心
要知道這可是天大的喜訊。眼下太子失德,朝廷上下皆有微詞。雖廢太子等于動搖國之根本,然而亦非不可行之事。若真有那麽一天……皇子雖衆多,而眼下最有競争力的無非這三人:戰功赫赫的襄王,殺伐果斷的煜王,英明睿智的清寧王。
決定權雖然在皇上手裏,可是群臣的呼聲亦不容小觑。
王爺早有賢王之譽,備受衆臣推崇,只可惜多年不肯大婚,後繼無人,便是個極大的軟肋。
襄王蓋世神武,膝下卻只得三個女兒。煜王姬妾不少,卻一直無有所出,好容易雲夫人有了,雲夫人身份尊貴,若再得個男丁……
卻是天助我也!一場大雨,隐患盡除……可王爺為什麽不高興呢?
宇文玄逸唇角仍是彎着,卻冷意森森。
宇文玄蒼,好計謀!
借伴駕巡幸,留一群女眷在府中。
不僅是煜王府,哪個姬妾衆多的人家中不是如此?表面上相敬相親,實則暗地設計陷害。
煜王成親多年,一直無有所出,好容易身份尊貴的雲夫人有了喜,這對于煜王府是件天大的好事,然而能不讓其他人着急嗎?可若煜王在府,她們再着急怕亦是枉然。
但是煜王伴駕巡幸,機會來了,時機亦是趕得巧……雨突降,人驚惶,珠鏈斷,于是……
煜王心思缜密,府中女眷亦是不遑虛讓,果真……天衣無縫。縱然方逸雲知是有人借機陷害,又能如何?她身份尊貴,府中的其他女眷何嘗出身低微?縱然查出珠鏈所屬,怕也只是個替罪羊,而且可能早在她查出前,主謀者業已将其滅口。況此事就真的只是一人所為?哪個女人不是背負着家族的利益,不是想在枕邊人的心裏占有更多的寵愛?
而那群女人,亦是如煜王般當機立斷,心狠手辣。
如此,個個為敵。方逸雲怕是會有相當長的時間要疲于周旋疲于揣測,應是沒有過多的精力顧及蘇錦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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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角微翹,依然冷笑。
那個精明的女人,恐早就看出宇文玄蒼對蘇錦翎的情意,才有了茗湘苑的一幕。而宇文玄蒼亦不可能不知她的心思,卻是極為配合。
茗湘苑玉蘭迎春,來往賞花者頗多,那麽這臨行前的恩愛究竟是做給何人看想讓誰人知呢?怕不只有蘇錦翎心碎欲裂吧?
妒火中燒的女人很危險,她們往往可于剎那制定一個滴水不漏的計劃,這個計劃怕是早在煜王尚未離府……不,是得知雲夫人有喜的那一日便已編織完美……或者更早,即便不是雲夫人,換個人,也照樣如此。何況是自嫁入王府便倍受恩寵的方逸雲?看來,此事不過是個小小的序曲罷了。
今日這場“意外”絕不是煜王授意,然而又怎能說不是他所“授意”?
雲夫人千算萬算亦未算到是枕邊人算計了自己,如此雲夫人怨不得他,賢妃怨不得他,而夏南珍應是已修書遣人快馬加鞭的往南邊而去,他正好借此事回來,皇上也攔不得他,賢妃更要催他走……
雨季之前……
如此,才是真正的天衣無縫!
宇文玄蒼,為了一個蘇錦翎,你的才智可是有發揮的餘地了。只是你的在意,他人豈能不知?縱然再如何小心,那流于眼底的絲毫豈是能瞞過他人?即便可以,又可欺瞞多久?
打蛇打七寸。想要保護的定是脆弱之處,而脆弱之處即是要害!
一人之力豈能當萬人之謀?且不說別人,賢妃便是個大麻煩!
不過我倒真沒想到冷面冷心的煜王竟也會為一個女子動心動情,連親生子都能舍,是不是已經篤定了只有你與她的嫡長子才能接替你登上那個你觊觎許久的位子?若刨除蘇錦翎得知你如此心狠手辣會作何感想,你果真是煞費心機!既是如此,也不要怪我乘機而入了。
唇角終于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卻帶着一絲苦澀。
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于眼前光波潋滟,內裏竟是無限的澄澈與信任。
剛剛下定的決心忽的有些遲疑,指摩挲着玉笛,繼續凝望那雙虛浮的眸子。青澀漸褪,妩媚漸生,曾經的莽撞已蕩然無存,只餘娴靜如嬌花照水,優雅似輕雲出岫,又含着縷縷柔情,淡淡的憂傷,更加動心動魄。
這一切的改變皆是因了宇文玄蒼嗎?
宇文玄蒼,你果然不簡單!
玉笛于指間旋轉,幽光浮動,而唇邊笑意愈深。
宇文玄蒼能做到的……我也能!
福祿壽喜一直留心着宇文玄逸的神色,但見其如流雲飛轉,變幻莫測,心下疑慮。原是件天大的喜事,王爺怎麽要考慮那麽久?他也試着挖空心思發掘其中的深邃,卻仍舊只在“這是件喜事”上打轉轉。
也是,咱不過是個奴才,哪比得上王爺深謀遠慮,運籌于帷幄之中,決勝于千裏之外?
一想到王爺的出衆人才與超凡睿智,他就覺得自己能跟在王爺身邊又頗受重用簡直是天大的造化。幾年前他不過是個任人驅使的小奴才,而今每每立于人前都覺得臉上分外有光彩,有不少身居高位的人亦是對他敬重幾分呢,若王爺将來成了……自己豈不就是今日皇上身邊最為倚重的大總管“五六七”?五六七……福祿壽喜,可都是升官發財的名字啊!
想到得意處,不禁笑出了聲。
“嘿嘿……”
然後便見王爺那颠倒衆生的狐貍眼斜了過來,雖是似笑非笑,可是那指間玉笛轉得歡樂,心裏便知王爺已是有了打算。
王爺就是王爺,自己不過是得了個消息便喜形于色,王爺卻是沉着鎮定,抽絲剝繭的條分縷析,這其中的深思熟慮豈是他這個小人物所能揣度的?
“過來!”派'派後花'園;整'理
他急忙美滋滋的颠了到案邊,乖乖的将耳朵遞過去……
圓臉上笑嘻嘻的表情漸漸轉為疑慮,卻不敢有所質疑,忙領命而去。
宇文玄逸看着那被雨洗過的蔚藍于剔梅描金的門屏縫隙間一閃,心下一動,不禁移步窗邊,推開大扇的花格長窗。
一股清香攜着雨後的潮濕撲面而來。
他深深的吸了口清新的空氣,擡頭仰望。
眼前雖只是被枝繁葉茂的樹木勾勒的一方天空,卻更顯清澈通透,如蔚藍水晶。而那道彩虹已漸淡漸失,只在桂樹梢頭挑着抹淺淺的紅,一如她臉上的紅暈。
微合了眼,她便真真切切的浮現在眼前,一颦一笑,一嗔一喜,皆是那般生動。
唇邊現出笑意,指間玉笛輕叩腰際。
終有一日,這清寧王府不會再這般冷清孤寂;終有一日,雲夢齋的窗外将不會只有鳥兒成雙結對翩然飛過;終有一日,可以不再于心底勾畫她的一絲一毫,而是與她相依相伴,同看日月,共度春秋……
而那一日,不會太遠……
門聲輕響,飄進一陣淡淡的脂粉香氣。
不用回頭,便知來的人是之畫。
之畫是依皇室之禮在他十五歲那年安排的侍寝宮女。
原是合歡宮專職灑掃的小宮女,瑜妃将他交與如妃撫養後,如妃便遣她專門伺候他。
之畫長他七歲,自被如妃指派給他後,便一心樸實的對他好。
之畫不甚聰明,言辭亦不多,卻很善解人意。
當初每每他被宇文玄缇欺負後,都會躲進明瑟殿,閉緊殿門,咽下心底憤怒,一個人苦練本事。
之畫總是不言不語的站在一旁,直到他累了,方奉上茶點,替他擦汗,講一些平日裏聽來的笑話。哄得他稍稍開心了,便伺候他洗漱。
他的身上總是有傷,之畫便早早備了藥膏。因他當年只是個不甚得寵的皇子,所讨的藥膏也不精貴,有時塗了好幾天亦不見好,傷口流膿潰爛,又痛又癢。
之畫總是會細心的幫他處理那些他不屑一顧的髒污,然後上藥包好。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他只以為她做慣了這種事才如此淡然,直到有一天看她捧着那清理過傷口的污濁紗布在哭,方知除了母妃,還有一個人在默默的關心他。
于是每當她擔心的看着他時,他都會笑着對她說:“之畫,我沒事。”
十五歲那年生辰過後,按皇宮規矩要行“成人禮”派x派i小n說d後j花整]園論[理壇
如妃來了心情,點了身邊四個得寵的宮女前來侍寝,如此自是為了安插自己的人在他身邊,而當時這些人中并沒有之畫。
十五歲的他已貴為清寧王,于是得體婉轉的回絕了如妃的“好意”,卻向她要了之畫。
之畫姿色只算中等,又不夠靈活機變。如妃一番嘲諷,言“清寧王的眼光果真與衆不同”,卻又不能輕易得罪風頭日盛的他,于是便将之畫給了他。無任何賞賜,臨了只送了她一句……“好好‘伺候’王爺”派x派i小n說d後j花整]園論[理壇
當夜,他問過之畫是否願意,之畫只言:“奴婢蒙王爺厚愛,願終生侍奉王爺。奴婢唯有一願,若王爺将來開衙建府,莫忘了奴婢。”
那一夜,他初嘗男女之事,已然被守在帳外的史官記錄在冊。
125之畫知音
之畫随即晉升為司設女官,封六品安人。後一年他出宮開衙建府,便帶了她去。
其年,之畫二十三歲。
亦只是将她安置在府中,名義上是他的女人,他卻連姬妾的名分都沒有給過她,之畫亦從不讨要。
縱觀全府,女子衆多,個個都想憑一夕之功博個名分,然而與他有過肌膚之親的卻只有之畫,所以雖是未定名分,阖府上下亦是對她尊敬有加。之畫自入府以來,亦學着幫他打點府內事物,這麽多年下來,已鍛煉得成熟精幹,人也出落得愈發娴雅。
他對之畫……他不知是什麽感覺,也從未想過是何種感覺。在他眼中,她自是與他人不同,然而要讓他生出幾分喜歡,卻是不能。
他敬重她,因為她是在他那段艱苦歲月中一直陪他走過的人,是沒有對他暗行算計一心為他之人,所以他一旦開衙建府便接她出宮,即便她不說,他亦會如此,而她是他唯一帶出宮的人。
而之畫對他……她從無其他女人一般百般獻媚意圖承歡,他若給了,她便接受,他若不給,亦別無所求。不過她若是有了心思,便會如現在一般細施粉黛,然後身上便會帶着桂花的香氣,還會穿上薄如蟬翼的亮色曳地衣裙來到他身邊,等他裁奪。
唇角微勾,轉了身……
果真,視線中搖進一條娟紗金絲繡花曳地長裙,粉盈盈的百蝶穿花長羅衣,衣襟半敞,若隐若現的玫紅暗花抹胸,一抹酥胸在那嬌豔襯托下如雪生輝,不能不說是極為惹眼的。
她确實是愈發動人了呢。
他依舊笑着,垂了眸,拿了小耙子為桌上那盆兩尺高的金桔松土。
這金桔是他的愛物,松土施肥澆水等事從不假手他人。
“八殿下走了快一個月了,待他回來,這金桔怕是已結了許多小果子了……”
“是啊。玄铮最喜歡這盆金桔,多次向我讨要,可他那脾氣,八成沒幾日就弄死了,不若放在我這,逗得饞嘴的他多來幾次……”
在府中,能讓他多說幾句話的人除了福祿壽喜,便是之畫了。福祿壽喜能逗他開心,而之畫……與她不必設防,更重要的是她很善解人意,而且好像永遠不會為任何事或喜或悲,就仿佛一泓靜水般,站在跟前,便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影子。
不能不說,之畫是府中最了解他的人。所以,面對她便像面對自己,盡可坦然。
他剛放下小耙子,之畫便拿了浸過水的汗巾。
他方欲接過,她卻避開,反拾了他的手輕輕擦拭。
今日倒很與衆不同呢。
他眉心微蹙,睇了她一眼。
之畫卻是神色如常。
唇角一勾:“今日怎麽有空到書房來了?芮巧沒給你找麻煩?”
芮巧是府中新進的婢女,廚藝高超,卻經常毛手毛腳,弄壞了不少東西,之畫為此沒少頭痛。
“之畫只是見今日陰雨,想看看王爺的舊傷有沒有發作?”
待他坐在椅上,她便輕捏他的肩,輕敲他的後背的力道恰到好處。
之畫與府中其他女子不同,他便免了她“奴婢”的自稱,而又沒有給她任何名分,于是她便只稱呼自己的名字。
他的傷大多是早年與襄王“切磋”功夫所致,因醫治不及時,藥膏又無甚效用,經常發膿潰爛,後來即便是好了,也留了深深淺淺的疤,每逢陰雨天便痛癢難當,需人拿捏按摩方能略略緩解痛楚。
他笑:“你忘了,那傷自用了冰雪優昙後便再也沒有發作過……”
那游移在背上的手一停……
“之畫倒真的忘了。已是一年多了,王爺是不是也……忘了什麽?”
他笑容一滞。
他知道她想說什麽,從她“恰到好處”的游移在頸背上的手,從她輕輕灑在他耳邊的氣息他便知道了。
的确,他與她已經一年沒有親近過了。
他并非色中惡鬼,除了“成人禮”,他與她亦是很少親近,卻從未像這般隔了一年之久。
這期間,她也如今天這般屢有暗示,卻從未如此直白。而他雖然每次面對她的心意,雖然亦明她的苦楚,亦是故作無知。而今日,卻是避無可避了。
他望向窗外。
夕陽的斜晖鋪灑了那一方蔚藍,仿若金紗籠煙,又攜來淡紫玫紅的雲霞,将這一方天空點綴得分為迷人。
不禁就想到那個人……她在做什麽?是不是也如他一般眺望這空中美景?還是如他思念她一般在思念某個人?即便如此,亦是絲毫不覺得懊惱,只是後悔就那麽輕易的讓她離了知語亭,否則或許可以與她一同登上望仙山,共賞紅日西沉,流岚漫天……
“王爺是要娶王妃了嗎?”
耳邊傳來輕聲詢問。
縱然是再怎樣不夠精明的女人,在某一方面往往都是格外敏感。
“是啊。”他唇角微勾,看着那漸漸變作青紫的雲霞于窗外移動。
她眼底一黯,卻是笑了:“之畫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深深俯下身去:“之畫恭喜王爺……”
她果真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他扶她起身,但見那眸中一片誠摯,也有着一抹凄涼,嘆了口氣:“之畫,若是你厭倦了府中的繁雜,我可以……”
“王爺說什麽呢?”她的語氣是難以言喻的快樂:“之畫喜歡留在府中,之畫還要看王爺大婚,還要伺候王爺和王妃。王爺等了這麽多年,終于……”
她忍不住落淚,淚中有喜悅,也有哀傷。
若說他如果娶親府中何人會最開心,那便非之畫莫屬了。她是那般關心他,像摯友,像親人……
“王妃是個什麽樣的人?一定很美吧?”
他笑得溫柔:“是,很美。”
之畫抹了淚,歡天喜地:“之畫一想就是,否則怎麽配得上王爺?”
“若論是否配得上,倒是我配不上她了……”
是啊,她那般純真,那般透明,那般的信任他,而他卻……
“怎麽會?王爺是天下最好的人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之畫,怕也只有你才認為我是好人吧?若是她……若是她知道……
已下了的決定忽然在想到定是要欺騙她令她心傷的時候,不禁有些動搖,然而若不如此,又怎能換她陪在身邊?縱然她會痛恨,會難過,他定會補償她,哪怕傾盡一生,只要她……
“王爺什麽時候娶王妃過門?”
神思回轉,笑道:“快了。”
之畫喜得不行,滿屋子亂轉,竟踩到曳地的長裙險些絆倒,方覺察今日自己穿了這樣一身衣裳,竟還想……頓時面紅耳赤,急忙告辭。行走匆忙,臨出門又被絆了一跤。
宇文玄逸笑意微微的看着她離去,又轉向窗外。
一抹淡青的雲随意鑲在深色的天空,已有幾點星微露光芒,淺淺靜靜。
心底無限平靜,只随了那入室清風兜了一圈,又穿窗而出,直往天栾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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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絲袅袅中,春意漸濃,薰風徐徐裏,瓊花悄綻。
似是因了那場驟雨,宮裏的瓊花在短短的三日內便捧出滿樹的冰雪晶瑩。
或是因了春困,妃嫔們自皇上南巡之後多是慵慵懶懶,就連勾心鬥角都無精打采,即便是倍受寵愛的璇嫔,因此番并未伴駕巡幸,亦少了平日的嬌縱,而且還胖了不少,有點類似浮腫,再加上倦施粉黛,立于瑩白如雪的瓊花之下,略顯枯槁憔悴。不過精神卻是極好的,正翹着蘭花指指揮小宮女折了她看中的花枝要拿回去插瓶。
其餘的妃嫔自也不甘落後。于是天栾城內但凡有瓊花開放之所皆聚攏着成群的宮人,在立于一旁的主子的指使下折下一枝枝的瓊花。
瓊花雖美,而人心卻是難以滿足的。總是覺得手中所擎的不甚滿意,別人手裏的倒是順眼,又恐他人折去了更好的花枝……
于是果真是“有花堪折直須折”派x派i小n說d後j花整]園論[理壇如雪似玉的瓊花紛紛被折下,花枝微顫,花瓣零落,還有丢棄在地上的團團簇簇,正被無數只繡鞋踐踏,充斥耳邊的盡是衆人的争搶與枝葉斷裂之際的噼啪脆響。
低處的花枝率先被處理殆盡,小太監便前呼後擁的擡來了梯子。
也不知是誰那麽極具匠心,攀了花枝拼命搖晃。
花瓣頓時零落如雨,卻引得衆人歡笑不絕。有擅舞的妃嫔便于花雨紛飛中翩跹起舞,引來一片叫好并嫉妒之聲。
不能不說,此景極美極動人,卻是極殘酷。
這花等待了一年方得幾日綻放,可剛剛吐露芬芳便慘遭摧殘。若是花亦有心有感,看着自己努力的心血卻淪為他人腳下的塵泥會是何種滋味。
瓊花如此的境遇,竟是因了自身的美不勝收,人們如此的歡樂,竟亦是因了它的美不勝收。
如此,擁有美麗是好還是壞?如此,追求美麗是愛還是害?
看着那雪白漸漸枯萎破碎輾轉成泥,蘇錦翎不禁心下黯然,卻也只能黯然而已,因為那是群恃寵而驕的女子,她尚未勇敢到為了花而犧牲自己的程度,她尚未智慧到可以制止這種荒唐又可全身而退的程度。
126魅惑叢生
曾有那麽一瞬,她覺得自己要是會孫悟空的定身法該多好。可是不能不說,總有太多無力的時刻,總有太多的矛盾讓人無法釋懷,然而又不得不放下,因為她不過是個凡人,一個很弱小的凡人。
準備離身之際,正對上璇嫔的目光。
不施粉黛的臉更顯平庸,眼神也無甚光彩,可是鄙夷戒備之色溢于言表。
“這是哪宮的婢子,見了娘娘竟不下跪?”
璇嫔身邊的一個提籃小宮婢的蘭花指翹得竟同璇嫔一個模樣。
蘇錦翎暗笑,這小宮婢實在毫無經驗,現在天栾城怕是每個人都因了各種各樣的緣故認識她蘇錦翎了,如此豈不是故意發難?
璇嫔一側唇角微微吊起:“秋兒,你在宮裏這麽久,難道不知但凡一個下賤人若是違了宮規神氣起來便是因為背後有所依仗嗎?”
因了在明霞苑沖撞了皇上,皇上并未責罰于她還“委以重任”,後又經常駕幸雪陽宮,再因了皇上此番南巡欽點了賢妃伴駕,而她又是賢妃身邊的人,璇嫔早就對她懷恨在心,也正因了此中種種,怕是連累蘇玲珑亦受冷落。因為蘇玲珑本是璇嫔的貼身宮婢,此番卻沒有跟随身邊。
只恨雖是同在天栾城,她與蘇玲珑卻很少有見面的機會。因為各宮主子彼此提防,自然規範下人不相往來。因為此種提防,宮人自然彼此戒備。
宮闱雖表面繁華旖旎,內裏卻暗潮湧動。明裏暗裏的争寵,不知什麽時候就會禍從天降。她們害怕禍及己身,害怕慘遭嫌疑……對于妃嫔,若是不被賜死,尚有冷宮可以安置,可能果真冤枉而有了重見天日之時,對于宮婢卻只有當場被打死的份。
嘗聽人說,六十年前,丹茜宮便遭遇“清洗”派x派i小n說d後j花整]園論[理壇所謂清洗,就是将宮人全部殺死,而起因竟是丹茜宮宮人的一句無心之言被一個往日交好的宮婢傳到別有用心者的耳中,結果……如今的丹茜宮宮門依然緊閉,那風吹雨打印下的斑駁中隐約透出當年的鮮血殷虹。那條細石子鋪就的小徑白日裏便少有人走過,即便是避無可避,亦是腳步匆匆,晚上則更顯清冷,曾有人說每年裏都會有那麽一日,宮內陰風徐徐,哭喊震天,而那一日,正是當年的清洗之日……
于是宮人莫不謹小慎微,即便是貴為烈王郡主的蘇玲珑,眼下因其不過是知州之女而今卻倍受寵幸的璇嫔的婢女,亦是不能恣意行事。不知她可曾後悔當初的執意進宮,蘇錦翎曾以為她心性高傲且心思缜密,會是宮人中的翹楚,卻原來也有如此落寞之時,但不知那個令她不顧一切又忍氣吞聲的人到底是誰呢?
見她依舊沒有任何反應,璇嫔不禁氣從中來。
秋兒慣是個會識眼色的……她只覺主子此前似有被皇上冷落的跡象且沒有伴駕南巡皆是這個蘇錦翎的錯,這婢子看似毫無心機實際一肚子壞水,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賤貨!而且主子說的一點沒錯,宮人若是想要神氣,她背後的主子必須有本事,若是璇嫔失勢,她秋兒還能在宮裏擡起頭嗎?還能有人看她的臉色行事嗎?就算換個主子又何時能熬出頭呢?眼下賢妃不在,慣常縱着這婢子的八殿下不在,皇上……也不在,不如這會尋個由頭把這婢子弄去做了,到時報個意外,縱然他們回來又能怎樣?若是今日放過她,日後還不知要嚣張成什麽樣子,難不成等她騎到自己頭上?不過是個婢子,況璇嫔娘娘的心裏亦是有此打算,否則也不能尋了這個由頭,若是自己替她除了這禍害,娘娘不知要怎麽看賞呢?她好容易取代了蘇玲珑站在今天這個位子上,為什麽不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呢?
當即上前,揚起巴掌:“賤人,竟敢對娘娘無禮?!”派'派後花'園;整'理
巴掌尚未下去,腕卻忽然被人捏住。只兩根手指,力度不大,卻頓時令她骨軟筋麻。
或者說令她骨軟筋麻的不是這兩根修長優美得要命的手指,而是一雙魅惑叢生的眸子,就那麽笑微微的對着她。那眼底曾在剎那間閃過一線殺機,卻早已因了她的沉醉而被忽略。她只是癡癡的看着,仿佛被催眠,仿佛被融化,竟覺得那兩根搭在她腕上的指并非是要阻止她,而是要拉她入懷。
這般想着,竟覺得已經偎在那衣襟虛掩半隐半現出一抹玉白的胸前,于是頓時目光淩亂,呼吸急促,心跳撒了一地,連附近的人都覺出腳下在輕微震動,好像有地震的前兆。
“秋兒姑娘因何如此動怒?”
他的聲音竟也如此動聽,好似蝕骨的毒酒,而即便是毒亦令人欲罷不能。
秋兒已進入催眠狀态,瞳孔明顯放大,唇角無限上翹,有晶瑩的可疑物在裏面探頭探腦。這種情況怕是對任何提問都無法做出正面回答,因為她的齒間只是掉出個“哦”,語氣亦纏綿癡迷得如同撒嬌。
那雙魅惑的眸子笑意依舊:“秋兒姑娘可知一個毫無品級的宮女若是想掌掴正六品安人将是何罪?”
“哦……”這聲嬌*吟分明是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大錯。
“若是這位女官果真犯了不可饒恕之錯,眼下賢妃娘娘既是不在宮中,便應先交由宗人府暫時看管,不得私自用刑。只是皇上臨走前讓本王協助太子打理朝政,太子近日又身體欠佳,将宮中事宜全部委托本王。所以,就讓本王代秋兒姑娘處理此事,如何?”
宇文玄逸唇角微勾,深深的看了秋兒一眼,又移目璇嫔。
璇嫔站得雖稍遠,卻也早被那清韻風姿重重擊中,此刻竟只是傻傻的看着,心中雖念道“這清寧王風神俊雅,果真名不虛傳,只恨……”
她便兀自恨着,卻是答不出一言。
“既是如此,本王就将人帶走了……”
說着,便攜了蘇錦翎翩然離去。
秋兒還跟着人家走了幾步,直至璇嫔一聲斷喝,方迷迷的轉過身,臉上卻直接挨了一記耳光。
“賤人!”派'派後花'園;整'理
這記耳光終于讓她瞬間清醒,急忙跪倒在地。
璇嫔這個氣,不僅氣秋兒不争氣……人家還沒怎麽着呢她就神魂颠倒的讓人救走了那小妖精,也氣自己,竟然也被……唉,若是沒有成為這璇嫔,或許……于是更恨蘇錦翎,她可真幸運,皇上寵着,賢妃罩着,玄朗護着,玄铮迷着,現在竟然連不近女色的清寧王亦對她青眼有加。她到底有什麽好?不過是生得美點,可是天下美人衆多,她又能出奇到哪去?不過是因了那雙眼,看似無辜,實際可惡得很,否則能迷了這麽多人的心?只恨去年百莺宮遣走了那麽多的秀女怎麽就沒有她?難道是因為她當時闖了太極殿?果真是思慮周密,而今總算如願以償了吧?難怪愈發的目中無人了呢。
想到剛剛她即便不施粉黛亦水水嫩嫩的立在眼前,忽記起今日出來時沒有悉心打扮,竟就這般被那神仙樣的人物看到了,于是更加懊喪。
手中的帕子攪了又攪,終被珊瑚米珠團福金護甲勾了道口子,結果“滋啦”一聲撕作兩半。
狠狠踢了秋兒一腳:“回宮!”派'派後花'園;整'理
一幹人呼啦啦的敗興而去,只餘身後滿地殘花,那兩段胭脂紅的絲帕在落瓣上滾了兩滾,終于随風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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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翎走在宇文玄逸身邊,想起剛剛秋兒和璇嫔被宇文玄逸迷得癡癡傻傻,不時的抿嘴偷笑,只不過每每笑了都要別過臉去,卻是早被宇文玄逸發覺。
“怎麽,不怕我帶你去宗人府?”宇文玄逸故意繃起臉,聲音卻是輕柔得要命。
“奴婢知道王爺不過是想替奴婢解圍,況且這也不是去宗人府的路……”
這丫頭,倒也不是鈍得無可救藥。
眼底已是溢上柔波,卻仍嚴肅道:“我既是說要罰了,自是不會失言。不過本王給你個機會,讓你替自己辯解一番。”
蘇錦翎微低了頭:“奴婢沒有什麽可辯解的。”
“你……”宇文玄逸驀地有些心痛。
剛剛他并非突然出現,自是知道璇嫔等人的故意刁難。若是蘇錦翎如其他人一般性情柔順,怕也輪不到秋兒借機仗勢欺人。可她偏偏是個拗性子,若是喜歡的,怎樣都行,若是不喜歡的,怎樣都不行,這樣磨折不了壓迫不倒的性子實在吃虧,可他偏偏就愛這種性子。豈止是這種性子,她的一絲一毫,他都是愛得不行,只想将她攏在身邊任誰也欺侮不得。可是現在……還不能。
“至少你是六品安人,這種身份是她一個小宮女奈何不得的。”
她唇角微翹,只看着青石板縫隙處的青翠小草:“奴婢經常記不得自己竟是個安人……”
心下一滞,他所看重的,豈不是就是這種外物不萦于心的淡然?這一點,豈是那些方桃譬李争榮奪寵之人所能比的?
127紫藤秋千
“此乃皇上賞賜,你竟不放在心上,該當何罪?”
聲音忽然的嚴厲令蘇錦翎薄肩一震……這清寧王怎麽說變臉就變臉?莫非自己剛剛的感覺有誤?
“奴婢……任由王爺責罰。”
又來了,你就不能說點讓人心軟的話?還是打定主意我不能把你怎麽樣呢?
看着她低垂的頭,發髻垂下如水青絲,在風裏靜靜的飄着,捎來只屬于她的自然的清香,心底已是一片柔軟。
“那就罰你……陪本王賞花?”
終于看到她睜大水汪汪的眼睛望住自己,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按捺下想要擁她入懷的沖動,只一本正經對她,眼底卻已柔情滿滿。
“既是如此,奴婢願意受罰。”她快樂的答道。
幾番與她相對時,她亦是笑着,可是那笑意淡淡淺淺,似禮貌,似敷衍,漫不經心中總是隐着一個雪色的身影。而此刻那驟然而綻的笑容比世間的任何一朵花都燦爛嬌媚。若是她能永遠這樣對自己笑……該多好。
只是……這種明媚如陽光般的笑應是宇文玄蒼所經常得見的吧,宇文玄蒼……應是就快回來了吧?
她的笑靥燦如陽光,卻是在他眼底閃過一道黯然。
他微轉了目光,負手向前走去。
她跟在他身後,依舊很開心,竟輕聲哼起了曲子。
她的聲音細細軟軟,婉轉清越,漂浮在春季的氤氲裏,醇酒一般,只需聞一聞便醉了。
唇角微勾,若是一切能夠永遠這樣,或許也不錯吧。忽然有點不敢想他若是真做了什麽,她還會這般與他心無芥蒂的相處嗎?那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