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2)

有将她托付過他人,自也是為了她着想,只是此番南巡那二人皆随駕君側……

不過也不急,宇文玄逸……他應該是清楚得很吧?

唇線微僵,心底漾出一股酸意。

待那線淺色鋪開一層魚肚白,他喚醒了懷中的小兒。

蘇錦翎迷蒙的睜開眼,對他瞅了好半天:“原來你真的回來了……”

哭笑不得,方要起身,忽然眉心緊蹙。

她立即緊張起來,當下就要扯了他的衣襟看那胸前的傷口是否開裂。

他攥住她的小手,笑道:“無礙,只是坐得久了些……”

生怕驚醒她,就這樣抱着一動不動的待了一夜,背後又是粗*硬的棱角分明的太湖石,自是腰酸背痛。

稍緩片刻,便動手為她整理衣衫。

她美滋滋的看着他,看着他細心而體貼的幫自己把發絲攏好,仿佛回到了肅剌的那日……

目光随着他的長指下移,神色忽的一滞,她的抹胸……

宇文玄蒼似也有些為難,沉默片刻,将她攬入懷中:“看來,只有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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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只是眨眼工夫,二人已落在聽雪軒的院中。

此刻,天還只是蒙蒙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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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走了嗎?”

握住她緊攥住自己衣襟的小手,附到她耳邊道:“我會再來的。”

猶豫片刻,終于放開了手,轉身之際卻被他一把拉回來,唇随即被吻住。

這一吻如暴風驟雨,霎時淹沒了她的神智,她仿佛聽他輕道“等我……”待睜開眼睛,卻只見一抹雪色沒入漸明的天色中。

怔忪許久,黯然回身,卻忽的發現偏房花格長窗內的煙綠绉紗軟簾似是動了動……

她心一驚,立即凝神細看。

風過……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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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翎領着毛團四處散步。

毛團似乎也感覺到她的好心情,一掃幾日前的萎頓,在她身前身後蹦個不停,還拈花惹草,将咬下的小花叼到她面前,等待獎賞。

她拍了拍它的小腦袋,毛團便興奮的搖頭擺尾,卻忽地靜下來,小耳朵轉來轉去,猛一回頭,像發現了什麽,風一樣的向前沖去。

蘇錦翎也不擔心它會走失,只慢悠悠的一邊哼着歌一邊往前走。

這條小徑她從未來過,只覺異常僻靜,腳下長草翻卷如浪,各色小花若隐若現,竟有點像清蕭園。兩側綠樹成行,看起來應是櫻花樹,可是花期早過,只餘滿樹蒼翠,卻可以想象春日勝景。

擡眸而望,只見遠處立着兩個女子,其中一個淡粉裙衫,于風中衣袂飄飄,頗有仙姿。

毛團正向那二人飛奔,渾身的金毛如緞子般的在午後的陽光下抖動。

“咦,哪來的小狗啊?”品茗驚道,立刻拎了宮縧上的穗子逗它:“站起來站起來……”

毛團不理那翠藍的穗子,只搖着尾巴圍繞宇文依薇輕擺的月華裙打轉。

宇文依薇瞟了一眼,輕聲道:“雪陽宮……”

“啊,是雪陽宮的毛團大人呀!”派'派後花'園;整'理

品茗笑開了花……雪陽宮的毛團大人誰不知道?因了個小宮女的調教現在愈發的聰明伶俐了,連皇上都喜歡得不得了……等等,毛團大人出現在這,這麽說那個蘇錦翎就在附近了?

她立即擰緊眉毛,提起十二分的警覺四處張望,果然看到一抹極淡的影子,仿若天上無意飄落的一縷雲般向這邊移來。

她頓時厭惡的掉轉目光:“公主……”

“煜王都回來了,為什麽他還不回來?”宇文依薇望着枝頭那斑駁褪色的彩幡喃喃自語。

“公主忘了,他早已不是煜王的伴讀了。”品茗神色一黯。

自從蘇穆風護駕南巡,公主就一直魂不守舍。只恨公主為他如此,他卻好似渾然不覺,心中只有……

她又沖着那個方向瞪了一眼,但見那淡色的人影愈發的近了。

“公主,咱們還是回去吧……”她可不想公主看到蘇錦翎結果将心情弄得更糟。

“是她來了嗎?”

“誰?”

品茗一時沒弄清公主說的是哪個“他”派x派i小n說d後j花整]園論[理壇

公主已是翩然轉身,耳邊亦傳來一個清越柔和的聲音:“奴婢給公主請安,公主吉祥。”

宇文依薇笑容端莊得體:“免禮。”

“謝公主。”

蘇錦翎端端的站直了身子。

雖只這般簡單的動作,雖然每天不知要看多少人重複多少次,品茗亦不得不承認,這屈立之間,卻只有她做得最為婀娜曼妙,又不似某些人為了惹人眼目故意做作。

她長得的确很美,又不施粉黛,真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站在公主面前,并不同于他人的急于谄媚或是表面恭敬內裏鄙夷,她只是靜靜的立在那,長睫微垂,娴雅柔婉。湖綠的绉紗羅裙靜靜的飄着,令她看起來仿佛是這片綠野的精靈。這般自然又純然,難怪會惹得那麽多男子魂牽夢系。

上天真是不公平啊,怎麽把所有的好都放在了一個人身上?

她看到公主眼底閃過一絲黯淡,知其心中定是同自己一樣的感觸。忙偷偷扯了扯公主的衣角,示意趕緊離開,公主卻彎下身子,抱起毛團。

毛團異常開心……只要被美女抱了就開心,不停的伸出粉紅色的小舌頭去*舔她的臉。

宇文依薇笑着躲避。

蘇錦翎見狀急忙包過毛團:“奴婢照管不周,令毛團沖撞了公主,請公主恕罪。”

品茗又扯了扯宇文依薇的衣角,示意她正好可以借此洩憤。

宇文依薇卻仿佛絲毫不察:“哪裏?毛團這般可愛,都是你調教有方。對了,本宮聽說他會表演許多有趣的節目,卻一直沒有機會得見,今日是不是可以……”

品茗開始矛盾,一面想看毛團表演,一面又為公主待她如此寬容禮遇甚感抑郁,不就是個表演嗎?還用得着和她商量?就應該拿出公主的架子……趕緊給我演,演得不好……不管好不好,一律八百大板伺候!

蘇錦翎有些為難,眼下什麽道具也沒有帶出來,要怎麽表演?

131栽贓陷害

毛團倒是機靈,立刻從她懷裏蹦下來,又是作揖,又是打滾,又是轉圈,又是倒立,又是翻跟鬥,又是死而複活的折騰了半天,逗得那主仆二人笑得肚子痛。

宇文依薇拿帕子拭去眼角笑出的淚:“行了行了,本宮知道你的心思了……”

毛團立刻翻身坐起,像袋鼠一般直立着,籠起小爪,瞪着雙大眼睛一本正經看着她。

宇文依薇解了荷包上的一只雕琢精美的櫻花碧玉佩,繞過品茗伸來的手,直接将玉佩遞給蘇錦翎,神色并非倨傲而是略顯慚愧:“本宮身上也沒什麽特別貴重的東西,只這玉佩随身待了多年,若是不嫌棄……”

“奴婢謝公主賞,這玉佩奴婢卻是不敢接受……”

蘇錦翎亦是對這位公主略有耳聞,因母妃早喪,她便只擔了個公主的名分,在宮裏并不受寵,待遇有時還不如一個主子身邊當紅的宮人。如此,竟是與她的境遇有幾分相似,當然,這樣比較卻是僭越了。只是思人思己,便生出些許同命相憐之感,又怎會要她的賞賜?

“不是賞,是本宮送你的……”

蘇錦翎和品茗齊齊睜大眼睛,齊齊望向她,卻見宇文依薇笑得娴雅端凝。

品茗自是知道公主亦清楚蘇錦翎的身世,這會怕是生出惺惺相惜之情來,于是皺眉道:“還不快接着,難道要公主親自為你佩戴?”

蘇錦翎不敢猶豫,急忙接了過來,可是遍尋己身也沒找到一件像樣的可供回贈的物件。

“不用忙,”宇文依薇聲音徐緩柔和:“若是有機會,日後來永寧宮教本宮唱曲如何?”

蘇錦翎見她和善可親,好感頓生,立即屈膝應了,毛團也連忙跟着作揖,又引得那二人笑聲清脆。

宇文依薇颔首微笑,臨走前又回頭認真的瞧了她一眼。

蘇錦翎目送那水粉的衣袂飄然消失在藍天碧野中,方移目她們剛剛所駐足的那株櫻花樹。

枝葉茂盛,與風中沙沙作響,蔥茏間有褪色的彩幡若隐若現。

此處櫻樹繁多,卻只單單将彩幡系于這一棵樹上,莫非有什麽說法?也難怪,良妃因難産而死,她和雙生妹妹就成了一對不吉利的人,十七年來倍受冷遇。宇文依蕾仗着性格潑辣,倒是沒人敢惹,而她卻性情柔弱,怕是只能将滿腹心緒寄托于每年的花朝節了,但若祈願真可實現,又怎會……

“哎,那個宮女,你看到我姐姐沒有?”

遠處,似是從太陽上掉下一團火焰,正躍動着向她燃來。

一樣的膚若白玉,一樣的眉眼清秀,一樣的丹唇素齒,一樣身姿婀娜,唯一不同的是目光,宇文依薇目若靜水,波瀾不驚,而宇文依蕾卻是目光炯然,大膽活潑。所以雖說這對雙生姊妹生得一模一樣,但只需見過一次便可将二人輕松分辨開來。

“奴婢……”

“別總‘奴婢’‘奴婢’的,我姐姐呢?”

“依薇公主剛剛……”

“我就知道她每日都到這來,那個臭世子有什麽好,害得整日裏她失魂落魄的……”

蘇錦翎眨眨眼……臭柿子?

“不過就是幫她挂了幾個彩幡,就惦記了十幾年,我今天非把這些玩意摘下來燒掉,看她還發什麽癡?”

說着,便不顧任何女兒矜貴的要往樹上爬。

蘇錦翎方挪動下腳步意圖阻攔,又站住了,因為她發現宇文依蕾只是在樹下瞎蹦,即便抱住樹幹也很快滑落下來,卻是不屈不撓,跌倒重來。後又覺得寬大繁複的裙裾礙事,便要脫下。

她早對宇文依蕾的潑辣作風有所耳聞,今日得見,果不其然。正欲避而遠之,兩個小宮女氣喘籲籲的趕來,見此情景,立即責怪蘇錦翎的袖手旁觀,竟眼睜睜看着公主以身犯險。

“罵她做什麽?是我自己要上的。你們也別攔我!秋水,去,給我找把斧子來,我要把這樹砍了,一起燒成灰!”派'派後花'園;整'理

二人連聲勸止。

“也好,你們去把那個蘇賤人的妹妹蘇小賤人給我叫來,我倒要看她有什麽本事……”

那兩個小宮女拼命使眼色,她卻恍若未覺,直到她們齊齊望向蘇錦翎,她亦目光跟随,打量一番後目光下移,落在那湖綠绉紗羅裙上……輕擺羅裙旁竟然晃動着一條毛茸茸的尾巴……

“狗?!”派'派後花'園;整'理她狂喜。

毛團深知自己的身份是狗。原本見有人風風火火的沖來且動靜不小,它便喪失了狗的天性躲在蘇錦翎裙後觀察動靜,眼下看那人突然撲向自己,急欲躲避,那人卻一把抓住它的尾巴使勁一拽……

“嗷……”

毛團終于發出了自失聲後的第一聲尖叫,回頭咬下……

咬中的卻是蘇錦翎的手。

雖然它在那只手攔擋的瞬間已知道即将發生什麽錯誤,可是仍舊來不及收力的在那只手背上留下了兩個深深的牙印,且很快有血滲出。

“出血了!”派'派後花'園;整'理兩個小宮女驚叫。

毛團立刻“嗚嗚”的蹭着她的裙角,垂首耷耳,祈求原諒。

一切只在瞬間,而就是這短短的一瞬,宇文依蕾的腦筋早已轉得飛快……宮闱內只有一只狗,在雪陽宮,負責看護此狗的人正是姐姐一直暗慕的蘇賤人的妹妹蘇小賤人……這麽說,她就是蘇錦翎了?這個賤人,傷風敗俗,竟然和自己的兄長……

宇文依蕾一把抓過她的手,卻不是要查看傷勢。

“你這玉佩是哪來的?好啊,你竟然偷公主的玉佩?!”派'派後花'園;整'理

偷?玉佩?蘇錦翎神思飛轉,倏地滑至十三年前的那個秋天……

衰頹的枯草地上,有人驚叫,“王妃,你看,玉佩竟然在她那”……

此一生發生的“偷盜”事件竟都與玉佩有關,過程亦是驚人的巧合。她,蘇錦翎……何德何能?

冷笑。

“你們兩個還愣着幹什麽?還不給本宮把她抓起來?”

容長臉的小宮女遲疑片刻,附到她耳邊低語一句,她卻高聲叫道:“又不是我讓她攔過來的?”

另一個削肩膀的宮女亦過去耳語片刻,卻更惹惱了她:“放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她這個賢妃娘娘身邊的紅人厲害還是本公主厲害!”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依蕾一向為自己在宮裏只擁有個公主名頭而不平,有時竟然連個宮婢都會給她臉色看。

“先帶回去,鎖進流霜閣,等賢妃娘娘回宮,本宮親自帶她前去理論!”派'派後花'園;整'理

兩個宮女交換了下眼色。

可能是因為倍受冷落,依蕾公主的脾性因為長年的不平衡而變得很是潑辣暴躁,幾乎沒人敢惹,卻不是因為懼怕她的身份,若是真的較起真來,吃虧的只能是宇文依蕾。

而眼下公主竟是要她們将蘇錦翎捆了帶回流霜閣。且不說流霜閣陰暗逼仄,即便在盛夏也猶如寒冬,蘇錦翎那小體格估計沒兩天就被折騰死了。關鍵是她是賢妃娘娘身邊的人。賢妃娘娘雖不是皇後卻代掌後印,管理六宮。即便不是賢妃娘娘,但凡別宮的主子要想懲治不屬于本宮的下人也得先和其主子打聲招呼,否則便是僭越無禮,是會受重處的。宇文依薇只不過是個空頭公主,竟敢和賢妃娘娘叫板,而皇上歸期未定,萬一……

當然,宇文依薇再怎麽不濟也是個公主,到頭來只有她們兩個代其受過,搞不好小命就沒了。再說,人家蘇錦翎剛剛還救了她,竟不知恩圖報而是故意找茬,就算與自己相依為命的姐姐的心上人所喜歡的是這個蘇錦翎,可那是人家的事,依薇公主還沒怎麽着呢,你急個什麽勁?到時蘇錦翎因為救主卻反遭陷害真相大白,賢妃娘娘會怎麽想?這筆賬豈不是又要算在她們兩個頭上?她們可只有一條命。而且怎麽就可判定那玉佩一定是人家偷的?就算要找茬惹事也得弄個明明白白不容任何人反駁吧?可是公主正在氣頭上,又好容易尋了個所謂的把柄,自是要掐住了不肯放過,她們兩個說什麽都是火上澆油,這可怎麽好?

“依蕾公主若是想給奴婢定個罪名,也得有證有據……”

她們兩個正在糾結,卻聽得一直默不做聲的蘇錦翎開了口。回頭一看,但見她粉臉泛白,氣得不輕,卻依然鎮定,不卑不亢的望住宇文依蕾,目光清澈如水,聲音清越動聽。

“證據?這不就是證據?你還敢狡辯?給我掌嘴!”派'派後花'園;整'理

見那兩個宮女不動,宇文依蕾愈加憤怒,這群奴才竟只見了個在主子面前稍微得點臉的賤婢就怕成這個樣子,違背她的命令,太不把本公主放在眼裏了,難不成一個堂堂公主還比不得一個下賤宮婢?這群拜高踩低的東西,她早就看不慣了,今天非殺殺這股風氣不成!

上前一步,正要輪圓了巴掌……

蘇錦翎不避不躲,眼波泠泠,神色端肅:“公主莫不是想要以勢欺人?若是公主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聲譽,奴婢也別無話說!”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依蕾冷笑:“倒是牙尖嘴利,本宮就把你的牙一顆顆的掰下來,看你怎麽逞口舌之快?”

132雙龍際會

仍記得離去時宇文依薇欲言又止的目光……不過她知道,即便此前曾應了那個邀請,即便她很喜歡這位公主,很感激她,可是有了方才的意外,自己永遠不會踏足永寧宮半步!宇文依薇……很好,若是蘇穆風真的能夠……她很希望依薇公主能做自己的嫂子呢。

笑,依然有淚滑落。

她從來不願與任何人為敵,她只想過一種太平而安然的日子,像白水一般,可為什麽即便是平地也要湧起波瀾呢?

她嘆了口氣,擡眸遠視。

藍天白雲,碧野清風,一切是那麽廣闊,那麽浩渺,相形之下,人是那麽渺小,如此,一切的不愉快是不是也很微不足道了呢?

毛團探着鼻子,嗅了嗅那草葉上的晶瑩,擡頭嗚嗚兩聲,仿佛要為自己剛剛的怯懦道歉。

她摸了摸它的小腦袋:“我怎麽會怪你呢?誰在危難之前會不先想到自保?不過我今天算不算劫後餘生?算不算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這樣想着,竟開心起來。

“毛團,記住,以後再有這種事,一定要記得找人來幫我。就去找……”她向四圍望了望,在那毛茸茸的耳邊說了一個名字。

毛團好像聽懂了一般,頓時高興了,圍着她轉了兩圈,蹦蹦跳跳的向前跑去,卻又停了下來,回頭望她,搖搖尾巴。

她微微一笑,抹去臉上的淚水,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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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玄蒼自紫祥宮緩步踱出,眉心微蹙。

太子病了,他依禮探望,亦只是想探聽虛實,卻發現太子病得奇怪。渾身無力,脈象倒正常,面色亦紅潤,且目光明亮,卻似有光虛浮閃爍,仿若中毒之兆。屋裏又熏着極濃的香,似是想借此掩蓋什麽。

更奇怪的是太子發病時間要較煜王府出事尚要早三日,卻不見有人趕到皇上面前禀報,府中家臣去尋他時也只字未提,莫非是有什麽暗線被他忽略了?不過依他的能力,此事絕無可能。

紫祥宮上下亦是三緘其口,只太子新寵紅着眼睛咕哝幾句,言太子忽病似是與一個小宮女有關,卻被太子妃厲聲喝止。

他莫名的就聯想到了蘇錦翎,卻又很快打消了念頭,或許是自己關心則亂。

只是太子病雖病,倒也算不得大礙,此番賴在宮裏,應有相當一部分原因是懶得打理國事。而他亦試探問其是否需要向皇上禀明,宇文玄晟當即拒絕。他心裏便有了底,而後他離開之際忽然在院中聞到一股異香,雖然只是一飄而過,他亦可肯定那是足可使人喪失心智陷入狂亂的香魂散。

香魂散乃是宮中禁品,不知太子從何處得來,此物一旦服用便會上瘾,戒除極難,久而致死,且即便停服多日,身上亦會殘留其香,也就難怪怡和殿內為什麽要熏極濃且氣味繁雜的香了。只是香魂散雖可令人神智昏亂,卻不能令人呈現中毒之兆,而且看太子目前情形服用香魂散應是沒有多久,而且那太子體內的毒亦是極溫和極柔緩,禦醫若僅憑診脈絕無所發現,而将來一旦毒發亦可歸罪到香魂散上。

看來是有人想趁機謀害太子?這倒有趣了,只是那個人……會是誰呢?

甫一擡眸,但見一着青白中泛着幽藍長袍的男子背靠垂柳側對此方而立,衣袂輕揚,散發輕飄,如雲中君子。手中把玩一只玉笛,旋轉如蓮,玉光映在他的臉上,身上,清雅溫潤,更顯風姿俊逸。

看似無意,然而定是專在此處等候要人。

宇文玄蒼唇角不動聲色的一勾,依舊緩緩踱去,卻是在那人跟前站定了腳步。

二人之間隔着重重的柳絲,半晌無語,只有蟬聲連綿輕吟,更添靜寂。

仿佛過了許久,飄拂柳絲的另一側方傳來宇文玄逸的輕笑:“太子安好?”

沒有一句寒暄,直言重心,仿佛一切都盡是了然,這便是宇文玄逸,即便對自己的心思也絲毫不知避諱。而此番他在此等候,又先開了口,定是有要事要講了。自己離開多日,即便亦有暗人在天栾城,不過若論對時局的了解,亦莫過于這位清寧王了。

“還好。”宇文玄蒼淡淡回了句,目光眺望遠處的山色湖光,耳朵卻警醒的搜尋這周圍動靜。

停雲苑果真一如往常般一片死寂。

“還好?”宇文玄逸輕笑,卻攜着絲絲冷意:“四哥卻是要謝我呢……”

他眉心微蹙,頭微側,卻見宇文玄逸唇角銜笑,笛子在指間旋轉,團團生輝。

“太子亦要謝我呢,”宇文玄逸笑若春風:“否則他現在怕不僅僅是渾身無力,且呈現輕微的中毒跡象了。不過是小懲大誡,過幾日便好。只是四哥,你欠我個人情……”

幾日不見,這位清寧王似乎愈發高深了。

他盯着那人,卻見其擡起狐貍眼,笑意微微的看了過來,目光似有不明的意味閃過,卻被柳絲拂走,只餘春意盎然。

果真是他,只是不知這“人情”所為何意,莫非……他竟又想到了蘇錦翎,頓時狹眸微挑:“六弟就不怕被皇上知道嗎?”

“我宇文玄逸做事從不怕天下人知道,卻只恐一人不知……”語氣竟有些失落。

宇文玄逸,你果真是事無不可對人言,就包括惦記別人的女人,也是這麽光明正大。

他眸子微眯,将冷厲盡掩其內,卻見他依舊笑道:“四哥耳聰目明,難道就沒在紫祥宮發現什麽新鮮有趣的玩意?”

是想說香魂散嗎?此刻提起這宮中禁品意欲何為?

一只錦盒忽的自笛光幽幽中飛出,恰落到他手中,打開一看……一只墨黑的蟲子盤卧其中,因受了驚吓,正擡起紅珠樣的頭四處張望,渾身毛針聳立,看起來仿佛突然長大了一倍。

“墨僵蟲?”

“四哥果真見多識廣。話說這蟲子真是難找,臣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托人尋得一只。臣弟留着無用,不若送給四哥。這蟲極是脆弱,若是不小心死了,四哥又急需,怕只能往紫祥宮去尋了……”

太子竟然已經失德暴虐到如此地步,居然要靠這墨僵蟲來采陰補陽!

宇文玄蒼心下大撼,面色卻冷漠如常。

“好在太子最近身體有恙,只能待在紫祥宮裏,否則若是如幾日前,不知是哪個宮女又要倒黴了……”

宇文玄逸今日在此特意等候,似并不只是想告訴他太子失德。聯系此前種種……蘇錦翎的欲言又止,來自秋闌宮的冰雪優昙,太子新寵口中的“小宮女”……

宇文玄蒼眼皮一跳,錦翎的傷,莫非……

宇文玄逸目的已達到。

他候在此處,就是為了告訴煜王這些,他唯一沒有說的就是他在冰雪優昙裏動了手腳,降低了藥愈合傷口的療效,煜王便可自然發現蘇錦翎受了傷,而至于他是如何發現……心底微痛。做大事不拘小節,眼下成功勾起了煜王的怒火,至于他如何對付太子便與自己無關了,他是非常樂于坐山觀虎鬥的。

“六弟這份禮不輕啊,本王收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玄蒼“啪”的合上錦盒,負手身後,催動內力,那墨僵蟲瞬間于盒內粉化成灰。

蟬聲悠悠,掩不住那人的心底之怒,宇文玄逸便笑得愈發魅惑。

“至于六弟的‘人情’……本王只好先欠着了。”

對于清寧王,此點應是無需避諱。他既是心念錦翎,斷不會将她往險路上推,而且此番亦讓他清楚自己與蘇錦翎的關系,明确警示他,蘇錦翎是他宇文玄蒼的女人!

宇文玄逸揚颔大笑:“無妨,欠臣弟‘人情’者何止四哥一人?本王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等她慢慢償還……”

宇文玄蒼眉心頓蹙,冷意驟生,卻忽的心神一震……

有人……正往這邊走來,腳步輕緩。

即便相隔尚遠,亦仿佛聞到她身上特有的幽香氣息,仿佛只要一伸臂就可攬她入懷……

他知道她領毛團散步經常要穿過這停雲苑,他亦是算準了時間來此等候,然而此刻,他不想在宇文玄逸面前失去慣常的冷靜,讓那雙狐貍眼流露出丁點嘲笑。他只能負手而立,面對滿眼蒼翠,隐于敞袖的指尖勾畫身後那人的一絲一毫,描摹她的一颦一笑……

宇文玄逸的笑意就這樣隔着拂動的柳絲飄入眼角,是那般惑人,似是在考驗他究竟能堅持多久的“無動于衷”,而她的聲音就這樣乘着薰風輕輕傳來,仿佛近在耳畔……

“奴婢給王爺請安,王爺吉祥……”

宇文玄逸狐貍眼微挑,笑意愈發魅惑:“這裏有兩個王爺,錦翎姑娘是在給哪個請安呢?诶,本王方才想起……”

話到此,停留在宇文玄蒼眼角那個冰色人影倏地不見了,緊接下來的一刻,那一向朗潤和煦任何時候都不慌不忙的聲音忽然化作緊張:“這是怎麽了?誰幹的?”

133洩露天機

心中一緊,宇文玄蒼猛的回過身來,卻只見那個冰色身影……雖然修長秀颀,卻是将蘇錦翎擋了個嚴嚴實實。

他亦曾認為那個人物十分出色,正因為出色,才是個有力的卻不讨厭的對手,他也樂于與其周旋,這其中竟也生出幾分樂趣,然而此刻,卻恨不能讓那人像這錦盒中的墨僵蟲一般立即消失!

宇文玄逸,對于那個位子的觊觎,你便從無避諱,而對于錦翎……即便我在跟前你也如此放肆嗎?你守在此處,究竟是在等我,還是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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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團自是知道蘇錦翎手背上的幾個血印是它的“口誤”,眼下見那個原本溫潤俊雅之人驟然面目猙獰,不禁耳朵緊貼腦後,口裏嗚嗚了兩聲,瑟縮到蘇錦翎裙後,只露出半個小腦袋觀察情況。

血跡早已凝固,幾道暗紅蜿蜒在手背,傷口外翻,周圍腫起老高,乍一看去煞是恐怖。

當時事發突然,後又被誣陷,傷怒之下竟是忘了這傷,此番看見,自己也吓了一跳,頓覺疼痛難忍。

宇文玄逸的驚怒尚在耳邊餘音未消,忽有一抹雪色閃過,她的手随即脫離了他的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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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玄逸緩緩收回空懸着的臂,望着那兩個身影消失在綠柳扶蘇之中,唇角依然銜着一絲笑意。魅惑的眼眸微眯,情緒盡斂,只擡頭望向那碧柳外的藍天。

僅是初夏,然而此刻忽覺蟬聲竟是如此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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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後,皇上忽然帶随駕衆人連夜回到了天栾城。

原來宇文玄徵水土不服,染上重病,已然昏迷不醒。

随同禦醫束手無策,于是一行人急忙星夜兼程,沿途張榜召集天下名醫。七日後,有人揭下皇榜,是個獨眼僧人,號曰空空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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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大師醫病方式古怪,只請命皇上允其在南面的儀瀛宮與九殿下單獨待上七日七夜,外面可派重兵把守,不得閑雜人等進入,包括皇上與其母妃玉貴人亦須退避三舍,且要齋戒七日,宇文家族所有男子一律禁色七日,且不得外出,不得高語。

于是,那七日,天栾城除了鳥鳴蟬吟,聽不得半點人聲。

七日後,儀瀛宮宮門大開,空空大師不見蹤影,只餘宇文玄徵躺在殿中的青磚地面,竟已蘇醒過來。

空空大師人雖不告而別,卻留下一張方子,敘述詳細。

宇文玄徵經過調制,病情大好,只是身子尚虛,即便天氣逐漸炎熱,他卻只能裹在厚厚的被子中,仍是不斷發抖。

宇文玄徵是宇文容晝最小的兒子,自是倍受寵愛,對其要求無不盡數滿足,何況還是在病中?于是當玉貴人跪在雪陽宮對着賢妃哭哭啼啼言宇文玄徵要蘇錦翎陪在璟瑄殿時,賢妃當即就允了。

轉眼間,蘇錦翎已在璟瑄殿待了半個多月。也無甚要事,衣食藥寝自有宮女太監伺候着,她就負責陪宇文玄徵說話,講故事給他聽,偶爾還翻出前世記憶中的一些簡單小游戲逗他開心。

她也不明白宇文玄徵為什麽偏叫她陪在身邊,不過小孩子病得可憐,喜歡纏磨人也是有的,而且此前二人有着深厚的忘年之交,所以十分盡心盡力的服侍床前。于是每每來往于璟瑄殿的無論是太醫院的禦醫、太監,還是各宮的主子、宮人都能看到一個水靈靈的小宮女逗得九殿下開懷大笑,那病竟似好得更快了些,倆人的感情亦不似主子與奴才,倒像姐弟般親切,不禁更對她刮目相看。

病去如抽絲,宇文玄徵往日胖嘟嘟的小臉現在瘦下去不少,倒顯出宇文家族的冷峻氣質。他本就略有早熟,經此一病,更生出一些沉重心思,時不時語出驚人,最近更是關心起她的終身大事來,已經幾次以萬分沉痛的語氣問她将來想要嫁給什麽樣的人,然後深沉的看着她,一本正經的嘆氣。

聽得多了,小宮女便笑:“殿下莫不是想要娶錦翎姑娘為妃?”

宇文玄徵不語,繼續嘆氣。

小宮女又笑:“殿下莫不是覺得自己尚小還不能婚娶擔心錦翎姑娘嫁了別人?殿下不如求皇上先賜了婚,待過上幾年,直接娶回府裏便是……”

蘇錦翎又急又氣,擔心宇文玄徵小孩心思當真求了皇上,皇上一激動……她可不想給人家當童養媳,而且聽說但凡皇子長至十五歲,都要由宮中年長的宮女負責引導其行“成年禮”……她已經不敢想下去了。

好在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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