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

女們玩笑雖玩笑,宇文玄徵倒一直表現着與他這個年紀不相符的沉着冷靜,只看着她,那目光有時竟令她心慌。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躺在床上,三重鵝絨被蓋得嚴嚴實實,又塞了兩個湯婆子進去,小鼻尖方不那麽紅了,然後看着在床邊拿彩紙折疊千紙鶴的蘇錦翎幽幽開口道:“你将來會嫁給我們宇文家族的一個男子……”

蘇錦翎手一抖,千紙鶴的翅膀便裂了一邊。

“只是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是哪一個,天機不可洩露……”

蘇錦翎将那被角再掖掖緊:“又開始亂想了,快睡吧。這兩日好容易好了些,別說太多的話,小心累到。等到你大好了,我帶你去看花,我聽說栖鸾院的石榴花開得可好呢。對了,殿下在南邊時不是一直嚷着要騎八殿下買下的寶駒嗎?前幾日八殿下還說等你好了就把它讓給你……騎上一刻鐘……”

宇文玄徵的目光移向遍繡“卍”字花紋的承塵……是按照空空大師留下的方子及時趕制的。他盯了良久,方閉上眼睛,道:“我這病還能好嗎?”

不屬于這個年齡的沉重語氣令人心酸,而且這夜深人靜,更似是有些預感一般。

“殿下說什麽呢?這兩日禦醫都說殿下這病一日*比一日好了呢。再說,殿下看到奴婢折的紙鶴了嗎?這紙鶴若是折到一千只,就能許個心願,殿下想想,要許什麽心願呢?還有這個……”她從椅後取過一只錦盒,打開:“這是三百六十五顆幸運星,保殿下日日平安,天天快樂。等到了明年這個時候,奴婢再給殿下折上三百六十五顆……”

宇文玄徵伸手抓了把五顏六色的星星,看了一會,放回去,又撿起她丢在床邊的那只被撕裂了的紙鶴,瞧了一陣,神色黯然道:“你是不是特別希望我好起來?”

“那是自然,不僅是奴婢,皇上,玉貴人,賢妃娘娘,還有宮裏的所有人,都希望殿下早日好起來呢……”

“我不要!”派'派後花'園;整'理宇文玄徵突然丢掉紙鶴,抓過被子蒙住頭:“我不要好起來,一旦好起來你就該走了……”

果真還是小孩子脾氣。

蘇錦翎哭笑不得,一邊去拉那被子一邊哄他:“奴婢自是要走的,奴婢是雪陽宮的人,不過奴婢會時常來陪殿下……”

“你是不是喜歡煜王?”宇文玄徵忽然掀開被子,一雙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住她。

她心一驚。

那日在停雲苑,宇文玄蒼當着清寧王的面就把她帶走了,二人的關系不言自喻。她不是害怕別人知道,只是她身在雪陽宮,賢妃是宇文玄蒼的母妃,賢妃的外甥女方逸雲又是他的雲夫人,如此……總歸是有些別扭。不過,近日看衆人的表現如常,清寧王似乎也沒有将此事大加宣揚,于是心底愈發敬佩他是個君子。

Advertisement

既是如此,宇文玄徵又怎麽會……

莫非是那日……

宇文玄徵患病,她奉命陪伴璟瑄殿,這幾日,探望者絡繹不絕,其中就有宇文玄蒼。

她覺得自己已經表現得不能再正常,只是二人擦肩而過時他的衣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輕輕拂過她的袖口。有那麽一瞬的停頓,即便沒有回眸一顧,她亦能看到從他眼角流出的光彩是那冰封的冷銳中溢出的一抹柔情……

即便僅僅是回想,已是臉紅心跳,難怪宇文玄徵會……

感情似乎是帶着芬芳氣息的蝴蝶,縱然色彩再黯淡,只要飛過,便會有人察覺。

宮裏的大人各個精明,宮裏的小孩子也不容小觑。

“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派'派後花'園;整'理宇文玄徵鄭重道。

她勉強斂了心神,方欲開口,卻聽他又道:“我知道,此事說出去會令你難以自處,而且……誰知道以後的事呢?”

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然而未及清晰,便見宇文玄徵伸過小指:“拉鈎,不管你信不信,我會保護你的!”派'派後花'園;整'理

這份認真,這份嚴肅,竟像極了幼時的蘇穆風。

她噗嗤一笑,亦伸出小指。

二人一本正經的拉鈎又蓋章,她把那瘦得現在能摸到骨頭的小胳膊放回到被中:“殿下,快睡吧,若是明天頂着兩只熊貓眼玉貴人又該着急了……”

134福星臨凡

“熊貓?”宇文玄徵倒興奮起來:“這回我倒見了,果真有趣,若不是病了,都想捉一只回來……诶,你怎麽知道熊貓?”

的确,蘇錦翎是衆所周知的“文盲”,而且她此生的前十五年裏可是一直囿于清蕭園,又怎麽會……

“奴婢……看過畫……”

“多想一步,少行一步”,段姑姑的至理名言再次回響。

宇文玄徵瞧了她一會,忽然笑了,倒像了然:“你若是喜歡,待我好了,畫一大群熊貓給你……”

蘇錦翎眨眨眼,忽的生出一個主意,立即點頭答應:“若是殿下畫了熊貓送給奴婢,奴婢也回殿下一樣禮物……”

“什麽禮物?”

宇文玄徵眼睛驟亮,哪還有病的模樣?

“天機不可洩露。”她學着他的語氣:“而且殿下若是再不肯睡,奴婢就……”

“我要禮物!我要禮物……”宇文玄徵急忙應着,緊緊閉上眼睛,卻道:“我還要聽催眠曲……”

蘇錦翎抿唇一笑,輕聲唱起:“藍藍的天空銀河裏,有只小白船,船上有棵桂花樹,白兔在游玩。槳兒槳兒看不見,船上也沒帆。飄呀,飄呀,飄向天邊……”

聲音愈來愈輕,漸至消失,終見那孩子的長睫不再抖動,呼吸也平穩而有節奏,她方小心放下錦繡簾帳,端着一笸籮千紙鶴移到花梨木桌邊,鋪開,開始清數。

因為精力不夠集中,她數錯了好幾次,弄得頭暈眼花,後來索性每數一百只就攏做一堆,現在她桌上已堆了六座小山了。

她打了個呵欠,努力驅散睡意,繼續數道:“78,79,8……”

“宇文家族逢十子必亂,兄弟相殘,血流成河。現下看來,已為時不遠……”

錦帳裏忽然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是宇文玄徵,卻又有着不似他這個年齡的成熟與冷漠,很像是一個小孩子裝作大人腔調在一本正經的故弄玄虛。

“若是如此,不如就讓我去了吧……”這個聲音正是宇文玄徵固有的稚嫩,像是在同方才的自己進行對話。

而話方至此,仿佛從床帳內卷起一陣狂風,吹得錦簾漫卷翻飛,隐約可見內裏黑金二氣穿梭彌漫。

宇文玄徵于混亂中緩緩起身,下了床,向門口走去……

————————————————————————

“殿下……”

蘇錦翎驚叫出聲,頭額角随即一痛。

她猛的睜開眼睛……

燭光尚在花梨木雕花飛罩內搖曳,那花影蝶影便淡淡的浮在牆上,錦簾上。

錦簾虛掩,靜靜下垂,簾上的綴珠旒蘇亦一動不動。

她怎麽睡着了?剛剛的……是一場夢嗎?

起身,移至床前,猶豫片刻,輕輕掀了那簾幔……

宇文玄徵安靜的躺在床上,因了帳內忽然射入的光線,卷長的睫毛顫了兩顫,又把臉偏向暗處。

果真是夢。

一層薄汗自後背滲出。

坐在繡墩上,汗意半晌難消。

也難怪,漸入盛夏,因了宇文玄徵病體畏寒,璟瑄殿不僅不置冰雕消暑,還閉窗掩門。晚上還好說,白日更是悶熱難擋。

她拿了白絹團扇猛扇了一陣,亦不抵事,只好放下,又端了笸籮數起那紙鶴。

“66,67,68……”

忽的,仿佛有一道冷氣自緊閉的雕花門板外射來,正正擊在她背上。

她不禁打了個寒戰,立即回頭望去……

門扇上只光影浮動,看得久了,那門竟好似水中倒影般變形移動……

她盯了半天,到底沒有勇氣推開門看一看。

原本是有值夜宮人的,可是那小宮女聽說她打算熬夜弄這一堆紙鶴,便言身體不适請她代為上夜,她便應了,眼下卻異常後悔。

悶熱早已不知所蹤,她斂氣屏聲的聽了一會,也沒發現有何異響,或許是自己多心吧。

收了心神,繼續數剩下的紙鶴,卻總覺得有雙眼睛在背後盯着自己,陰森森的,她已回頭看了好幾次,并無異樣。

無奈何,索性對門而坐,一邊撥拉桌上的紙鶴,一邊拿眼睛溜着那門。

也不知過了多久,恐懼漸漸消失了。

天光微亮之際,她已将紙鶴和幸運星都穿成了串挂在了早已準備好的架子上。

這個架子是模仿懸在嬰兒車上的物件做的,至今她仍叫不上名字,只記得整體像一把傘,分若幹層,每層皆可旋轉。

當然,目前豎在眼前的這把足有半人高的“大傘”可不是以她一人之力完成的,她只是畫了粗糙且抽象的圖紙,然後讓璟瑄殿的小太監們照圖而制,而且因為她只是前世偶爾在商店裏見過一次,其中原理并不甚清楚,小太監們更是迷糊,結果做了拆拆了做,折騰了好幾日還只是個醜醜的木頭架子。

小太監給她看自己手上磨出的血泡和傷口,滿臉哀怨。她也十分過意不去,都想放棄了。可也就是在這時,宇文玄蒼前來探病,離開之際看到他們愁眉苦臉的在院裏忙活,他連圖紙都未看一眼,就叫來小太監說了兩句。

得了煜王的指點,小太監先是有些誠惶誠恐,然而又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接下來,工程進度飛快,當天晚上就弄出這把三層的會旋轉的傘。粗糙的表面已被磨得平整光滑,還油了淡藍的漆,拿進殿裏的時候引得宮人紛紛圍觀,連玉貴人也好奇不已,不知道蘇錦翎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眼下,七彩的紙鶴以各色幸運星相連,長度自外而內依次螺旋遞減,其間點以形狀各異的料珠,下面綴上指甲大小的銀鈴。輕輕轉動把柄,只見一串串紙鶴翩翩飛起,料珠劃出道道光暈穿梭,好似雲霓,于是那只只小鶴就像穿雲而飛,又攜動銀鈴聲聲,悅耳動聽。

錦繡簾帳“唰”的拉開,宇文玄徵雖睡眼惺忪,可是目光漸趨明亮。

他怔怔的看了一會,忽然跳下床,抓着蘇錦翎的胳膊:“快,給我看看,給我看看……”

“奴婢一時大意,驚了殿下,請殿下……”

“這東西叫什麽?”宇文玄徵興奮的轉動着手裏的大傘。

“叫……”蘇錦翎眨眨眼:“星鶴平安長命百歲傘。”

“星鶴平安長命百歲傘……”宇文玄徵忽有些失神,看着飛轉的串串紙鶴,喃喃道:“你知道嗎?剛剛我做了個夢,夢到往一個極黑的地方走去。也不知走了多遠,很累很累。忽然出現一只白鶴,我就坐在了白鶴身上。白鶴飛得很高,仿佛在星空裏翺翔,那星星近得好像一伸手就能摘到。我們正飛得開心,突然聽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莫名的覺得害怕,就催白鶴快飛。白鶴飛得很快,可是那聲音越來越近,竟好像要來捉我。這時傳來一陣清脆的鈴聲,很遠卻很清晰,白鶴就掉了頭,沖着這鈴聲飛來……然後我就落在了床上,那白鶴卻沖出簾幔,向着你飛過去了,還圍着你跳舞……”

蘇錦翎噗嗤一笑:“殿下一定是睡糊塗了,剛剛是奴婢……呀,殿下怎麽只穿着寝衣就下床了?小心着涼……”

宇文玄徵一怔:“我忽然一點都不覺得冷了……”

蘇錦翎急忙摸摸他的額頭,眼底驟然爆發驚喜,立即将他扶上床,自己推了門跑出去……

————————————————————————

天剛蒙蒙亮,一行禦醫便挎着藥箱腳步匆匆卻無聲無息的進入璟瑄殿。

逐一把脈後,均面露驚喜與詫異:“臣等恭喜殿下,殿下病體已痊愈。”

玉貴人當即高興得抱住兒子哭了起來。

“不過久病方愈,殿下仍需注意調養,稍後臣等開了方子,殿下只需按方遣人去禦藥房抓藥,飲上一月,固本培元……”

玉貴人帶淚點頭,忙讓宮女封了銀子賞了各位太醫,衆人謝過後便去了。

玉貴人起身握住蘇錦翎的手,感激的看了她,忽然就要下拜。

蘇錦翎吓了一跳,急忙攔住:“娘娘……”

玉貴人淚眼盈盈:“我都聽徵兒說了,你簡直就是他的福星。你也知道,在這宮裏,一個女人如果沒有孩子……話說回來,姑娘也是我花玉鳳的福星,請允許我一拜……”

再怎麽說,蘇錦翎也不會受此一拜:“娘娘,你真要折煞奴婢了……”

二人正在拉扯,忽聽外面傳來一聲報:“皇上駕到……”

衆人均跪倒,山呼萬歲。

冕冠上十二道玉旒遮面,一身金龍缂絲的朝服浮着清涼的露氣,進門時又攜來一陣淡淡晨風,看來是從上朝路上中途趕來,進門就道:“小九九,快讓父皇看看……”

宇文玄徵僅着細綢中單就從床上蹦下來,直接被皇上抱起。

玉旒晃動,閃出一雙鷹般銳利的眸子,卻溢着慈愛的光,仔細打量這個最小的孩子。忽的笑了,捏了捏他的小臉蛋:“不錯,終于好起來了,就是瘦了點,稍後讓內務府送些上好的補品,把掉的肉都補回來……”

135皇上有賞

又打量四圍跪倒的宮人,目光在蘇錦翎低垂的頭上略停了停,又移回到宇文玄徵臉上:“平身吧。你們伺候九殿下有功,皆賞……”

“陛下,”玉貴人款款起身:“若要行賞,妾身懇請陛下重賞一人!”派'派後花'園;整'理

“嗯?”玉旒後的目光難辨神色,唇側紋路卻是略略一深。

“妾身請陛下重賞蘇錦翎……”

一時間,衆人心思百轉,紛紛側目……莫非玉貴人也想效仿如妃扶璇嫔來讨取皇上歡心?畢竟這招數并不新鮮,不過如妃已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玉貴人難道還要重蹈覆轍?也難怪,玉貴人因為出身低微,人才又不甚出衆,所以即便生下一子也僅僅是由才人晉為貴人,且五年之內再無進封,或許想借此搏一搏。至于蘇錦翎……前陣子可是風傳皇上對其格外看重,再說九殿下病重,皇上幾乎日日探望,誰知道究竟是來看兒子還是……

“錦翎丫頭……”唇角紋路再深了深:“自是要重賞!”派'派後花'園;整'理

衆人皆屏了氣,等着聽這“重賞”,有的已經開始盤算一會要怎樣讨好皇上的新寵,而且緊鑼密鼓的回憶自己是否與其有過什麽過節……

“但不知錦翎丫頭想要什麽賞賜,朕許你任何條件!”派'派後花'園;整'理

衆人又開始為其費心或者是假設自己是蘇錦翎的話該向皇上讨什麽賞賜呢?既不犯上,又極大的滿足自己的利益……一時間,不約而同的将目光集中到蘇錦翎身上,但見她垂眸而立,輕聲道:“侍奉九殿下乃奴婢分內之事,九殿下身體康複便是對奴婢最好的賞賜了。”

蘇錦翎此語完全是由心而發,然而落在衆人耳中則是虛僞之至。她們撇了撇嘴,交換的目光盡是鄙夷之色……這分明是想求取皇上的垂愛嘛,想不到平日的雲淡風輕都是表面現象,這丫頭貪心得很呢。

也難怪她們會作此想法,這深宮中的人哪個不是在費盡心思爾虞我詐的為自己謀取利益,久而久之,自然以為所有人都與她們一樣,但凡真的出了那麽一個清澈的人兒,便要以為其是虛假的,無非是想向主子讨取更大的利益罷了,而且這套說辭也與他們平日以退為進之言一樣,如此,誰又會真的相信她心無所求呢?

皇上朗笑出聲:“你這般,倒讓朕不知該賞什麽好了。”

蘇錦翎自周圍的裙褶窸窣中已經意識到剛剛的肺腑之言定要引發別人猜忌,突然後悔,如此倒不如真的讨點什麽。在這個宮裏,若是想做個真實且清白之人是完全不可能的,因為別人的目光都是有色的。

“若皇上真的要賞,就賞……”她有些費力的琢磨着賞賜的內容,後咬牙:“賞奴婢一錠金子好了。”

耳邊忽然一片靜寂。

良久,聽得皇上的聲音自上方飄落:“這倒是又給朕出了難題,但不知錦翎要的這錠金子是多大?多重?”

蘇錦翎暗自嘆氣,琢磨片刻,豎了兩根食指在面前勾畫了個巴掌大的一塊金子。

“哦,這麽大啊,”皇上的語氣若有所思:“但不知這錠金子是實心還是空心,是雕花還是镂空?上面是否還要鑲嵌寶物,需何物盛裝?”

蘇錦翎已經有些冒汗了,原以為要個賞賜就萬事大吉,卻不想更是麻煩。

有些為難的看向皇上,卻見那玉旒一閃,露出一雙促狹的目光。她頓時恍然大悟:“皇上,你在捉弄奴婢……”

此語大不敬,皇上卻大笑,周圍人也便跟着笑,交換的目光極是暧昧。

“想來要你提個要求也難,朕就賞你……”

皇上這略一停頓,衆人笑聲頓止,立時支楞起耳朵,生怕落下一個哪怕是無關緊要的字,就連替蘇錦翎請賞的玉貴人的神色也微現緊張。

蘇錦翎心頭一緊,憶及此前宮中流言,生怕皇上突然“賞”她個什麽不想要卻又不能拒絕的東西。

“位進一品,由正六品安人晉為正五品宜人……”

一時間,仿佛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氣。

蘇錦翎急忙跪下謝恩。

玉旒微晃,浮光一閃,掩去了宇文容晝不知是欣慰還是疑慮的神色。

“陛下,妾身還有一請……”

虛驚方落,玉貴人又開了口,再次提起了衆人的興致。

玉貴人竟講起了宇文玄徵的夢:“錦翎姑娘是徵兒的福星,妾身懇請皇上讓錦翎姑娘留在璟瑄殿,陪在徵兒身邊……”

衆人暗想,這不一回事嗎?若是皇上對蘇錦翎有意,将其留在璟瑄殿,照舊借花獻佛。看來玉貴人是打定了這個主意了,就不知蘇錦翎……

“既是福星,自不能留在璟瑄殿……”賢妃的聲音忽從外傳來。

衆人忙再跪倒,問候賢妃娘娘金安。

一身琵琶襟大鑲大滾銀枝綠葉宮裝的賢妃進得門來:“錦翎是我雪陽宮的人,玉貴人是要奪人所愛嗎?”

玉貴人忙道:“嫔妾不敢!”派'派後花'園;整'理

瞧,正主兒來了。這賢妃一準是聽說九殿下病好了,于是趕緊過來要人。蘇錦翎可是賢妃一手調教出來的,自己還沒舍得用呢,怎能便宜了別人?

衆人便等着看熱鬧,有心思活絡了已經琢磨着若是玉貴人此番偷雞不成蝕把米,自己該往哪宮走呢?

賢妃自宇文容晝懷中包過宇文玄徵,摸了摸那小臉,嘆道:“這孩子終是好了……”

“謝娘娘關心。”玉貴人有點戰戰兢兢。

賢妃目光只一掃,便看到戳在床邊的蘇錦翎的傑作,笑得愈加慈愛:“天下母親疼愛子女,莫不如此。可是玉貴人只想到了徵兒,怎麽就沒想到皇上?”

所有人都開始激動,莫非賢妃今天就要捅破這層窗戶紙将蘇錦翎獻給皇上?否則若是再遲一遲,她這好容易養成的寶貝怕真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蘇錦翎腿一軟,差點跌坐在地。

怎麽辦?若要拒絕,會不會只有死路一條?陪伴君側,這怕是天下所有女子的願望吧?她卻是拒絕了,對她而言是不識擡舉,更讓九五之尊難堪,即便今日不死,将來如何自處?若不拒絕……她怎麽可能不拒絕?玄蒼,我該怎麽辦?要實話實說嗎?告訴他們我心有所屬,而那個人就是……

賢妃的笑容雖然慈愛,可是她不敢想象一旦說出實情會有怎樣不動聲色的轉變。宮中縱使不禁男女情事,關鍵是賢妃、宇文玄蒼、方逸雲之間的關系……況若因了宇文玄蒼而拒絕了皇上和賢妃的美意,對宇文玄蒼又會有怎樣的影響?他是那樣一個有着雄心壯志之人,怎可……

一時間,心思百轉。心跳隆隆中,只聽賢妃道:“既是福星,自是要在皇上身邊伺候……”

可謂一錘定音,蘇錦翎只覺得心都墜了下去,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

玉旒微晃,細長的陰影模糊了宇文容晝的神色,連聲音也飄忽不清:“賢妃可是舍得?”

“為了皇上,妾身只好割愛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錦翎留在璟瑄殿……”一直沒開口的宇文玄徵忽然叫嚷起來。

“這可怎麽好?徵兒不肯放人,錦翎又是賢妃的心頭所愛,還真是讓朕為難呢……”

宇文玄徵因為過于激動,當即咳嗽不止,小臉漲得通紅,卻仍嚷着:“不要錦翎走,不要錦翎走……”

“陛下,要不然……”玉貴人擡眸望向皇上和賢妃,略露難色:“妾身鬥膽,有個提議,不知……”

“講。”宇文容晝的聲音難辨喜怒。

玉貴人小心翼翼的瞧了賢妃一眼,低眉順眼道:“一月分上中下三旬……”

“哈,這倒是個好主意!”派'派後花'園;整'理賢妃突然笑出聲來:“就不知皇上……”

“朕可不想奪人所愛……”

“皇上此言差矣,皇上忘了,錦翎可是福星呢,只需這麽照上一照,大家便都如意了。”賢妃微微一笑,轉向蘇錦翎:“錦翎,你可願意?”

蘇錦翎兀自擔驚受怕着,根本就沒弄清楚他們到底想說什麽。

“這丫頭……”賢妃搖搖頭,嘆她的迷糊。

片刻後,蘇錦翎終于明白了,原來是把她平均分配給了三個方面——皇上,賢妃,宇文玄徵,每人基本上各占十天,至于三方時間安排全由她自行決定。

這是……好事?她一時判別不清,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的确要比她擔心發生的要好上百倍,想來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皆大歡喜,屋子裏笑聲一片,以至于立在門口的吳柳齊那句“皇上,該上早朝了”的提醒都被淹沒了。

還是皇上自己想了起來,忙疾步出門。

賢妃又待了一會,與玉貴人聊了聊宮裏的事,嘆道:“這兒女都是娘的心頭肉,徵兒病了這許多日,你也跟着瘦了許多。”

玉貴人眼底有淚:“是啊,徵兒這一病,嫔妾做什麽都沒心情。”

“豈止是你?徵兒是皇上的血脈,這宮裏上下都跟着懸心啊。昨個梅妃還跟本宮說九殿下這一病,她日日惦記着,弄得連牌都沒心情玩了……”

136一生花開

蘇錦翎長睫一抖。這回她聽明白了,感情是……

玉貴人目光驟亮:“若不然……”

賢妃的眼睛含蓄的放光……

果真是一拍即合。

賢妃坐不住了,讓宮婢放了補品,又囑咐了蘇錦翎幾句,轉身出門。玉貴人只言相送,卻一送不歸。

也難怪,宇文玄徵這一病,不管是真擔心還是假擔心,大家都不想為了一時之快來觸怒皇上,這已是隐忍了近一個月,還不趁着九殿下今朝病愈借着慶祝之由來個總體爆發?

她抿嘴坐在床邊偷笑,手中擺弄着那把星鶴平安長命百歲傘。

“這回可高興了?”宇文玄徵一本正經的瞧着她。

“殿下病好了,奴婢自然高興。”

“我說的不是這個。”宇文玄徵嘆氣,打量她,目光有着不屬于這個年齡的成熟:“你要怎麽感謝我?”

“感謝?”

“唉,我真懷疑我那些精明的哥哥們怎麽會喜歡你這麽一個笨女子?”

他似是自言自語,卻被蘇錦翎聽個清楚。的确,若不是九殿下,她今天可能就……當然,賢妃當時也未必就有那個意思……

“奴婢自是會記得殿下的恩德。”

對于宇文玄徵,她覺得沒有必要隐瞞。不知為什麽,整個天栾城,她竟然會對這個七歲的孩子無比信任。

“要報答!”派'派後花'園;整'理宇文玄徵嘟起嘴,果真還是孩子模樣。

人小鬼大!

她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算在昨天的禮物裏……”

宇文玄徵立即豎起兩根手指。

“好,兩份!”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玄徵高興起來,出其不意的摟住蘇錦翎的頸子,小嘴“啪”的印上一吻。

蘇錦翎尚未如何,他的臉倒紅了:“不難為你,這個算一份!”派'派後花'園;整'理

說着,也不好意思再看她,奪了那平安傘就奔到院子裏。

薰風徐徐,紙鶴翩翩,流光熠熠,鈴聲叮叮。

蘇錦翎看着那玩得開心的小人兒,不禁想起昨夜的夢。她已是忘得差不多,只些須記得一句……逢十子必亂。

宇文玄徵是第九子,十子……真的會生出什麽亂事嗎?只是天栾城這七年內都再無皇子公主誕生,估計日後也……唉,不過是個夢,怎麽還當了真了?

她收回思緒,叫了個小宮女,讓她幫忙去尚衣局尋些皮毛之物,只定了黑白二色,再帶回些細綢和棉花。

小宮女很不解,但她現在面對的是五品宜人,是衆主子跟前的紅人,也不便多問,忙忙的去辦了。

蘇錦翎眼見得她出了門,到了殿門處卻和一人撞了滿懷,慌的跪倒:“奴婢魯莽,請八殿下恕罪!”派'派後花'園;整'理

來人正是宇文玄铮,铮亮的腦門折射着太陽的光輝,俨然智慧無雙,只是……

宇文玄徵正明晃晃的在院中玩耍,他卻仍拿腔作調道:“九皇弟現在何處?”

說着,眼睛卻向蘇錦翎所在的方向瞟過來。

距離比較遠,屋裏又較昏暗,實在看不清那個令他一日不見便覺缺少了許多東西又打不起精神之人,卻仍是執着的,一瞬不瞬的望過去。

宇文玄铮之心路人皆知,平日亦不見他有多關心這個皇弟,有時還要同皇弟較真,仗着身高力大将皇弟弄得哇哇亂叫,可自打蘇錦翎前來璟瑄殿伺候,他基本上每日都要來探視皇弟。

那小宮女只好忍笑:“殿下正在院中。承蒙八殿下關照,殿下的病已是大好。”

“我說今兒早上喜鵲怎麽這麽吵,原來是這等喜事……”

不看小宮女,也不看他所“關心”的皇弟,而是徑直往蘇錦翎這邊的紅棱雕花長窗而來。

“八皇兄,八皇兄……”

宇文玄徵倒是早瞧着他了,這會見他目不斜視的直奔蘇錦翎而去,故意攔在面前:“我的病好了……”

“嗯。”宇文玄铮草草的摸了摸他的頭,繼續大步開動。

“八皇兄,八皇兄……”宇文玄徵人小靈活,再次攔住:“謝謝你天天來看我……”

“嗯……”

“八皇兄,八皇兄……”

“別搗亂……”

“八皇兄,你看看,錦翎給我做的……”

還是這個名字有效,八皇兄的目光終于調向他……不,确切的說,是調向他手中的物件。

“這是什麽?”

“星鶴平安長命百歲傘。”

“哦。”宇文玄铮的目光若有所思,忽的咧嘴一笑,使勁拍了拍宇文玄徵的小肩膀:“去玩吧!”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玄徵被他拍得身子一斜,險些直接插進土裏,然後便見那绛紅的身影風一般的旋進殿內,沒一會工夫便聽裏面傳來蘇錦翎的反抗之音:“我不去……”

可是人卻被宇文玄铮輕輕松松的抓了出來:“玄徵的病剛好就知道到外面透氣,你總在屋裏待着也不怕悶壞了……”

就這般堂而皇之的走過目瞪口呆的衆人面前,大言不慚道:“借用一下……”

“宇文玄铮,你放手!”派'派後花'園;整'理

蘇錦翎奮力掙脫,臉氣得通紅,扭身就往回走,卻再次被捉住,一把拉到身前,低聲道:“你若再不聽話,我就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扛你出去!”派'派後花'園;整'理

蘇錦翎一怔,擡眸對上他的一臉認真、惱怒、喜悅與期待的綜合情緒。

往常二人也時有矛盾,宇文玄铮雖是魯莽暴躁,卻是不管對或不對的都讓着她,今天是怎麽了?

趁她發愣,宇文玄铮拽上她就出了院子,身後傳來宇文玄徵的聲音:“八皇兄,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別忘了要付租金……把你帶回來的寶馬借我騎兩圈就好……”

蘇錦翎差點氣暈過去,她成了什麽了?這個小宇文玄徵,等回去再找他算賬!

宇文玄铮大笑:“好,一言為定!”派'派後花'園;整'理

一路上引來無數側目,蘇錦翎好說歹說才讓他相信她即便放手她亦可乖乖的跟在他旁邊。

就這般行至長信宮,便被直接帶去一個園子。

園內多是新栽的小樹,地面上時不時的就露出個枯槁的樹樁,旁邊還執着的搖着一兩根翠綠的枝條。

這便是年前被禁足時宇文玄铮弄出的傑作。

“殿下可是回來了,小的真擔心這花就快謝了……”

小寧子已守在園中,見他們前來急忙迎上去,額角卻接了一爆栗:“謝什麽謝?烏鴉嘴!”派'派後花'園;整'理

小寧子揉着額角,連連說“是,小的該死!”派'派後花'園;整'理随後引他們來到一道天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