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青色绡絲簾幕前。

在園子裏遮擋簾幕,還弄出這麽長……蘇錦翎左右看了看,這簾幕足将園子分作兩半。

宇文玄铮在搞什麽鬼?

“看好了,別眨眼……”宇文玄铮神秘兮兮道。

待蘇錦翎不耐煩的将目光對準簾幕後,宇文玄铮對小寧子使了個眼色。小寧子小眼一彎,手下一揚,那簾幕“嘩”的一聲便向兩側分開……

簾幕輕拂,如雲如霧,雲開霧散處,現出一樹繁花。

不是普通的花樹,花開九色,每色各一朵,碗盞大小,皆噴薄怒放。花瓣輕薄如绡,重重疊疊,好似蝶翅翕動。花蕊均為鵝黃色,顫顫巍巍,如絲飛瀉,而那飄逸之姿又像舞者手中盡力抛出的水袖。風過處,馨香幽幽,若是仔細嗅來,竟亦是九種香氣。那香氣仿若可見,自蕊中涓涓流淌,化作九色流岚在身邊環繞,令人如同置身仙境。

見到她眼中的驚豔,宇文玄铮很是得意,面上卻忽的一紅,輕聲道:“此花叫‘一生花’。它的一生只開兩次,一次是入世第三年,一次是死前。據說花開時如果有人能夠看到便會……呃,那個……一生幸福……”

事實上,那個玉洛河畔的長須老者對他說的是,若是一雙男女于一生花前牽手,便會白頭偕老。

她的手就在他的掌邊,他微側了掌,翹了小指,去鈎她的小指。

距離不過半匝,他卻費了半天勁,手指在一點一點的前進,突兀的腦門已滲出細密的汗珠。

小寧子早已瞧出門道,但見平日大咧咧的主子竟是如此困窘尴尬,忍笑半天,終于決定助主子一臂之力,突然叫道:“錦翎姑娘,你那袖子上有只蟲子!”派'派後花'園;整'理

蘇錦翎一個激靈蹦起來,宇文玄铮則趁機順利而自然的抓住她的手:“在哪呢?在哪呢?”

可也就在這一瞬間,耳邊忽的響起一道極細微的聲響,緊接着,滿樹繁花頓謝,連萎蔫的花瓣亦蹤影全無,只餘香氣袅袅。然而只一忽工夫,連那香氣亦飄散殆盡。

衆皆愕然。

待了半晌,蘇錦翎方喃喃道:“好端端的花,怎麽說謝就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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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玄铮薄汗盡消,指尖冰涼。

那老者還說,若是一生花于牽手之際凋謝,那便證明此二人……今生無緣。

握掌成拳,攥緊,微微戰栗。

小寧子心驚肉跳。主子說這花脆弱得很,要好生照顧。據說花時為一個時辰,這還不到半柱香的時間,莫非是自己剛剛那聲喊……

他只覺額角發緊,再看宇文玄铮那拳頭抖啊抖……他本是好意,怎奈弄巧成拙,一會主子還不得給他腦門鑿出兩個洞來啊?

蘇錦翎也覺奇怪,來時宇文玄铮看似心情不錯,不過他經常風一陣雨一陣的,不知這會又是怎麽了?

137異寶奇珍

偷眼瞧他。

已是月餘不見,雖因了宇文玄徵的病他也時有探望,但不過是來去匆匆,今日方發現他竟是又長高了些,身子也更見魁梧。比較引人注目的是下巴,已泛起青色,看其蔓延的方向,有絡腮胡的趨勢。

這樣的他倒頗有威風凜凜的氣概,再加上此刻的橫眉怒目……

轉眸卻見小寧子在瑟瑟發抖,不時的瞟他一眼,結果抖動愈烈。

回想方才,忽的有些了然,急忙道:“不就是幾朵花嗎?”

他眸光一閃,驟然綻笑:“哈哈……對,不就是幾朵花嗎?”

可是語氣卻帶着幾許虛弱,望向她的目光也有幾分黯然。

小寧子拿袖口擦了擦額上的汗,咽了口吐沫:“殿下何不請錦翎姑娘進殿?殿下不是從南邊帶回許多好東西就等着錦翎姑娘來嗎?”

“好!”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玄铮突然格外爽快,拉着蘇錦翎就往前走,卻陡的停住腳步,叫過小寧子:“砍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小寧子一怔,方領會到他說的是那株一生花。

“是”音未落,便見主子又停了腳步:“留着!”派'派後花'園;整'理

變化如此之速令小寧子一時轉不過彎來,不就是棵樹嗎,至于這麽來回折騰嗎?主子今天是怎麽了?往常可都是說一不二啊……

宇文玄铮自有他的打算,一生花不是花開兩次嗎,他可以等下次,雖然如此有點自欺欺人,不過……錦翎說的對,不就是幾朵花嗎,何必認真?這麽想倒更是自欺欺人了,只是……唉,他為什麽要自尋煩惱呢?那花果真有那麽神奇?那老頭定是騙他的,老頭自稱是世外高人,然而若真是超凡脫俗又怎會死不讓價活活敲去他一千兩銀子?

想到當時那老頭混濁的老眼中有狡黠之光閃動,心下不禁快活起來。

瞥了蘇錦翎一眼,忽的拉住她,仔細端詳,頓時怒了:“這眼圈怎麽黑了?昨天又熬夜了?我早就告訴你,別總是逞強替別人上夜,她們就是欺你老實。九弟的病是好了,到時你若累壞……”

蘇錦翎早已習慣他的暴風驟雨般的脾氣,亦知他愈是關心,語氣愈重,心下感動,卻也沒好氣道:“既知如此,還不讓休息,偏偏拉我看什麽寶貝?”

宇文玄铮語塞,唇動了動,憤憤擠出一句:“趕緊看,看完趕緊給小爺回去睡覺!”派'派後花'園;整'理

說話間,二人已行至兩扇雕花門前,小明子和小番子分守兩側,皆一臉興奮的望着蘇錦翎,小手一擡,就要開門。

小寧子緊趕慢趕的追上前來,瞪了倆小孩子一眼,又對主子換作一臉讪笑,手一擡,門扇緩緩而開……

這是……

蘇錦翎眼睛一亮,新奇玩意滿屋子都是她從未見過的,花花綠綠的,一時竟是目不暇給。

“這都是殿下自南邊運回來的,專門為錦翎姑娘備着……”

小寧子尚未告訴她,那夜主子随皇上趕回天栾城,原本乘坐的馬車塞得滿滿的都是這些寶貝。

他知道主子一直心存愧疚,因為上回主子随駕北上,沒有得到他許願為她帶回的那只有下雪方肯開放的優昙花,才弄回這麽多寶物來彌補,而自己卻是一路騎馬回來。本是疲憊不堪,卻指揮他們将寶貝井然有序的安置在瑤花閣,直忙活到天亮,其間還不停的恫吓他們若敢弄壞一樣,就把他們拍成紙片。

側妃徐沐然早就聽得這邊的動靜,趕來瞧熱鬧,卻被他喝了句,抹着淚的跑了。

其實他倒未覺得這些玩意有什麽好,只不過越是壓着掩着越讓人好奇。徐沐然便不死心,這兩日總琢磨着偷看。主子怕手下人辦事不利,便寸步不離守着,結果倆人關系空前緊張。

徐沐然雖是禦史之女,然而平日性子矯情,有了問題只會哭鬧。主子從初時的手足無措到後來的心煩意亂再至如今的麻木不仁,徐沐然自是有所感知,而且更知主子對一個叫蘇錦翎的宮女分外上心,這滿屋子看不得碰不得的玩意就是為她準備的。這不今天趁主子出去尋人,側妃便過來搞破壞,他上前阻攔,于是……

他的手背火辣辣的,這抓痕也不知主子方才有沒有看到。唉,只望他們速戰速決,側妃正在養精蓄銳,他又支使了幾個宮女去岚欣殿纏磨她,怕也堅持不了多久,萬一折騰起來又是一團熱鬧。徐沐然在長信宮外沒什麽本事,在宮裏可是兇得要命呢,蘇錦翎恐難是其對手。主子自是要護着她的,可又不能對側妃動手。徐沐然那指甲倒是養得兇惡,瘋起來再給主子畫上幾道,豈不是讓主子在心上人面前失盡顏面?他自是不能坐山觀虎鬥,到時估計又要奮不顧身的替人擋指甲……

唉,人都道他是八殿下身邊的紅人,可是這紅人也不好當啊!

他這邊惴惴着,那邊八殿下正領着人興致勃勃的解說着他帶回來的這些個寶貝。

“……這個是玉洛河裏的石頭,你看看,我特意挑的是有圖案的。你發現了嗎?這正正是十二屬相呢……”宇文玄铮将養在琉璃缸裏的彩石揀出來排在桌上:“玉洛河很長,我整整尋了一天才湊整齊。可惜這個馬不大像,唉,等下次你也去,到時咱們找個更像的。對了,其實倒真有塊非常像馬的石頭,簡直是栩栩如生,就立在岸邊,只可惜太大了,運不回來……”

宇文玄铮連連嘆惋:“相傳那是前朝的一位霸王,兵敗被追殺,直至玉洛河邊。勢單力薄,眼看着就要死在敵軍刀下,他便命與之相伴五載一同出生入死的赤兔馬逃生,自己引頸自殺。那匹戰馬見主人身死,仰天悲鳴,縱身一躍……恰在此時,天空突然電閃雷鳴,一個雷電旋即劈開岸邊大石,這匹寶馬便恰好沒入石中,巨石又驟然合攏,後人就将此石成為‘義駒塚’。當然,也有人認為這不過是個傳說,就劈開此石,卻果見一匹烈焰紅駒傲然立于石內……”

話到此,又忽然想起自己此番帶回的寶馬,當即就要領蘇錦翎前去見識見識,又抒發了一番将來要浴血疆場的豪情,卻遭了蘇錦翎一記白眼:“就知道打打殺殺,可知百姓心裏怎麽想?他們更喜歡過太平的日子呢……”

宇文玄铮撓撓頭,他不知要怎樣跟蘇錦翎解釋他保家衛國建功立業的宏願更是為了讓她過上太平的日子,卻見蘇錦翎似要伸手挑了櫃子上的玄色蓋布。

他急忙搶前一步,尴尬笑道:“這個……還是先別看了。”

的确,這可不是普通的櫃子,乃是琉璃所制,裏面裝着他從南邊收集來的千足蟲。那千足蟲體型龐大,色彩斑斓,煞是威風,正好幫他鎮守這些個寶貝。只是蘇錦翎一向膽小,若是讓她見了這個還不得恨死他啊。

好在蘇錦翎并不執著,而是随手拿起了供在旁邊架子上的一塊粗糙的石頭,懷疑看向他。

他急忙湊上前:“你別看它長得不好看,可你知道和氏璧的由來嗎?待過兩天我尋了工匠将它打磨成一串玉片,挂在你聽雪軒的窗邊。待風吹過,定是泠泠動聽……”

蘇錦翎別過目光,裝作漫不經心,道:“不若挂在岚欣殿,那裏檐高臨風,想必更是美妙動聽。”

宇文玄铮面色尴尬:“她啊,我已送了她一堆寶貝,這工夫正玩得開心呢,要不……”

的确,他也沒虧待了徐沐然,此番特按她的央求尋了幾株稀有蘭草送至岚欣殿,怎奈水土不服,不到七日便死了,又勾得她許多眼淚,悲悲戚戚的吟詩,實際上不過是千方百計的要他安慰,令人煩不勝煩。他已暗下決心,以後要送便只送死物!

“殿下……”她突然打斷他的思緒。

本想直言他的一片心意她無法承受,可是這樣開口定是令他難堪,而且他也沒有明白說過什麽,若是自己貿然開口,倒顯得唐突。

她暗自煩惱,不禁眉心微蹙:“奴婢謝殿下一片盛意。只是九殿下身體方愈,奴婢得早些回去了……”

“等等,”宇文玄铮急忙攔住她:“你是不是覺得這些東西都不可心?也難怪,此番出行太過匆忙,所過之處民鎮頗多,皇上又不準我随意走動。有好幾次我看那遠處似是有些新鮮玩意,可好容易背着皇上到了近前卻只見得這些俗物。唉,我要是能生出你故事中的那種千裏眼便好了……”

蘇錦翎腳步一頓,轉頭對他:“殿下是想看到遠處的景物?”

宇文玄铮點頭,卻見她目光微閃,似有笑意:“難道你……”

“若是殿下能夠幫奴婢尋到這兩物,奴婢或許可以一試……”

“哪兩物?快說來聽聽……”宇文玄铮立刻來了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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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中空,已是正午。陽光略顯酷烈,曬得人身子軟軟的。

蘇錦翎最近休息不好,昨夜又熬了一晚上,眼下雖腳不停歇,困意卻一浪浪的襲上來,竟有些抵擋不住了。

138生死一瞬

行至翠華院時,瞧着一處山石平整又隐蔽,其旁羅漢松亭亭如蓋,又望四周無人,便坐了上去。心下想着小歇片刻,怎奈眼皮剛合上,就不可遏止的睡了過去。

迷蒙中好像聽得一聲斷喝:“什麽人?”

緊接着身子一震,待睜開眼睛,忽發現自己倒在地上,視線邊緣處是一雙缁色高靴,看式樣應是宮內侍衛。

她尚未清醒,第一個感覺是自己竟然睡着了,而且睡得沉重結果從石頭上掉了下來,可是這個侍衛……

有些不解的看去……很是面生,不過肩甲處的豹紋告訴她此人是宮中二等侍衛。

未及開口詢問,已有一道與這夏日極不相稱的寒光直逼候間。那一剎,她猛的憶起十年前的那個清晨,她在清蕭園的湖邊遙望蘇穆風,卻見一點寒光穿雲破霧而來……就是這種冰冷,就是這種肅殺,就是這種危急,就是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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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是感到有寒氣點上頸間,然而亦是在這一剎那,另一道光斜飛而過……

看不到是怎樣的撞擊,只聽一聲輕響,一片薄如紙小如指甲的月牙形金屬翻落于地,折射刺目日光。

一切變化只發生在瞬間,快得令人猝不及防。

蘇錦翎盯着那晃得人眼花的金屬,又望向身邊的侍衛……光影躍動中,那人的臉上亦是些許的不可置信,還有憤怒。于是下一刻,他飛身躍上,已翻掌為刃,再次向她頭頂劈來……

“住手!”派'派後花'園;整'理

樹後傳來一聲斷喝,伴着斷喝,一身墨色刺繡龍紋的袍擺緩緩移出。

那侍衛霎時收招翻轉,輕落在地。

“不過是個宮女,元修何必這般緊張?”

“可是……”

那個叫元修的侍衛方欲開口,卻被他制止:“縱然急于邀功請賞,也不可草木皆兵!”派'派後花'園;整'理

說着,目光似是無意的瞟向一邊——正是擊落暗器的另一道光飛來的方向,長眸微眯。

元修便不再多話,目光鎖住她,眼底殺意騰隐。

蘇錦翎此刻方徹底從混沌中醒來,順勢跪好伏拜在地:“奴婢給襄王請安,襄王吉祥。”

此種姿态于請安而言過于鄭重,而她正好将頭抵在交疊的手背上,斜着眼睛看那月牙樣的薄刃,思及方才轉瞬而過的危急,不覺驚出一身冷汗。

是誰彈開了那暗器?是襄王嗎?只是出現的位置全不是那個方向,而且他的目光所向……

不過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就是這個叫元修的人……他為什麽要殺自己?诶呀,自己現在這個狀态全然是一副引頸就戮的姿勢嘛。

她急忙直起身子,卻正看見那二人目光的彼此交接,貌似複雜,似也沒料到她會做如此突然之舉,均齊齊看向她,元修竟又攥起了拳頭……

“王爺若無事,奴婢告退……”

那個元修簡直就是個暴力分子,還是早走為妙。

于是也不待襄王應允,已然起身離去。

“你……不感謝本王的救命之恩嗎?”

回頭,對上一雙黑眸。

此前亦見過襄王,卻只是垂眸福身請安,然後便見墨色袍擺如烏雲般飛速移過。

令人不敢逼視的倒不是襄王的身材魁梧,器宇軒昂,而是……殺氣,那自衣褶之間透出的殺氣,即便他走出很遠,依然有淡淡的血腥氣萦繞鼻端,而且那翻飛的袍擺亦似飄散了一路的血霧蒙蒙……

那雙黑眸正望住她……冷,硬,深邃中似有血色翻騰。然而卻是唇角一挑……

不敢看這般莫名其妙的宇文玄缇,她急忙鄭重福下身來:“奴婢謝襄王的救命之恩……”

然後依舊不管他是否應允,轉身快步離開。

救命之恩?她深表懷疑,可是……管他呢?活命要緊!

她專揀樹密之處跑,因為想着那元修若要繼續對她發暗器應也會受到些許阻礙吧?

一路只有枝葉拉扯着她的衣衫,也顧不得拂開,待跑出翠華院後方回頭張望……

綠樹映紅,蟬聲如織,将剛剛的驚險盡數掩去,仿若那不過是導致她驚醒的一場極短暫的夢。

腦筋進一步清醒。

若說襄王對她有救命之恩也不錯,他不是阻止了元修對自己再下殺手嗎?只是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令那侍衛一心想要結果她的性命?

莫非是誤會?襄王方才批評他是“急于邀功請賞”……

現在這些人,想升官都想瘋了,該死的!

而她……是不是再一次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了?

劫後餘生是讓人慶幸的,只是暗暗告訴自己,以後萬不可随意的便在外面打盹了,宮裏的治安不是不好而是好得要命,萬一真被人當做立功受賞的目标……她也不是第一次被當做刺客了。

有點郁悶,但還是吐了口氣,飛快的往璟瑄殿去了。

她沒有注意到,有一道暗影正隐于濃枝密葉中。想叫住她,卻因了剛剛的驚險……還是不要讓她知道許多吧,這樣快快樂樂的不好嗎?這個傻丫頭,自小便是簡單得要命,或許也正是因為這種簡單,宇文玄缇才暫時放她一回,然而他的出手……會不會令襄王将她納入自己的視線之內?即便此際放過,日後也……然而他若不出手,錦兒當時怕是……

蘇穆風攥緊了拳頭。

這場奪嫡之争正日趨激烈明朗,已有一層淡色血霧在隐隐浮動蔓延。

然而不管發生什麽,但願錦兒能永遠平安,永遠擁有這般簡單與快樂。

錦兒,我會保護你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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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剛剛為什麽不……”元修擰緊眉毛。

元修面部以前受過傷,知道的人卻很少,所以只能靠照着自己以前的模樣做出的面皮來遮掩,可是因為與這張面皮十分不合,他皺起的雙眉一高一低,看起來有些怪異,而且越緊張,那高低的差距越大。

剛剛……只差一點點。究竟是誰救了那小宮女?那個人究竟隐藏了多久?而關鍵的是……他到底聽到了多少?或許殺了那個小宮女,那個人就會跳出來,到時……

“為什麽要……”宇文玄缇唇角銜笑。

他外表英俊,可是這般笑來卻顯得有些別扭,确切的講是恐怖,因為即便是笑,亦帶着肅殺的血腥。

“可是萬一……”

元修的擔心不是不可能的,在這個宮裏,最難防的就是人的嘴,往往是出其不意的一句,卻足以讓人功虧一篑,尤其是在這樣關鍵的時刻。

“沒有萬一,即便有,也是別人的!”派'派後花'園;整'理

笑意愈濃,殺氣愈盛。

“可是萬一她将剛剛所聽到的說出去……”

元修擔心襄王沒有聽懂自己的意思,他認為自己和襄王之間一直算是心有靈犀,然而現在這種時刻,元修不敢大意。

“你覺得她聽到了多少?”

宇文玄缇拾起了地上的冷月休……沒入人體,即化成水,無跡可尋,普通人無法查其傷痕所在,即便是最高明的禦醫也不能,然而若是遇到內力深厚的高手,譬如……可就不僅僅是死一個小宮女的問題了,且若遇了見多識廣的人物……冷月休來自洛城——他的舅父,一品鎮西将軍常項的駐守之地。

唇角微勾,略一揚指,只聽“嗖”的一聲,月牙樣的匕首劃破靜風,霎時沒入羅漢松粗壯堅挺的樹幹內,只餘一道幾不可查的痕跡。

“這……屬下不知。”

宇文玄缇笑了,眼前閃過一雙眼,有些迷蒙,是因為睡意未消,但不難看出那是一雙清澈的眼,是一雙藏不住心事的眼。

正常的偷聽,一旦被發現,雖有所掩飾,但最難掩蓋的是發自內心的恐懼,尤其是面對元修淩厲的殺機,即便一閃即過,亦逃不出他的觀察入微。

然而方才,那雙眼十分困惑且懵懂的看着元修,看着地上的冷月休,分明是一副絲毫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的表情,且連恐懼尚未來得及提起。這樣的她,能聽到些什麽?

“要小心的是她身後的人……”

“若是屬下剛剛将她……那人必定現身!”派'派後花'園;整'理

“你以為……你鬥得過他嗎?”笑意依舊,卻難掩鄙夷。

元修攥緊拳頭。

的确,那人應是已藏身許久,他竟絲毫無覺。而且他發暗器的速度堪稱一絕,且又近在咫尺,可是那人卻輕而易舉的打掉了他的暗器,而且至今他尚不知那人用的是什麽武器。

“屬下擔心那人會……”

宇文玄缇眸光微閃:“只要她不死,就不會……”

元修想不通那個小宮女的死與那人的告密有什麽聯系,如是不禁讓宇文玄缇再次鄙棄了他一番。若是有心告密,哪管那宮女死活?這不過是個簡單的道理,可惜……

暗嘆,為什麽自己身邊的人腦子就不那麽靈光呢?

“元修,你可知今天你犯了多大的錯?”

元修眼角一挑,垂頭道:“屬下不知。”

“你可知那小宮女是何人?”

元修不語。

宇文玄缇就知道他心裏一準在嘀咕……不就是個小宮女嗎?

139一臂之力

元修心底所認定的能與他心有靈犀,無非是自己總能先一步明晰他的心思。

他再次暗自搖頭,元修如此的不洞察周遭變幻而只憑一時之勇……以後,怕是要誤事。

“她叫蘇錦翎……”

見元修依舊無反應,他已是有些怒了,唇角笑意漸冷:“是賢妃身邊的紅人,又極得玉貴人的喜歡,現在就連皇上……”

元修微擡了頭,目光略閃。

終于開竅了是嗎?

宇文玄缇冷笑:“而且就在今天,這個蘇錦翎被皇上提拔為正五品宜人,并且委以重任……于三宮內行走伺候。若是你方才殺了她……”

太陽炙烤着元修後背上的豹紋,可是衣下卻有冷汗滲出。

見他如此,宇文玄缇心底頓然暢快。

“可是如此,豈不是……”

心間再次阻塞,眉心已然皺起:“元修,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留着這樣的人,将來或許會大有用處……”

微微一笑:“她還得回報本王的救命之恩呢……”

元修微擡了眸,但見襄王眼角似射出一道利光,唇角笑意愈發高深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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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的殿宇金碧輝煌,仿佛斥退了殘餘的恐懼,蘇錦翎不禁加快了腳步。

她剛邁進璟瑄殿就有一個水粉羅衫的小身影撲到身邊,拉着她的手使勁搖晃:“錦翎姐姐,我也要星鶴平安長命百歲傘,我也要星鶴平安長命百歲傘……”

宇文婉兒眼睛水亮,小嘴微撅,一臉委屈:“玄徵不讓我碰他的傘,錦翎姐姐,我也要……”

宇文婉兒但凡與宇文玄徵鬧了別扭便不肯稱他“小皇叔”而直呼其名,只是她往日對蘇錦翎似是很有敵意,連名字都竭力回避,今日卻肯叫一聲“姐姐”,可見求之心切了。

這工夫,宇文玄徵風一樣的卷過來,将傘轉得鈴鈴作響,紙鶴翩跹,浮光躍動,口中還喊着:“這傘真好看,就不給你玩,就不給你玩……”

宇文婉兒小嘴一扁,終于“哇”的哭出聲來:“玄徵是壞人……”

“好啊,說我是壞人。這回看都不給你看了……”說着,舉着傘就跑進內殿。

“殿下……”

蘇錦翎方出言召喚就聽得身後傳來一句輕聲責備:“婉兒,怎可對皇叔無禮?”

一角雲白的袍擺翩然入殿,似帶來了門外清風,輕緩柔和。

“奴婢給王爺請安,王爺吉祥……”

宇文玄桓眸子清亮,映着福身在前的那個湖水綠點柔粉的小人兒,笑意淺淡溫潤:“免禮……”

“父王,”宇文婉兒上前抱住他的腿,擡起哭得通紅的小臉可憐兮兮道:“玄徵好壞……”

“婉兒……”宇文玄桓語氣雖柔和,但亦隐着責備。

宇文婉兒扁扁嘴,不情願的改口:“父王的九皇弟好壞……”

周圍已有宮人忍笑。這小丫頭好狡猾,如此稱呼便不算無禮了。

“婉兒好心好意來看他,他卻說他病了那麽久,卻不見婉兒的影子,這剛病好,婉兒就來了,是不是專為奪他那星鶴平安長命百歲傘來的……”

其實文定王府絕對不乏奇珍異寶,只不過小孩子的心思即便是遇到一模一樣的東西也總是會覺得別人手裏的好,于是以前每每來璟瑄殿找宇文玄徵玩,都會看中某些小玩意不願放手,小嘴倍甜的向宇文玄徵讨要。宇文玄徵雖萬分不舍,但作為長她一歲的皇叔卻也分外有風度的将寶貝送她了。而今日方得了那平安傘,且是眼睜睜的看着蘇錦翎如何熬了數夜為他而制,正寶貝得不行,便見了她來,自是害怕她故技重施。

宇文婉兒不再提那寶貝傘,而是專門訴說委屈,:“婉兒怎是不想來看他?是因為大家說婉兒身體不好,怕過了病氣給婉兒,不讓婉兒探望。婉兒天天盼着他趕緊好起來,這一聽說他病好,立即就來了,他卻不領情,還冤枉婉兒……”

說着,眼淚再次噼裏啪啦的落了下來,卻執着的擡着小臉,那副揪心的模樣讓所有人都同情她的委屈可憐,痛恨宇文玄徵的多疑可惡。

怎奈知女莫若父,文定王早就識破了她的小伎倆。臉上依然雲淡風輕的笑着,語氣亦輕和如風:“那麽婉兒究竟想不想要那把傘呢?”

他的聲音雖輕柔,卻有着不容違逆的氣勢,盡掩在平和之後。

宇文婉兒收了哽咽之聲,看了父王好半天,待确定他确有責備之意,方帶着淚光,有些怯怯且心虛的點了點頭。

宇文玄桓摸了摸她的丫髻,依舊柔聲道:“既是想要,不妨直言……”

“婉兒說了,錦翎姐姐沒有允我……”

蘇錦翎剛要解釋,便見宇文玄桓臉色驟冷:“婉兒,你當父王什麽也沒看到嗎?既是求人辦事,還不肯老實誠懇,日後別說皇叔,就是父王又怎麽會相信你?”

宇文婉兒咬着嘴唇,有些幽怨的望着蘇錦翎,淚光閃閃。

蘇錦翎沉默不下去了,剛要替她解圍,卻見宇文玄桓對她輕輕搖頭,便咽下話頭,硬着頭皮做惡人。

殿裏異常靜寂,宇文玄徵自偏殿門口探出個小腦袋觀望動靜,見宇文婉兒望過來,便及時沖她做鬼臉。

終于,宇文婉兒嘟着小嘴,往蘇錦翎身邊靠了靠,小心翼翼的拉着她的衣角,仰着臉,萬分誠懇道:“婉兒錯了,婉兒不該說謊。錦翎姐姐你能原諒我嗎?”

蘇錦翎急忙彎下身子,摸摸她火熱的小臉蛋:“郡主沒有錯,剛剛奴婢的确是沒有允下什麽……”

确切的講,她是還沒有來得及答應宇文玄徵便沖出來搗亂。

然而話至此處,只聽得文定王輕嘆一聲,卻似帶有一絲欣慰。

擡眸,看到他正目光清亮的望着自己。

文定王為人清淡,與之相處,如沐清風。她曾以為什麽事也惹不惱他,可剛剛卻見識了他的嚴厲,那是一種裹挾在恩慈中的嚴厲,更令人生畏。而眼下卻又雲淡風輕,仿佛此前的怒火不過是一陣過身清風。

現在這個笑意輕淺的男子才是她所熟悉的文定王。

她松了口氣,捏捏宇文婉兒的丫髻,笑眯眯的問道:“那麽郡主還想不想要那把傘呢?”

宇文婉兒眼睛頓亮:“你會送給我嗎?”

“當然……”

“謝謝姐姐,謝謝姐姐……”小姑娘扯着她的手直蹦,口裏嚷嚷着:“姐姐真好,姐姐是天下最好的人……”

然後不屑的沖偏殿方向撇了撇嘴,挪了挪身子,将宇文玄徵的不滿擋在背後。

“你這樣是不是太寵着她了?”

宇文玄桓聲音依舊輕和,然而那語氣全然不是對下人的責備,倒多了幾分寵溺。

可是蘇錦翎完全沒有覺察,她的心底正糾結些許歉意:“只不過郡主要等些時日了……”

擡眸對上宇文玄桓的溫和:“傘骨做起來倒是快的,那些紙鶴和幸運星折起來很費時間……”

宇文玄桓目光柔亮,已是将她的憔悴打量個仔細,微微一笑:“若是錦翎姑娘不嫌棄本王手拙,本王倒可以助姑娘一臂之力……”

堂堂的文定王竟要幫她做手工嗎?她怎麽承受得起?

方要拒絕,卻見他眉峰微挑,敞袖輕擡,拂向她的鬓間……

一片綠葉停在他指間,再看向她略顯淩亂的發絲,思及此前她似是有些驚慌的奔進殿中,眉心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笑意卻愈深:“倒是本王錯了,原是姑娘在助我才是……”

清亮的目光驟然轉作深沉,就那麽看着她,仿佛在征詢她的意見,又仿佛別有深意。

那片綠葉重新勾起方才的驚險,然而未及回憶,宇文婉兒已是牽住了她的手:“婉兒也來幫姐姐。不,婉兒要親自動手給自己做把星鶴平安長命百歲傘,才不像某些人只會坐享其成……”

果真是個記仇的小家夥。

不去看氣歪了鼻子的宇文玄徵,宇文婉兒拉着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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