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
門檻上漂浮,人的聲音已經到了:“錦翎,那個望遠鏡到底……”
“蘇錦翎!”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玄朗身形矯健,行動帶風,這樣健康的他也不知怎樣被重傷的宇文玄铮攆上的,前者話音未落,後者已然斷喝警示。
“我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宇文玄徵無奈搖頭,那模樣看起來可比他的兩個哥哥成熟多了。
然而這怕是宇文玄铮最為期待的結果……你瞧瞧,錦翎可是單單給我做了望遠鏡,整個天昊國也只有這一個,你宇文玄朗有什麽?每每有了争執大家只說我不好,現在看看,總是有一樣比你強吧?而這一樣,怕也是你最在乎的吧?
于是淡定卻又帶點恐吓意味的瞧着蘇錦翎。
蘇錦翎便有些生氣,這個八殿下除了惹事好像也不會幹別的,明明知道是這種結果,明明和自己的雙生兄弟矛盾多多,還偏偏要去招惹,到頭來把她夾在中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眼下異常後悔為什麽要突發奇想給他做那麽個玩意,原本是想感謝他,結果……
“行了,玄朗,你說什麽都沒用,錦翎已經指天發誓說這望遠鏡只送我宇文玄铮一人……”
指天發誓?什麽時候的事?而且此語語意暧昧,宇文玄朗可是同玄蒼走得格外近,萬一……
宇文玄朗立即發現了蘇錦翎的緊張,沖她不動聲色的搖搖頭,表示自己實在太了解這個雙生弟弟了,根本就不會聽他的自說自話。
“我也沒說什麽,我只是想問問錦翎這望遠鏡是怎麽做出來的……”
“宇文玄朗,你是沒聽清我的話還是怎麽着?既是只送了我,就說明一切歸我所有,而且整個天昊國上一千年下一千年都只能有這一個!”派'派後花'園;整'理
“玄铮,你能不能……成熟點?”
“成熟?”宇文玄铮把眼一瞪:“我哪不成熟了?”
說着,還特意把下巴揚起,展示他那綿延至雙鬓的一片淺青。
宇文玄朗哭笑不得:“好吧,那你讓我看一眼總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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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剛不是已經看了‘一眼’嗎?”
的确,宇文玄铮當時是将望遠鏡對準極是心不在焉對他的精彩描述不屑一顧的宇文玄朗眼上。宇文玄朗還以為他是要偷襲自己,正欲還擊,然而就是這一瞥之際,他發現了其中的奧妙,本想看個清楚,“一眼”就結束了。
“只此‘一眼’,再無機會!誰讓你剛剛……”宇文玄铮一直很不滿宇文玄朗對自己的不屑。
“玄铮,我記得你曾經打破了尚源宮的青瓷千蓮盆池,那可是天昊獨一無二的盆池。當時我記得好像有人信誓旦旦要賠我個一模一樣的,可是這一年過去了,我連個邊邊都沒看到呢……”
宇文玄铮見其揭自己的短,當即豎起了眉毛:“你還将我打得滿頭是包,小爺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有人曾在禁足期間砍了長信宮的樹,其中有棵梧桐。慈懿皇後當年可是在那棵梧桐下乘過涼……”
“昨天我剛剛出宮就被父皇遣人抓了回來,我聽說可是你小子告的密……”
“玄铮,若論告密這種勞心費神的事怎麽也輪不到我頭上,否則十年前你把葉妃娘娘的貓抓來洗澡複擰幹導致小貓氣絕身亡後埋在宮人斜路邊一事早就真相大白了。你是不是不記得了?要不我領你去瞧瞧?我記得是埋在了第九棵銀杏樹下,當時那人還叨叨咕咕的說什麽可千萬不要來找他複仇啊,他也不知道貓洗了澡後是不能擰幹的……”
“宇文玄朗,”宇文玄铮怒不可遏:“你忘了你當初……”
接下來的時間,這一對雙生子一個是雙目圓睜,猛拍桌子,血淚控訴,一個是背靠門框,雙臂交叉,口中白牙一閃一閃,好整以暇中飛出一句漫不經心,卻令對方桌子拍得更響,那花梨木的桌面已經有裂痕出現,且在不斷加長加寬。
這二人你來我往聽得蘇錦翎是一腦門黑線,宇文玄徵卻是樂不可支,偷偷對蘇錦翎道:“母妃總說我頑劣不堪,而今相比于兩位皇兄這麽多驚天動地的偉業,實在令我自愧不如,若是母妃得知,該是多大的欣慰啊……”
黑線又蓋了一層,而也就恰在此際,宇文玄铮飚出一句:“宇文玄朗,你還說我不愛洗澡,你可別忘了,是誰當年被一小姑娘欺負得只會蹲在牆角哭?是誰七歲了還在尿床!”派'派後花'園;整'理
這的确是一枚重量級炸彈,導致花梨木圓桌終于應聲轟塌在地。
一切霎時歸于靜寂,只聽得有骨節咯吱作響之聲。
宇文玄朗指節畢現,宇文玄铮也挺起了因為傷痛而略彎的背。二人的發梢都興奮的微微飄揚,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蘇錦翎早就聽說這對雙生子只要面對面的相處超過一盞茶的時間就會大打出手,不僅将對方弄得頭破血流,還将所過之處搞得一片狼藉,她還記得去年秋天發生在雪陽宮裏的那場惡戰……
眼看着這二人又要劍拔弩張,璟瑄殿怕是要遭殃,已有宮人戰戰兢兢的往外跑,估計是報信去了。
這才糟糕呢,萬一被人知道這是一根單筒望遠鏡引發的血案……而關鍵是這望遠鏡出自她手……
宇文玄徵幸災樂禍的小臉也白了,然後……
“哎呀,殿下的褲子都濕了……”宮女驚道。
但覺一股脈脈暖流自腿根蜿蜒而下,再于腳下蜿蜒流出。宇文玄徵終于大哭出聲:“都怪你們,這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一句話把那橫眉怒目的二人都逗笑了。
衆人忙伺候着宇文玄徵沐浴換衣,于是殿中只剩下了三人。
蘇錦翎沒好氣的看了他們兩個一眼,亦準備離開,不料宇文玄朗忽道:“錦翎,其實我此番來問那望遠鏡的做法也是想幫你……”
幫我?我怎麽覺得倒像要害我?
宇文玄铮亦是眉毛一豎,準備護花。
宇文玄朗瞥了他一眼,負手望向窗外,不再言語。
宇文玄铮雖與他是雙生兄弟,平日亦看其不順眼,總要尋釁滋事,可也不得不承認,在心機與謀略方面,玄朗的确要比他強上那麽一些……呃,只是一點點。而且他一直以為玄朗對蘇錦翎有意,于是自然認為玄朗所說的對蘇錦翎有利應是不會有假,且是那般穩穩的看着窗外,不急不愠,似是胸有成竹,愈發讓他肯定其所言非虛。
于是心底飛速的思謀權衡一番後,不待蘇錦翎開口,便問道:“怎麽個幫法?”
宇文玄朗仿佛沒有聽見,繼續對窗外出神。
宇文玄铮急了:“玄朗,你少給小爺故弄玄虛,信不信我揍你?”
說着便舉起的拳頭。
宇文玄朗裝作無意的瞟了眼他的負傷部位,唇角一牽,更引他發怒。
不過宇文玄朗也覺得這關子賣得差不多了。
其實也不過是少年人的好勝之氣,哪來得什麽幫不幫的?就是想氣氣宇文玄铮,并借着宇文玄铮對蘇錦翎的一片心意騙來那望遠鏡好好看上一看。可是話一出口,他忽然靈機一動,或許……這還真是個好機會。
他手一伸,仍不說話。
宇文玄铮皺皺眉頭,瞧了瞧蘇錦翎,然後十分不情願的将望遠鏡遞了過去,卻是猶豫着不肯撒手。
宇文玄朗瞪了他一眼,一把扯了過來,迫不及待的對上眼睛……
果真是好東西!
他的心情分外激動,若是……
“錦翎,這望遠鏡到底是怎麽做的?”
蘇錦翎對他們二人剛剛的思想鬥争多少猜了個七七八八,也懶得多想,只盼這二人早點離開她的視線,再這麽耽擱下去,怕是又要折騰起來了。
“只是兩塊水晶,一塊中間厚四周薄,另一塊恰恰相反……”
“就這麽簡單?”宇文玄朗有些不可置信。
蘇錦翎嘆氣,琢磨着要不要為了滿足他追求複雜的心理将單筒改作雙筒,不過也只是念頭一閃。
宇文玄朗颠颠那望遠鏡,點點頭,臂一揚,東西脫手而出……
宇文玄铮當即接住,寶貝似的檢查一番,雖然剛剛他是一瞬不瞬的監視着宇文玄朗的每一個動作。
“謝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只簡單丢下兩個字,宇文玄朗大步開出。
“宇文玄朗,你個小人,你還沒說到底要怎麽幫……”
宇文玄铮蹒跚追到門口,咬牙望着那湛藍袍擺只一飄便消失在綠樹叢中,只餘一句乘風而來:“到時你就知道了……”
蘇錦翎揉揉太陽穴,終于可以松口氣了。
重新坐回桌邊,對着一堆布料用功,不管宇文玄铮如何不吝口水的咒罵宇文玄朗。
144飛速蹿紅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覺那人安靜下來,餘光瞥見他又拿着望遠鏡東瞅西看。
宇文玄徵沐浴一番後清清爽爽的進了門,見他的八皇兄手中亂晃的鏡筒正漸漸固定,目标是蘇錦翎,然後緩緩下移,再固定……
看角度,再看他那八皇兄嘴角翹起的高度和一點若隐若現的微亮水光……
“八皇兄……”
即便七歲的孩子很難有什麽淩厲的語氣,然而對于一個做賊心虛的人亦是足以震懾人心的。
宇文玄铮急忙放下鏡筒,随後便對上蘇錦翎懷疑的目光。
他尴尬的咳了兩聲:“時辰不早了,你先忙着,我回去了,明天再來。”
說着,力争以矯健身姿走向門口,裝作*愛撫的樣子摸了摸宇文玄徵的頭,卻是乘其不備揪了下他的耳朵……純屬報複!
宇文玄徵吃痛出聲,卻也不敢還擊……虎傷餘威在啊。
“就知道欺負小孩子!”派'派後花'園;整'理蘇錦翎怒道。
宇文玄铮回頭沖二人做個鬼臉,随後扯開嗓門來了段高昂的《鍘美案》。
聞者無不捂耳皺眉,連庭院中開得紅豔豔的石榴都驚得失了顏色,他卻是志得意滿,一路狂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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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大致是三十日,蘇錦翎按規定是皇上、賢妃、宇文玄徵各得十天,具體時間則是由她自己分配。
一個宮女如此受寵自天昊建朝以來是從未有過的事,而且入宮才一年,就升為五品宜人,還均是皇上親自賜封,如此上升之劇,蹿紅之速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所以宮人對她是又羨慕又嫉恨又巴結。
她卻是惴惴的。她從來沒想過什麽出人頭地,她只覺得但凡有得便有失,有利便有弊,就像現在,她幾乎分不清那沖她笑着的臉有幾個是真情實意,那些甜言蜜語有多少是發自肺腑,唯一肯定的是……
“錦翎姑娘,有空煩請在皇上(娘娘)面前多美言幾句,小的(奴婢)可就仰仗着姑娘提拔呢……”
此類表述卻是包含真情實感的,而且還有人暗自給她送禮,希望得到她的提攜。
想不到行賄受賄一事竟也能與她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有所關聯,實在是令她受寵若驚。
卻是不敢接受的,雖然對于此類事情主子多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她卻過不去自己那一關。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她蘇錦翎何德何能?還是安心過自己的平凡日子就好。況站得高,別人不僅看到你的風光,亦會更關注你的短處,她自認才能淺薄,無法判斷人心真假善惡,萬一人家只是抛出誘餌專等你上鈎,然後釣上你去邀功求賞或者予以威脅呢?唯有規範自己,免得受人把柄。
然而即便如此,也難保人心叵測。因為對于大多數人來講,“利”都是難以抗拒的,她這般不假辭色,有人認為這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有人認為這是放長線釣大魚,也有人認為她是故作清高……但不管怎麽說,是好奇也好,是不甘心也罷,倒有越來越多的人想要在她哪裏讨得些好處,甚至想要攀附于她……
“要不姑娘就跟皇上(娘娘)說說,讓小的(奴婢)跟在姑娘身邊伺候着,這可是小的(奴婢)三生修來的大福德呢……”
的确,按宮裏規定,有了品級的宮人亦可得低級宮人的侍奉,人數多少按品級而定。
面對無數的殷勤,她煩不勝煩,又不能得罪他們,因為太多的時候,君子與小人僅一步之遙,況她本就沒有識人慧眼。
于是原打算第二日便回雪陽宮,結果一連數日只要出門便見到前來逢迎之人,害得她都不敢踏出璟瑄殿半步,還拜托了宮女替她嚴守,千萬不要放人進來。
如此備受關注,令其愈發不安,夜裏又開始做些沒頭沒腦的怪夢,每每都驚出一身冷汗。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際,皇上身邊一等一的大紅人吳柳齊來了。
進門便是一句:“咱家給錦翎姑娘道喜了……”
蘇錦翎吃了一驚,手一抖,針當即穿過了毛皮刺到了指上。
“姑娘怎的這般不小心?都傻站着幹嘛,還不給錦翎姑娘包紮傷口?”吳柳齊語氣雖急,面上卻不動聲色。
蘇錦翎急忙制止了走上前的小宮女,戰戰兢兢道:“吳總管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吳柳齊當即眉開眼笑:“瞧咱家這記性。咱家是奉皇上之命前來請姑娘前去清心殿……”
見蘇錦翎滿臉疑色,不禁笑得更為燦爛:“姑娘去了便知。”
蘇錦翎無法,只得放了手中的活計。
剛出了門,頓時怔住:“這是……”
“這日頭漸毒,皇上怕姑娘受熱,特命咱家備了辇來接姑娘……”
“還是不要了,奴婢……”
“姑娘是想讓咱家為難嗎?”
蘇錦翎無法推脫,只得上了辇輿,吳柳齊一聲“起”,她方意識到自己一個身份低微的小宮女坐在辇上,卻讓禦內第一大總管在旁護着,豈非大不敬?
“吳總管……”
“錦翎姑娘就別客氣了,咱家這以後還得請錦翎姑娘多照應呢……”
記得自己自現代落入天栾城,莫名其妙的出現在太極殿前,就是這位吳總管奉了皇上的旨意送她回百莺宮,路上也說了類似的話,只不過當時他态度雖算和善,語氣卻好像不無諷刺,而今……
蘇錦翎看着他垂得低低的眉毛,有汗自紗質帽檐下滲出一圈晶晶的亮。
“咱家以前若是有對姑娘不敬之處,還望姑娘大人大量……”
蘇錦翎也不禁有些汗顏。
然而吳柳齊自是記得自己當初對蘇錦翎的不屑。他只當她是為了引起皇上注意才特意出現在太極殿,這種輕浮的人他是一向看不慣的,而且依他在皇宮三十幾年的經驗,這種人即便得寵,亦會很快失寵,于是他将其送至百莺宮後就把這人給忘了。
再聽說時,倒是在煜王婚禮上,二位皇子為其大打出手……當時他只覺得“蘇錦翎”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待到想起,更加鄙棄。一個小小宮女,只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攀附上兩個皇子,心機不可謂不重。
接下來,這個名字便時不時的飛入耳朵,其中以去歲秋日那對雙生子再次為其大鬧雪陽宮而被禁足最為響亮。
再後來,她似是沉寂了一段時間,除夕之夜的宮廷家宴并未見到她的身影,聽說是病了。
一切的一切,也只是聽說而已。
然後便一直很安靜,直到花朝節那日,皇上回宮後似是有些神思恍惚,于玉版宣上勾畫片刻,便隐身密室,第二日天亮方出。
密室藏有慈懿皇後的畫像,皇上經常在憂思之際進入密室,對着挂在牆上的畫像一站就是一夜。
人都道他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其實他伺候皇上也不過是這十年間的事,此前一直在禦廚坊,因在皇上壽辰做出一道金針豆腐而受到皇上嘉獎,被調來身邊,又因了他為人謹慎,又小有機智,頗受皇上賞識。
其時,皇上身邊已有個位高權重的總管丁易之,只不過年紀大了,皇上憐恤,賞其千金回鄉養老。臨走時,丁易之對他說了一句話,他才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夠因一道菜被皇上提拔全因了那道菜頗似慈懿皇後的手藝。
慈懿皇後出身并不高,是皇上微服私訪之際所識,後寵冠六宮,只可惜年紀輕輕便去了。當年他在禦廚坊也聽說過帝後恩愛,只可惜依他的身份根本無緣得見皇上皇後,只是對于那位皇後,他一直心存好奇……不過是個女人,怎麽就能抓住萬人之上的君主的心呢?難道是因為她在陣前為皇上擋了致命的一劍?
于是當他有機會侍奉君旁,總想着要窺一窺那畫中人的模樣。只是有次剛随皇上進入密室,只瞥見那牆上畫的一個邊邊,就惹怒了皇上,差點喪命。
他被押入宗人府,第七日,皇上突然遣人接他回來,言自己做了個夢,夢到慈懿皇後言他亦是無心之失。于是就這麽免了罪,卻又因禍得福,得了太監總管之位。
自此,他對那個從未謀面的皇後敬重有加,感恩有加。試想一個女人即便死了二十幾年仍舊在周遭脂粉成堆的君王心中占有這麽重大的份量,可見那一定是個了不起的女人,也難怪皇上對其難以忘懷。于是,在他心中,天下堪稱完美的女人只有一個,那便是慈懿皇後。
于是,花朝節那夜,皇上在密室內思念慈懿皇後,他便在殿中垂首恭立。
孩兒臂粗的河陽紅燭伫立兩側,燭影搖曳,偶爾發出一聲輕響,殿內的影子便跳上一跳,更顯幽寂。
有宮女繞到蓥金龍案撤換茶盞,一個不小心打翻了琉璃屏畫宮燈,案上霎時火苗騰起。
他急忙奔至案旁,先是搬了奏折,随後搶出那張燒得最旺的宣紙。一瞥之際,忽然發現這是一幅畫,只簡單勾畫了一個女子的容貌,一雙眼睛靈媚清幽,看去有些眼熟。
145喜從天降
那個惹禍的宮女卻怔怔的,只喃喃一句:“怎麽是蘇錦翎?”
蘇錦翎?那個勇闖太極殿的秀女?那個引得雙生子多次為其大打出手的雪陽宮的宮女?皇上的失神……是為了她???
此刻,他不得不佩服此女的心機,竟然在他這個離皇上最近的大內總管的眼皮底下勾引到了皇上,而他卻毫不知情,此女不容小觑啊。
可是第二日,皇上并未提及那幅畫,他暗自幸災樂禍……原來不過是皇上的一時興起罷了。
然而皇上去雪陽宮的頻率明顯高了,且又出人意料的沒有令他跟随,而每每回來,唇邊紋路依舊剛厲,可是眼底卻帶着笑意,就好像冰封千年的湖面在漸漸開裂。如此,依他的謹言慎行,即便不問随同的宮人,亦可猜出一二。
這個蘇錦翎,莫非真的會改變什麽?
不禁對這個宮女生出幾分好奇,不過,仍是因了她的別有用心,對她甚無好感,即便是現在,皇上竟也點了她在身邊伺候,雖然一月內不過十日,而今日又因了她的才智要特別嘉獎,此時的她已是三宮內不可或缺的人物,他亦覺得更應對其刮目相看,尤其是他現在仍舊看不清她內心所圖,不過有一點是格外清楚的,如果真是小人,那是得罪不起的,誰不知道這世上最厲害的風是枕邊風?
如此便有些擔心她是否會記恨他以前的态度,此番的請其多加照拂則是有幾分真心的,而且……
“咱家在宮中這幾十年,也只與嚴總管頗有私交,全因了當年在禦廚房共事……”
他早知嚴順對這個蘇錦翎頗多照顧,兩人因了在主子跟前伺候也時有見面,嚴順亦偶有提及,聽嚴順的語氣似對她極是喜愛。
嚴順是何等人物?那也是見過風浪的,卻獨獨對這個入宮方一年的小宮女青眼有加,究竟是她心機缜密得連嚴順都蒙混過去還是真的“心志單純,品性純良”?他吳柳齊閱人無數,如今還真有點懷疑自己的判斷了。但是他信奉的是除了自己絕不可相信任何人的信念,于是即便現在各方各面的表現皆傾向于她,他也保有自己的看法,卻是本着既不打壓又小心防範的策略。而今搬出嚴順來,無非是想要蘇錦翎看在嚴順的面上,不要與他為難罷了。當然,這得在她能夠識人眼色,真如嚴順所言的“心志單純,品性純良”且也真将嚴順當做回事的前提下。
“你認得嚴總管?”
話被打斷,但見蘇錦翎由方才的愁眉苦臉換作陽光燦爛。
自從他在皇上跟前伺候,還沒有人敢這般輕易打斷他的話,這個蘇錦翎果真是……
“想來我已是好久沒有回去雪陽宮,也不知那邊怎麽樣了。嚴總管畏熱,又無論何時何地都穿得中規中矩。現在天氣一日*比一日熱起來,不知道他有沒有再起痱子。還記得去年,煮了幾十回枇杷葉才勉強消了下去,卻因有所耽擱,還生了疥瘡,痛得不行。但願他今年會記得提早預防,只是他一天天總是在忙,不知會不會……”
吳柳齊微怔。如果是演戲,她的演技也的确夠精深,竟讓他找不出絲毫破綻。尤其那雙眼睛,清澈見底,容不下半分虛僞的雜質。
而嚴順因為在賢妃面前伺候,再加上他本身就是個認真謹慎的人,即便是大夏天也捂得分外嚴實,起了痱子也不敢當衆搔癢,依舊規規矩矩的立着,于是汗就越來越多的冒出來。
這工夫,便見她有些坐不住了,不時的望向他,似是欲言又止。
他心下一動:“皇上已在清心殿等了多時,若是去看嚴總管,稍後咱家送錦翎姑娘過去便是……”
“不勞煩吳總管,奴婢自己過去便好……”她語氣驟然變得輕快,竟似松了口氣一般。
吳柳齊看了她一眼,掉轉目光,不再說話。
清心殿在承乾宮內,殿如其名,距其尚有三丈遠,已覺得有絲絲涼意随風而來,皆是因整個殿宇是用了黎陽湖底的冰晶石堆砌而成。
此處是天栾城的避暑勝地,不同于別處的奢華,四圍遍植闊葉樹木,遠看就好像給巍峨的殿宇撐了把巨大的傘。風過處,樹葉沙沙,清涼陣陣,恍若遁世,令人心境頓清。
對面則是昭陽殿,整個殿宇是柏陽山內的暖玉堆砌而成,無需火盆地龍,自然四季如春。皇上冬日便轉去昭陽殿,夏日則在清心殿辦公就寝。
辇輿就在殿外碧草掩映的玉階下停住,蘇錦翎仍有些惴惴:“吳總管,您能不能先告訴奴婢,皇上到底找我什麽事?”
吳柳齊看着她緊張的樣子,倒笑了:“自是喜事,否則皇上怎麽能讓咱家用辇輿專接了姑娘過來?”
喜事?什麽喜事?對于她而言,在別人眼中的喜事可能恰恰是她的災難。不知為什麽,她始終無法讓心情輕松起來。如今思及,清心殿的薄涼依舊無法消退背上浮汗,頓覺腳步沉重,邁進那高高的朱漆門檻時還絆了一下。
步青雲堅實的鞋底在門檻上磕出一聲脆響并伴着她的一聲輕呼,進去通報并已轉身準備引人入內的吳柳齊及時扶住了她,語帶笑意:“姑娘小心着點。”
殿內沒有置冰,卻于四處散着幽幽涼氣,直入心脾。
蘇錦翎心事重重,也無暇打量殿內的舒适簡潔,只盯着繡有雙色木槿花的鞋尖随着吳柳齊踩着海藍織金毯一路向內。
行至兩扇敞開的紫檀雕龍金赤木門前,忽有所感的頓住腳步,長睫微掀……
一個雪色的身影就這麽毫無預料的紮入眼底。
驟見的驚喜,多日的思念,仿佛化作一團雲将她包圍托起,迷了眼,迷了心,竟看不見周遭各個器宇不凡的人物,只有一雙冷銳的眸子于流光中穿雲破霧而來……
只一瞬,卻好似一生,就那般定住她,直至……那眸子掉轉了目光。
剎那間,浮雲散盡,人、物頓清。神思回歸之際,方看見一身香色長袍的皇上坐在浮雕龍案前,太子并各位王爺及皇子按位立在兩旁,只缺了個文定王……聽說文定王是個閑散王爺,平日連朝都是不上的。
目光依然圈定那人……
宇文玄蒼白衣勝雪,神色清隽,狹眸微垂,似是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到來。
她有些迷糊,莫非剛剛那驚鴻一瞥竟是錯覺嗎?她分明亦從那眼中看到了柔情與思念……
一旁的清寧王倒是笑意微微的看她,目光中有着一絲意味不明,似是了然,又似是關切,還有……
“咳咳……”
耳邊傳來吳柳齊警示的輕咳,她方忙忙的跪拜在地:“奴婢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派'派後花'園;整'理
“平身。”皇上的語氣帶着一絲歡快。
安靜起身,垂眸而立。
“玄徵可是又見好了?”
“回皇上的話,九殿下如今身子大好……”
“可是你的功勞?”
“奴婢不敢,九殿下的身子全仰仗于皇上、貴人娘娘及各位主子的關愛才恢複得如此迅捷……”
“那麽……這個呢?”
蘇錦翎擡眸,但見皇上手中執一半尺長短的管狀物,微動間閃着金色的光芒,光滑耀眼。
“這個……奴婢不知是何物……”
“咳咳……”一旁的宇文玄铮拼命幹咳企圖吸引她的注意。
這個蘇錦翎,進門來看也不看他一眼,任憑他擠眉弄眼,她倒是目光掃過,卻仿佛視他于無物,虧得他這般為她高興。
宇文玄朗……暫且先記他這個好,只是此番竟是由那小人替蘇錦翎讨了好處而自己卻……也罷,只要她好不就行了?可是千萬別因此只記住宇文玄朗的小恩小惠而丢了我啊。
錦翎,快看過來,看過來……
“玄铮,你的傷勢如何了?”宇文容晝似是不經意的提及,語氣中的威嚴卻不容忽視。
宇文玄铮急忙收了聲,斂容正色道:“謝父皇關心,已是大好。”
“嗯。”宇文容晝笑意略收,移回目光,卻是看向吳柳齊。
吳柳齊明白皇上心意,忙拿覆着紅綢的漆木托盤盛了那金燦燦的寶物送至蘇錦翎面前。
蘇錦翎試探的看了皇上一眼,見他點頭,方小心的拿起那寶物。
“诶?”她驚訝。
“可是眼熟?”龍案後那人眉目俱是笑意。
“倒好像是奴婢那個……只不過,精細許多。”
的确,這改良後的望遠鏡竟然可以伸縮自如,也便可以調整視物遠近,全不同于她為宇文玄铮所制的玩具,究竟是誰竟有如此心思?
她試探着看向宇文玄朗,卻見他笑了:“這便要感謝四哥了……”
移目宇文玄蒼,恰與之四目相對……
心底仿佛“轟”的一聲,震得她險些掉了手中的物件。
忙轉過眸子,心間狂跳,那隆隆之音模糊了耳邊的說話聲,只覺血氣漫湧,面頰發燙。
“蘇錦翎……”
連位于最遠處的宇文容晝都發現了她的異樣。
146大禍臨頭①
略擡了擡眸,餘光瞥見宇文玄蒼仍在注視她,竟是唇角微翹,目露柔情。
該死的,幹嘛在這種時間這種地點用這種目光看我?
“呃,這個可比奴婢做的好多了……”話至此,忽然發覺此句方才講過,忙又道:“煜王真是……心思巧妙……”
語畢,大起膽來挑眸而視,卻對上他漾溢在冷冽中的柔波。只一碰,立即慌得垂下眼,長睫并指尖不自覺的微微震顫。
“玄蒼,你吓到她了!”派'派後花'園;整'理宇文容晝笑道:“平日總是冷着臉,這會兒卻是這般的盯着一個小姑娘……”
宇文玄蒼轉了目光,斂衽……
他竟是對自己斂衽為禮,在這麽多人的面,他想幹什麽?心中躍出無數答案,卻只有一個分外清晰,且滿是興奮而又擔憂的敲擊着她的心髒。
宇文玄逸依舊笑意盎然,因了眸底深沉,那笑意便顯得有些意味不明。
“這接二連三的驚喜……蘇錦翎,現在朕都不知該賞你什麽好了。”
“奴婢不要賞賜……”
“噫,這怎麽行?此番你可是立了大功了……”
蘇錦翎纖眉一挑。大功?這從何說起?
衆人便看着一臉不明所以的她笑。
還是宇文玄铮沉不住氣了:“就是你做的那個望遠鏡,将來若是打起仗來,可是會派上大用場……”
蘇錦翎心下一震,立即擡眸看他,滿臉茫然頃刻間不翼而飛。
宇文玄缇已有些迫不及待,恨不能立刻就要拿那望遠鏡去戰場上一試功效,甫一開口,便帶出血腥之氣:“東哲又開始不老實了。每年的歲貢總是要遲上幾日,而且愈發的清減,只言這兩年天災人禍,民不聊生。可我派去的間人傳回來的消息是那東哲王莫頓穿金戴銀,連帽子尖都頂顆酒盅大的夜明珠,還拿大筆錢財牲畜賞賜屬下,而且積極練兵……看來太平日子是過夠了,不給他點顏色是不行了。只是那東哲是游牧民族,以往難覓蹤跡,可有了這個就好辦了,看我不打那莫頓個吱哇亂叫,殺他那些個喽啰片甲不留!父皇,請您即刻下旨,兒臣願挂帥出征,為我天昊擴土開疆!”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容晝唇角紋路漸深,似有點頭之意,然而就在這一刻,一道金光于眼角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