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
擔憂,她這一番理論處處講究“仁”,而他所崇尚的卻是“法”,且一直堅定不移的推行着,而且若是到了争奪那個位子的最終時刻,定是要不擇手段,不惜餘力。如此會不會……
離開清心殿後,他一直在思考着這個問題,直至踱到雪陽宮,方嘆自己多慮。
以“法”奪天下,以“仁”治天下,豈非相得益彰?
心境頓時豁然開朗……蘇錦翎,你到底還會帶給我怎樣的驚喜?
他迫不及待的想見到她,而當他苦苦等待又費盡心思最終尋了個別扭的借口見到她後竟被她如此的曲解了他的心意,他怎能不惱?
“你可知道自己今天壞了什麽事?”
方才已是咬了一口,仍不解恨,再次進攻,卻是将那粉嫩的耳垂含在口中,輕輕的吮吸。
感覺她身子一震,立刻加大了力度,唇瓣自耳畔滑至頸間,竟咬開了頸側的盤扣,于鎖骨間徘徊……
那吻驟然變得火熱,灼得她的皮膚也仿佛燃起了簇簇火苗。
“王爺……”
“你叫我什麽?”
“這是在宮裏……”
然而這一句卻更讓他的吻徑直向下,霸道的覆在了她的胸前,手指一勾一挑,系于頸間的菱絲幼帶就要滑落……
“玄蒼……”
她終于挨不過,只得告饒,低低了喚了他一聲。
他的吻遽然停止,臂卻繃得緊緊的,自骨節間發出輕微的低吼,心髒也跳得狂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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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她在懷中,良久,方啞聲道:“你可知你今天的無心之舉壞了什麽事?”
“你剛剛已經問過了,我也早就回答了……”
她皺着眉,不想回憶此前的不快。
他有他的大業,這沒錯,而她亦有她的原則,這也沒錯,既然不能相互調和,那就放下好了,為什麽偏要反複提起?
懷抱突然一緊,勒得她險些窒息過去,而後便聽他恨聲道:“若不是你的無心之舉,你這會怕是已在煜王府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就這般瞬息間明白了他的所有心意,整個人不禁怔住了。
“後悔了?”他繼續惱恨:“你以為我心裏就只裝着自己的事?若想立功請賞,有的是機會,何必急于一時?而你偏偏打亂我的計劃,說,你居心何在?你是不是不想嫁給我,所以……故意的?”
本來是想捉弄她一番,以報此前之仇,然而卻是越說越生氣,越說越當真,忍不住覆唇上去,意欲再次強攻。
這個女人,是需好好懲治一番了。
她連忙躲避,急聲道:“我當時也沒想那麽多嘛……”
的确,情勢緊急,就想着怎麽活命了。眼看着連物質基礎都沒有了,還搞什麽精神建設?
“你是說,你願意嫁給我?”他登時眼睛一亮。
“我哪有?”她立即反駁。
看着他的面色陰晴不定,她低了頭:“我的意思是……現在還不行?”
“那什麽時候才行?”
什麽時候才行?她怎麽知道,依他的情況,她的堅守,怕是要一輩子,卻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這是什麽答案?宇文玄蒼又要施加手段,卻見她身子一抖,迅速望向門口,滿臉驚懼。
有他在身邊,竟亦會讓她有如此耽驚受怕的時候,然而她的驚恐卻正是因為此刻此地在她身邊的人竟是他……
心下一痛,攬過她:“放心,不會有人來的……”
的确,他耳力極佳,絕不會漏過他人的一舉一動,除了……暗夜中閃過一雙魅惑的眼,半是清冷,半是狡黠,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
好像就是從花朝節開始,他的心裏總隐隐有些不安,而這種不安好像就來自于宇文玄逸的那雙狐貍眼。也正是源于這種不安,讓他幾次三番的險些失了分寸,竟有了急于求成的沖動,因為他害怕在自己某個不經意的猶豫後,就會失去她。
153威逼利誘
最近他開始做夢,夢境混雜,難于記憶,卻每每都只被一件事驚醒,那便是他找不到她了。
夢醒之際,冷汗淋漓。
以往,他與玄朗偶有飛鴿傳書,而今,卻是日日一次,甚至一日數次,皆是報她平安,兼有瑣碎事宜,甚至包括每餐用了什麽,今日穿了怎樣的衣衫……卻仍不放心,非要見了她方穩下心神。他知道如此亦是因為自己多疑,也曾努力克制過,可是……
看來非要将她鎖在身邊方能徹底安心,不僅是安他的心,也讓她不再為同自己這般相會而惴惴不安,即便在他懷中仍要不住擔心的瞄着門口,口裏喃喃着:“你在這待了這麽久,卻不見出去,人家會以為……”
“會以為什麽?不是說好了,本王要留在此處懲治你嗎?”
她擡起頭,幽怨的将他望着。
“也是,既是懲治,怎麽一點痕跡都沒有?”
說着,便作勢偷襲她的頸子。
她的皮膚極薄極嫩,方才的一番親昵已讓那頸子浮出點點淡淡的紅暈,即便是在夜中,也分外醒目,讓人忍不住再次覆唇上去。
“玄蒼……”
這一聲喚極是溫柔甜糯,配上她的嬌羞,更讓人欲罷不能,卻不得不停了手。
最近她學聰明了,往往被他欺負卻又無力反抗便這般喚他,并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他雖是不舍放手,可又怎麽忍心讓她為難呢?而有時又偏偏為了聽這一聲喚而故意折磨她,于他而言簡直是一種享受。
“好,此番先放過你,不過你要回答我幾個問題。”
眸子水水的望住他,清澈中倒映星光,漣漪微微漾漾,動人非常。
他可以懷疑世間一切,卻唯獨不懷疑這一雙眼,因為那目光是這般澄澈而真切,那浮動的漣漪,便是她滿心的情意,而那滿心的情意只單單為他。
真希望時間就此停止,不去想什麽未來,只這般相依相伴。
“此前叫住我,只是為了它?”
他以目示意毛團藏身的石椅。
她臉一紅,不肯做聲。
“說不說?”他作勢行動。
她急了:“你心裏都明白還讓我說什麽?”
“這麽說,果真是想留住我了?”
似嗔非嗔的瞪了他一眼。
“這般執拗,不用點手段便不肯說實話。既是如此,那麽……本王今天就不走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那你自己在這待着吧,我要走了……”
一把将她抓回來:“本王還沒問完呢……”
她挑釁看他,已生惱意。
他偏就喜歡看她這惱得不行卻無從發作的模樣。
“算了,不問了。”
他忽然放開她,頓見她眸中現出一絲疑慮和驚惶,随即又擁住,嘆了口氣。
每每他都想捉弄她,可是她那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又總讓他心生不忍,于是計劃撐不過眨眼工夫便要落空。他何嘗怕過什麽,卻單單怕她那般看着他,無助又憂傷,他的心便澀澀的痛。
“我想向賢妃讨了你去……”
懷中的身子一顫。
他就知道,不禁心生懊惱:“若是你不願意,便答應我個條件。”
她擡了眸子,望住他,竟有一絲期待。
是不是除了嫁給他什麽都可以?
蘇錦翎,你就那麽不想嫁給我?
惱憤加重,卻分明知曉她的難處,只得忍下:“明日,午時,鏡月湖,我等你……”
“明天?不行啊,我要到皇上身邊伺候的……”她立即出口反對。
但見他臉色驟變,急忙小聲道:“你也聽見了的……”
“只這兩件,要麽我現在即刻找賢妃讨要你,要麽答應我去鏡月湖,你自己選!”派'派後花'園;整'理
“若是我不選呢?”
“不選?”他的笑容忽然變得有些陰險,手移至她的腰間,不輕不重的一捏,狹眸随即一眯:“今天我敢在雪陽宮對你這般,明日……相信你一定不會忘記本王一向是說到做到……”
“你威脅我?”
“威脅了,怎樣?”
“你賴皮!”派'派後花'園;整'理
“也不是第一次了……”
“你……”蘇錦翎氣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什麽王爺嘛,在別人面前不茍言笑如同冰山,對她卻是威逼利誘無所不用其極,可惡!
“一夜時間。你,好好考慮吧……”
說着,雖是繃着臉,但不無得意的往門外走去。
“站住!”派'派後花'園;整'理
他當即站住,挑眉對她。
“幫我把它弄出來!”派'派後花'園;整'理
還以為她是舍不得他,或者為了逃避選擇而央求他,他很喜歡聽她無奈的喚他的名字,沒想到……
他的喜悅霎時被沖淡,強壓惱怒的踱到石椅旁,負手而立,眸子又眯了起來……
不過是叫只狗出來,至于擺出這副架勢嗎?那可是狗……她暗自腹诽。
“出來。”他沉聲道。
只這兩個不痛不癢的字便想讓被寵壞了的毛團乖乖就範?
她翻了翻白眼,然而片刻後卻見石椅下仿佛探出個東西,細看去,竟是毛團的鼻子。
試探的左右嗅了嗅,不情不願的從椅子下爬了出來,蔫頭耷腦的蹲坐在地上,一副認罪伏法的模樣。
她驚奇的看向他,卻看見他不加掩藏的得意:“現在知道不聽話的下場是什麽了嗎?”
毛團是否聽得懂她不清楚,可是她知道,這句話……卻是對她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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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知道蘇錦翎受了怎樣的責罰,反正第二天一大早,雪陽宮便再不見她的身影。
賢妃昨日去辛岚宮打牌,深夜方歸,早上聽人說蘇錦翎回來了,忙要叫了來看看,結果得了樊映波面無表情的回複:“她今兒一大早便去皇上身邊伺候了。”
衆人面面相觑,卻又不敢對賢妃直言昨日之事。
賢妃聽聞後怔了片刻,只“哦”了一聲,便讓典衣等人趕緊幫她梳妝打扮,要去辛岚宮把昨日輸的銀子贏回來。
賢妃這邊忙活着,那邊便有好事者偷偷跑去了清心殿,打聽回來的消息是蘇錦翎不僅沒有去太平宮掃地,而是在反方向的清心殿中神清氣爽且步履輕盈的伺候皇上喝茶呢,毫無一點受罰的跡象,而且稍後怕是要跟去太極殿于階前守候皇上下早朝……
衆皆驚異。
昨日見煜王氣成那個樣子,怕是将她碎屍萬段都不解恨,煜王的手段……僅是想想便叫人寒毛直豎,莫非是因了皇上要重用蘇錦翎所以有所顧忌一時不敢下手?可是煜王何嘗怕過什麽?皇上的寵臣不也是因了貪墨而被他當即處死嗎?且是先斬後奏?莫非……
這個她們有點不敢想,卻又不得不往那方面想,可是煜王一向冷面冷心從未對哪個女子有過格外的青睐,包括新娶的夫人方逸雲,論理是親上加親,亦未見他有一絲笑臉,區區的一個蘇錦翎……
只可惜她們當時怕得緊,煜王一聲“出去”就都連滾帶爬的跑了,再不敢回去瞧上一眼,只等着蘇錦翎的噩耗了,可是……
眼下又不好和賢妃說起這事,因為昨天整治蘇錦翎的借口是毛團,今日一大早,毛團居然活蹦亂跳的出現在瑤光殿前演繹獅子滾球。丢了一身長毛的它顯得分外精神抖擻,更見幾分伶俐俏皮,簡直如同換了只狗一般。
賢妃一見,大是喜歡,還叨念着一定要重賞蘇錦翎。
如此,她們還怎敢開口?
蘇錦翎啊蘇錦翎,怎麽好事都讓你占了呢?不過物極必反,看你能猖狂到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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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總管,我到底應該做些什麽啊?”
蘇錦翎自捧着鎏金茶盤給皇上奉了碗茶後,就同吳柳齊一樣立在一側候着,看皇上拿着朱筆批閱奏折。
皇上一天可真忙啊,面前摞着三列尺餘高的奏折,紅金藍綠四色摻雜,看起來頗為喜慶。
聽吳柳齊說,皇上為這些奏折忙了一晚上,今早上那碗玉露參茶便是專為提神醒腦泡制的。
即便太監宮女時有走動,殿裏的氣氛亦顯得過于安靜,安靜得連微風拂動簾幔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宇文容晝自然聽到了她這句小心翼翼的提問,撇眸看過來,朱筆卻未稍作停歇,待合攏最後一本奏折,将它放在一旁後,方招呼她過去。
“在朕回來之前,你就負責研好這盤墨。”
蘇錦翎拿過那浮雕松鶴延年圖案的精致墨條,剛要下手……
“你……可是學過?”
蘇錦翎一怔,那還用學嗎?電視裏演的不就是拿着墨條一圈一圈的在硯裏打轉嗎?
宇文容晝微微一笑,接了那墨條,拿白玉水滴子往镂雕祥雲花紋的石硯中倒了點水,緩緩研磨起來。
“研墨開始兌水不要太多,少兌水,輕研墨,邊兌水,邊研墨。這水可有講究,定要新鮮淨水,且以泉水最佳。清心殿研墨用的水都是取自十裏外還離山下的天洌泉。泉水清冽甘甜,純淨芬芳,最适研墨。不過即便用了好水也未必研出好墨,速度和力度都要掌握火候。要先慢,将墨條上的墨慢慢磨下來,保證墨質細膩,否則會使墨濃淡不均;再快,使墨濃淡适度。所以,即便僅是研墨這等小事,也包含許多學問。也便說,凡事必要知其方略方可為之,且不可操之過急,否則既損了墨又白費了力氣……你可明白?”
154我心猶憐
蘇錦翎擡眸,正對上宇文容晝銳利且意味深長的目光,暗忖,皇上這是不是在借此提示我昨天的行為太過魯莽呢?
宇文容晝自是看出她心中所慮,唇角一牽……這丫頭倒也聰明,一點就透。
笑意愈深:“再說這力度……”
“皇上……”吳柳齊在一旁輕喚了一聲。
不錯,早朝的時間就快到了。
宇文容晝起身。
早有太監以碩大的金盤捧着耀目朝服并冕冠恭候在旁,又立刻有宮女太監共四人*幫忙上前穿戴。
衣褶窸窣聲,環佩玎珰聲頓時響作一片。
蘇錦翎一邊研墨,一邊往這邊偷看,然後便聽宇文容晝半是嚴肅半是玩笑道:“研墨要專心,倒也是件怡情養性的事。”
又回頭看她:“剛剛那盤墨是朕研的,你不可偷懶,重新研過!”派'派後花'園;整'理
蘇錦翎吐吐舌頭,轉身之際……也沒有撞到龍案,可是那三摞高高的奏折莫名的晃了兩晃,頃刻間滑落在地。
吳柳齊正忙着為皇上束那金鑲玉束帶,聞聲望去,頓也驚出一身冷汗。
衆人都像被使了定身法,只等皇上來解咒。
良久,宇文容晝的聲音悠緩響起:“怎麽呆怔着,還不收拾起來?”
蘇錦翎當時吓得都忘了跪地請罪了,這會急忙将奏折一一拾起。
宇文容晝餘光瞥見她并無手忙腳亂,而是将那些奏折按四色排好,唇邊紋路不覺一深。
奏折分奏事折、奏安折、謝恩折及賀折,分別為紅綠藍金四色。以往都是分門別類的擺作四列,方便批閱,此番他故意混在一起,又略施小計,亦未加提醒該如何整理……孺子可教!
擺放完畢,偷瞅了皇上一眼,見其并無怒色,倒似有笑意,放略松了口氣,心想這在皇上身邊真不輕松,大氣不敢出,動不動還要擔心自己的腦袋不保,而她卻要每個月在這待上十日……唉,她怎麽這麽倒黴?奇怪的是怎麽還會有人羨慕她?欠虐嗎?
“嗯,不錯。”
這工夫,宇文容晝已經穿戴整齊。
明黃色的雲紋九龍華袍,威儀赫赫,赤金冕冠玉旒遮面,尊貴無匹。一時間,仿若霞光流瀉,滿殿生輝。
蘇錦翎忽然有點明白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人想當皇上,這一身的華貴榮耀,果真令人豔羨,而那掌握在手中的生殺予奪之大權,更令人向往。
“過來。”
蘇錦翎聽見皇上在說話,卻不知是不是在對她講,因為那玉旒密密的遮了龍顏,仿若将日光隔在雲後,可仍時不時透出一絲刺目,直逼人心。
在她六歲的記憶裏曾有那樣一個人,于她落水蘇醒之際立在遠處,背沐烈日強光,散發着與生俱來的器宇軒昂,耀眼奪目……
“錦翎姑娘,皇上在叫你呢。”吳柳齊提醒道。
她做夢似的向這邊邁了一步……卻是忘記自己此時正站在龍案一側的臺階上,結果一腳踏空……
人卻直接落入一個懷抱裏,刺金的袍袖擦過臉頰之際,一股濃郁的甘甜之香撲面而來,不禁令她一陣恍惚……
玉旒晃動中,一雙鷹眸隐隐若現,似含笑意,玉聲泠泠中,一個略帶溫柔的聲音響在耳畔:“怎的這般不小心?竟是和小時一般模樣……”
“皇上還記得奴婢小時候?”
“想不到皇上同錦翎姑娘早就相識,這還真是緣分呢……”吳柳齊不失時機的插了句。
“嗯,現在想來,那時她應該只有六歲。當年朕帶玄蒼和玄逸去烈王府,楚強誤将她當做刺客結果導致她落水……”宇文容晝哈哈大笑:“想不到十年之後,當初那個瘦弱的小姑娘竟出落得這般亭亭玉立……”
蘇錦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忽然覺得皇上也并沒有想象中的可怕,他的笑容也可這般慈愛,懷抱也可這般溫暖,就像……父親,父親應該是這樣的吧?
眼底微燙。
而且自他衣褶間散出的味道怎麽那麽像玄蒼身上的氣息?如此,更添幾分熟悉和親切。
“來,”皇上輕拾了她的腕,自袖中取出一條五色絲系在她腕上:“戴了這個,應該就會平平安安走路也不會摔跟頭了吧?”
衆人便笑,她卻奇怪的盯着那長命縷:“今日是端午節嗎?”
片刻靜場後,在皇上的帶領下皆大笑出聲。
“也難怪,你這陣子只惦着玄徵的病,自是無心念這節日,朕這邊對一些小節也多無準備。妙然,一會你去怡紅苑摘幾朵新鮮的石榴花……呵,你們倒把自己打扮得很應景嘛……”
妙然同幾個宮女便吃吃的笑。
蘇錦翎有些赧然。這陣子的确是因了宇文玄徵的病弄得大家都人心惶惶也令她無心他事,只不過前世的她便對節日不敏感,因為母親多在外演出,一個人的節日很無味,無非是多了幾日假而已。今世的她,前十五年幽禁于清蕭園,關于節日的提醒只有自那華屋轉來的特色食物。所以,她漸漸失了時間的概念,直到遇見宇文玄蒼……每一次與他相見或分離都成為她标志時間的記號,那便是她的節日了,只屬于她的節日……哎呀,怪不得他非要自己今天去鏡月湖,原來是……
去年端午的一幕幕霎時重現,而他那句“無論你在哪我都會去找你!”派'派後花'園;整'理更是清晰的砸在耳邊,一時令她心下狂跳,兩腮發燒。
“錦翎……”發現她的異樣,宇文容晝不禁目露疑色。
“呃,還是不要麻煩幾位姐姐了,反正這節日奴婢以前也是不常過的……”
她只是随口說出實情,卻令宇文容晝眉心輕鎖,眸中現出一絲憐惜……她這般簡單直率又倔強,怕是也因了那十五年的幽禁吧。
心下喟嘆,随即生出一念,卻只道:“去研墨吧,若是朕發現你研得不錯……點在宣紙上不洇不散不浮,朕便賞你……”
“又要賞啊?”語氣竟滿是哀怨。
“瞧,還有個嫌朕賞賜多的……”
衆人皆笑。
皇上已乘辇輿前往太極殿,吳柳齊一并人等跟随,整個清心殿霎時安靜下來。有風穿梁而過,拂動簾幔輕擺,銀蒜叮叮,鋪灑一片清涼。
蘇錦翎移回龍案邊,換了墨條,拿水滴子往硯臺裏倒了點水,學着皇上的樣子研起來。
可是只一會便累了,看那鑲金嵌玉的龍椅不是她這等人随便能坐的,無奈下只得捧了硯臺坐在下面的臺階上。
卻也無心研墨,只想着午時怎麽去見宇文玄蒼。
她現在倒不擔心他沖進清心殿來對她做什麽,而是……一年了,這樣一個特別的日子,怎可不同他一起慶祝?突然有點期待他會帶來怎樣的驚喜,可是自己……什麽也沒有準備……
而最關鍵的是她第一天來皇上身邊伺候,對這裏的作息時間一無所知,此刻殿內又偏偏清淨得只有她一個……怎麽就這般信任她?難道不怕她偷看奏折竊探國家機密?可是轉念一想,有什麽好擔心的,她可是個“文盲”啊!
而眼下也無心好奇,找不到可供打聽的人,又不知該拿什麽借口離開,心下煩悶,手下一用力……墨條斷了。
重新來過,可是因為心不靜,屢屢失敗,還弄得兩手烏黑。
氣急敗壞,真想甩手不幹了。
古代真讨厭,寫個字也要研墨,怎麽就不想着做出不用研的墨汁,倒要來費這個勁?只可惜她對此項不通,否則……
對了,皇上說若是研好了墨便要賞賜她,她可不可以……
有了希望,頓時生出無限動力。
閉上眼睛,深呼吸……鄭重選了根新的墨條。
按照宇文容晝教的步驟仔細操作,不疾不徐。
研墨果真是個細致活,若想研出一盤好墨,半點馬虎不得。看着墨條在硯臺裏悠悠的打着轉,看着墨汁慢慢的增多且細膩柔潤,心也跟着安靜下來,似乎真的有怡情養性的功效。
待墨汁大約沒過硯臺的一半,她方停了手。略略活動了下手指,在錦文花石镂作的卧龍筆架上揀了支象牙管的狼毫,放到葵瓣洗裏洗了洗,小心的蘸了墨,拈起筆,凝神片刻,俯身在鋪開的一小方宣紙上輕輕的畫了一筆……
“不錯……”
耳邊忽然傳來這麽一聲贊。
她一驚,頭猛的一擡……
“咚!”派'派後花'園;整'理
“啊,皇上……”
她急忙跪倒:“奴婢魯莽,請皇上恕罪!”派'派後花'園;整'理
該死的,他什麽時候進來的?她怎麽一點都不知道?這下慘了!
宇文容晝揉着額角,卻無怒意,只盯着宣紙上那末端翹起個尾巴的橫線。
“不錯嘛,筆力雖不蒼勁倒也平穩,像是練過的樣子……”
當然,學生時代她唯一參加的課外輔導班就是書法,雖然與天天同毛筆打交道的古代人沒法比,可是當年她也是獲得過全市書法愛好者大賽少年組的三等獎呢。
心下小有得意,卻忽的一怔……不對,她可是“文盲”啊!再看皇上一臉玩味的表情,只覺臉上的茸毛都要豎起來了。
155伴君如虎
“皇……皇上,您看看奴婢的墨研得如何?”急忙轉移皇上的注意力。
“嗯,墨不錯,字也不錯……”
一根翹了尾巴的線能看出什麽字來?皇上真奇怪,為什麽一定要糾結她是否讀過書呢?
“皇上過獎。皇上……您是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奴婢一點都沒聽到?”
宇文容晝坐于案旁,目光仍未從宣紙上移開:“不過剛剛進門,便見你正用心習字……”
她咬咬唇:“奴婢方才驚擾了皇上,望皇上……”
“撞痛了嗎?”皇上終于移目對她。
但見皇上眸中并無怒色,她方略放了心,老實道:“已經不痛了。”
的确,這一驚一吓的哪還記得什麽痛?
然後便聽到皇上哈哈大笑。
她有些郁悶。按理,她覺得皇上應該是不茍言笑,心狠手辣得如同閻羅王才對,而且平日偶然從其他宮人口中聽得的皇上亦是剛伐果斷,殘酷冷厲,尤其早年四處征戰,更是滿身萦着血腥之氣,可是眼前的皇上……雖然他繃起臉來的确駭人,可往往下一刻就笑了,而且笑得是那般慈愛,就像位父親……
奇怪,她已經不止一次的有這種感覺了,當然,這純屬個人想象,料是自己從未體味過父愛,所以但凡一個年長的男子對她略有關心,就難免要聯想,譬如嚴順,譬如吳柳齊……父愛,大抵是這樣的吧?
只不過皇上這笑……怎麽倒好像她說了什麽有趣的話似的?
“起來,別動不動就跪,若是讓賢妃知道,還以為我虧待了她的人似的……”
蘇錦翎起了身,立在一旁,偷窺皇上臉色。宇文容晝自有察覺,卻故作不見,只道:“在清心殿這半日,感覺如何?”
提心吊膽……忽上忽下……伴君如伴虎……再繼續下去可能要心髒病突發……
當然,這是不能直說的,只言:“還好。”
“你可知欺君何罪?”
蘇錦翎一驚,莫非要清算她的“文盲”事件?怪只怪她幹嘛非要寫下那麽一筆将已塵封的舊賬再次掀開。凡事要“多想一步,少行一步”,她怎麽總是記不得?
“若是覺得還好,為什麽總要瞧朕的臉色?莫非朕是老虎不成?”
宇文容晝倒當真虎起臉,瞪住她。
她松了口氣,原來自己哪怕極細微的一舉一動都沒有逃過皇上的眼睛。也難怪,若是皇上不能明察秋毫,朝綱不知要亂成什麽樣子,怎會有如今的國運昌盛,四海升平?
不禁生出由衷敬意,誠懇道:“奴婢曾聽過一個故事。有幢上下兩層的房子,老婦人住在底層,一年輕男子住在頂層。男子經常夜歸,每每都脫了靴子用力丢在地上。一日,老婦人上來敲門,言自己年事已高,睡眠不好,他這般深更半夜的将鞋子往地上亂丢令她數次驚醒,久之怕要提前歸西。男子很慚愧,幾日後再次晚歸,習慣的脫下鞋子扔在地上,待脫下另一只時,忽記起老婦人所言,便将此靴輕輕放到地上,随後安寝。可是天亮時分,門聲驟響,竟是那老婦人,言‘每每都聽你丢了兩只鞋子方能入睡,如今為何只丢一只’?”
宇文容晝朗聲大笑,連立在旁邊的吳柳齊都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你是因為剛剛的事朕沒有責罰你而心生不安嗎?”
“奴婢資質愚鈍笨口拙舌且粗心大意,總是擔心會因此冒犯皇上。皇上也知道奴婢是貪生怕死之人,所以……”
“資質愚鈍?朕今天交代你的事的确辦得不錯。若說你笨口拙舌,相信吳總管對日前你是如何的口若懸河亦記憶頗深。至于粗心大意嘛,”宇文容晝望向她,目光深邃又略帶一絲戲谑:“怎會知道瞧朕的臉色?”
蘇錦翎徹底啞口無言,她怎麽說什麽做什麽都和欺君脫不開關系?看來要做到段姑姑留下的警世恒言唯有三緘其口,沉默是金了。
宇文容晝深深的望了她一會,唇邊紋路一深:“你是貪生怕死之人,朕難道就是不分青紅皂白斤斤計較之人?朕可是還記得你稱朕是明君,難道自古以來的明君都是無事生非者?還是那日你稱朕是明君只不過是為了自己的貪生怕死?”
欺君罪名加重,新帳老賬怕是要一起算了。眼下就算是她機靈巧辯怕是也解釋不清,何況她本非伶俐之人,而且但凡她開口,皇上總能給她再加上一重罪。皇上不愧是皇上,見慣風雲亦可變幻風雲,而她這種小人物即便仰視其巍峨亦是不能。
見她沉默不語,宇文容晝丢了個眼色給吳柳齊。
吳柳齊清清嗓子:“錦翎姑娘,皇上問你話呢。”
“奴婢沒什麽好說的。”
“方才還貪生怕死來着,怎麽這會倒放棄了?”
“既然皇上不信奴婢,奴婢說什麽也是枉然……”
“蘇錦翎!”派'派後花'園;整'理皇上忽然一拍龍案:“究竟是朕不信你還是你不信朕?”
吳柳齊吓了一跳,慌忙跪下:“皇上息怒。”
回頭見蘇錦翎還直直的站着,連連哀嘆這小姑娘實在太不會看眼色,皇上本來沒有生氣,倒被她弄了個怒火沖天,這會可怎麽是好?
“原來朕竟是這種殘暴不仁之君……”
死一樣的靜寂中,忽的傳來這一聲嘆。
“皇上……”吳柳齊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若說在此之前,他覺得皇上對這個小丫頭不過是略略有一點興趣的話,那麽現在,依他的眼力,皇上應是對這小丫頭動了真情,否則不可能因這點小事就被輕易激怒。皇上……竟是那麽在乎自己在她心中的感覺……
當然,他依舊未覺得這丫頭哪裏出色,或者說她所擁有的,恰恰是宮廷裏所最不能容忍的。他與所有人一樣,不明白她如何能夠順風順水一升再升,甚至不明白依她這樣的脾氣怎麽就活到了現在?
既是得了皇上的喜歡,若是換作其他聰明女子,當真弄到眼下這步田地,自是要楚楚可憐的掉幾滴眼淚,再說幾句軟話,這事也就過去了,沒準還能因禍得福,可是她倒好,倒是生就一副比誰都楚楚可憐的模樣,可你看那個拗樣子……這不是讓皇上下不來臺嗎?皇上就是有心饒她,也得有個臺階吧?
“過來……”
吳柳齊聽出皇上的聲音有些喑啞,然後便見那條撒花軟煙羅裙磨磨蹭蹭的從自己眼前移過。
“你很怕朕?”
“……”
“說話!”派'派後花'園;整'理
“奴婢說什麽都是欺君,不如不說!”派'派後花'園;整'理
吳柳齊悲嘆,這個蘇錦翎是要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