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亦如往年般人滿為患,各個亭子彩綢結帶,迎風飄舞,唯一不同的是……他來晚了。

其時皇上已擂響三十六計驚雲大鼓,正坐在澄光亭內,鷹眸微眯,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他只行禮,對自己的遲來并無半句解釋。

宇文容晝也習慣了他的沉默,亦無追問,只似自言自語道:“看來這年複一年的龍舟大會的确讓人提不起興致,不僅煜王姍姍來遲,清寧王亦是遣人告了假……竟連親自跟朕說一聲都抽不出時間。依朕看,這龍舟大會再繼續下去也無甚意思,不如問問錦翎那丫頭,她的點子倒是多些……”

身後的吳柳齊忙接過話,聲音低得只容宇文容晝聽見,卻一字不漏的落入聽力極佳的宇文玄蒼耳中。

“是啊,只是現在……皇上,請允許奴才多嘴。日前太醫院報稱瑜妃娘娘病重,清寧王這幾日一直在秋闌宮侍奉着,這才……而且,奴才聽說錦翎姑娘早前便深得瑜妃娘娘的喜愛,此番怕也是去了秋闌宮探望……”

見皇上撥弄浮茶的如意攢花雲紋盅蓋幾不可查的一滞,吳柳齊暗想,蘇錦翎的去向明了,皇上也便放心了,否則這滿臉的陰雲實在是讓人心下不安啊。

159疑思重重

宇文容晝果真神色稍霁,微擡了眸子,對向宇文玄蒼:“你……”

聲音忽的一頓,目光只落在他袖上的兩片淡痕之上。

好像是……墨跡。無規則,無章法,仿佛是手在無意間拂上去的……要怎樣,才能拂出這樣兩片痕跡?

而對于這兩片淡痕,雪衣從不沾塵的宇文玄蒼竟然毫不以為意……

這一停頓只是須臾,宇文玄蒼卻是感覺到了,微挑了眸,卻對上宇文容晝的冷峻……那鷹眸中似又利光閃過,快得幾乎讓人無法察覺,随後垂了眸,繼續撥弄那盞中浮茶,接了上面的話:“去吧……”

陪坐一旁的賢妃有些急切,可也不好多言,只沖他點點頭。

斂衽退下,眉宇卻在轉身之際鎖了起來。

她去了秋闌宮嗎?宇文玄逸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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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妃總是病的,有幾回亦是沉重,卻從無見清寧王錯過一次可抛頭露面的機會,因為這正是他展示風采招攬能人的時刻,且看連皇上身邊的紅人吳柳齊都肯為他的缺席開脫便可見他的魅力有多大了。那麽這回……究竟是瑜妃真的病重還是他早有預謀專在秋闌宮等候蘇錦翎,亦或是二人……早有約定?

他不疑蘇錦翎,卻遏制不住的往那方面想,而且錦翎那般單純,缺乏對人的防範,宇文玄逸又是個慧黠無比的人物,萬一……

“王爺……”

耳邊傳來一聲喚。

回頭,方覺竟已逾過傾雲亭數步,正有無數目光有意無意的瞟來打量他的失常……

夏南珍撇了婢女急忙步下臺階扶住他,關切道:“王爺的眼睛又不舒服了嗎?”

這一句恰好可被附近的人聽到,于是了然的表情次第出現在一些人的臉上。他們收了關注,重又放在競争激烈的湖面。

宇文玄蒼在她的攙扶下坐在亭中,對着方逸雲的關切的目光微掀了掀唇角,轉而将視線調向湖面,微眯了眸子,将滿腹焦慮疑思盡掩其中。

可也僅是這樣一個微小的類似笑意的動作亦一絲不落的落入夏南珍及側妃等人眼中,均是不動聲色的暗哼一聲,尤其是在她未嫁入府之前較為受寵的宋千曼,那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方逸雲珠翠環繞的後腦勺,手下一用力,一條好端端的纏花帕子頃刻裂成兩片。

有人看到了,有人聽到了,便好似出了氣般,唇角有了笑意。

方逸雲自是感到衆人的敵視,心底雖恨,面上卻不動聲色。

孩子的流産雖是意外,但亦是意料之中,卻根本防不勝防,而因為抓不到任何證據,只能不了了之,而且似乎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不出半月,竟連談起此事的人都沒有了。

她的身子經此一事有些虛弱,多是恹恹的躺在床上。宇文玄蒼只要回府,定要去她房中逗留片刻,而且……他不歇在任何女人的房中,似是只等着她……

于是那些女人看她的目光便格外惡毒,可是笑容卻異常燦爛。

她冷笑,這群蠢女人,她們是不知道煜王不歇在她們房中看似是因她身子不好而不與她同房并不是因為體諒她,心疼她,而是……他要為那個賤婢守着他的身,他的心!

可是她什麽也不能說。因為在她們眼中,尤其是在夏南珍的眼中,她才是那個将來與自己争奪那對天下女人而言是最尊貴的地位的人!

于是,她便代那個賤婢忍受她們的猜忌和随時可能出現的危機。

宇文玄蒼,你好毒!好狠!

壓住心底恨意,依然情意綿綿的眄他一眼……盡管如此,她寧願這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測,寧願這一切都如她們所認定的一樣,或許即便是死了,也是心甘的。而且……她怎麽可以輸給那個賤婢?

宇文玄蒼正眺望湖面,不知是不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唇角少有的挑着一抹笑意。

“王爺亦是覺得今年的龍舟大會有些特別?”

夏南珍自是體會不到那二人的心思,只是瞥見宇文玄蒼竟是笑了,不覺心情大好。

“王爺是來晚了,太子、襄王、瑞王還有七殿下和八殿下都親自帶着人上了龍舟呢……”

這倒是個新鮮事。

宇文玄蒼望着頭裏那兩條互不相讓披紅挂彩的龍舟,拾了王妃“皇上卻撤了自己的船,說今年讓大家玩個痛快”的一句,目光卻瞟向悅仙亭……

依舊是花團錦簇的圍了數層,難道她們不知道清寧王今年不會出現在悅仙亭嗎?還是一味癡心,祈禱上天開眼,令那個瑰姿豔逸的人物從天而降?只可惜……

宇文玄逸……

眯了眼,兩指不由自主的敲擊桌面。

“哎呀,打起來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只見遠處湖面上沖在最前的兩條龍舟俱已停下,龍頭相靠,一副親密無間的模樣,可是兩條船上的人卻亂了套,紛紛蹦到對方的船上與人厮打,甚至有游水過去的。來不及離開的,便拿了槳對着那水中游來的人用力劈去……一時間,叫喊聲慘嚎聲響成一片。

其餘的龍舟停在原地,不好偏幫哪方,只好采取觀望态度,也有派人出去“勸解”的,可那邊戰事正酣,哪聽得了這個?于是去者均不同程度負傷落水。

動靜早已驚動了澄光亭中的宇文容晝。

那湖上兩條已轉化成戰船的龍舟上的統領分別是太子和襄王,這人多手雜的,船槳也不長眼,萬一……

可是皇上就端端的在那坐着,對這團混亂視而不見,只臉色陰沉。

其餘人卻不好等閑視之,有急忙調了小船去的,有沿岸勸架的,最後都彙集到湖面,黑壓壓的一片,于是場面更加混亂。

“多虧王爺來得晚……”

“嗯,王爺定是早有預見……”

身邊的讨好之聲剛露了苗頭,就被夏南珍眼風一掃的壓了下去,而這兩句卻已不偏不倚的落入宇文玄蒼耳中。

夏南珍容貌并不十分出衆,在方逸雲未嫁入煜王府之前,她是衆女中身份最為尊貴的。不過覺得一個女人若想在夫君面前讨得寵愛,除了身份,關鍵是得體大度,善解人意。她亦是如此做的,所以,即便府中女人時有增加,宇文玄蒼對她亦是比較看重,就像皇上對賢妃……

所以即便是方逸雲目前較為得勢,自是依了她的強大背景,只不過若是想和自己争将來那份尊貴,她還嫩了點!

男子之愛,朝歡暮遲,一時的火熱激情算什麽?細水長流方是正道。

于是方才再次顯示自身的賢良淑德……依宇文玄蒼的心力,不會感覺不到。

果真,宇文玄蒼調了目光,深深的看她一眼,似是有贊賞之意。

她得體一笑,表示這是妾身分內之事。順瞟了方逸雲一眼,卻見其唇角銜笑,似已了知她的用意。

不禁心下着惱,又一定不能表現出來,只笑着,翹起好看的蔻丹親手為她剝了顆葡萄。

“妹妹嘗嘗,這是培新苑新培植出的葡萄,在這個季節還是少見的呢。妹妹身子弱,可需多補補,否則可就苦了王爺了……”睇了宇文玄蒼一眼,含羞而笑。

宇文玄蒼忽然放聲大笑,頓時驚了衆人。

且不說煜王從來沒有過笑的時候,即便有了笑模樣,也不過是唇角微微一牽了事,不留意還看不出來,關鍵是……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湖面上那兩位打起來了,皇上的臉都陰了,大家皆關注着,煜王卻……是不是有點……

好在煜王很快收了笑意,周圍人都被湖面的一團熱鬧吸引,也沒人注意這邊。

衆女眷卻驚出一身冷汗,尤其是夏南珍和方逸雲,不知自己剛剛說錯了什麽做錯了什麽,都緊張的瞧着他的臉色。

可是他的面色平靜如水,沉冷如冰,令她們覺得剛剛那幕意外不過是同平時驚鴻一瞥的笑意一樣純屬個人的錯覺,卻是不敢再有所動作,如他一樣,只眺望湖面。

太子和襄王上了岸,一路仍在不斷拉扯。終年泡在溫柔鄉的太子自然是打不過常年征戰魁梧勇猛的襄王,後者只伸了下胳膊,他就往後踉跄幾步。虧了手下眼疾手快,他才沒有跌倒,卻是大失顏面,只怒吼:“宇文玄缇,你太放肆了!”派'派後花'園;整'理然後命手下一擁而上。

襄王那邊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于是從水上打到岸上,更是混亂,而且誰勸打誰,連工部尚書的帽子都給踩扁了,所幸腦門只是青了一塊。

他們戰事正酣,絲毫不顧及端坐在澄光亭內對他們漠然而視的皇上。

“朕的兒子果真都長大了……”

宇文容晝冷冷的一句,聲音并不大,卻清楚的鑽進了每個人的耳朵。

雖仍憤憤瞪視着仇家,卻不得不停了手,跪拜在地:“兒臣驚了聖駕,請父皇責罰!”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容晝竟是笑了:“何談責罰?剛剛朕還在同吳總管念叨,這一年一度的龍舟大會早已讓人看的厭了,正琢磨着換什麽花樣。是不是,吳總管?”

吳柳齊連連稱是。

160血染端午

“可巧你們就演了這一出,朕正看得起勁,怎麽……不演了嗎?”

宇文容晝和顏悅色,竟還露出幾分興致,頓令衆人心裏沒底。

太子和襄王面面相觑……這會倒放下了殺氣生了默契。

“朕還沒看夠呢,繼續吧……”

衆人不動。

“怎麽,朕的話你們也敢不聽?”

宇文容晝鷹眸微眯,銳利的目光盡鎖其後,然而卻讓每人都覺得皇上在看着他,就像被翺翔在空中的蒼鷹盯緊的獵物。

一時間,汗濕的後背不禁覆上一層冷氣。

太子和襄王又相互看了一眼,跪前一步:“兒臣知罪,懇請父皇責罰!”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容晝又笑了:“果真,朕的話……你們是不肯聽了……”

此句語速極慢語氣極輕,卻恰好讓每一個字重重砸在他們心上。

那二人對視一眼,緩緩起身……猶豫,卻只得喝令手下人開打。

那些人方才驚了這一下,早已手軟腿軟,且誰心裏都清楚皇上這是動了怒,可是既然皇上開口,又不好不打,于是虛張聲勢的過起了手。

“不好!”派'派後花'園;整'理

自澄光亭內傳來輕飄飄的一句頓時令衆人住了手,齊齊望向那明黃加身尊貴得耀人眼目的人。

“你們敷衍朕,此舉純屬做戲!”派'派後花'園;整'理

衆人慌忙跪倒,請上饒命。

良久,方聽皇上似在自言自語:“也難怪,方才為了争個頭彩,才打得那般激烈,這是怨朕沒有給獎賞啊。”

宇文容晝摘了手上的碧玺扳指,置于桌上:“誰若贏了,這扳指就歸誰。你們可看好了,只有‘一個’……”

衆人心下一顫,頓明皇上心意,魂魄即時吓跑了一半。

“天也不早了,你們總不能耽誤朕和諸位大臣的晚膳,速戰速決吧。”

宇文容晝話音方落,已有侍衛呈上各種兵器,件件刺目鋒利,吹毫斷發。

縱然再不願,亦只能上前挑選,然後乘他人不備,揮起便砍。

一時間,殺聲震耳,慘叫連天,血雨紛飛,屍首遍地。

只一忽工夫,一切安靜下來。剩下的那個已是破損不堪的血人,拿刀撐着地,可是到底沒撐住,“噗通”一下撲倒在地。

殷虹的血在地上詭異蔓延,勾畫出一幅慘烈的恐怖。那血漸漸滲入湖中,于湖水微漾中一點點的散開,沉澱……風過處,掀起的腥氣令人陣陣作嘔。

衆大臣吓得癱倒在地,哆嗦成一團,澄光亭內的如妃已是暈過去了,宮人正忙着扶她離開。

宇文容晝卻好像意猶未盡,連連搖頭,随即目光微轉,鎖住那兩個目瞪口呆之人,慢聲道:“扳指只一個,朕只賞一人……”

那二人慌忙跪倒:“兒臣知錯,請父皇恕罪!”派'派後花'園;整'理

衆人一看,皇上這是真動氣了,雖然話沒有明說,可是那意思擺明了是……扳指只一個,皇位更是獨一無二。皇上早知襄王和太子明争暗鬥,卻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今他們竟然無視聖上大打出手,究竟是想證明自己的實力,還是想逼迫皇上必須于他們其中選出一個?但無論是哪個原因,藐視聖上,便是大逆不道!

趕緊跪地替二位殿下求情。

宇文容晝不為所動,亦不再發一言。

衆臣雖言辭一致的求情,心裏卻清楚,太子的狀況是愈發的不妙了,若是過去,皇上定要偏袒着他,亦不至弄成這種難以收拾的局面。而襄王,近年來仗着屢有戰功,取代太子之意已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皇上更是心知肚明,莫非真要借此機除了其中一個?若此,他們現在該站在哪邊才好呢?

“王爺……”

傾雲亭一直處于觀望态度,這工夫,宇文玄蒼忽的起身,慌得夏南珍和方逸雲齊聲阻攔……這兩個精明的女人早就看出眼下局勢搖擺不定,若是宇文玄蒼冒然出手,會不會引火上身?

宇文玄蒼腳步未停,與此同時,宇文玄桓亦步出雩曉亭。

二人位置相對,卻是均往澄光亭而來。

伏拜在地的衆臣不約而同的讓開兩條小路,于是兩個風度卓然的身影翩翩移來。

于階前相遇,一個冷厲如霜,一個輕和如風,目光輕飄飄擦過彼此,跪拜于階下。

“你們兩個也想要這個玉扳指?”

未及二人開口,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喊:“父皇,都是兒臣的錯,請您饒了兩位皇兄……”

“哪兩位?是這兩位,還是那兩位?”宇文容晝似是漫不經心,又似是興致盎然。

宇文玄朗跪前一步:“請父皇治兒臣的罪。是兒臣的船疾趕向前,才撞了襄王的船,導致襄王的船擠到了太子的船幫,這才……”

宇文容晝微擡了下颌,望向襄王。

宇文玄缇急忙道:“正是如此!”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容晝沉聲一笑:“誰可作證?”

環顧四周,“證人”已全部氣絕身亡。

“的确如此!”派'派後花'園;整'理宇文玄晟急忙接了句:“兒臣可作證!”派'派後花'園;整'理

“你當時正領先于前,是怎麽看到玄朗撞了玄缇的船?”

宇文玄晟當即語塞。

“玄朗,為何方才不講,這工夫倒出來認錯,是你四哥教你的嗎?”

宇文玄朗頓時一驚。

他見煜王和文定王同時出現,而文定王平日雲淡風輕,從不參與政事,恐皇上因此聽了他的說情就此擡舉了他,于是欲将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借此令太子和襄王都覺得欠了宇文玄蒼個人情,卻不想……如此豈不是陷四哥于險境?

“父皇,的确是玄朗撞了襄王的船……”

說話的卻是宇文玄铮。

宇文玄朗不禁提高警惕……這玄铮素日與自己不和,且又和清寧王走得極近,這會突然替他說話……是福是禍?

他提起十二分的警覺看向宇文玄铮,後者卻跪得直直的,鎮定望向皇上:“兒臣可作證!”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容晝早就知道他們兄弟之間分幫結派,彼此敵視,今兒卻見玄铮突然出言相助,不覺生出一絲好奇:“如何作證?”

“其時兒臣正緊随在玄朗船後,意欲超過,怎奈疾行間撞了玄朗的船,玄朗又撞了襄王的,襄王又撞了……”

宇文玄朗氣急,這宇文玄铮果真沒安好心思,竟洞察了他的打算,于是想移花接木的将這份人情挂到清寧王頭上……

“依你所言,這是個‘連環撞’了?”宇文容晝微有笑意。

“正是!”派'派後花'園;整'理

“為何方才不講?”宇文容晝猛一拍石案,。

“因為父皇并沒有問。”

宇文玄蒼突如其來的一句頓令宇文容晝鷹眸怒展。

煜王這一派的人均捏了把汗。

煜王平日就總惹皇上不高興,今天太子和襄王的矛盾本也算小事,因為二人平日便時有摩擦,不過看樣子皇上是想就此殺殺二人的邪火,怎奈二人狂妄自大,結果事越鬧越不好收拾。皇上怎會對兒子起殺心?無非是小懲大誡,目下最好的解決方法是将宇文玄朗或宇文玄铮痛打一頓,也算懲治了罪魁禍首,可是煜王卻毫不知趣的來了這麽一句,這豈不是當衆和皇上叫板?

賢妃當即慘白了臉,只目瞪口呆的看着兒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父皇,今日之事無非因兩船相撞而起。然而兩船為何相撞,皆因皇上撤了龍舟……”

“這麽說,罪魁禍首倒是朕了?”

賢妃一個撐不住,暈了過去。婢女這邊扶了她,那邊吳柳齊只言賢妃“中暑”,慌忙傳令太醫,衆妃嫔臉上難掩竊喜之色,璇嫔已是悠然的端起茶盅姿态萬千的啜了一口。

“不錯!”派'派後花'園;整'理

煜王一派人中也有人開始覺得喘息困難了。

“往年皇上禦船在湖上,天子龍威,浩然正氣,縱然天地之間有邪祟作亂,亦懼于天子洪福齊天,庇佑蒼生。而今父皇撤了龍舟,被壓制久了的邪祟便趁機興風作浪。如此,若父皇說自己是罪魁禍首,兒臣以為……并不為過。”

這番話說的……可謂是語意雙關啊。表面上講皇上是天授龍威,兼濟蒼生,內裏卻是說太子和襄王二人若不嚴加管束必成大亂。明貶實褒,再加上出自煜王這樣一個慣常冷厲不假辭色的人物口中,毫無谄媚之嫌,倒更添可信之度。只是這番話可算是把太子和襄王得罪了,不過卻也算幫了他們一次,能否領這個請就看那二位的覺悟了。

衆人松了口氣,個個偷偷睇着皇上。

皇上冷笑:“煜王最近愈發精進了……”

“父皇過譽,兒臣不過實話實說。”

宇文容晝放眼階下,群臣烏壓壓的跪了一片,其旁還散落着屍者的血肉。盛夏将至,且正值午後,已有詭異的氣味散出,引得蒼蠅團團飛舞。

“既然如此,依你之見,今日之事該如何處置?”

未及宇文玄蒼開口,宇文玄铮搶先一步:“事情因兒臣而起,兒臣甘願領罰!”派'派後花'園;整'理

想不到今天這事竟然讓煜王搶了風頭,若是六哥在此,定輪不到他!而今卻是不肯将自己交由他發落,亦不肯受他這個人情!

皇上卻笑了:“危急時刻,用于承擔,也是份勇氣。這個……賞你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161清音醉夢

那個碧玺扳指只一抛,就落到了宇文玄铮手裏。

宇文玄铮大喜過望:“謝父皇!”派'派後花'園;整'理

太子和襄王的臉色便有些難看。

因了太子的傲氣,因了襄王的不服氣,此番是較着勁的要比個輸贏。根本不存在于誰撞了誰,宇文玄朗的心思他們明白得很,為了免罰卻不得不利用,心裏卻擔心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怎可再多出個煜王?可偏偏今天的風頭歸了他,連宇文玄铮這替罪小羊都得了賞,皇上明裏沒有懲罰他們,可實際仍舊殺了他們的銳氣,讓他們在兄弟和衆大臣面前難堪,尤其是皇上賞了宇文玄铮之後就拂袖而去,更是讓他們顏面掃地。

眼見得衆兄弟都起了身,他二人也只得站起,均覺得今天令自己丢了面子的事全賴對方,立刻橫眉怒目。

皇上既然走了,也便沒人再管他們,如此竟覺得争執也無益,恨恨的“哼”了一聲,各自離去。

那邊宇文玄桓雲淡風輕的掃了眼宇文玄蒼袖上的淡墨痕跡,唇角銜上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很有些高深莫測。

宇文玄蒼亦回以同樣高深莫測的笑意。

這二人,從無言語交流,可是眼波交彙之際,彼此心思已是洞明。

宇文玄桓,閑散王爺,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從不接近他們任何一人,也不參與朝政,只寄情于書畫,看似凡事得過且過,卻正是他的精明之處。

宇文玄蒼對他不是沒有防範,而最令他擔憂的是宇文玄桓對蘇錦翎的心思……

這份心思亦如他的人一般不露聲色,然而去年秋天,雪陽宮內,瑤光殿前,蘇錦翎識破他的煜王身份落荒而逃,文定王伸臂相扶,一句極輕卻極關切的“小心”卻是被他感覺到這其中的微妙。

他深知蘇錦翎一直向往一種恬淡平凡而自由的生活,而這種生活在他所認識的人中,在蘇錦翎所能接觸到的人中,只有宇文玄桓才能給予。所以文定王才會這麽雲淡風輕,這般從容自在,是已經篤定自己會贏了她的心嗎?文定王看似無欲無求,而這個人想要的,卻是他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如此,再莫道其心無觊觎,再莫道其毫無貪念!

他冷笑,卻見那人依舊輕和如風,只再掃了一眼他袖上的淡墨,微斂了眉,權作告辭,便飄然而去。那一襲雲白的身影在來往穿梭的混亂中是那般淡定從容,卻讓宇文玄蒼的眸地愈見深沉。

“四哥……”宇文玄朗從身後趕來,卻不知該說什麽,他正為自己今天的險些弄巧成拙而內疚着。

宇文玄蒼卻好像絲毫不在意,只問了句:“玄铮呢?”

宇文玄朗急忙回頭……方才那大腦門還咧着嘴将那碧玺扳指套在手上向他炫耀,這會工夫就不見了蹤影。

他的目光在紛紛撤退的大臣與收拾血腥的侍衛之間看了一圈,皺起眉頭:“想來是去秋闌宮跟清寧王報喜去了……”

宇文玄逸……

宇文玄蒼眯起眸子,眉心緊蹙。

————————————————————

其時,蘇錦翎正在秋闌宮陪着瑜妃打牌。

不僅是她,整個秋闌宮上下對外面那場驚險都一無所知。其間倒聽到段極為熱鬧的聲響。惜晴立在珊瑚長窗前翹起腳,自是什麽也看不到,只嘟囔着:“好像打起來了……”

宇文玄逸唇角銜着一絲魅惑的玩味,只言:“你再不過來本王可就把你的銀子全挪走了……”

惜晴一扭身,跑到瑜妃跟前:“娘娘,王爺欺負我,王爺把奴婢的銀子全送了錦翎了……”

蘇錦翎的臉頓時紅了。

其實她今天來探望瑜妃,根本沒有想到會碰上宇文玄逸,還只當是他也在晨光苑參加龍舟大賽。

然而進了殿,惜晴就拉住她的手:“今兒真巧,王爺也在……”

因為宇文玄蒼的警告,因為她對清寧王心思的微有察覺,很想抽身而退,卻是不妥,而且惜晴捉住她的手就不肯放,像是怕她跑了般,直扯進門去。

甫一撩開那水晶珠簾,就見秋水色熟羅帳子半垂半挽,瑜妃歪在梅花軟枕上,一襲冰色長袍的清寧王正端着藥碗,将一匙琥珀色的液體送入瑜妃口中。

“娘娘,您病了?”她急忙奔到床前。

瑜妃蒼白的臉勉強牽出一絲笑意,眸中卻盡是歡喜:“沒什麽病,不過是日前多曬了會太陽。吓到你了?都是逸兒,非要我擺出病的樣子……”

說着,便要下床。

二人急忙扶住。

瑜妃左看看這個,右看看那個,不覺滿心欣慰。然而思及兒子心底的苦,又嘆了口氣,眼底微澀。

“你來了我就有救了,否則非讓逸兒悶死在床上不可!”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玄逸便淺淺的笑,笑中少有的沒有了妖蠱之氣,只純良得如同夏日朝露。

扶瑜妃坐在芙蓉榻上,瑜妃卻仍不肯放手:“我總琢磨着什麽時候你們兩個能碰到一起,上次好容易遇到了,逸兒卻又被太子叫去了,今日可是清閑了。惜晴,快把‘綠梧’取來……”

綠梧是瑜妃最愛的琴,為皇上所賜,平日只是親自除塵調試也舍不得用,此番請出來定是想讓他二人合奏一曲以償夙願了。

蘇錦翎急忙推托:“奴婢琴藝拙劣,怎能與王爺……”

“錦翎姑娘過謙了……”

清寧王眼尾低垂,唇角噙笑,語氣輕輕,卻是話裏有話。

的确,他并非第一次聽她彈琴。

她語塞,眼睜睜的見惜晴寶貝似的捧來綠梧。

清寧王已是持笛在手……

她頓覺自己是被趕上了架的鴨子,只得坐到窗前,拂手其上……

卻聽得一聲“慢!”派'派後花'園;整'理

清寧王自袖中取出一只漆木小盒,遞給她。

那小盒分外眼熟。

打開……

果真!

她沒留心瑜妃和惜晴飛快的交換了下眼色,繼而微露笑意,她只盯着那一副玳瑁指甲……怎麽會?難道他知道自己今日會來秋闌宮?自知語亭別後,她再也沒有去過那裏,那麽這副玳瑁指甲……他是一直收在身邊嗎?

瑜妃的催促令她回過心神,她急忙摒棄這些近乎自戀的想法,戴上指甲,随意一掃,在琴弦上劃過一串泠泠之音。

“久未聽聞,錦翎的琴藝可是大有長進……”瑜妃由衷贊道。

蘇錦翎赧然一笑,輕攏慢撚抹複挑,彈起了那曲《丁香雪》。

只是她铮铮淙淙的彈了半天,也不見笛音奏響。

詫異的回眸望了那人一眼,卻見他正笑着看自己,眸中春意幽幽。

她紅了臉急忙掉轉目光,然後便聽一絲聲音仿佛從極遙遠處飄來,漸行漸近,如雲霧般圍着自己盤旋環繞。

方才的尴尬與疏澀不知不覺的消失不見,琴音就這般從容如流水傾瀉,與笛聲交相輝映,相依相溶。

只奇怪的是,《丁香雪》原本是笛曲,即便是合奏亦應以笛音為主,可眼下聽來,卻是笛音環着琴聲,清幽護着柔婉,一路飄搖直上。若是琴音弱下來,笛聲也低鳴盤桓,不肯高聲;若是琴聲有探尋之意,笛音便徘徊不前,似有等待之心……

就這般奏完一曲,回視瑜妃,卻見她若有所思,眼角微有淚光。伸了手,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出一字。

她走去坐在瑜妃身邊,瑜妃牽了她的手,輕聲道:“以往,我只是想着你們二人合奏會是怎樣的妙境,而今真的聽了,若是……我死也無憾了……”

“娘娘……”蘇錦翎無暇去想瑜妃話語間停頓之處的深意,只是覺得瑜妃此語分外不祥。

瑜妃笑了:“你這一來,我這精神便好了許多,又聽了你二人的合奏,倒比靈丹妙藥還解病痛。惜晴,快把紙牌拿來,今日我這秋闌宮裏要熱鬧熱鬧呢……”

惜晴笑着取來紙牌,開始進行歡樂鬥地主。

不過瑜妃畢竟體力不支,只玩了兩局就唇色泛白,被惜晴扶去床上歇了。

“別管我。惜晴,你代我玩,我看着你們熱熱鬧鬧的,心裏也開心……”

惜晴自入宮就跟随瑜妃,是個被寵壞了的丫頭,聽聞此言,也不客氣一番就坐了上去,而後便發現……上當了!

不管她手裏是什麽牌,不管她是當了地主還是農民,只是一味的輸。

當然,她知道蘇錦翎不會這般耍弄她,關鍵是清寧王,卻又看不出他用了什麽手段,只唇角銜着迷死人不償命的笑,有條不紊若無其事的摸牌出牌。

雖然她也知道自己坐在這不過是個擺設,是為了給清寧王創造點機會,可畢竟是女孩心思,久了也不平衡了,便蹭到瑜妃身邊撒嬌。

蘇錦翎臉色頓紅,掀睫瞅了宇文玄逸一眼,卻見他正擺弄那副紙牌,聽着惜晴的抱怨,唇角笑意愈深。

蘇錦翎盯着那雙優美修長得不像話的手,回憶方才種種,也找不出他究竟何時放了水。

她有些不自在,遂更覺殿內悶熱。

瑜妃身子不好,夏季也是畏寒的,所以秋闌宮便不置冰。宇文家族的人體溫寒涼,所以即便是在這樣熱的天氣中依舊清涼無憂。

162鄭重之托

蘇錦翎本也是個耐熱之人,怎奈惜晴這一番玩笑令她分外緊張,鼻尖便不知不覺的滲出一層細汗……

她方拿了帕子拭汗,便見視線內出現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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