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3)
陰寒且有些虛弱,才會被邪氣所侵……
蘇錦翎心下雖是明了,指尖卻仍是冰涼,還在不聽話的顫抖。
思及下午回來路上的詭異,她忽然開口問道:“今天死了許多人嗎?”
太醫頓時語塞。
宇文容晝揮揮手,三名太醫無聲退下。
“吳柳齊,着人送錦翎回去……”
“皇上,此事萬萬不可!”派'派後花'園;整'理
吳柳齊急忙出言勸阻,心下暗想,這可是天賜良機,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既是皇上有些猶豫,就讓咱家助他一臂之力吧!
“方才太醫亦說錦翎姑娘是因體質陰寒方被邪氣所侵,而聽雪軒亦地處偏僻,且久為女身所居,陰氣過盛。若不是今日出了岔子,倒也無事……”
宇文容晝當即便猜到了他的心思,不禁唇角微挑,露出一絲好笑意味:“依你之言……”
“皇上是真龍天子,受上天庇佑。皇上所在之地乃陽氣大盛之所,福氣滿盈之處,足以辟除一切鬼祟邪魅,所以讓錦翎姑娘留在皇上身邊才是最為安全最為妥當的法子。”
宇文容晝便含笑睇向蘇錦翎。
蘇錦翎皺皺眉:“奴婢還是想回去。”
吳柳齊真恨不能上前打暈她。
“既是如此,吳總管,你就送她回去吧……”
“奴才不敢。奴才剛從外面回來,這腿還哆嗦着呢,奴才必須守在皇上身邊,求皇上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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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人來……”
結果那些宮人也不知是真的害怕,還是事先跟吳柳齊串通好了,個個變成了膽小鬼,有兩個宮女還當場哭起來。
“看來只好朕親自……”
“皇上,萬萬不可!”派'派後花'園;整'理
吳柳齊趕緊阻攔,再次發揮他舌燦蓮花之能事,反正無論如何,今天必須留蘇錦翎在清心殿!
“外面正亂着,萬一沖撞了龍體……這讓錦翎姑娘于心何安?”
衆人便都望住蘇錦翎。
蘇錦翎為了難。經了方才的驚險,雖說是虛驚一場,然而她自是不敢獨自上路,如此……倒似當真走不得了。清心殿這麽大,應是會有她的下榻之處吧?
吳柳齊見事已成,急忙吩咐宮人伺候皇上洗漱。
“錦翎姑娘,原本的确不該留你在此,然而事出突然……清心殿雖大,可是各個宮室都已安置妥當,亦不好随意串動。既然你今兒留下了,不妨就給皇上上夜吧……”
蘇錦翎心裏這個恨……原來是竭盡所能的要榨幹她啊!
似是怕她誤會,吳柳齊連忙解釋:“皇上洪福齊天,錦翎姑娘今日能貼身伺候,可是有福了……”
此言純屬話裏有話,蘇錦翎卻覺得他簡直把皇上說成了個無所不能的護身符了。
宇文容晝聞聽此言腳下微頓,往這邊瞅了一眼,慣常冷厲的眸底竟暖意融融。
這一眼恰被吳柳齊瞧見,心下終于松了口氣。
總算沒白忙活,如此倒要感謝這場突如其來的混亂呢。
他這般費勁心思的賣力倒不是想讓皇上給他什麽賞賜,他已是做到了太監總管的位子,已是宮裏一等一的人物,再賞又能賞什麽呢?他一個太監,要許多金銀給哪個?縱然有不少官員和宮人見他得勢對他阿谀奉承,卻都是些見風使舵的小人。他站得再高,也只是皇上的奴才,況皇上對他恩遇有加,他就是想看皇上開心,這不是一個忠心于主子的奴才的分內之事嗎?話說,他還真未見過皇上是如此溫柔的瞧過哪個女人,這個蘇錦翎……或許會成為繼瑜妃之後第二個次日便被冊封為妃的宮女了。
這般想着,便開始掂量起來……宮裏好久都沒有舉辦過封妃大典了,這冊封都要做哪些準備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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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夜的蘇錦翎睡在床旁地面的托塌上。
龍床極為寬大,床頭雕龍刻鳳,駕霧騰雲,床柱亦龍盤鳳繞,瑰麗萬千。
鲛绡寶羅帳自屋頂漫漫垂下,輕擺如霧。四圍亦簾幔堆疊,似雲中仙境。
靜默在紗幔外的粉衣宮女個個恍若仙子,在漸次暗沉下來的宮燈影映下更顯仙姿飄飄。
看得久了,竟是讓人生出幾分幻覺。可不知為何,那些宮女紛紛悄無聲息的退了,宮燈亦又熄了幾盞,只餘紗幔于夜光中輕擺,傳來銀蒜叮叮。
她便對着那遠處如孤星的宮燈出神,看着紗幔搖動扯開一絲絲的淡淡光線,迷離變幻……玄蒼,這個時間你也安寝了吧?
她嘆了口氣,閉上眼睛,卻有一個聲音自羅帳內傳來,打破靜寂:“還沒睡嗎?”
皇上大約躺下已半個時辰了,一直寂然無聲,料是早已睡了,而剛剛這句……應是夢話吧?
她不答,片刻後卻見羅帳輕搖,波浪徐滾間現出一道縫隙。
“皇上……”
羅帳一滞,縫隙消失。
“可是睡得不慣?”
“還好。”頓了頓:“皇上還沒睡嗎?”
“朕睡不着。”片刻:“朕好久沒有歇得這樣早了……”
的确,每每都是要熬到深夜,即便是深夜,即便是累了,亦常常無法入睡。
“皇上日理萬機,可要注意身體……”
輕笑:“你倒是會說話了。”
“奴婢說的是實話……”
“朕知道,但凡你能答朕的,都是實話。”
蘇錦翎不語。
“今天讓你受了驚吓,都是朕不好……”
“皇上……”高高在上的人物突然如此放低姿态可是令蘇錦翎大大受了驚吓,卻不知他所言何事。
“朕已經好久沒有這樣動怒了,可是有些事,為了達到更為重要的目的,不得不做一些犧牲……”
這話聽着極為耳熟,玄蒼亦曾如此對她講過。
玄蒼……只念及這個名字,便無暇去分析此語深意:“皇上說的什麽,奴婢不懂。”
“錦翎同朕說實話,朕也便對錦翎說實話。”
“謝皇上。”蘇錦翎雖是聽得迷糊,卻是覺察出皇上似有什麽苦衷,而更多的卻是對自己的信任,是來自位高權重者的信任,更是來自敦厚長者的信任。
心底暖流湧動:“皇上若是有什麽心事,若是奴婢可以分擔的,皇上亦信得過奴婢,皇上但說無妨,奴婢保證不會告訴任何人,奴婢發誓!”派'派後花'園;整'理
輕笑出聲,又嘆了句:“知道得多,煩惱也多,不如做個無知快樂的人。錦翎,你可知朕很……羨慕你?”
“羨慕我?”
是啊,羨慕你,羨慕你可以将情緒毫不掩飾的寫在眼中,只有看到你的時候,才會意識到天空竟是這般蔚藍明媚,而我,竟是忽略了這方明媚許久。
錦翎,是不是上天特意派了你來,來彌補朕多年的缺憾?
心中驀然柔情滿溢。
“錦翎,朕想……”
依然記得那一刻擁她在懷……纖弱的身子,柔軟的腰肢,輕微的戰栗,令他忽然想就這樣抱住她,護住她!他是皇上,自是能給她無微不至的關懷,讓她永遠如現在這般無憂無慮。她應該如此,因為她是那樣一個美好的姑娘……
而今,她就在自己身邊,他只需一伸手,便可将她撈入懷中。
他的臂緊了緊……
卻終是未能。
心裏也不知為何這般猶豫不決,似是怕那一雙清澈的眼無辜而驚疑的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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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日前說的君心加入深入閱讀一事因為技術問題至今沒有成功,據說正在修複中……
166昨夜之事
苦笑,無聲嘆息。
夜光透過羅帳鋪灑在他身上,鋪灑在他身邊。
他亦度過不少不招妃嫔侍寝不去各宮臨幸的夜晚,然而卻從未如今夜這般感到寂寞,這般……悸動。對,就是這種感覺,人仿佛突然年輕起來,回到與紫岚琴瑟和鳴的那段歲月……
她怎麽可以那麽像紫岚?神韻,氣質,舉止,略顯笨拙卻是單純固執的心思……
紫岚,是你送她來的嗎?還是……她就是你?
“皇上……”
略帶疑問的輕喚令他收回神思,強壓心底激動:“朕想……問問錦翎,在烈王府的十五年裏是怎麽過來的?朕聽賢妃說,錦翎很會講故事,朕想聽聽錦翎自己的故事……”
她的故事……烈王府……
而今能想起來的只有個莫鳶兒,不知這個端午可是吃到了粽子,有沒有傻傻的直到現在還立在門口?自己不在,也沒有人提醒她該休息了……
那過去的十五年,過于平淡,過于清幽,如一脈潺潺流動的溪水,本想掬一捧在手,卻自指縫間滑落。剩下的,只有經過洗濯過更加清晰的掌紋。
三歲,湖邊偶遇蘇穆風,又結識了蘇玲珑;同年中秋剛過,被冤枉偷盜,險些命喪章宛白之手,是莫鳶兒替她擋了致命一擊;六歲,被誤當成刺客,躲避之間滑落池中,意識消失之際,是玄蒼……救了她。如今想來,竟是前緣早定。而後随莫鳶兒習歌舞,亦算是輕歌曼舞的的過了九年,迎來了簡單的及笄禮,然後便是……
她絮絮的說着,語言同語氣亦如白水平淡無奇,而這些個記憶的斷點除了落水偶遇皇上一事竟全數被她略去。
漸漸的,她的聲音低下去,終至無聲……
宇文容晝靜靜的聽着,直至她話音漸歇漸無……
輕輕撩了羅帳……
那小人兒已沉沉睡去。夜光憐愛的籠在她身上,發絲萦着柔柔的光彩,面容異常寧靜恬淡,如玉輝輕溢。卻好像睡得不大舒服,兩道纖眉微蹙着,小嘴也輕努着,時不時的抿一下。
就這般看着她的睡顏,竟是一種難得的享受,唇角便不禁勾上一絲淡笑。
想移她到床上安睡,卻又怕驚了她。
清心殿是避暑之所,然而夜間卻難免寒涼。吳柳齊為了“忠心”于他促成好事,只等她受不住或他于心不忍,然後……于是特意不肯給蘇錦翎鋪上稍軟的被褥,亦不肯拿了禦寒的錦被,真難為她亦不肯為自己争取半分。
搖了搖頭,取了身邊的雲絲被,輕輕蓋在她身上。
手無意的碰到了她的臉頰,涼涼的,細滑如脂。
不忍離開,指背輕輕摩挲那份柔滑,卻似引得她不滿,臉一歪,将頭縮進被中。
無聲輕笑。
躺回床上,閉上眼,竟是史無前例的迅速入了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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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柳齊按例是四更天的時候叫皇上起床,整理儀容,準備早朝事宜。
說實話,他有些激動,就等着一進了門便給蘇錦翎道喜,然後一旦皇上吩咐冊封,他便可将在素紙上準備了一夜的表單直接呈上。可是……
他剛走到殿門,未等開口說“皇上,該起了”,就見殿門悄無聲息的開了,一身素白寝衣的皇上立在門口。
他随即笑得開心:“皇上昨夜可歇得好?”
這純粹是話裏有話,宇文容晝自是明了,卻是微哂的瞧了他一眼,踏出,親自合了殿門。
吳柳齊畢竟好奇,于殿門合攏之際偷眼望去……
簾幔因了清風灌入微微拂動,開合之間,他看到一個蓋着雲絲被的人睡在床側的托塌上……那是蘇錦翎吧?可她現在不是應該在龍床之上嗎?那麽托踏上的人又是哪個?
他努力的想。
昨夜,特意安排蘇錦翎上夜。
他在殿外偷聽許久,亦未聽到應有的動靜,料是皇上因外面有人不好行事……唉,皇上以前不是這樣子的。他急忙遣散礙事的宮女,又熄了礙眼的燈……他敢保證,寝殿內只有蘇錦翎一個女性。當然,為了皇上的安全,殿外還是要加強防守的,如此自是蘇錦翎出不去,外面的人也進不來,調包一事絕無可能發生,可是……怎麽會這樣?莫非自己估計有錯?不可能啊?
他心下犯疑,廊內已有宮人捧着今日的朝服與冠帶在候着。他終忍不住,急趕兩步。
“皇上,昨夜的事……要不要記入彤史?”
但凡皇上臨幸了那個宮中的女子,均是要被記入彤史的。
宇文容晝止住腳步,回視了他一眼,那目光極是銳利,當即令他垂下眸子不敢多話。可是就在那目光調轉的瞬間,卻見皇上又笑了,那笑意雖淺,卻極是溫暖。
他徹底糊塗了。都說君心難測,而因了蘇錦翎這小丫頭,皇上似乎變得更加高深莫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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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翎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
看着眼前的金壁錦梁,羅幔堆疊,一時不知身在何處。
一骨碌坐起,卻有輕滑的物件自肩上滑落……是龍旋鳳繞的雲絲被。
這尊貴耀目的明黃顏色立刻讓她想起昨日之事。
“皇上……”
轉了頭,卻見床上空無一人。
糟了,是不是自己睡得太沉,結果錯過了伺候皇上上早朝?
想到一群人在殿中忙忙碌碌,自己卻大模大樣無知無覺的于一旁酣睡……天啊!
急忙起身,跑了兩步,又折轉回去将那雲絲被疊好。
被褶間散着絲絲縷縷的甘甜之香,連帶她的身上也多多少少的沾染了這種香氣,而她分明記得睡前并沒有蓋什麽被子,莫非是皇上……可是皇上怎麽不叫醒她?上夜的宮人在主子休息的時候是不能打盹的,而她不僅睡得沉重連皇上起床都不知道還占了皇上的被子,這麽多大的罪過……
心下驚慌,奔出殿門,正遇上一個宮女,見了她,便福身請安。
不對,她們都是宮女,縱然她現在升了五品宜人,可是昨兒個來時還沒這程序,今日怎麽變了?
“皇上……”
“回主子,皇上已去太極殿上早朝了。主子不必心急,若無大事,皇上再過半個時辰就回來了……”
主子?
她四處張望又擡頭……只見殿頂依舊彩畫繁麗金龍騰霧的如昨日一般,可是……她是不是還沒有醒,結果做了這麽個稀奇古怪的夢?
疾行至殿門口,環顧片刻,但覺綠林如蓋,清風袅袅,空氣中到處飄着甘甜怡人的龍涎香……仍舊是曾經模樣。可是轉得身來,便覺再次墜入夢境,因為那宮女竟然還福身在原地……該不是在等她說“平身”吧?
有一絲恐怖,有一絲詭異,讓人分外不舒服。
她索性走出門外,可是來往宮人,但凡見了她的都過來請安。
昨日不是這樣的……
心中的恐懼在無限擴大,已産生了無數聯想的版本,該不會……
掐着裙擺的指尖愈發冰涼,其上冷汗密布。
“恭迎皇上回宮……”
她正兀自七想八想之際,忽聽得這一聲報。
擡頭,只見一道耀眼明黃于滿目碧綠中緩緩移來。
“皇上……”
她疾奔下臺階。
宇文容晝牽住她的手……她沒有在殿內守候而是立在臺階上,神色慌張,小臉白得吓人,這手……怎的這般涼?
眉心微蹙:“有人欺負你了?”
“沒……”她急忙搖頭,又忽的想起什麽,連忙福身:“奴婢恭迎……”
一把将她拉起:“到底怎麽了?”
她面露急色,卻不知該如何說起。
宇文容晝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大步邁進殿內,結果一眼就看到一個宮女屈膝在殿中。
“雁卉,這是怎麽回事?”吳柳齊瞅了眼皇上的臉色,厲聲喝道。
那個叫雁卉宮女怎麽知道是怎麽回事?她在保持這個艱難的姿勢的漫長時間裏也在不斷的反思自己做錯了什麽,卻依舊想不出個所以然。
“拉下去!”派'派後花'園;整'理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皇上,雁卉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罰她?”
宇文容晝看了蘇錦翎一眼,不答話……這丫頭和紫岚一樣的心慈手軟,別人都欺負到頭上來還要替人家說話。可是她又和紫岚一樣的執拗,若是殺了那宮女,怕是……
“雁卉,皇上給你個機會,讓你道清原委,否則……”吳柳齊深知皇上所慮,急忙為其解圍。
雁卉撲倒在地:“奴婢實不知到底做錯了什麽。早上錦翎主子問奴婢皇上去了哪……”
後面的話不用聽也明白了,岔子就出在“主子”二字上。
吳柳齊親自上前給了她一巴掌:“就你這口無遮攔,便是大罪!”派'派後花'園;整'理
雁卉被打懵了,她依舊想不通自己哪錯了,只得頭如搗蒜:“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四圍的宮人見此情景,思及早上還給蘇錦翎請安,不禁紛紛擔心起自己的命運來。這是怎麽話說的?明明是想讨個好,結果……可看皇上的樣子又分明對她寶貝得不行,這昨夜的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167從一開始
雁卉已被拖下去了,周遭人得了吳柳齊嚴厲的掃視,急忙滅了心中的那點小猜疑,亦知要将此事盡數從心底抹去,否則……
“過來。”
皇上已卸了朝服,換了鴉青色的軟緞直身長袍,端坐在龍案旁,招呼蘇錦翎過去。
蘇錦翎不動。
她亦是不喜歡雁卉突然莫名其妙的喊她主子引得她胡思亂想耽驚受怕,然而又是因此被連累受罰。她也知雁卉無非是想讨個好,可不過是上個夜怎麽就弄出這麽大的麻煩?而且事情還是因自己而起……
吳柳齊經了這幾回相處,已是有些能摸透蘇錦翎的心思了,于是趕緊解釋道:“雁卉口無遮攔,理應受罰,而罰亦不過是餓上一日。而且她擅自揣度聖意,險些釀成大錯,皇上不予追究,已是額外開恩了。試想這宮中幾萬人,若是都如她這般口無遮攔,且将她今日所言擅自傳播,那麽錦翎姑娘你……換作別的事,亦是同樣道理。皇上如此,亦是小懲大誡,錦翎姑娘可不要誤解皇上一番苦心啊……”
這“苦心”二字說得極重,蘇錦翎卻只能理解其中的一層含義。
想來這人與人之間的矛盾,還真不是三言兩語能解決的。宮中的彎彎繞……她本以為自己已經精進了,然而面對現實,不得不承認還需修煉。
吳柳齊見她神色稍動,連忙小聲催促:“皇上在叫你呢,還不快過去?”
蘇錦翎因為誤解了皇上的苦心,正兀自內疚,擡眸見了吳柳齊鼓勵的目光,方磨磨蹭蹭的向龍案走去。
“皇上……”細弱的聲音簡直低如蚊蚋。
雖無下文,可她這般小心翼翼,難道不是承認自己錯了的愧疚嗎?
可是宇文容晝仿佛沒有聽到,只專心在紙上寫字。
她尴尬的站了半天,再轉頭準備向吳柳齊求助時,卻發現吳大總管早已不見蹤影,而且應在殿內伺候的宮人也不翼而飛。
就這般靜靜的立着,看着那紫金百合大鼎內飄出的袅袅輕煙絲絲吟唱。
“你倒自在!”派'派後花'園;整'理
耳邊忽然傳來這一句戲谑。
轉眸……竟不知皇上已經看了她多久。
“皇上,奴婢剛剛……”她努力的措着詞,準備來一番檢讨。
“剛剛?你剛剛怎麽了?”宇文容晝若無其事的掉轉了目光,繼續對着紙卷。
皇上是忘了方才的事嗎?可是看他那微微勾起忍笑的唇角……
“笑什麽?”
皇上突然的發問令她發現自己的唇角亦在不斷上翹。
“皇上是原諒奴婢了?”
“這會倒又聰明了。”宇文容晝笑嘆:“過來,朕要罰你!”派'派後花'園;整'理
蘇錦翎笑容一滞……這皇上的心思可真難琢磨啊!
可是挑眸一看,皇上這是……
宇文容晝指着一沓紅線直格的紙:“三日之內,需将這上面的字均認得清楚,寫得明白!”派'派後花'園;整'理
語畢,又遞過一只漆木盒。
打開……彩玉雕就的貓形筆架、白陶竹節的筆筒、四卷荷葉陶制筆洗、天雞銅質水滴子、白玉碾獸面錦地的水中丞、玉兔鎮紙各一只,均是小巧精致,玲珑秀氣。另有一塊浮雕石硯,磨得極細致,竟似玉般光澤。其旁擺放一長方小盒,內盛三支鳳尾竹管的兔箭毫,又配有三塊雕印嫦娥奔月圖的徽墨。各式各物,均碼得齊整。
随後,一沓宣紙又出現在視線中。
宇文容晝指着一旁仿似憑空出現的一桌一椅:“去吧。”
她有些悲壯的走向那為她準備的學習地點。
前世她并不是個十分熱愛學習的學生,今世竟要還将已會的知識重新來過,而且還是從初級做起……
二、三……皆是繁體。
皇上的字很漂亮,遒勁渾厚,力透紙背。
“從今日開始,但凡在清心殿,朕批奏折時,你便在一旁習字,若有疑難問朕便是。”
“謝皇上。”她恭順的應了,心裏卻叫苦不疊。
她是“文盲”啊,文盲要如何做起?
偷眼瞅皇上……已經開始批閱奏折了。
她松了口氣,拿水滴子往硯臺裏倒了點水,拈了墨條輕輕研起來,邊研邊琢磨如何演好文盲這一角色。
待覺得準備得差不多了,攥了筆,就要在紙上下手……
“朕知道你會執筆……”
她一驚,卻見皇上正在目不斜視的看着奏章。
收了目光,端正的拿了筆,卻覺手在顫抖,随後十分艱難的在紙上畫了一筆……
“不問朕現在寫的這個字念什麽嗎?”
宇文容晝的目光斜斜的掃了過來。
手心已盡是冷汗。
皇上究竟是想教她習字還是想借此測試她是否有欺君之嫌?
“奴婢……奴婢見皇上正在批閱奏章,不敢打擾……”
宇文容晝唇角紋路略深,似是沒有發現這是一句謊言:“你現在寫的這個字念‘一’,一張一弛、一諾千金、一念之差,還有……一見鐘情、一日三秋,都是這個‘一’。但凡做事,定要一心一意方能成就一番大業。一鳴驚人者有之,然而更多的人卻要靠一點一滴的積累,一絲不茍的努力,你可明白?”
“奴婢知道了。”
因了驚吓,因了緊張,筆尖在紙上哆哆嗦嗦,那道線便也出現許多的波折,倒真有點初學者的味道。
期間,她數次偷着瞄皇上,卻見皇上的确是專心致志的批閱奏折,并沒有注意她這邊的動靜,也便漸漸安下心來。
晚膳,依舊是她布菜,方發現除了節日,皇上的晚膳只是區區的六菜一湯,不過她照例吃得很飽,然後又被吳柳齊支使着幹這幹那。
她咬牙隐忍,看來在清心殿這十天裏,似是要把她過去一年的活都幹盡了。
本以為到了戌時,她便可以解放了,怎奈皇上又拿起了奏折,也不發讓她回去的話。
她故意在皇上面前晃了幾圈,皇上卻瞄都沒瞄她一眼,只專心于奏折之上,慢吞吞道:“忘了白日裏朕同你說什麽了?”
……“從今日開始,但凡在清心殿,朕批奏折時,你便在一旁習字……”
皇命不可違啊!她哀嘆,可是據說皇上批閱奏折往往要熬到很晚,有時甚至徹夜不眠,而且,皇上昨天睡得早,積了一大堆作業,再加上今天的……天啊,她豈不是要跟着熬通宵?在皇上身邊當差果真是個苦差事!
吳柳齊這回不折騰她了,命小宮女給二位開夜車的人物各奉上一碗提神醒腦的參茶,蘇錦翎的桌上還備了兩碟精巧的糕點,然後便攜人退了下去。
殿內只有二人,除了屋角的銅漏時不時的輕嘆一聲,再無其餘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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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三更,宇文容晝放下最後一本奏折,舒展了下筋骨,望向一旁的小人兒。
人已經斜斜的撲倒在桌上,手裏尚拿着筆,看來臨睡前依然在努力習字。
唇角就這般浮上一絲笑意,輕手輕腳的移到桌邊。
她正枕着厚厚一摞紙,最上面的一張只寫了兩筆,且墨跡未幹,而她的臉恰好貼在其上。
忍笑,輕輕從她手下抽出另一摞已經寫好的紙。
可是只這一動,那羽扇般的長睫便微微一閃,旋即睜開眼睛……
懵懵醒來的蘇錦翎帶着前世遙遠的記憶,竟恍似回到課堂上,因為睡着了被班主任捉了個正着,忙慌的捉起筆來,有模有樣的學習……
耳邊傳來輕笑。
擡眸……
記憶中最殘酷最無情的班主任的臉和皇上的臉缤紛錯亂了交換了許久,終于定格成皇上的臉。
還好是皇上……
剛剛她做了個噩夢,夢見一群人在考語文。她原本答得飛快,然後便交卷出去玩了,卻忽然想起作文沒寫。急忙趕回,向監考老師讨卷子。可是監考老師死活不給,她急得不行,就要給人家跪下了……
心裏還在琢磨,不過在古代生活了這麽段時間怎麽膝蓋都變軟了?
她已經好久不做這類噩夢了,都是皇上,偏讓她學習……
“寫的不錯!”派'派後花'園;整'理皇上翻閱着她的作業:“可是……怎麽都是‘一’啊?”
“皇上今天就講了個‘一’。”
說實話,語氣是很有些抱怨的。
“原來如此,看來是朕的不是了,”宇文容晝恍然大悟:“那麽明天就講《三字經》!”派'派後花'園;整'理
“啊?”她驚叫。
“錦翎這般驚訝莫非知道《三字經》內有多少字?”
驚叫收聲。皇上為什麽總要糾結她是否識字的問題呢?當然,這涉及欺君。像皇上這樣位高權重者見慣了他人的唯唯諾諾,怕是最難容忍被人欺騙吧。豈止是皇上,誰又喜歡被人欺騙?而這般屢屢試探是不是就想定她個欺君之罪呢?
長睫微閃,瞬間垂下,将“既是《三字經》自是只有三個字”咽下……過度的裝瘋賣傻,只能更顯心虛。
“奴婢不知,奴婢只知人常說的幾句。”
“哪幾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茍不教,性乃遷……”
“教之道,貴以專。”忽的微微一笑:“其實錦翎并不是完全不通文墨嘛,這些個‘一’中有‘兩筆’就寫得格外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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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如釋重負
語畢,又極認真的瞧她一眼。
“聽多了,自然也就記住了。”她急忙岔開話題,生怕皇上再就那一沓“一”字提出什麽質疑:“皇上批完奏折了嗎?”
“嗯。”
皇上果真是神人,都這麽晚了,竟毫無一絲倦意還有饒有興致的翻看她今日的成果。
“既是如此,奴婢告退。”
話音還未落地,就見吳柳齊仿佛是從空氣裏冒出來一般出現在殿內,身後還跟着一串宮女。
“伺候皇上洗漱。”
吳柳齊吩咐一句,轉身對向蘇錦翎,有些困頓的小眼忽然一瞪,緊接着露出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樣,又急忙繃緊臉,幹咳兩聲,回頭對宮女道:“領錦翎姑娘下去梳洗……”
“吳總管,我……”
吳柳齊拂塵一甩。
蘇錦翎只見眼前一片迷蒙,話就被恰到好處的打斷,待視線恢複清晰後便看到吳柳齊雙眉微垂,一本正經且理所當然的說道:“今夜還是由錦翎姑娘上夜……”
“什麽?”
她剛要反對,卻見正往寝殿走的皇上忽然頓住腳步,頭卻未回:“你來上夜,朕也能睡得安穩些……”
蘇錦翎一怔,如此倒不知該如何拒絕了。
吳柳齊笑得不動聲色,随後拉長了嗓門:“都愣着幹什麽?還不領錦翎姑娘下去梳洗?”
“姑娘快來,若是遲了,那墨跡就難以洗去了,保不準還要搓掉一層皮……”
“墨跡?”蘇錦翎不明所以。
小宮女抿唇一笑,自袖中摸出面簪花小鏡。
蘇錦翎疑惑的拿過鏡子,忽然睜大眼睛……她一側的臉頰赫然印着兩道漆黑,再配上她現今的震驚之色,看去分外有喜感。
怪不得,怪不得皇上會說這些個“一”中有“兩筆”寫得格外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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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蘇錦翎走進寝殿的時候,宇文容晝已經躺下了。
她看着陡然變大變寬的托踏,看着上面準備好的一套藕荷色蜀錦鋪蓋,不禁踟蹰不前……這是要上夜嗎?待遇也太好點了吧?
“是不是方才睡足了這會反而不困了?”
鲛绡帳內傳出一聲問,難辨喜怒。
她默默的走到床邊,坐在托踏上,曲了腿,一手環膝,一手輕輕撫摸那縷金線暗花枕。
金線細密,有些紮手。
“不喜歡留在這?”
“不是……”
“說謊!”派'派後花'園;整'理
蘇錦翎長睫一抖,卻也沒有反駁。
宇文容晝的語氣也未見嚴厲,卻嘆了口氣,良久方道:“講個故事吧。”
“皇上想聽什麽樣的故事?”
“什麽樣的故事無所謂,只要能把自己講睡了便好……”
此話是在責怪她昨晚上夜時的失職嗎?
“奴婢昨夜……”
“朕沒有怪你的意思。”帳內的聲音已是帶了幾分笑意:“你累了一天,若是晚上還不讓你睡覺,朕豈非太無理了?”
“皇上……”
宇文容晝搖搖頭,卻也知她看不見:“朕見你睡了,朕才睡得着。回想起來,昨天是朕這幾十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