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58)

抱一齊降落。

她聽他緊張的喚着他的名字,感到他緊緊的抱住她。

淚就這般滑下,卻不是因為痛。

“別怕,我在……”

他的聲音是那樣輕,那樣溫柔,充滿了心痛的憐惜。他的懷抱是那樣緊,且因了她的痛楚在瑟瑟發抖。

“別怕,錦翎,我不會讓你離開的,不會……”

有他在身邊,似是真不那麽痛了。她靜靜的躺在他懷中,感受體內莫名的痛楚在四處亂竄,它們想要沖出她的身體,卻因了他的保護只能憤怒低吼。

他不停的跟她說話,卻是記不住他究竟說了什麽。她的意識時而模糊,只聽到他的聲音零散的落在耳畔,只知道他是擔心她會因昏迷而一去不返所以努力讓她保持清醒。

即便有了白玉蓮花,他還是如此擔心嗎?

不知過了多久,當耳邊重新充斥滔滔的雨聲,她方逐漸看清了眼前那張臉。

冷銳的眸中滿是緊張,還有她從未見過的驚恐。見她看向自己,遂爆發出驚喜。

遠處有人聲穿過雨幕,是在呼喚她的名字,應是清心殿的人尋她來了。

他眉心頓蹙,扶她站起。

“我送你回去。”

她搖頭。

他深深的看她一眼,眸中再次蒙上冷色。

她知道,若是他送她回清心殿,就等于在向皇上表示要讨她回去,而她拒絕了,他便開始懷疑她的動機。

嘆息。如此,是不是正說明了他對自己用情至深?

喊聲愈近。

他轉了身子,向林中走去。

身影沒入密林之際丢了冷冰冰的一句:“把那東西丢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她方注意到自己的手中一直攥着那個木雕。

她是想丢的,可是這幾日她努力了幾次,有一回甚至将它抛出了牆外,卻又在下一刻繞過去,于密草叢中尋到了它。

她亦是打算将其深深埋起,算是種另類的保存。可是在将土一點點的覆在木雕上時,她又猶豫了。

暗沉的夜色中,是清寧王澄澈的眼,再無清冷,再無春意,再無魅惑,只是緊張的看着她……“你,會不會覺得它不好看?”

怎會覺得不好看?

這個木雕雕刻得極是細致精心,鴨子少了呆氣而像雄鷹一般展翅翺翔,背上的女子神态肅穆卻不失天真,衣裙飄展,衣褶清晰,連發絲亦細密可見。绾的是她慣常的發式,連落梅銀簪都沒有落下。

雖是木質,可是握在手中卻好像玉一般的光滑*潤澤,溫涼舒适。

這花了許多心思的物件,她怎可輕易丢棄?

幾番掙紮後,終于收進她的寶貝箱中,頂多再不拿出來擺弄便是了。

因為宇文玄逸而導致二人之間鬧別扭也不是頭一回了,宇文玄蒼明明知道她的心意,為什麽還要糾結這種小事呢?

那日之後,二人再也沒有見過面,皇子們于清心殿請安或議事也沒有他的蹤影。是不想見她還是真如宮人所說是眼疾發作?她不願細想,雖然也難免擔心,也曾意圖向宇文玄朗打聽消息,然而宇文玄朗對于她的轉彎抹角只笑得明朗,仿佛毫不知情。

她也便明白了。

她向來不是個積極主動的人,而今更是只會發呆了。

宇文玄桓似是對她長時間的失神毫不以為意,永遠用輕和好聽的聲音講解着《詩經》裏的美妙與深奧,布置每日的功課,即便她是草草了事,也一笑置之。

初秋的陽光是織着金絲的紗,然而在她眼中,再明媚的陽光也不過是塗着燦爛的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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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二,和明苑,騎射大賽。

一大早,清心殿便忙起來。

太監宮女往來穿梭,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相比下,蘇錦翎安靜許多,梳洗完畢就坐在書案邊描紅。

宇文容晝趁着閑餘之際批閱奏折,時不時的瞄她一眼。

她最近情緒低落,不知是何原因,細想去,好像自淋了雨後就變成這個樣子。略染風寒,吃了兩服藥後,已是沒什麽大礙,只是精神一直恹恹的。那日是玄铮找了她出去……關于他那雙寶貝兒子與她之間的糾葛,他亦是有所耳聞,卻不甚在意。畢竟她還是個孩子,又與玄朗玄铮同齡,可是若任由繼續下去難保遭人诟病,不利她今後的發展,且女孩子的心思……看來得找機會得提點一下那對雙生子了。

“錦翎姑娘,還不準備一下嗎?皇上已經要去和明苑了。”

吳柳齊見衆人皆興致勃勃,還有幾個宮女央着他要一同跟去,只有蘇錦翎若無其事的坐在案邊,對一切熱鬧置若罔聞。

蘇錦翎擡了頭,目光并無落點,只淡淡道:“奴婢還要完成王爺布置的功課。”

這丫頭是不是燒壞了腦子?她若是不去,皇上怕是就少了大半的興致。

下意識的看向皇上,卻見皇上放了折子:“難得錦翎這麽用功,你就不要打擾她了。”

語畢,起身走出門外,衆人忙前呼後擁的跟了上去。

殿裏一下子安靜下來。

蘇錦翎停了手中的象管,目光無意識的看向門外。

仿若是一幅極明媚的畫嵌在鑲金打鉚的框架中,又有鲛绡的帷幔時而拂過,浮出亦真亦幻的靈動,仿佛走進去,便是另外一個世界。

她對着那幅畫,腦中一片空白,時間也好像就此停滞,只有屋角的銅漏間斷的發出輕響。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一陣稀疏的吵雜和零星的請安聲。

未及回過神,一個身影霎時插入那幅畫,起初只像是有火點燃了畫的一角,緊接着蓬勃燃燒起來,進而吞噬了整個畫面。

一身軟甲英武裝扮的宇文玄铮簡直是兇神惡煞的沖進殿中。

他為了這騎射大賽準備了多日,就等着在蘇錦翎面前展現風采,可是今日到了賽場,眼睛掃了三圈,亦不見她的身影,問了吳柳齊才知她竟然留在清心殿習字。

可笑,她什麽時候這般用功起來?可真是會挑日子啊。

他本已抽取了第一組,趁禁衛軍尚在場上演習,急忙奔到清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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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翎簡直是被宇文玄铮捉去了和明苑。

和明苑占地遼闊,雖然觀賽者衆多,然而卻只像是給這寬敞的場地鑲了個彩色的邊。

披紅挂彩旌旗招展中,宮扇華蓋的一角最為顯眼。

她剛一進門宇文容晝便看到她了,微微一笑,實是早已料到事情會這般發展。

吳柳齊自然也發現了她,忙遣了人帶她過去。

和明苑三面均設置觀賽臺,有全副武裝的禁軍執槍持盾嚴密護衛。靶子豎在西側,地面設障礙物,半空則懸着各色物件,輕輕小小,密密麻麻,于風中飄擺,煞是好看。

蘇錦翎在宮人的引領下向着正東方最為雄偉高大的觀賽臺——飛龍臺走去。

她一直低着頭,然而終忍不住擡起眸子迅速一掃……

果真,飛龍臺的右側下首的第二個位子便是那個雪衣之人。

他輕袍緩帶,黑發如墨,眉心藍寶折光耀目,神色更顯冷峻。

周圍吵雜,他卻像冰山般靜默,然而即便靜默,亦有着讓人難以忽視的光彩。

若想踏上飛龍臺,必須經過他的身邊。

她一步步的走近他,心跳一點點的加快加重。

然而他始終沒有看向她,她留意他的目光望着遠處輕擺的柳枝,神思端凝,不知在想什麽。

是真的眼疾發作吧?但願……

初次,初次這般狠心,只為了讓自己的心得到些許安慰。

長睫一顫,緩緩垂下,餘光瞟見周圍遍是錦繡羅绮的宇文玄逸看過來,目光似裹着一絲擔憂。

“不是在清心殿用功嗎?怎麽又想着來了?”

一聽這語氣便知是太子,然而戲谑中又似帶着點開心。

四圍喧鬧異常,蘇錦翎便假裝沒有聽見。宇文玄晟也不惱,丹鳳眼乜着她一步步走上臺階。

給皇上和賢妃、如妃等人請安後,便立在皇上身後稍遠的地方,望向場中。

是有意還是無心?那坐姿筆直如槍的雪色身影時不時的就紮進眼底,不深不淺的刺着她的心。

鼓聲驟響。

歡呼中,南北兩側角門大開。

宇文玄铮一身绛紅軟甲,策馬奔出。

那匹火龍寶駒果然厲害,通體火紅,只四蹄雪白。身姿輕盈矯健,奔騰間仿若踏雪烈焰。

與之對壘的是兵部尚書長子洪志軒,是去歲武舉第一名。一身銀裝軟甲,配黑色良駒。奔跑間長鬃飛揚,如雲翻卷。

一個是器宇軒昂,一個是英姿飒爽,可謂不分軒轾,旗鼓相當,只單單往場中一站,就吸引了無數目光。

徐沐然一反往日的嬌怯之态,精心描畫的臉上滿是驕傲的光彩。

二人先至飛龍臺前下馬給皇上見禮,又照例抱拳客套兩句,宇文玄铮便向飛龍臺上看過來,目光正落在蘇錦翎身上。

蘇錦翎勉強牽了牽嘴角,他便樂了,翻身上馬,大喝一聲,策馬于遠處備戰。

發令兵站在高高的架子上揮舞一面巨大的鮮紅繡金龍旗幟,待旗幟稍歇,鼓聲便起。

182千鈞一發

三巡過後,只聽策馬之聲驟響,兩匹駿馬相對而來。

馬蹄聲聲,塵土飛揚,長風嘶吼,甲胄折輝。

就在兩匹駿馬即将相撞的剎那,二人忽然勒缰而住。

馬人立而起,咴咴嘶鳴,然而就在剎那,二人不約而同的自走獸壺中拈羽搭弦,只聽兩聲箭嘯并作一聲,兩點寒光并列前馳。

“啪!”派'派後花'園;整'理

“啪!”派'派後花'園;整'理

落靶聲幾乎同時響起,兩箭均正中靶心。

未及衆人歡呼,又是兩箭齊發,正中前一箭的箭尾,将箭杆劈作花開狀後又穩穩紮在靶心。

歡呼雷動。

二人重拾馬缰,繞場而奔,其間不時拈弓搭箭,瞄準懸在空中各色物件。

箭不虛發,于物件落地之際懸宕馬身一側,在衆人的驚呼聲中将其不沾纖塵的納入袋中。

不僅要射落物件,還要随時射落對方飛向目标的箭。

一時間,場上銀光飛閃,金器铿锵。

鼓聲又起,二人同時勒馬。

有裁判官趕入場中清點各自收獲。

“洪志軒,一十八件。”

“八殿下,一十七件……”

聲音一級級的傳遞下去。

“等等,”宇文玄铮擰起眉毛:“我明明自己數着是十八件,怎麽到你這就少了?”

裁判小兵撓撓腦袋,将袋子翻了個底朝天,又放到他眼皮子底下:“八殿下,是十七件,沒錯!”派'派後花'園;整'理

額角當時挨了一暴栗,耳邊炸起一聲怒吼:“重數!”派'派後花'園;整'理

誰都知道這位八殿下脾氣暴躁,小兵也不敢怠慢,忙抖着手指數給他看。

“您看,八殿下,是十七件。”小兵已是帶着哭腔了。

“定是你藏起來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小的怎敢?”

“呃,八殿下,其實勝敗乃……”

“誰說我敗了?”宇文玄铮眼睛一瞪,頓時讓人家武狀元分外尴尬。

“趕緊交出來!”派'派後花'園;整'理

“我沒拿啊……”

“八殿下,”另一裁判官跑來:“能否請殿下先到一旁等候?下面的比賽還要進行……”

“到什麽一旁?這若是待會翻出來免不得有人要說我作弊,就在這找!”派'派後花'園;整'理

吳柳齊已往這邊跑來了。

“诶!”派'派後花'園;整'理宇文玄铮忽然一拍大腦門,手探進衣襟,自胸甲中取出一物,頓時樂了:“你看,是不是還有一個?”

那小兵哭笑不得,只得重新報道:“八殿下,一十八個。”

言畢,要去取那琉璃鴨。

宇文玄铮卻大掌一收,重新将東西放進懷中,看也不看他一眼便打馬跑了。

小兵呆立場中,直到長官吼了一聲方悻悻跑回原位。

又經了數輪比賽,空中懸挂的物件越來越少了,比賽也越來越驚險,經常只見箭影橫飛,竟是射向對方。

箭嘯聲聲,驚叫連連。

而若在賽中受了傷或殒了命,皆屬願賭服輸,不予追究。

其間,有人突發奇想一箭射下數只飛鳥。觀賽臺上歡聲雷動,然而那人卻當即被罰下場。因為擅做主張,違背規定,視為藐視聖上。

那人也不敢強辯,否則罪加一等。

于是一切仍舊按常規進行,由初時的激烈到後來的平淡,但凡打起精神歡呼的皆是因自家的人馬在場上。

也不知過了幾輪,蘇錦翎已是想找借口離開了,卻忽然聽聞……“烈王世子蘇穆風對建威大将軍鐘萬楠”派x派i小n說d後j花整]園論[理壇

她立刻抖擻精神,向場中看去。

只見南北角門一開,同時躍出兩匹寶馬良駒。

其中一匹通體雪白,只眉心一簇墨黑,其上銀甲加身者身姿挺拔,劍眉星目,威武中透着點儒雅,溫潤中散發昂揚,只一出場便博得連聲叫好,不是蘇穆風又是哪個?

餘光中瞥見不遠處的宇文依薇的手驀地攥緊了護欄。

即便只能看到她挽着垂雲髻的背影,亦知她的目光定是一瞬不瞬的跟随那位年輕的将軍。

蘇穆風與一身黑甲的鐘萬楠于臺前行禮。

即便隔着一定距離,蘇錦翎依然看到宇文依薇攥着護欄的手在輕微顫抖。

目光收回之際正迎上蘇穆風的目光。

因為她時常在清心殿伺候,自是與他偶有見面的機會,可是這般戎裝打扮的蘇穆風她還是第一回見到。只覺潤如美玉,剛若金石,滿場的英武男兒皆不如他,頓時生出無限驕傲,唇角不禁一翹。

蘇穆風的眼睛自是只看着她。

他知道她病了,眼下臉色依然有些憔悴,可就是方才那一笑,就好像浮光乍現,春色滿園。

她唇瓣微動,似是在說什麽。

他聽不到,但知道她的心意,随即回以一笑,眸色深深。

宇文依薇一直看着他,看着他緩緩走近,看着他向臺上這群貴人行禮,看着他……只注視着身後那人。

他沒有看過她一眼……

她的唇角流出一絲苦笑。

“哼,賤婢,真不要臉,”耳邊傳來宇文依蕾的咒罵:“大庭廣衆下就和親生哥哥眉來眼去!姐姐,我要是你,早就将她碎屍萬段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依薇裝作沒聽見,只熱忱的看着那身影翻身上馬,馳向遠處。

照例是駿馬奔馳,飛箭如星,然而對于蘇錦翎而言卻是從未有過的緊張。

箭矢破空,交錯如蝗,讓人目不暇接,金石相撞之聲不絕于耳,地面旋即又多了一層或折或裂的箭羽。

這哪是比賽?看起來倒更像是一場厮殺,似已無人關注那懸在空中飄揚的物件,只是目不轉睛的注視那支支足以致人死地的飛箭。

烈日當空,箭尖挑着日光飛舞出一幕白日下的流星雨。

滿場靜寂,只有當又一次危機被場中人躲過時才爆出一陣驚叫或歡呼。

蘇錦翎只覺得胸口憋悶,想喊又喊不出來,她看着那白色的人影與于場中往來穿梭,看着他矯健的越過一道道障礙,看着他沉着穩定,或躲閃或迎擊……每一道箭閃都讓她心跳加劇,每一聲破空之響都讓她指尖微顫。

她只盼着結束的鼓聲快快響起,可是那裁判官是看呆了還是吓傻了?這場比賽怎麽如此漫長?

“別擔心,就快結束了。”

宇文玄铮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邊,握住她緊攥成拳的小手。

她意欲掙脫,怎奈他握得那般緊,還一根根的掰開她冰冷的手指,牢牢扣住。

臨近結束,勝負難分。周圍已經有人議論着往年若是遇到這種情形,定是要加賽一場。

還要加賽嗎?

宇文玄铮只覺得掌心的小手驀地一緊。

蘇穆風是列王府唯一的男丁,自十五歲起就取代父親蘇江烈參加一年一度的騎射大賽。她只看到了他明潤和煦的笑,只聽到他溫柔的喚自己“錦兒”,只記得他攥緊了拳頭說“我會保護你”,只知道他是列王府的世子……卻不想這樣一個榮華尊貴人人欽羨的身份卻要經歷這份生死考驗,年複一年,永無停息。

賽場即戰場,名利權勢之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以往難得相對的片刻,她何嘗想過這些?而今方知,或許只是偶然的一個不經意,便可能是永別。就像他方才那樣深深的看她,難道竟是抱着孤注一擲一去不返的決心嗎?

一時間,仿佛有無數只手在擠壓着她的心髒,滿腔的熱辣直沖向眼底。

她沒有看到,宇文玄蒼的目光飄向她,神色冰冷。她只聽見馬蹄踏在斷裂的箭矢上,清脆有聲。

時間所剩不多,可二人尚無一物收入囊中。

馬蹄如風,煙塵彌漫。

蘇穆風淩厲的目光掃向觀武臺……距離如此遙遠,只能看到密壓壓的線,但是他知道,錦兒一定在看着他,在擔心他。

必須盡快結束這場戰鬥,他不能再讓她提心吊膽的跟随下一場。

探手壺中……只剩三支羽箭。

腕一緊,抽出,全部搭在弦上,眯起了眼。

駿馬騰空,長鬃飛揚,與此同時,三箭齊發。

整齊的破空之聲如同長嘯,準确無誤的射向懸宕在半空的物件。

三樣小件應聲而落。

未及叫好聲起,他已策馬向其奔去。

可是就在這時,緊随其後的鐘萬楠拈弓搭箭……

而南側看臺亦有一道寒光飛出……

蘇錦翎清晰的聽到一聲“不……”卻不知是不是出自己口。

千鈞一發,一發千鈞。

兩箭一後一左直取蘇穆風。

來不及猶豫,來不及提醒,甚至來不及恐懼,那兩束寒光已于眨眼之際逼近蘇穆風,箭矢入肉之聲似已在耳邊響起……

蘇穆風的身子驟然一斜……

驚呼四起。

然而下一刻蘇穆風卻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拾起即将落地的小物,人順勢自馬腹下滑了一圈,再次翻身馬上。

而那兩束寒光恰在他于馬身翻轉之際呼嘯而過。

歡聲雷鳴。

蘇錦翎忍不住哭出聲來。

手旋即脫離了宇文玄铮的掌控,還聽他在耳邊抱怨:“被你抓得痛死了。”

場上在迎接英雄的凱旋,而一部分禁軍已向南側看臺趕去。

誰人竟敢在比賽其間暗放冷箭?

賽前還意氣風發的鐘萬楠已被作為嫌疑人帶下場去,一路高呼“冤枉”派x派i小n說d後j花整]園論[理壇

下一場是襄王,至于對手是何人蘇錦翎并未聽清,宇文玄铮亦說此戰毫無懸念,襄王因了對手不夠強大已在後臺砸了抽簽的筒子,恨言有人小看自己。

183此情難付

蘇穆風走到臺前,向皇上行禮,順低語幾句,其間不忘看向她,展顏一笑,星眸深邃。

她也急忙回之一笑,眼淚卻差點又掉出來。

宇文玄铮拽了拽她的衣角。

她正待生氣,卻見他不知何時舉起她做的那個望遠鏡扣在眼上,一本正經的瞄準了場中。

“你怎麽把這東西帶來了?”

“我可舍不得暴殄天物……”

這麽個稀奇古怪的物件自然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于是本就毫無懸念的比賽又失了幾分熱度。

他果真就是來炫耀的。

襄王憤憤下場,把前來接應的兵士推了個四腳朝天。

“七殿下是第幾場?”

賽事已經接近尾聲,蘇錦翎還未看到宇文玄朗出賽,她已是站得腿酸,若不是與宇文玄朗素日交好,她早就想走了。

宇文玄铮面色有些尴尬,然而仍附到她耳邊低語幾句。

“什麽,你給他下了巴豆?”蘇錦翎驚叫。

“小聲點!”派'派後花'園;整'理宇文玄铮差點要去捂她的嘴。

他倒不是怕贏不了這個雙生兄弟,可是一想宇文玄朗到是煜王那邊的人,而這兩年煜王和清寧王都不參賽,玄朗與他便各自代表,如此……只不過是不想煜王一方多個人在場上耀武揚威罷了。

蘇錦翎瞪了他一眼,轉身欲走,卻被他拉住,興致勃勃的指着場中:“快看,熱鬧來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玄铮口中的熱鬧恰是樊尚書家的三姑娘樊淩瑄與穆學士的公子穆懷幀。

是天意還是人為?

參賽者那麽多,還是抽簽決定,怎麽單單就讓他們二人成了一組?

眼下那二人已于飛龍臺前拜見皇上,接下來便應是相互見禮,可是……

皆巋然不動。

樊淩瑄一身紫紅琉璃軟甲晶瑩剔透,更襯得她容顏賽雪。穆懷幀墨綠軟甲深沉穩重,更顯得他身姿昂揚。

這二人站在一處,是說不出的匹配,又都選了渾身雪白的寶馬,是天作之合?是心有靈犀?只可惜……

人群中已發出各色嘆息。

良久,穆懷幀方雙手抱拳,輕說了一字:“請。”

樊淩瑄神色端肅,只瞥了他一眼,翻身上馬。

雖然是女子,雖然身姿玲珑秀氣,可是騎在馬上,是別樣的英姿飒爽,仿若一團豔麗的火焰,霎時燃燒了整個賽場,贏得贊聲如潮。

“想不想騎馬?”宇文玄铮低下頭,眼睛一眨一眨:“我教你。”

繞場半周後忽然策馬狂奔,兩匹白馬相對而行。一個如烈焰飛卷,一個如狂波湧動,在即将碰撞掀起滔天巨浪之際,齊齊勒馬。

駿馬人立而起,鳴聲震天。

箭光離手,兩支箭并行而飛,在同一時刻正中同一靶心。

歡呼聲,贊嘆聲,嬉笑聲響成一片。

穆懷幀迅速搭箭,只聽“嗖”的一聲利響,箭已離弦,而也就在接下來的一剎那,樊淩瑄手上亦箭光飛射,緊随前一支箭。在那只箭剛剛釘到靶心,她的箭便趕上釘住箭羽,将那支箭頂出了靶子,自己的箭卻穩穩紮在靶心,只餘箭羽微微顫動。

誰都清楚,樊淩瑄此番就是為穆懷幀三年前的悔婚而來參賽,然而誰也想不到她出招竟如此淩厲,絲毫不給對方留情面,似是這般就能為自己為樊家讨回公道。

“依我看,賽了這麽多場,就這場還有點看頭。”宇文玄铮不無幸災樂禍。

蘇錦翎則是在敬佩之餘帶着些許同情。

一個女人,在大婚的前一日被莫名退婚,這無論放在哪個時空都是件失顏面的事,若是一般的女子,憤恨之餘不是大哭大鬧就是欲尋短見,可是她聽說樊淩瑄當年只是下了花轎,扯了蓋頭,不悲不惱不怒,一個人穩穩的,沉着的走進了樊府的大門。之後仍有人前去提親,得到的回應是樊家三姑娘立誓終身不嫁!

是因為恨對方毀約,還是自此對男人失了信心?不得而知。

而今她出現在賽場,昂然策馬奔馳,與那個傷了她的男子一較高下,這一番巾帼風骨誰人能敵?而這其中的滋味又有誰得知?

不知那個拒絕了她的男子心中是何等滋味。然而于他而言,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也是難得的情深意重。

思量間,賽場上已是風雲陡轉。

沒有前幾局賽事的相互殘殺,二人只是對懸在空中的物件竭力射擊。

物件射落不能落地沾塵,否則視為作廢。

樊淩瑄射落一物,在趕去拾取時忽然身子一歪,險些從馬上掉下來……若是落馬,便是失敗。

穆懷幀似也去拾取成果,恰好縱馬路過,手只一扶,穆淩萱便穩穩的坐回馬上。

四圍一片噓聲,也有善意的嘲笑。

樊淩瑄卻是毫不領情,回手一掌,險些将穆懷幀擊落馬下。

觀賽臺上便有些混亂。

不多時,空中剩餘的物件已被二人基本掃空,只餘一紅色小物懸于柳下。

樊淩瑄嬌叱一聲,白馬随即一個前躍,直奔而去。

穆懷幀不甘落後,打馬向前。

同時拈弓……搭箭……張弦……

然而就在出手的剎那,穆懷幀的箭鋒忽然一偏。

依舊是并發的破空之聲,然而卻是并行漸遠的兩道箭光。

仿佛有什麽東西斷裂了,發出一聲輕響,于是那紅色的小物飄然落下。

“好一個穆懷幀!”派'派後花'園;整'理皇上忽然朗聲大笑。

此番,樊淩瑄卻沒有急着趕去,直到那物件就要落地,她方從怔忪中蘇醒,策馬上前,接住了那小小的輕盈。

“穆懷幀果真是條漢子!”派'派後花'園;整'理宇文玄铮由衷贊道。

士兵點收。

“穆懷幀,二十三個。”

“樊淩瑄,二十四個。”

原來,只差這一個。

穆懷幀對樊淩瑄抱拳一笑,調馬離去。

樊淩瑄并無勝利的喜悅,她呆呆的坐在馬上,過了許久,方擡頭看向那墨綠的身影。

只是一眼,忽的低下頭來,打馬沖出場去。

離得太遠,根本看不清她的神色,可是蘇錦翎莫名覺得自己看到有一點淚光遺落在風中,在夕陽下是那般奪目,卻只是一閃,便消失不見。

或許不僅有恨,不僅有怨,或許……還有愛吧。或許自得知兩家即将結親,就已開始以一顆少女萌動的心在期待與那人的天長地久,想象一種簡單的幸福了吧,然而他的心早已給了別人,無論她是努力,是放棄,終是錯過了。

而穆懷幀如此相讓,是愧疚?是體諒?是歉意?抑或是悔恨?終無可究。他此生能給她的,唯有這偏開箭鋒的一讓而已。

今日一會,後會無期!

“等着看好戲吧!”派'派後花'園;整'理

蘇錦翎正想罵他鐵石心腸,卻見他沖自己擠了擠眼,縱身一躍便下了看臺。

原來是要進行比賽的最後環節——流星逐月。

由一人點燃一只巨大的爆竹,爆竹炸開之際,會向空中噴灑無數酒盅大小的紅丸,這些紅丸中,只有一丸上面刻有“勝”字,誰能射中,誰就是此次騎射大賽的冠軍。

然而等了半天,亦不見兵士擡出大爆竹,卻有裁判官于臺下單膝跪地,也不知同皇上說了什麽,皇上略一沉吟,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宇文玄铮又跑上來了,站在她身邊,神秘兮兮道:“烈王府又要上場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蘇錦翎眉心一蹙。

按理每府出一人代表即可。蘇穆風是長子,自是由他出馬,而且已經取勝,只待進入決賽,怎麽又要上場了?

想到此前的驚險,不禁攥緊了帕子。

卻聽宇文玄铮又道:“我們宇文家族這邊也有女将上場……”

纖眉一揚……女将?

場上開始唱名。

此番竟是數人參賽,蘇錦翎于衆多袅娜娉婷的名字中拾得一個“七公主”……

宇文依薇?!

而接下來,又一個名字落入耳中。

“蘇玲珑。”

她只知蘇穆風作為蘇氏世子必須文武全才,卻不知蘇玲珑竟然也會騎射。

放眼場中,赤橙黃綠青藍紫各色騎裝齊備,風煙肅殺裏竟好似開了朵朵鮮花,于馬蹄聲聲中迤逦盛放,散播香風陣陣,是一種纖柔與堅韌交織的風采,遠勝于弱柳扶風的極妍美态。

蘇錦翎萬分欽羨的看着場中,耳聽得宇文玄铮輕聲道:“若是喜歡,我也教你。”

人群中爆出了前所未有的沸聲盈天。

距離遙遠,然而蘇錦翎一眼就看出那個水粉騎裝的女子,一反往日的柔弱清麗,如一只美麗矯捷的鳥飛舞在場上。

她嬌叱一聲,策馬奔往飛龍臺,其餘女子亦飛馬而來。

無號令,衆女齊齊翻身下馬,行單膝禮跪拜在地,山呼萬歲。

夕陽灑金,清風陣陣,塵煙橫掃,嬌顏如畫。

此種場景,頓讓蘇錦翎的心中蕩起一翻波瀾壯闊。

皇上異常高興:“想不到我天昊竟有這等巾帼紅顏,今日朕算是大開眼界了。”

“謝皇上誇獎!”派'派後花'園;整'理

嬌媚的聲音整齊劃一,如金玉相擊,既悅耳動聽,又铿锵有力。

“诶,朕還沒說完呢。”皇上笑道:“這身裝扮的确不錯,然而你等可知騎射工夫不在形而在行,不在外而在內……”

“皇上放心,我等若是花拳繡腿金玉其外,便任憑皇上處置!”派'派後花'園;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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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癡心錯付

說話的竟是蘇玲珑。

她身着翡翠藍騎裝,合體熨帖。掌寬革帶攔腰一束,勾勒健美身姿。衣袖略寬,袖口以護腕收緊,輕薄柔韌的衣料在風中獵獵抖動,窸窣有聲。

她神色堅定的望着皇上,一雙大眼于夕陽下如同寶石般熠熠生輝。

蘇錦翎從未見過如此英姿飒爽的蘇玲珑,一時間只覺夕陽的光輝全被她引了去,堪稱光豔無雙。

“不愧是烈王之女,果然有風采!”派'派後花'園;整'理皇上贊道。

可是不知為什麽,蘇錦翎覺得蘇玲珑的目光似乎有那麽一瞬往旁處一偏……

坐在那個方向的,是太子。

太子微偏着頭,依蘇錦翎的角度,看不到他的神情,卻可以想象那雙原本美妙卻因過度縱情酒色而略顯渾濁的眼正在那一排花朵一樣的女子身上逡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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