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60)
掃千軍的人物。可是蘇錦翎沒那個實力,她也曾幻想小宇宙突然爆發讓她成為特異超人。然而一切不過是幻想而已。
現下,她在衆目睽睽中走向場中,無數以“悲”字打頭的詞語湧上心間。
弓身輕盈,觸感光滑溫潤,如一塊上好的玉。
這是她前世多次在影視中看到的威力無比的武器今日又親眼見識了它的風采現在卻真實的握在手中,不禁也有幾分豪邁自胸間升起。
小太監虔誠的奉上一只羽箭。
白羽鐵矢,肅飒非常。
也沒人指導她,她就自己琢磨着将箭搭在弦上,然後便聽到一聲輕笑。
不用看,能發出這種笑聲的只有太子。
光暗交錯。她祈禱着,但願箭能落在黑得看不見的地方。
深吸了一口氣。
豈料指剛搭上箭弦就遇到了難題……她無法拉開弓。
不對啊,宇文依薇弱質纖纖,璇嫔也風流婀娜,弓箭在她們手中張弛自如,怎麽到了自己這……難道是有人做了手腳?
環顧四周。
大家都有點期待其實是好奇的看着她,只有宇文玄蒼,見她望來,卻掉轉了目光。
她咬了唇,淚光上浮。
心下倒發起狠來,不過是針樣細的一根絲,怎的就拉不開?
憋足了勁。
怎奈弓弦只是有氣無力的呻吟幾聲,稍稍動了動,而那支架好的箭,“啪嗒”一聲落在腳下。
只有太子笑出聲來,邊笑邊走了過來,親自拾起她腳下的羽箭,又拿過弓,指搭在弓弦上,只輕輕一拉,金弓頓時圓如滿月。
蘇錦翎不覺驚嘆萬分。
宇文玄晟笑眯眯的将弓箭交給她。
可是到了她手裏,又成了不折不彎的模樣。
如果是魔術,這也太神奇了。
宇文玄晟微微一笑,笑容在火光躍動下竟有幾分惑人,加之他原本生得妩媚,此時看來亦頗有仙姿。
“來,我教你。”
他聲音輕柔,摻在飄着肉香的空氣中,讓人生出些許醉意。
蘇錦翎懷疑自己是不是餓昏了。她記得以前看過卓別林的《淘金記》,大個子在饑餓狀态下将小個子看做一只大母雞,非要将他砍了吃。所以她現在怎麽覺得宇文玄晟不那麽讨厭了?
他伸了手。
她不由自主的一躲,然而手腕仍舊落在他的掌中。
他環着她的身子,一手攥住她的左手固定在弓背,一手握住她的右手攬住弓弦,輕輕一拉……
“你看,這樣是不是就可以了?”
宇文玄晟今天……好像有什麽不一樣了呢。
蘇錦翎迷迷糊糊的想,忽然覺得身子發軟,臉頰發燙,好像有什麽東西癢癢的從心裏往外鑽。
宇文玄晟離她越來越近,結實的胸口緊貼着她的背,雙臂環着她,好像要将她抱在懷中。氣息柔和的撒在耳畔,漸漸灼熱,漸漸貼近。
他的唇已游到了耳畔,發絲在他的氣息的鼓動下調皮的掃着她的臉頰,讓心底的麻癢之感一點點的爬出來,蛇一般的向四肢百骸游動。
好像有什麽不對勁。
她能感到,卻是無法控制,而且不由自主的想偎在這懷抱中。
宇文玄晟的唇隔着半寸的距離在她的頸項耳畔之間游移,動作不大。他的身材亦高,将蘇錦翎牢牢罩住,所以旁人若是偶然掃過一眼,只會當他在教她習箭。
她的氣味芬芳,進而濃郁,不時變換,格外誘人。
他只聽說過雲裔女子的奇特,而今卻切身感受,分外驚異,不覺更用力的抱住了這具纖弱的身子,手緊緊的攥住她逐漸升溫的小手。腿亦迫切貼近,下體的灼熱即便隔着數層衣料似也能感受到她的柔軟。
他不禁低吟一聲,唇旋即銜住了她的耳珠。
蘇錦翎只覺眼前金燦燦的火光仿佛變作七彩雲霓,不斷的飄來飄去,是從未見過的奇景。人也跟着輕飄飄起來,在雲霓的召喚下,化作一縷流岚。
一定有什麽不對。
她想抗拒,卻綿軟無力。意識正一絲一縷的從體內抽離,身子仿佛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只能模糊的聽有人在耳邊輕道:“跟我回宮……”
指一松。
也就是這個動作讓蘇錦翎有了片刻清醒。
她猛的睜開眼睛,雲霓頓散,而那支離弦的箭正化作一點銀星于光暗交錯中穿行。
她不知道有沒有看錯,此時,正有一個小太監打一旁橫着跑過。
“啊——”
她一聲驚叫,仿佛已經看到那箭刺中小太監。
而與此同時,好像有三聲輕響幾乎同時擊中某物,那筆直向前的銀星竟然左右搖擺不定,在就要射中小太監的剎那一個歪斜,直插到西側的旗杆上。
箭尾白羽尚在光影中微微顫動,提醒剛剛的驚險不是幻覺。
那小太監死到臨頭才意識到危險剛剛擦身而過,劫後餘生的他頓時癱倒在地,抖若篩糠。
蘇錦翎的一聲驚叫驚動了正與璇嫔談笑的宇文容晝。
他轉了身,鷹眸掃過,但見一切如常,皇子們依然把酒燒烤,只宇文玄晟立在場中。然而細看去,那杏黃袍擺的外側時不時飄出一角柔紗。再一掃……蘇錦翎不在原處。
“晟兒……”
“父皇,兒臣在教錦翎姑娘射箭。”
宇文容晝眉心一蹙。
吳柳齊在一旁看得真亮的,只礙于皇上方才與璇嫔暢談正歡,不好打擾。此刻見皇上神色嚴肅,可是太子也在那盯着呢,于是只好低咳兩聲,不停眨眼。
“讓她過來!”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玄晟微微一笑,低頭對蘇錦翎小聲道:“心尖兒,今天無法帶你走了,改日……”
說話間,薄唇輕泯,已是摘了蘇錦翎的墜珠耳墜,含在口中。
“父皇,錦翎姑娘好像不大舒服呢。”
話音未落,蘇錦翎軟軟的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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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明明診出了原因,卻不好開口。
宇文玄晟就那麽笑微微的立在一邊,讓他腦門子直出汗,後背也濕透了。
“到底怎麽回事?”
“這個,這個……”
太醫一會看看皇上,一會看看太子,心裏暗自發誓,如果還有下輩子,死活不做太醫!
“錦翎姑娘身子虛弱,內外受寒,冷熱不均……”
“內外受寒,冷熱不均……這是什麽病症?”
宇文容晝坐在椅上,微有笑意。
這樣的他最為恐怖。
“臣無能,請皇上治罪。”李元科跪拜在地。
“何齡泰,你來說,錦翎姑娘得了什麽病?”
何齡泰開始篩糠,連花白的胡子都顫顫巍巍。
什麽病,還不是中了香魂散?香魂散對于初始接近的人只需聞一聞味道便渾身酥軟,意亂神迷。而這香魂散,只有太子才有。
香魂散是宮中禁品,早前曾在西域一帶流行,太子也不知從哪得來的。皇上雖坐擁天下,然而為人嚴肅,對于這香魂散怕是一無所知。但也只需一句便可讓其明了,那便是……香魂散如果極微量的使用實際在某種程度上就是春藥。
其實太子平日對宮女的所作所為皇上一清二楚,卻從未追究,今日卻單單對這個小宮女認了真,他們不能不小心翼翼的揣度皇上心意,究竟是看重這個小宮女還是想借這一事件發難太子?
的确,太子這兩年愈發的荒唐了,可是皇上對太子的寵愛亦是有目共睹。許多時候,即便是太子的無理要求,皇上也盡量滿足,所以對于太子,絕不能輕易得罪。
188冷熱不均
而對于他們這些臣子來說,揣度聖意,選擇隊伍,乃是安身立命之本,然後才能追求飛黃騰達,可是眼下,這一行五個太醫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清心殿是避暑勝地,眼下又是初秋夜涼,可是每個人都覺得身如炙烤。一邊是皇上的咄咄逼人,一邊是太子的皮笑肉不笑,只覺真的是內外受寒,冷熱不均。
“皇上,李太醫說得對。錦翎姑娘的确是虛火上升,氣生兩肋。《神草綱》雲……”
雖然何齡泰與李元科平日不睦,然而此刻,在搞不清狀況的前提下,他不得不與李元科站在一起,讓他們父子關門鬥去。
“朕不想聽你們掉書袋,你們告訴朕,這病要怎麽治?”
這病要怎麽治?當然是男女交*合迅捷又不傷身,可是這麽一說不就露餡了?
“容臣再看看。”
何齡泰拈了那自繡帳中引出的紅絲,三指輕搭,目微合,眉輕蹙。
皇上待這宮女的确不同尋常,否則若是尋常宮女,哪用得着懸絲診脈?這蘇錦翎平日他也是見過的,這會竟被安置到帳中……
期間,他曾經心念一動,不如就讓皇上……然而他似乎聽到太子一聲輕笑,立即收了心思。
“皇上,可否讓臣再瞧瞧錦翎姑娘的顏色?”
發現皇上明顯的不悅,何齡泰心裏更有了底:“皇上,這病講究望聞問切……”
“皇上,錦翎忽然暈倒,必有內情,若是再耽擱了,怕是……”璇嫔急忙插了句。
今天她好容易與皇上重拾舊情,偏偏這蘇錦翎好死不死的暈倒在當口,壞了她的好事。她真懷疑這個蘇錦翎是故意的,而且太醫的吞吞吐吐,互遞眼色,更讓她覺得此中蹊跷,莫非還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若真的有……
哼,想要跟我争寵,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若真是做下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她早是打探過內務府的彤史,并無蘇錦翎的侍寝記錄。
她已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宇文容晝自是感到璇嫔的急躁,然而她的話卻也不無道理。蘇錦翎突然暈倒,怕是急症,不可耽擱。
于是手一擺。
宮女立刻卷了紫绡帳子。
恍若輕霧雲移,明月出岫。
何齡泰張目一望。
帳中人面布細汗,纖眉輕鎖,兩腮如桃花般鮮豔,唇色紅潤,唇瓣微開,呼吸輕促。雖雙眸緊閉,然而墨黑的長睫如蝶翅般翕微顫動,較平日更多一番嬌豔動人之姿,恰似嬌花帶露,芙蓉照水,難怪……
“咳……”
身後一聲狀若無意的輕咳讓他急忙斂了心神。
眼下若想解香魂散也并非別無他法,關鍵是耗時長,體力消耗也大,這蘇錦翎的身體日後怕也會落下什麽毛病。好在太子還算仁慈,那香魂散只用了一點點。看着她手腕一星幾不可見的淺紅,便可知定是通過此處将香魂散滲入肌理,進而融入血脈。如此只能令其暫時神智昏迷,卻不至意亂情迷,然而若是耽擱下去或是再以香魂散加以催動,那效果……
“啓禀皇上,臣有一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宇文容晝扣在扶手上的指節隐隐發青。
這都什麽時候了,何齡泰還在那慢條斯理。
“恕你無罪,講!”派'派後花'園;整'理
“錦翎姑娘突發急症,恐是勞累緊張所致……”
的确,她今天站着看了一整日的騎射,風吹日曬,還經歷了蘇穆風險些被暗算的驚險,随後又因那離弦的箭差點射殺了個小太監而受了驚吓……
宇文容晝看着帳中那鮮豔得虛弱的小臉,忽然有些後悔不該聽太子的話進行什麽以武為憑來戲弄她,讓她為難,其實他不過是想……
“你方才說有法可解,是什麽法子?”
“臣早年在鄉間時,也遇人突發此急症,當時有個土法醫治。就是将人除去衣物泡在冷水中,待虛熱散盡,再以丹湯調治,彌補虧虛,不日即愈。”
宇文容晝鷹眸掃向衆人,那幾個太醫連連說:“何太醫此法甚妙,甚妙……”
宇文容晝倒不覺這法子有多高妙,再次看向何齡泰。
何齡泰低眉俯首,顫聲道:“若依此法,需将人置一靜室,不可讓人輕易打擾,否則,易因受驚而導致心智迷亂……”
那幾個太醫面面相觑。
基本上服了春藥後要麽靠男女交*合,要麽放在冷水中自動解藥,這安排靜室一說……
幾個人不約而同的睇向太子,又不約而同的收回目光。
何齡泰又道:“為增強療效,可于水中浸泡白菊、金銀花、槐花……”
“需時多久?”
何齡泰瞥向太子,又迅速掉轉目光:“一夜即可。”
那幾個太醫又面面相觑,何齡泰這是給太子大開方便之門嗎?這老家夥看來已經開始為自己的将來鋪路了……
宇文容晝思量片刻。
吳柳齊上前:“皇上,錦翎姑娘所住的聽雪軒最為僻靜,不如……”
宇文容晝點頭:“着人準備,令禦林軍二十人于一丈開外把守,不得放閑雜人等入內,即便鳥雀貓鼠,亦格殺勿論!”派'派後花'園;整'理
何齡泰拿袖子抹去額間汗珠時,見太子對他笑了笑,然而下一刻,太子便笑不出來了。
太子在步出偏殿臺階時不知因何扭了腳,進而摔倒在地,又磕傷了膝蓋,可是診斷下來的結果是胫骨骨折,需卧床一月靜養。
太子直嚷着有人暗算他,可是四圍守衛森嚴,連螞蟻進來都要搜身,更別提人了。
天意如此,太子,你可不能怪老臣不幫你喽。
何齡泰捋着胡須,搖頭晃腦的走出清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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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靜寂,月如鈎,淺淺銀輝織成一匹薄紗,順勢鋪在一所精巧的院落。
院外,每隔十步就有着玄衣軟甲的侍衛執槍而立,将小院圍作一圈。他們身姿筆挺,如四圍的樹木一般靜默着。
忽然,一名禁衛在眨眼之際仿佛看到一道影子劃過眼角,可是當他循着望去時,又只見一片深深淺淺的黑。
“唉,你看到什麽了嗎?”
他輕聲問十步外的侍衛。
“看到什麽?”
“有個白影,好像進院去了。”
“別胡說,如果真有人,弟兄們早就發現了。”
“我說……可能不是人。”那禁衛小心翼翼的左右看看:“就那麽一閃,然後不見了。”
“你少來,是不是昨天在賭坊輸急了看什麽都像銀子?”
“不是,我……”
“皇上讓我們守着這,不讓放任何人、貓、狗、鳥雀進去,若是真有鬼,你還當你是捉鬼的法師不成?”
“萬一……”
“哪有什麽萬一?有咱們在這,陽氣甚重,就算有鬼只要見了這陣勢也魂飛魄散了。你就安靜點,萬一驚了裏面那位可就有苦頭吃了……”
“你說皇上怎麽會……”
“咳咳。”
那侍衛自知不好議論皇上,只得閉嘴。
側耳傾聽裏面的動靜,卻只聞夜蟲嘤咛,寂靜空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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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雪軒內,夜光如绡。
正房地上一只不大的香木浴桶內,蘇錦翎枕着幾方搭在桶沿上的絹布手巾,斜斜的倚在其中。
身邊不許置人,所以才沒有給她預備大的浴桶,怕她滑進桶中嗆水遇險。
此刻,她纖眉微蹙,雙眸緊閉,似在沉睡。
如果有燭光,會發現初時鮮豔的唇色已經淡了,卻不是因為藥力消減,而是冷水浸泡,寒氣入體。
果真是要傷身的。
水聲輕響,一只手臂環在她肩後,另一只探向腿彎,無需用力,便将她從桶中抱起,輕輕放在床上。
指穩穩搭在她的腕上,凝神片刻,随後自衣襟內取出一指高的小瓶,倒了兩粒丸藥,後停了停,放回一粒,方将藥丸送入她口中,又點了穴位令她在昏睡中吞下。
她的身子因為在水中浸泡多時,以致寒氣萦繞,乍一碰去冰冰涼。而且服用了解藥,內裏熱力正在消散,于是寒氣入侵。
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蜷起了身子。
宇文玄逸皺了皺眉。
按理,泡在冷水中也不失為解除香魂散的法子,但總歸太傷身,尤其是她身子本就虛弱,極易落下病根。就連方才的解藥,按照她現在的狀況,本應服用兩粒,可是藥性過于生猛,怕她扛不住,方去了一粒,剩下的藥力就要靠自身慢慢驅除了,只好在如此避免傷及根本。
香魂散,西域奇藥,可令人昏,可令人燥,可令人癫,可令人狂。服用後,人隐藏的本性就易敗露,這也就是他為什麽将此物弄進宮來又借某些渠道暗送進紫祥宮的原因。
此物久用成瘾,因為香魂散所制出的幻境令人流連忘返。
太子的确愈發昏聩,皇上亦有所耳聞,正在隐忍不發,他只等着太子再做出些離經叛道之事讓皇上忍無可忍,到時……
即便皇上依舊可以容忍他的胡作非為,而因為長期服用香魂散,所需劑量會随着身體的适應不斷加大,一旦停藥,便是癫狂,而繼續服用,終會讓人骨軟筋麻,神昏智散。
189情之所至
不要怪他狠,除了那個人人觊觎的位子,還為了一道傷疤……左腰間,半寸長,兩分寬,現在如一條毛蟲般趴在那。
十三歲,就在他随熙親王征讨臨納完勝而歸皇上要封他為王被他婉拒的第二日,戌時,宇文玄晟派人請他去紫祥宮。
當時他便覺情況有異,因為但凡這個時辰,各宮宮門早已落鎖。
然而來請他的又是宇文玄晟的貼身太監端元,于是雖有疑慮,仍不得不去了。也只怪當年年輕,若是現在,他會找出百八十個理由不動聲色的婉拒這場鴻門宴。
他剛邁入紫祥宮,就聽有人大喊:“有刺客!”派'派後花'園;整'理
緊接着一張大網從天而降。
那時,他便已練就一身好輕功,可是剛欲施展躲避,一團白粉便随着大網的鋪下迎面劈來。
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膚無一不痛,尤其是眼睛。
定是對他極為了解,方能計劃周密,出招迅捷。
那網将他兜個正着,他的周身皆被迷粉包圍,呼吸不得,出聲不得。
也只是片刻時間,他只覺一點寒氣自左腰間插入。
其時,他并沒用想到是一柄劍,也并不覺疼痛,只是冷氣直入,竟逼近胸口。
他還在想,應該不是中劍了吧,什麽劍竟會插得這樣深?
那冰冷很快抽出,有一股熱流迅速填滿了那缺失的空隙,并從腰間噴出。
他聽到宇文玄晟的聲音,慢悠悠,輕飄飄:“怎麽是六弟?你們這些人也太不長眼了?”
然後便是訓斥。
他已倒在地上,正有溫熱潮濕的東西從他身體裏流散,卻沒有一個聲音說要去請太醫。
過了好久,太子終于譴責完衆人,往這邊緩緩走來。
他的腳步慢吞吞,宮靴的厚底踩在玉石地面上發出虛幻而空無的聲響。
他勉強睜開腫脹發痛的眼睛,看着宮燈明媚中燦爛的杏黃色模模糊糊的向自己移近。
宇文玄晟頓在自己身邊。
他看不清那張臉,只聽見他說:“怎麽這麽不小心呢?呵,我還以為從戰場上凱旋又被朝堂上下一致稱贊連皇叔也對你贊不絕口的人物有什麽大不了的本事呢,原來不過如此。”
又過了好久,大概是斷定他絕無生還的可能,方對旁邊人慢聲細語道:“還愣着幹什麽?還不去請太醫?”
對于宇文玄晟,一定會後悔那劍刺得還不夠深,只要再向前半寸,他就真的了無生機了。
不過沒關系,他會讓這半寸的距離成為宇文玄晟此生最後悔的事!
他的身上有數不清的傷疤,皆布于衣物的掩蔽下。有了冰雪優昙,他完全可以去除這些可怕的疤痕,可是他只讓它們不在陰雨天痛癢難當,不讓這種痛癢如螞蟻般齧噬他的清醒而已。他要留着它們,這每一道都要去交還給它們的賜予者!
那次暗算,最後以“一場誤會”收場。皇上也沒有繼續追究,只死了當時在場的幾個太監和侍衛,罪名是“識人不清”,而宇文玄晟的“歉意”和補品随後便源源不斷的運往他的宮中。久了,他也努力把那致命的一劍認作是場誤會。
一個出身低微的皇子,即便再努力,又怎敵得上太子的尊貴?
太子,國之根本,而他呢?
沐浴時,道道傷疤盡顯猙獰,那左腰間的疤痕倒顯得沉默了許多。它深深的向裏凹陷着,似是要将自己藏起來。
沒關系,傷疤只在我的體外,可是你,已經從內裏潰爛了。
而今,他只需等,等一個好的時機,或者等太子自我消亡。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就因為這香魂散,竟使她兩次涉險,每每都讓他驚出一身冷汗,而後是無盡的後怕。
今晚,若不是隐于暗處用掌風傷了宇文玄晟的腿,恐怕現在在此的便不是自己了。
輕搭她的脈搏,已然逐漸舒緩,然而香魂散的藥力并未盡解。
其實此番藥量不多,關鍵是她的體質太弱。
他看着她蜷縮的身子,嘆了口氣,輕輕抱起,重新置于冷水中。
她立即打了個哆嗦。
他猶豫良久,方褪了外袍,只着中衣,小心的邁入浴桶。
因為他的加入,水位上升,竟漫溢到桶外。
浴桶實在狹小,他只得盤腿靠邊而坐,也讓蘇錦翎曲着腿,靠在他胸前。
香魂散不宜用內力驅散,否則極傷五髒。不過他是不是該慶幸宇文玄晟到底是尚有一絲善念而沒有動用拈香一縷魂?那種藥,不經過男女交*合絕無可解,否則性命不保。
想到宇文玄晟竟然敢對她使手段……是打算趁她昏倒然後借出手相助之由欲行不軌嗎?真恨不能現在便撕碎了他。然而他也恨自己,其時他與宇文玄蒼均發現了宇文玄晟的輕薄之舉,卻誰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在衆目睽睽下暗自動用香魂散,而他二人均有着共同的顧忌和等待對方出手自己好坐收漁人之利的念頭,竟險些害了她。
他深吸一口氣。如果,如果真的能回到那一刻,他一定毫不猶豫的出手!而世間不會有如果,他只能保證他絕不會,絕不會為了意氣之争而再次陷她于險境。
絕不會!
他抱緊了懷中這具柔弱的身子,想到宇文玄蒼在自己略施小計下被煜王妃找上宮門又被府中女眷絆住手腳,不禁微露笑意。
翹起的唇角輕輕擦過她柔軟的鬓發,忍不住印下深深一吻。
他的體溫本也寒涼,卻可用內力提升溫度,讓她不至于過度受涼。
她已感覺到身邊的溫暖,正不自覺的貼近他。
她是初次這般主動的接近自己呢。
唇邊不免浮起一抹溫柔,就在她毫不知情之際,一點一點的,小心翼翼的,無比愛惜的,無限竊喜的吻着她。
懷中的身體是那般柔軟,氣味是那般芳香,她的皮膚光滑柔潤,水波漾漾的映在其上,是玉脂般的晶瑩。
他不是沒看過她的身體,卻沒有這次這般徹底。
水面下,浮光中……
方才他已是克制的不去打量她不着寸縷的身子,卻仍舊被那玲珑浮凸時不時的牽引了心神。
她愈發的美了。
他暗嘆。
而今擁她再懷,但凡屬于男子的情*欲在體內湧動,都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他願意守着她,等着她,靜候她全心全意的為他開放,而不是在此刻,在她渾然無覺的情況下占有她。
別說她,他都會恨自己。
然而又怎能無視她的存在?那與他只隔一層單衣的柔軟,那縷縷醉人的芳香,那偶爾溢出唇邊的呢喃,夢一樣的缭繞着他的心神。
他畢竟是個男人。
為了不太虧待自己,便蜻蜓點水般吻着她的鬓發。
她的小耳朵就在眼前,他已努力不去看它,可是那薄得幾乎透明,于夜中蒙着層青白的小耳朵是那般誘人。
每每被她的遲鈍,被她的故作無知氣得無可奈何之際,他都很想咬上一口出出氣,那麽現在……
他猶豫許久,露出一絲詭笑,尖起牙齒,小小的咬了一口。
“唔……”
她呢喃一聲,眉心蹙起。
他頓覺好笑,也當真似出了口氣一般。
然而下一刻,水聲輕響,她竟轉過身來,羽扇般的睫毛一顫,緩緩張開,迷蒙的看着他,慢慢靠近,略帶涼意的唇瓣就那麽輕輕的落在他的唇上。
其時,他已知即将發生什麽,他完全可以推開她的,可是,卻有那麽一點期待,一點渴望,于是,就那麽定定的看她漸漸接近。
雖是有準備,可是腦子仍然轟的一聲,臂不由自主的收緊。
她的柔軟在他的唇瓣上游移,因為不得其入而發出不滿的嘤咛。
他兀自天人交戰,只片刻,身子已脹得生痛。
意識在君子與小人之間左右徘徊,而她急切的幾乎是哭泣的不滿如蠶食般摧毀着他的意志。
他終于攬過她。
水聲清靈。
他唇瓣微開,瞬間裹挾了她的柔軟。
從未有過,從未有過如此讓他忘記一切的時刻。
他曾無數次在夢裏或在清醒中想象此際的糾纏,卻不敵這一刻纏綿。
她那麽軟,幾乎要融進他的血液中。
她那麽甜,甜得讓他無法放棄啜飲她的芬芳。
香魂散餘下的藥力在她體內奔流,她小獸般嗚咽着,顫抖着向他索取。
唇齒相碰,在她唇上磕出個小口子。
她不滿的哼了一聲,探出舌尖舔幹血跡,神态竟是無比誘惑,而後,又軟軟的靠了上來……
他已記不清有多少次打散了幾乎沖毀他神智的混亂,可是它們很快又糾結兵力,以更猛烈的攻勢挾持了他的欲望。
他知道,即便現在要了她,她醒後亦會一無所知,可是他要的不是這個,他要的是她記着他,念着他,入骨入髓的想着他,即便是幾經輪回,即便是錯過千世萬世,只要在某一刻能讓他們遇見,也會在剎那間認出彼此,記起曾有的無限纏綿。
“錦翎,現在還不能……”
他艱澀開口,艱難的推開她,看着她的迷亂痛苦,心如刀锉。
“你現在根本不知道我是誰,你的心裏還住着那麽一個人,我不想讓你這麽糊裏糊塗的就把自己送給我了……”
190心甘情願
藥力經過這一番折騰,已經順着汗氣排出體外。
她有些清醒,又有些迷糊。
她好像聽到有人說話,卻在識得“心甘情願”四個字之後腰間一麻,頓時失了知覺。
宇文玄逸撈起那正溜下去的身子,抱緊,下颌摩挲着她的額發。
良久,嘆了口氣。
一慢四快五聲更響已過許久,天雖還未亮,但是他知道自己該走了。
她的脈搏已恢複正常,藥力全散,接下來便是調養了。
他很想将她從冷水中解救出來,然而……
将她重新擺作初時的姿态,看着她熟睡的依然帶些委屈、不解的面容,忍不住以指輕劃那冰冷的腮,勾起小巧的下巴,輕輕印上一吻。
有多麽的不想離開,卻不得不離開,什麽時候,才能讓他安然的守着她,共同等候每一個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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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輕響。
一個影子飄了出去。
只是眨眼的工夫,若是有人看見,怕也會以為是調皮的風掀了雕花的窗扇。
一點水跡留在紫檀色的窗棂上,劃過一道蜿蜒的濕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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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後的蘇錦翎絲毫不記得這其中的關節,她的記憶停止于在射場中太子教她射箭的一刻,而那個幾乎被射殺的小太監好像只是夢中出現的驚險片段。唯一讓她不解的是右耳上的墜珠耳墜不見了,那是宇文玄蒼送她的,一直不曾離身,即便是與他生氣、鬧別扭,都從未想過拿它出氣,可就這麽丢了。
她曾去明華苑尋過,可是明華苑那麽大,騎射大賽留下的混亂又早早被宮人清理了去。她亦去內務府查了當日清理雜物的宮人的名字,逐一問去,均被告知根本就沒有見過一只墜珠耳墜。
那日,當她再去明華苑尋找無果準備離開之際,碰到了宇文玄蒼。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那,這毫無預料的相遇讓她陡的一驚,也曾暗想他是不是特意來尋她的,可是見他一臉肅然,定是還為了那只木頭鴨子在生氣,而且她又弄丢了他送的耳墜,心下愧疚,也沒有說什麽,低着頭就走了。
樊映波見她郁郁不樂,少有的安慰了她:“你瞧你這幾樣首飾,整日不離身,不僅人知道你喜歡,鬼也瞧出來了,說不準,就是趁你睡覺的時候偷了去……”
樊映波脾氣古怪,就連安慰的話都那麽與衆不同,蘇錦翎當即打了個冷戰,摸摸空落落的耳朵。
會嗎?因為鬼月的關系?
“怎麽不會?你知道我那天回來看見了什麽?”樊映波抿唇一笑:“地是濕的,床是濕的,窗子上也沾着水,也不知你泡個水怎麽弄出這麽大一場面?”
蘇錦翎只知那天莫名在明華苑暈倒了,然後醒來已在床上,據說是得了什麽急症,為了醫治在冷水裏泡了一夜,連唇上都破了個口子。
可既然是暈了,怎麽會将屋子弄得混亂不堪?難道……真的有鬼上身嗎?
再打了個哆嗦。
而且……這幾日,每每入夢時分,都好像聽到一個聲音在對自己說“心甘情願”派x派i小n說d後j花整]園論[理壇
“映波,真的……真的有鬼嗎?”
她一時忘了,自己是怎麽來到的這個時空。
“這世上有沒有鬼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