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61)
就怕是人心裏有鬼。”
樊映波說着,瞧了她一眼。
她只覺那目光意味深長,卻又不知到底所指為何。
“別多想了,早點休息吧。盂蘭節就快到了,宮裏怕是有安排,到時若是請了和尚道士的,不如讓他們為你驅驅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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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盂蘭節。
蘇錦翎對這個日子的最深記憶不是來自去年曾随賢妃去甘露寺進香,而是……去年的七月十四,與宇文玄蒼初次離別,她只當他是陪煜王去岚曦寺修身養性,卻不想,他用心頭之血為她鑄就一枚可避雷電之禍的白玉蓮花。
去年此時,她尚不知宣昌就是玄蒼。這一年,發生了多少事,回想起來,每個畫面都是那麽的觸目驚心。然而無論怎樣,這一年畢竟已經過去了,有誰知道明年又會如何?
逝去的,尚無法把握,未來的,又何從談起?
她摩挲着掌心的白玉蓮花,深深的嘆了口氣。
織錦門簾一掀,樊映波打縫隙處露出半張臉:“錦翎,賢妃娘娘要你去清音閣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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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三十二年的七月十五,賢妃照例帶領後宮女眷去甘露寺設壇進香,而因了端午節時的流血事件,宮中時常有人說見到不幹淨的東西,于是此番又請了寺院僧人進宮做法事。已是忙了一天,現于天音閣擺戲,唱的是應時的曲目《目連救母》。
蘇錦翎因為這幾日輪值在璟瑄殿也便沒有跟着去進香,這會天色幽暗,她穿梭于飄飛的畫有各種奇怪符號的長長的黃幡中,頗感覺幾分詭異。
“哎……”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喊,吓得她直接跳起來。
“別怕,是我。”
宇文玄铮打黃幡後蹦出來:“我都跟你好久了,擔心你害怕一直沒敢出來,這才喊了一聲,你就怕成這樣……”
蘇錦翎沒好氣瞪他一眼,扭頭繼續走。
“你着什麽急嘛?生我氣了?”
宇文玄铮疾趕兩步攔在她前面。
“八殿下,賢妃娘娘還在天音閣等着奴婢呢。”
“賢妃娘娘啊,”宇文玄铮撓撓頭:“其實是我叫你出來的。”
蘇錦翎瞪起眼睛。
“你別生氣,”宇文玄铮急忙解釋:“我是聽說你病了,這段時間又被罰禁足……”
“你怎麽又被禁足了?”
宇文玄铮不好意思的笑笑,猶豫片刻,恨道:“還不是因為玄朗那混蛋?”
蘇錦翎眨眨眼:“莫非是……”
宇文玄铮憤憤點頭:“那小子,竟然上父皇跟前告我黑狀!”派'派後花'園;整'理
“就許你給人家下巴豆,還不讓人家……”
“錦翎,你怎麽向着他說話啊?”
“奴婢不是向着他,而是……”
“錦翎……”
一個小宮女氣喘籲籲的跑來:“娘娘讓我來找你,還好,在這碰上了。”
“去哪?”
“天音閣。”
蘇錦翎回頭瞧了宇文玄铮一眼。
他有些發懵,自言自語道:“我這話怎麽這麽準呢。”
再擡頭,蘇錦翎已經走遠了。
“哎,你早點回來,我就在這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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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音閣,确切的講是一座兩層高的大亭子。
金頂紅柱,富麗堂皇。四面通風,景色怡人。
此刻,宮燈高照,流華燦燦,銅臺紅燭,浮光盈盈。
身着華麗宮裝,各色錦繡上勾勒金絲銀線點綴碎晶米珠的妃嫔們按位次坐于廳內,輕聲細語間,繁複發髻上朱釵搖曳,勾出一抹又一抹霧一般的華彩。
蘇錦翎由小宮女引着向坐在二層前臺的賢妃處走去。
一路上,只聽得裙裾窸窣,環佩叮叮,竟蓋過了戲臺上的清音細唱。
賢妃見了她,拉了她的手仔細端詳,回眸睇了宇文容晝一眼:“皇上,妾身把錦翎交給皇上,皇上怎的将她餓得這般瘦了?”
賢妃慈愛寬宥,平日說話亦端莊有禮,這種略帶戲谑的口吻蘇錦翎還是頭回聽到。不僅是蘇錦翎,就連宇文容晝也大覺訝異,不禁輕笑出聲。
賢妃也沒再多話,囑蘇錦翎貼身站着,滿亭子的人都目不轉睛的盯着臺上那出每年這個日子都要唱上一回的戲。
蘇錦翎對着臺上的五光十色看了片刻,便微微移目。
臺下皆是皇子,各帶家眷按位而坐。
最為壯觀的自是東面的紫祥宮一衆,幾乎占了半面,花團錦簇金光流燦的都不知道把太子淹沒到哪去了。
最冷清的是偏後一方的清寧王,只一人獨坐,旁邊立着個福祿壽喜還有一名打扮既不像宮女又不像姬妾的女子。
皇子十五歲時都要在宮女的引導下行成人禮,若是運氣好,就會封個位分。不過大多都是行了禮便被抛到一旁。聽說當年清寧王只點了一名伺候他多年的宮女,而且開牙建府後就将其接至府中,只是一直沒有名分,該不是她吧?
那女子似是感到有人在看她,微側了頭。然而依她的身份若是随意張望尤其高臺之上坐的都是貴人,無異于犯上。于是只略微側了側,便又轉了回去。然而片刻後,她俯在清寧王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麽,便見那背影閑淡的人猛的轉過頭來。
二樓這麽多人,蘇錦翎卻覺得他單單看向自己,不偏不倚的看向自己。
距離遙遠,看不清他神色如何,卻好像在笑。只是微微一笑,便颠倒了滿目的流光溢彩。
心中莫名一顫。
她急急垂了目光。
再望去時,那冰色之人又是一副閑散悠然的背影。
她暗自吐了口氣,目光悄移,終看向南面人員衆多卻異常安靜的一角。
一抹雪色正冷冷的嵌在那,一動不動。
191夜間遇襲
其實,早在蘇錦翎放眼臺下時就看到他了,卻似回避什麽一般飛快掉轉了目光,然而,依舊是忍不住望過去。
依舊是冷銳的側臉,棱角如刀削,亦如刀般劃進心裏,涼涼的痛。
方逸雲陪坐一旁,另個坐在他旁邊的金紅宮裝的女子應是王妃夏南珍了。他們的身後姬妾數人,裝扮鮮麗而不妖豔,都靜默着,仿佛一副靜止的畫,仿佛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然而卻偏偏那般刺目。
其實她蠻可以移開目光,卻似心有期許般定定的盯着那雪色,盯着那錦繡堆砌,只覺光輝耀眼,直逼得眼底漫上一層水霧,亦無法阻擋其璀璨。
是啊,沒有了你,不是還有她們嗎?所以,他始終沒有看你一眼,對嗎?
蘇錦翎,你不過是……
“阿嚏……”賢妃忽然打了個噴嚏。
“夜深風涼,奴婢去幫娘娘取件袍子來吧?”
未及賢妃應允,就匆匆逃離了這片窒息。
風果然涼,只一下便吹透了她的碧紗輕衫。
她看着漫天橫飛的條幡,咬住唇,緊緊閉上眼。
再睜開時,已是心靜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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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音閣距雪陽宮大約一炷香的路程,可是蘇錦翎感覺自己走了好久,依然在原地打轉。
她停下腳步。
只見此處皆是條幡飄擺,獵獵有聲。其上各式神符随着條幡翻卷若隐若現,仿佛要脫離條幡飛跳出來。
蘇錦翎開始後悔自己的沖動,卻只能疾步前行,可是無論她走多久,走多快,前方迎接她的,依然是不變的飄擺的條幡。
她有些困惑了。
前世,她曾聽同學說過鬼打牆,就是一個人被困在一個地方,怎麽走都走不出去。當然,科學探索裏曾經解釋過這一現象,可也只是解釋,沒有解決。
她定在原地,不知該怎麽辦,難道要坐等天亮?
對了,宇文玄铮說他會在路上等她,她亦的确是按原路返回,可是怎麽不見他呢?
也是,時間隔了這麽久,他怕是早就回長信宮了,況且方才聽賢妃說禁足令并沒有解除,想來今天又是偷跑出來,自是不能在外多加耽擱。
只是往常都有巡邏的侍衛,今天怎麽都不見了?她就發現了,但凡不需要他們的時候,動不動就蹦出來吓你一跳,告訴你這不準走那不準去,而但凡需要他們的時候,偏偏一個都不見。
她又往前走了兩步,忽然聽到身後有窸窣聲。
有人?
她驚喜回頭。
依然只有條幡飄舞,偶爾露出兩側陰森森的古樹。
或許是風吹動枝葉的聲音吧?
她暗想,繼續走了兩步,可是那聲音卻近了些,而且愈發清晰,分明是腳步聲。
回頭。
條幡輕擺,空隙的深處是杳無盡頭的黑。
她走,腳步聲也走;她停,腳步聲也停。
然而,卻是愈發的近了。
心下恐慌,不禁頓住腳步,提高音量:“是誰?誰在那?”
風穿過樹梢,嗚咽;風卷過條幡,輕嘆。
“是八殿下嗎?別吓奴婢,快出來吧……”
回答她的是一片靜寂,卻好像有深深淺淺的呼吸聲,在看不見的遠處,向她移來。
她退了幾步,猛然掉頭就跑。
于是那腳步無比清晰的跟上來,越來越近……
不知絆倒了什麽,重重跌倒在地。緊接着,一團重物壓來,未及她反抗,手便被反綁在一起,嘴随即被塞進一團東西。
不是鬼!
是人,而且不只一個!
正欲看個清楚,眼睛亦被緊緊蒙上。随後好像有什麽東西兜頭套下,頓時将她隔作一片孤寂。
身子随即一輕,竟是被人扛起飛速離開。
她拼命掙紮,怎奈只能發出壓抑的嗚聲。
他們是誰?要帶她上哪去?
他們應該是在奔跑,可是她卻絲毫感覺不到颠簸。
他們到底是什麽人?
密不透風的袋子漸漸變得悶熱,她的意識漸漸模糊,卻拼命讓自己清醒,不肯錯過一個可能出現的逃跑的機會,雖然這樣的機會很渺小。
身子陡的一沉,驚叫被堵在喉間,而後只聽得幾聲清脆的金屬撞擊音。
有人低吼一聲“走”,她便感到仿佛是坐雲中飛車一般大起大落,上升時身如輕燕,轉瞬便似要墜入無底深淵。
心口一緊,人就失了知覺。
迷蒙中,好像進了一個房間,有人把她輕輕放在一個很柔軟的地方,随後門聲輕響……
她已被除去外面的袋子,卻依然被捆綁着,蒙着雙眼。
她應該是倒在了床上,臉頰貼着柔軟絲滑的布料,紋理中透出濃郁的馨香。
這味道似有幾分熟悉。
她勉強坐起,摸索着想要尋個鋒利的地方将繩子解開。
這是桌子,這是椅子,這是博古架……
僅憑摸索,她可以斷定,這定是一處富貴之所。
這是……花瓶?!
靈機一動,身子猛的一撞。
花瓶落地發出一聲脆響的同時,她已發現自己的疏忽,然而卻來不及猶豫,急忙蹲下身子摸索着揀一塊鋒利的瓷片。
指尖在觸及的瞬間已被飛速的割了道口子,卻依然緊攥着瓷片,任它深深嵌入皮肉,只努力切割着腕上的繩子。
很緩慢。
可是她不知是不是自己運氣比較好,這麽大的動靜竟沒有引來一個人。
稍稍放了心,手卻不肯停。
終于,腕上一松。
她一把扯下覆眼的蒙布……
視線模糊,卻不難發現屋子點着燈火,幽暗昏黃。
眼睛一點點适應,一點點的拼湊飛舞的淩亂,然而當一切聚攏成一幅完整的畫面時,她頓時睜大了眼睛。
“是你?”
宇文玄晟微微一笑:“是我,很意外吧?”
“你想幹什麽?”
話一出口,蘇錦翎便已知這是廢話,因為宇文玄晟已經笑得極為動人了。
且勾起她的下巴,湊得極近,帶着溫軟香味的氣息淺淺的落在她臉上:“你說呢?”
怪不得那味道有幾分熟悉,原來正是他身上并着脂粉氣的熏香。
一把打掉他輕薄的手,卻被他攥住。
只一捏,血水頓溢,皮肉外翻。
她方覺疼痛難忍,不禁輕呼出聲。
“真可惜了這一雙玉手。唉,別動!”派'派後花'園;整'理
他一手抓着她,一手自懷中取出一羊脂玉小瓶,拇指一彈去掉瓶塞,又輕而易舉的擋下蘇錦翎突如其來的一腳,以膝蓋壓住,倆人的距離倒更近了些。
“告訴你別動。來,這藥擦上就不痛了,還不留疤。”
僅憑氣味,蘇錦翎就知那是冰雪優昙。
“請太子放奴婢出去,皇上和娘娘會派人找奴婢的……”
宇文玄晟輕笑,從容的給她的傷口塗藥:“自是會放你出去……”
蘇錦翎眼睛一亮。
“但不是現在……”
他一翻身,将她壓在身下,混着冰雪優昙和血跡的長指拂過她的臉頰,鳳眼微眯:“過一會我就跟父皇說你已是我的人了……”
身子只一動,便制住她的反抗:“別急,天音閣那邊正熱鬧着,不會打擾到咱們的……”
唇漸漸壓低:“別消耗我的耐心,我已經等得夠久了……”
蘇錦翎迅速将臉扭到一邊,正見散落在地的碎瓷。
她努力掙脫鉗制,伸出手去……
宇文玄晟一把掰過她的腕子,又扭轉她別到一旁的臉,對上那雙憤怒的眸子,恨聲道:“別逼我!”派'派後花'園;整'理
“救命——”
宇文玄晟笑得開心:“好,就讓本宮來救你的命!”派'派後花'園;整'理
紅绡帳落,裂帛斷響,燈燭碎顫。
“救命!放開我……”
“是誰給你這麽大的膽子?是玄逸那小子嗎?你已經被他玩過了吧?還裝什麽三貞九烈?”
“你胡說!”派'派後花'園;整'理
“那是誰?是玄铮?玄朗?是不是他們都把你玩了?我告訴你,從今以後,你只能伺候本宮一個!你敢看誰一眼,我就殺了他!”派'派後花'園;整'理
瘋狂間,宇文玄晟的臉和裸露的胸口被蘇錦翎劃出道道血痕,肩膀上還多了兩個血糊糊的牙印。
他随手就甩了蘇錦翎一耳光。
“賤貨!”派'派後花'園;整'理
蘇錦翎有片刻的昏迷,然而又清醒,繼續掙紮。
“好,你喜歡這樣,咱們就來點更刺激的……”
他從枕下掏了絲巾,抓住蘇錦翎的腕子綁在床頭。
蘇錦翎腿一擡,正中他的傷腿。
他不禁慘叫一聲,頓時失了氣力,翻倒在床下。
蘇錦翎急忙解了絲巾,剛一邁步,被他抓住腿撂倒,随即又撲了上來,左右開弓。可是因為腿痛分了許多氣力,又被她逃脫。
蘇錦翎曾聽說太子在騎射大賽後受了傷……莫非就是那條腿?
她瞅準了機會,又狠狠踢了一腳。
趁太子抱腿慘嚎的工夫,她趕緊逃了出去。
“殿下,殿下……”
門外原本有侍衛,早已聽到屋內異動,關鍵是太子的屋內平日也經常爆發異常聲響,後經數次驗證,均屬“閨房之樂”,而他們若是不經允許擅自闖入護駕,往往要被臭罵甚至挨板子,于是今天聽到屋裏那般折騰,也就沒當回事。可忽然門一開,一個衣衫不整的宮女跑了出來,還滿臉滿身的血跡。
當即就地拿下,再進門一瞧,太子正在地上打滾。
“不許碰她!”派'派後花'園;整'理宇文玄晟怒吼:“給我把她……”
“殿下,殿下……”端元自回廊盡頭急匆匆趕來:“不好了,清寧王帶人來了!”派'派後花'園;整'理
192鬥心鬥智①
“他動作倒快!”派'派後花'園;整'理宇文玄晟吸着冷氣。
“你們都傻子啊?還不快扶着殿下?”
幾個人慌忙進內将宇文玄晟扶坐在椅上。
宇文玄晟痛得龇牙咧嘴:“他怎麽會知道……”
“殿下,回來的路上,我們遇見……”
“殿下,殿下,不好了,清寧王闖進來了!”派'派後花'園;整'理一個小太監飛奔而入。
宇文玄晟頓時站起,不料傷腿吃重,立刻慘叫一聲。
“你們都傻啊,還不去請太醫?”端元急了。
“你,你,還有你,擡本宮出去!端元……”
“奴才在。”
宇文玄晟手一指:“把紫祥宮所有的燈都點上!”派'派後花'園;整'理
“是!”派'派後花'園;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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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祥宮金碧輝煌,燈明如晝。
宇文玄晟坐在高高的板輿上,于游廊深處緩緩現身。
他的确可以假裝不在,然而他深知宇文玄逸心思詭谲,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才大張旗鼓的闖進來,若是避而不見,倒顯心虛。
宇文玄逸一襲冰色長袍,于燈火輝映下閃着幽幽的藍光。他負手而立,指間随意轉動一只玉笛,玉光如鏈,翻轉如蓮。
夜風拂動樹枝,輕輕撥弄下一枚梧桐葉,翩然如蝶。
他唇角銜笑,好整以暇的看着那樹葉自面前飄落。
這般淡定,這般從容,就好像剛剛沒有折斷那兩個攔路侍衛的手,沒有在眨眼之際奪下十幾人的兵器并随手一抛,全部釘在朱紅的宮牆之上。
長袍不染纖塵,于風中微微飄動。流光浮影處,更顯面容清俊,風華絕世。
板輿吱扭扭的近了,宇文玄逸笑顏更燦。
“清寧王此時應是在天音閣聽戲吧,怎麽有空到我紫祥宮來?”
宇文玄晟歪在板輿上,居高臨下的看着宇文玄逸。唇微挑,眸微眯,一副憊懶之态。
宇文玄逸裣衽為禮:“玄逸在此叨擾,還望太子恕罪。可玄逸也并非故意為之,實乃情非得已。”
“六弟,我知你能說會道,就不要在此兜圈子了,到底有什麽事,快快道來,本宮……”宇文玄晟打了個呵欠:“也累了。若不是聽聞六弟駕到,本宮早就安歇了。”
宇文玄逸微微一笑,目光稍稍向後一轉,立刻就有人擡着一架板輿上前。上面斜靠一人,右肩上包着絹布,隐隐有血跡滲出。
燈光漸漸驅散他臉上的陰影,卻是宇文玄铮。
宇文玄晟微開鳳目,略欠了身子,語帶驚奇:“八弟這是……”
“玄铮千不該萬不該,在禁足期間竟偷跑出長信宮,結果遭人毒手!”派'派後花'園;整'理宇文玄逸搖頭嘆惋。
“宮裏怎的這般不太平?”宇文玄晟大驚小怪:“不過八弟也算武藝高強,一般人也近不了身,怎麽就……莫非,襲擊八弟的……不是人?”
宇文玄铮目眦欲裂,一把扯下透着血跡的紗布,撕開绛紅羅袍。
一道半尺長的傷口猙獰的斜趴在肩上,已是血跡模糊得驚人,且只這一動,又有血水流出,直将袍子染作一片深深的罂粟花,還在不斷的綻放。
“鬼,好像犯不着拿兵器傷人吧?”宇文玄逸語氣輕輕。
宇文玄晟的眉心不動聲色的一皺。
這時,身後一青衣侍衛猛然擡頭,似是要說什麽,卻被宇文玄晟狠狠一瞪,立即垂下頭,不敢稍動。
“若是人,怕也輪不到八弟吧?”
“所以才覺得事有蹊跷。”
“且不論是人是鬼,八弟既是受了傷,就該去尋太醫來治。本宮看八弟傷得這樣重,可耽誤不得,怎麽倒有心情上我這來磨蹭時間?而且八弟禁足期間随意外出,若是被父皇知道……”
“關鍵是玄铮看見那襲擊他的人……轉到了紫祥宮……”
“胡說!分明是……”
那青衣侍衛分明想說與宇文玄铮相遇之處是檀雲小徑,當時确有交手,但知他身份并無傷他,而且很快脫身。檀雲小徑距離紫祥宮甚遠,宇文玄铮輕功有限,根本跟不上他們,怎麽會發現他們進入紫祥宮?
“放肆!清寧王也是你這種奴才能頂撞的嗎?來人,拖下去,重重的打!”派'派後花'園;整'理
那侍衛被拖下去。
宇文玄逸估計此人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玄铮此番也是擔心太子。方才太子也說了,玄铮武功高強,一般人無法近身。可那些人不僅近了身,還重傷了他,玄铮又親眼見他們進入紫祥宮……”
“八弟,你當真看見有刺客進入我紫祥宮?”宇文玄晟不理會他的怒視,輕輕一笑,環顧四周:“你也看到了,紫祥宮內燈火通明,連只螞蟻都藏不下,又怎會藏住幾個活人?再說,且問八弟是何時受的傷?若是真有人想傷本宮,本宮怕也不能在此與二位皇弟閑聊了……”
“我也覺得玄铮多此一舉。”宇文玄逸笑道:“其實方才我也擔心太子的安危,但現在……”
他随意掃了掃那些個堆在牆角或受傷或持械意圖反攻的侍衛。
火光打在森冷的刀刃上,反着奇怪的光。
“你們在幹什麽?沒看本宮正在和清寧王閑聊,竟然敢忤逆犯上,來人……”
“奴才也是擔心主子的安危,太子殿下何必動怒呢?”宇文玄逸的聲音柔和到極致:“不過,方才交過手,玄逸忽然發現殿下宮中真是高手林立啊,這集賢院果真名不虛傳……”
宇文玄晟正要辯解,忽見宇文玄逸變了臉色,幾步上前,伸出手……
宇文玄晟一擋,可是那修長的指尖依然劃過了他的下巴,絲絲的痛。
“太子這是……”
宇文玄晟急忙拿帕子按住傷口,宇文玄逸的手卻游魚一般又晃到他的頸下……
“嘶……”
宇文玄晟倒吸一口冷氣。
他沒有想到,蘇錦翎竟敢對他下這麽重的手,當時情急,竟沒注意,而現在,不僅是下巴,脖子,就連胸口都火燒火燎的痛,還有肩膀,好像已經和中單粘在一起,只動一動,就痛得要命。
這個賤人,等我……
“太子這是怎麽了?”宇文玄逸忽然欺身上前,低聲道:“太子莫不是受人威脅不敢妄動?太子放心,玄逸定……”
“謝六弟關心。”宇文玄晟急忙坐正身子:“不過是養了只貓,疏于調教罷了。”
宇文玄逸極為認真極為關切的看着他即便遮掩亦探頭探腦的傷口,微微一笑:“這貓爪子是該修修了。”
“六弟,本宮這無事,你可以……”
“啊……”
“救命……”
“有刺客……”
“有鬼……”
後院忽然響起一陣混亂。
宇文玄逸仿若一片雲,只牽了一絲風,就輕飄飄的直向後院掠去。
“還愣着幹什麽,還不去追?”宇文玄晟氣急敗壞。
侍衛忙拾起兵器追趕。
宇文玄晟的板輿則吱扭扭的,一步三搖,卻是急匆匆的去了。
今日去天音閣的是太子妃并一幹有分位的妃嫔,而衆多姬妾,或者說連姬妾都算不上的女子皆留在紫祥宮。一大清早的就開始神神鬼鬼,方才也不知看到了什麽,忽然就吵嚷起來。
宇文玄逸趕到之際已然亂作一團,待宇文玄晟看見時,已經有幾個被踩傷了,正在地上哀嚎。
“六弟,後宮內院,你一個男子……似乎不大妥當吧?”
“殿下,有刺客……
“不是刺客,是鬼。殿下,奴婢剛剛……”
宇文玄晟一把推開那抱住他胳膊的女子,怒道:“把她拖下去,打碎她的牙,看她還敢胡說?”
“不是啊殿下,真的有鬼,奴婢看見……”又一女子撲了上來。
緊接着,無數個女子齊齊驚叫,均一口咬定看見了鬼。
“你們,都不想活了?”宇文玄晟憤怒的敲着板輿。
“殿下……”
一個女子撲過來,卻恰好撞到他的傷腿。他當即抽出寶劍,回手一刺。
那女子連一聲都沒來得及叫出來,就倒在地上,抽搐兩下,死了。
頓時,鴉雀無聲,只有羅绮釵環伴着瑟瑟的抖動輕微作響。
“你們那麽喜歡鬼,本宮就讓你們見鬼去!”派'派後花'園;整'理
“殿下……”一個小太監飛奔而來:“蘇統領帶着禁衛軍已在門外,說奉皇上命令保護殿下,捉拿刺客!”派'派後花'園;整'理
“蘇統領?”
宇文玄晟略一眯眼,頓記起這個蘇統領是何許人。
蘇穆風,不僅是今年騎射大賽拔得頭籌者,更是蘇錦翎之兄,曾于去歲攔截秀女進宮的車馬,衆紛傳言其與妹妹蘇錦翎感情非常。如今,妹妹丢了,他自是要着急了。可是,他怎麽就知道蘇錦翎丢了,而且一定藏在紫祥宮呢?
他瞥了宇文玄逸一眼:“紫祥宮今晚還真是熱鬧呢!”派'派後花'園;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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闊大的宮門外,蘇穆風攜帶一幹侍衛昂然肅立。
火光搖曳中,玄衣黑甲,利刃森然。
“末将奉皇上之命前來保護太子殿下!”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玄晟環視一下周圍鐵甲暗沉,唇角一牽:“保護?”
“五品宜人蘇錦翎于兩個時辰前失蹤……”
“一個宮女,失蹤了有什麽大不了的?天栾城這麽大,說不準是迷了路,或者是……去會了男人?”
193鬥心鬥智②
蘇穆風眉心微蹙。
太子行為不羁,言辭放浪,并非一日,可是他這般的诋侮錦兒……
抱住的拳緊了緊:“有人在檀雲小徑撿到此物。”
他緩緩張開手掌,上面躺着一根銀簪。
“這是蘇宜人貼身之物,從不曾離身……”
“是否是蘇宜人貼身之物蘇侍衛怎會知曉?況且蘇侍衛說是要保護本宮,怎麽又扯上了什麽蘇宜人?”
“蘇宜人為賢妃娘娘回宮取衣物,久而不歸。娘娘派人來尋,路上遇到重傷的八殿下,是殿下将這根簪子交與來人。皇上大為驚怒,已着人将今日入宮僧衆看管起來,嚴查近日出入天栾城的名冊。又聞言當時刺客往紫祥宮而來,便即令末将率人前來保護太子殿下!”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玄晟掃了眼若無其事的宇文玄逸,目光又落在蘇穆風臉上:“這麽說,你們是都認為刺客就在我紫祥宮中了?或者,認為是我派出的刺客?”
“末将不敢!皇命難違,末将只是奉命行事。況皇上擔心太子安危……”
“夠了!”派'派後花'園;整'理宇文玄晟袍袖一揮:“你們若是想搜也可以,若是搜不出人來……”
“末将甘願領罰!”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玄晟一聲輕哼,手微擡。
辇官就急忙擡着他往旁邊讓了讓。
蘇穆風即刻領禁衛邁入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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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子攥在掌中,喜鵲登枝的簪首硌得掌心生痛。
簪子不是錦兒的,錦兒的頭發常年只绾一支落梅銀簪。
這支簪子是宇文玄蒼給他的,無非是為進入紫祥宮尋得一個借口。
他不知道宇文玄蒼為什麽如此肯定錦兒就在紫祥宮,可是那雙冷得幾乎可将一切凝成寒冰的目光卻由不得他不信。
太子……太子怎麽會對錦兒……
他幾乎日日守在天栾城,怎麽就沒發現……
若是太子看上了錦兒,即便今日可救出她,那麽以後也難保她不再落入太子之手。他說過要保護錦兒,怎可大意得讓她身處險境?
太子……
銀簪在指間扭曲變形,終于縮成個團,被他狠狠丢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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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衛進入宮門的時候,宇文玄逸忽然感到一股冷意,一股帶着強烈殺氣的冷意,就在那群鐵甲黑衣侍衛中沖出,橫掃而來。
他猛的回了頭。
玄衣,黑甲,短刀……
看不出有什麽分別,然而……
他微眯了眸子,唇角浮出一縷笑意。
宇文玄蒼,你也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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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祥宮占地廣闊,是除皇上居住的承乾宮外最大的宮殿,恰到好處的彰顯了太子的尊貴。
殿居軒閣館,共二百八十八間,其間亭臺廊榭,池橋園囿,假山簾洞亦不在少數,想要藏個人易如反掌,而若要找出則是難上加難。
宇文玄蒼本可以在夜深人靜之時悄悄潛入,依他的功力,也難有人發現,可是……若是等到那時,錦翎又會如何?
所以,只能竭盡所能的将紫祥宮弄成一團混亂,讓太子短時間內無法行事,便可趁此時機,救出她。
蘇錦翎,你果真是個麻煩!
他不知蘇錦翎是何時失蹤的,他只知道在天音閣時,她一直在高高的遠處看着他。
即便那麽遠,他亦是清楚的感到了,他甚至感到她目光的幽怨,心傷。
他沒有回頭,一是氣她不肯聽他的話而與宇文玄逸走得過近,一是身邊女眷衆多,他若稍有不慎怕是會給她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另外……她居然在自己的嚴密關注下中了宇文玄晟的香魂散。當時,他亦是看到宇文玄晟舉動輕薄,卻因為有着和宇文玄逸一樣的等待對方出手自己好坐收漁人之利的念頭,竟将她置于險境。
宇文玄晟能在衆目睽睽下對她下藥,這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也讓他憤怒異常。他本想深夜前去聽雪軒探望,怎奈夏南珍忽然找上宮門……王妃親自入宮尋他,定是府內出了不得了的事,導致她也無法坐鎮了。卻原是方逸雲突發急症,狀如瀕死,最後連賢妃都驚動了……
那一夜,方夫人亦前來探望女兒,他只得困守府中,心卻早已飛出王府,飛向那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