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9)
下有點散亂的衣袍,撣了撣塵土,又撫撫光滑的鬓角,方負手端立,重新望向那帳子,唇角勾上一絲笑意。
他的容顏偏于女子的柔美,臉頰圓而豐滿,細眉細眼,看去頗有些慈眉善目的樣子,此刻笑着,又襯着夜色,極是妩媚。
他知道宇文玄铮讨厭寧雙雙,亦知皇上和寧致遠皆有意讓二人結親,為此,玄铮更是對其避之有恐不及,此刻留那二人在帳中……哼,誰讓你剛剛把我抓那麽痛?好端端的绫花錦啊,十年才出一匹,就這麽一下子給弄皺了。平日裏就不拿我當兄長,這會為個宮女……我不過說說,你難道還要殺了我不成?不過……
移目那宛若衆星拱衛的大帳,笑意依然,卻漸漸透出陰冷,與原本的慈眉善目極不和諧。
蘇錦翎,你最好不要誤事,否則,不管是玄铮還是玄逸,都保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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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三十二年八月初一,景元帝自昀昌圍場移駕天栾城,随行者亦一律歸京。
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廢了太子,連大臣們上奏折讨論的機會都不給,可憐一幹忠君愛國之士早已私下裏為廢或不廢鬥得是吐沫橫飛,竟還出了幾起打架事件,卻就以這樣一個句號了結。聖旨下時,個個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然後就有一部分人捶胸頓足,捶得最狠的是右丞相夏饒,兩個皇家女婿,一個被廢,另一個有殺君弑父之嫌,而且還是二女婿辦了大女婿導致大女婿被廢,這是什麽事啊?
自古以來,只要帝王的兒子多了,就難免同室操戈,他也不是沒有擔心過,當年将大女兒夏南春嫁給太子後,他是瞅準了宇文玄蒼才将二女兒夏南珍嫁了他,原以為他沉着穩重,不會幹那些不着邊的事,可是近年來的發展讓他有點坐不住了。只是不管是哪個女婿将來做了那個位子,他不都是皇上的老丈人嗎?可是現在,煜王是偷雞不成反蝕了把米。
這下可好,皇上已派襄王查煜王行刺一案,自然又要牽出太子種種。誰都知道襄王和太子一向不合,這回太子怕是難以翻身了,而若太子果真就此下臺,煜王也好不到哪去。
若是太子一位空懸,各個王爺皇子可就都有了機會,其中機會最大的便是襄王——戰功赫赫,煜王——法度鋼明,清寧王——賢名遠播。而現今有刺客一事,襄王還不趁機拔了煜王這眼中釘為競争掃除一個對手?皇上英明,他夏饒能想到的皇上會想不到嗎?皇上将此事全權交給襄王查處,用意再明顯不過了。
完了,完了。
只不過是兩天,夏饒卻覺得自己好像老了二十年,渾身上下處處難受,索性告病在家。其實他也知道,現在無論他說什麽都會被人懷疑是別有用心,畢竟把柄在人家手上,另還有襄王和清寧王的擁趸在那,可別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還是避避嫌疑吧。二位賢婿,實在不是岳父心狠,岳父還有一家老小,還得靠我這個老頭子養活着,你們就自求多福吧。
其時,所有人都和夏饒想的一樣,既是用襄王查案子,定是要太子永不翻身了,再順便打擊煜王,是殺是貶是降是罰……只怪他這些年一直跟皇上對着幹,現在出了這等大事,皇上自是不能輕易放過。
最高興的是清寧王這邊的人,近日來門檻幾乎被踏破,可是清寧王竟是說病了,閉門謝客。
衆人都知這位王爺嬌貴,只當是誰看到他就要得勢了,又把個女兒拿去提親,導致忽然患病,可也有人說,清寧王這是在避嫌,不想惹禍上身。
也是,除了太子和煜王後,就剩下襄王和清寧王兩方,現在查案的權力在襄王手上,只需小指一撥,那禍水可就扣過來了。清寧王一向高瞻遠矚,精明過人,自是不肯淌這渾水。
宇文玄瑞這兩日極是興奮,大有多年媳婦熬成婆的出頭之感,就等着那幾方鬥得你死我活,這邊好漁翁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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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山雨欲來③
現在,清寧王卧病在床,宇文玄铮亦在長信宮養傷,二人均在避嫌,那麽參與朝政的就只有他了。既是其餘人都鬧得不可開交,他便彰顯自己的大公無私,出手闊綽。
國庫因為連年戰亂略顯空虛,他便向皇上上了道如何在不增加百姓賦稅的基礎上充實國庫的折子,還将自己名下幾個大商鋪三年內以及今後的收益都并入國庫。
清寧王責他不應該在這種混亂時刻強出頭,他卻不以為意,只言皇上已經為太子、煜王之事煩不勝煩,不過是給他老人家開開心,別沒等查出個所以然再把老頭氣死了,那可真就大亂了。況且這邊不能斷了消息,他正可借此事于禦書房逗留,聽聽襄王查案查得怎麽樣了,也看個熱鬧,否則平日連朝都懶得上的他要如何經常出入禦書房呢?
“今兒個,皇上問襄王查得怎麽樣了。襄王說煜王堅決不肯承認,可是那刺客确實是他舉薦之人,襄王便問皇上是不是可以刑訊逼供?”
皇親國戚不能輕易動刑,必須得皇上批奏才可。
見宇文玄逸似是毫無興致,宇文玄瑞有點郁悶,然而這話又不能不說,因為宇文玄逸可一直是他們這邊的掌舵人。
“皇上沒說行也沒說不行,襄王就在那僵着,不好繼續請刑也不好離開。不過煜王已是下了天牢,府裏也被搜查了個遍,暫時沒有發現蛭蜱人的種子和寄身。也難怪,蛭蜱人本已絕跡多年,他能弄來一個已屬不易。想來竟是從十年前就開始準備了,真是十年磨一劍啊,只可惜……”他連連搖頭啧啧。
“她還好嗎?”
“能好什麽?就算放在天牢最好的房間裏也是牢房,況且那些個獄卒也不是省油的燈。煜王府大亂,全部被監禁,連個蒼蠅都飛不出來,玄朗的尚源宮也被嚴密把守,根本沒有人替他去打點,因了他犯的還是弑君殺父之罪,哪個敢給他好臉色?我是沒去看,不過估計這會已經沒了人模樣吧,想來也犯不上用刑了,真可惜了那像冰雪一樣不染纖塵的風采。不過他也真是嘴硬,反正都是個死,為什麽不尋個痛快的?”
“她還好嗎?”
“我剛剛不是……”宇文玄瑞轉轉眼珠,忽然笑了,拿手指遙點着他:“原來你問的是那個小宮女啊,我就說嘛,堂堂的清寧王什麽時候對對手心慈手軟起來了?”
其實即便宇文玄瑞不講,宇文玄逸也可以想象宇文玄蒼的現狀,心下微痛,卻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蘇錦翎,若是蘇錦翎得知宇文玄蒼身陷囹圄,命不久長,該是怎樣的心急如焚,會不會……
“那個小宮女現在跟皇上一起回了昭陽殿。你也知道,皇上一到這個季節就要移駕昭陽殿,今年是早了點,關鍵是昭陽殿溫暖如春,适合她養傷。皇上這般上心,估計冊封也是不遠的事了……”
不用擡眼,就知宇文玄逸面色已變,因為那只玉笛再次響起風嘯之音。
他急忙打哈哈:“說起那小宮女真是好笑,竟死活不敢相信是自己救了駕,偏說別人都是騙她的,一定是他們搞錯了。若說有人不肯承認自己殺人我信,可這天大的好事,旁人都希望落在自己身上呢,她卻往外推。我說,你和八弟的眼光還真是與衆不同呢……”
宇文玄逸的唇邊漫起笑意,長指輕輕的摩挲着熒光閃閃的玉笛。
即便他不擡眸,宇文玄瑞亦知那眼底滿是醉人春意,只需望上一望,就連自己這與他一同長大的皇兄都可能栽進去無法自拔。
那個小宮女真的有那麽好嗎?
他将所有的關于她的為數不多的片段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最後只剩下她的精致秀氣的臉和袅娜的身段……太瘦,全不如他府中那些豐乳肥|臀的美姬,那走起路來真是風擺楊柳婀娜多姿,說起話來軟得跟那腰肢似的,讓人身子心裏都跟着發酥,哪像她硬邦邦的毫不知進退?真搞不清這兩位皇弟到底迷上她什麽了。
“她知道現在這些事嗎?”
“知道。”宇文玄瑞不以為然的扇着扇子:“聽說這些事的第一反應就是跟皇上說煜王不可能謀刺皇上,這回她倒是比什麽都肯定……”
宇文玄逸長指一滞,笑意凝在唇角,這極微妙的一幕沒有逃過宇文玄瑞的眼睛。他搖着扇子,繼續漫不經心的說道:“這朝廷的風向就是後宮的風向,雪陽宮目前是門可羅雀。賢妃跪在禦書房外三日亦不得見聖面,現在正在宮裏日夜焚香祈禱呢。連賢妃都無計可施,她一個小宮女能起什麽作用?就算和賢妃主仆情深,可是現在出了這麽大的事,搞不好就是個牽連,誰不是避之猶恐不及?我看皇上将她調到身邊調養而不是放回到雪陽宮去,也是不想她牽連到此。可她倒好,昨天在禦書房門口跪了半日,暈過去了……”
宇文玄逸噌的從椅子上彈起,瞬間漂移到門口。
“你這該不是想告訴大家你病愈了吧?”宇文玄瑞依然端坐桌邊,斜着眼睛看他。
他的身形猛的定住,冰色的袍擺無風自動。
“若是有機會,請你告訴她,不要輕舉妄動,我會……幫她……”
玉笛在指間發出微弱的嘆息。
宇文玄瑞不動聲色的将一切盡收眼底:“玄逸,你所顧忌的人不是八弟,是宇文玄蒼吧?”
宇文玄逸依舊面門而立,自窗格透過的晴朗的光将他的影子長長的扯在地上。
“為了她,便要去幫既是政敵又是情敵的宇文玄蒼?”宇文玄瑞冷笑:“煜王現在已是牆倒衆人推,你要如何替他來個驚天逆轉?就算可以,你是想讓他再回來與你争同一個位子同一個女人?玄逸,你是不是糊塗了?”
宇文玄逸敞袖徐展,負手而立,緩緩開口,聲音清冷孤寂:“你當真以為父皇是要對煜王下手嗎?”
宇文玄瑞的扇子一滞,懷疑的看向他。
“煜王,太子……一個都動不了……”
“可是太子已經被廢了,诏書都下了,還能有假?”
“紙可以燒掉,人心卻不可毀……”
“玄逸,你能不能說點我能聽得懂的?若是父皇不想廢太子,不想除煜王,他為什麽要派襄王查這案子?”
“因為一棵大樹長出了太多的枝桠,個個枝繁葉茂,已經讓大樹不堪負重,是得剪一剪了。他要看看在這種關鍵時刻,究竟哪根最為礙眼,究竟哪個敢跳出來争太子之位……”
“今日朝堂上已經有人提議重立太子,人選就是你和襄王,呃,我也被提名了,不過你也知道,這都是那幫老狐貍拿出來湊數的……”
宇文玄逸眉心一蹙:“皇上說什麽了?”
“皇上說太子乃國之根本,若想再立新人亦須反複考量商榷,讓衆臣不必急于一時。偏李牧他們不依不饒,說什麽國不可一日無根本……到後來,皇上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宇文玄逸唇角微勾……皇上果然還是顧念宇文玄晟的。廢太子一是一時之怒,一是為太子清理将來繼位的障礙。皇上……是打算禪位了嗎?
“那群迂腐不懂看人臉色的家夥!”派'派後花'園;整'理宇文玄逸冷笑:“若是他們再提到我,你便替我以尚未成家立室難堪大任為由堅辭不去。”
“為什麽啊?今天就你的呼聲最高……”宇文玄瑞萬分不理解。
眉心緊攢。這群家夥是想害死他嗎?現在誰呼聲高,誰就容易成為皇上要除去的第一個目标。不僅是為了太子,更是為了自己,哪個至高無上的君王希望別人比他更賢明更有號召力更能得到臣子的擁護,即便那個人是他的兒子?
“五哥,你今日前來探病,發現我病勢沉重,已口不能言,若明日再有推我為太子之事,一定要請他們另選賢明。另外,以最快的速度讓那幾個特別‘擁護’我的人把嘴閉上!”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玄瑞依舊不解:“多好的機會,你是怎麽了?為了那個女人?”
“我現在不想同你解釋,但如果你不按我說的做,你、我、玄铮,可能很快就成為第二個宇文玄蒼!”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玄瑞雖然仍是一頭霧水,但是他深信宇文玄逸的決斷沒錯,結果也緊張起來。
“行,我這就讓那幾個叫得最歡的明天在家裝病!”派'派後花'園;整'理宇文玄瑞說着就要起身。
“裝病倒不至于,可以讓他們經過‘深思熟慮’,明日改口推舉襄王……”他根本沒有給宇文玄瑞發問的機會,接着道:“如果有可能,讓文定王得閑來府中一趟……”
“文定王?”宇文玄瑞止住腳步。
“對,現在,只有他是最‘幹淨”的了……”
宇文玄瑞實在有點弄不清他到底想幹什麽,卻只能照辦。推開門之際,忽然回頭看向他:“你說父皇仍是想保太子并想利用這件事除去什麽人,那你知不知道他到底想除誰呢?”
217驚天逆轉①
宇文玄逸微微一笑,目光望向門外那已綻放滿枝芳香的金桂,輕輕的,卻是擲地有聲的說道:“襄王!”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玄瑞一怔,霎時理順了此中關節。
襄王的舅舅常項目前鎮守在與元離交界的洛城。
常項早年随皇上四處征戰,屢有戰功,特封四鎮将軍之一鎮西将軍。只不過這兩年傳來消息似是說常項與元離的大麗王走得頗近,甚至開了邊卡允許大麗王軍馬出入,更有甚者,今年春納了大麗王的侄女為側室後,雙方常在一處練兵。
常項擁兵自重,自去了洛城之後開始漸漸怠慢皇命,已有兩年稱病不肯進京述職,而皇上派去洛城的暗人卻說常項身體康健得很,且以朝廷名義招兵買馬,不僅配給朝廷兵饷,還傾己之力時以撫恤,似有收買軍心起兵謀反之意。
皇上已有察覺并加以準備,然而常項畢竟是有功之臣,若無名頭興兵讨伐必落人口實有違公道,然而如果以宇文玄缇為餌……不能不說,最近這兩件事着實給了皇上一個很好的機會。
只是宇文玄瑞想不通要如何令宇文玄缇犯個致命的錯誤然後激怒常項發兵呢?
“煜王此番怕是要吃點苦頭了。”宇文玄逸語氣清淡。
宇文玄瑞有點郁悶,他一直覺得煜王比襄王難對付得多,到頭來卻是……也罷,幹掉一個算一個。玄逸幼時沒少在宇文玄缇手下吃虧,這回怕是要伺機複仇了。
于是開始振奮,可是剛一邁步,又轉回頭來:“文定王一向不與我們任何一方交好,如今我貿貿然的去了,他能來嗎?”
宇文玄逸狐貍眼微眯,擋住裏面難以辨清的光彩:“他一定會來!”派'派後花'園;整'理
宇文玄瑞照例是想不通,不過玄逸的話一向不會錯的,于是興致勃勃的去辦他交代的事去了。
宇文玄逸繼續望着院中的那株金桂。
葉密千層綠,花開萬點黃。
時值八月,清寧王府桂花滿枝,隔着三條街都能聞到那清清甜甜的香氣。
清寧王府沒有特別的雕飾,獨獨花生得好。
春天的茶花,夏日的荷花,秋季的桂花,寒冬的梅花,均堪稱帝京一絕,然而每年的賞花之人,只有他。
那個小人兒在幹什麽?不用猜,定是在為宇文玄蒼憂心忡忡吧。真難為她重傷之下還能在禦書房前跪上半日。她不是怕別人知道她與宇文玄蒼的事嗎?這會倒是什麽也顧不得了,希望落在別人眼中也只得個一心為主的名頭吧,就是牽強了點,但願別被有心人利用就好。
心不知為何一緊,有莫名的心緒閃過,但未等弄清便不見了。
他暗笑自己多慮,嘆了口氣,不禁想若是換作他出了事,她會不會……
“王爺……”之畫已是在他身邊候了多時。
“嗯。”
“中秋就要到了,之畫想問問王爺是如何打算的……”
中秋就要到了嗎?
他回過神來。
是啊,還有七天。
這個中秋好像沒人能過得舒坦呢。
那個小人兒怕是一心惦着要同宇文玄蒼共賞明月吧。
想到她的失落,自己的心也空落落的。
“你去安排吧,今年……我可能不在府中過節了。”
之畫垂下眸子,無聲的應了。
其實她很想問王爺是不是要陪王妃共度佳節,可是自那場暴雨之後,王妃似乎就成了一個禁忌詞,雖然她知道王爺每每的失神都是因了王妃,可是……
那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而今她真的生出幾分好奇了。
“之畫,你說今年會看到中秋之月嗎?”
之畫半晌才省過神來。
帝京的中秋之月,常是隐在彤雲之後。
“自然會看到,還是很大很圓很亮的月亮呢,正好可以……”
她急忙咽下“花前月下”,偷瞄了王爺一眼。
可是王爺似乎根本沒有察覺,他只是淡淡的望着那株金桂,唇角銜着笑意,卻是那般飄渺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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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景元三十二年的中秋尚有七日,然而這七日足以發生驚天逆轉。
禁足在紫祥宮的太子忽然發狂發癫,持劍随意傷人,竟險些砍傷了太子妃。
太子妃驚魂未定,直嚷着要回丞相府。
宮內的宮人死了幾個,也沒人敢管,就在地上晾着。剩餘的也都挂了彩,驚惶不定的四處逃竄。然而門口有禁衛嚴密把守,出門不得,便在宮裏狂呼亂叫。
天栾城最為繁華錦繡的紫祥宮一夜之間成了修羅場。
蘇穆風率禦林軍趕到時看到的恰是人心惶惶的一幕……滿地的绫羅綢緞肆意踐踏,時有衣衫不整的宮人們驚叫奔走,身後跟着一名披頭散發只搭着件杏黃外袍的赤身男子,狂笑着揮劍舞去。
碎枝落紅紛亂零落,将眼前的恐怖點綴出幾分凄迷。
衆人上前,有禮有節的制住狂亂的宇文玄晟。
太醫顫巍巍的搭上脈,花白的胡子一個勁亂顫,終于抖出一個結論……太子瘋了!
太子瘋了?!
這一消息霎時傳遍天栾城,連皇上都驚動了,連夜乘步辇趕往紫祥宮。
太子果然瘋了,被綁到床上還身子彈動着要沖上來,拉緊的四肢青筋暴露,血脈噴張。
有人暗自猜測,是不是香魂散爆發了?
太醫搖頭,太子雖服用香魂散日久,然而斷斷續續,難以積蓄毒性,即便此刻爆發也不至如此狂烈,眼下症狀看來倒像是……外病。
宮中一個據說是太子新寵名喚江錦的女子戰戰兢兢的說道,太子以前也這般發作過幾次,但都沒有這次嚴重……
以前也曾發作過?
皇上這邊剛眯起眼睛,那邊就有人行動了。
第二日,紫祥宮擺起陣勢,以擡鼓為首的各類響器擺作方陣,均有童男童女敲打。中間是一對帶着面具的男女,頭上扣着尖尖的帽子,拿垂下的彩穗遮臉。身穿像是布條串聯成的衣服,腰系腰鈴,左手抓鼓,右手執鼓鞭,在四圍的聲響中邊敲邊唱。
外面圍了許多不知名目的宮人,但沒有一個人聽懂他們在唱什麽。
一個小宮女說,聽起來好像是牙疼在哼哼,立即被人拖去暴室。
于是再無人敢随意言語。
那群人從天不亮直折騰到日落西山,當金星于青藍天幕上升起的時候,女法師忽然大叫一聲……這下人們都聽懂了,她喊的是:“妖孽哪裏逃?”
然後當真如雲騰空,向這邊移來。
宮人吓得四散逃竄,卻見她不攻擊任何人,直飛向西南角,對着一株青梧一指,手上霎時多了把寶劍。
劍透寒光,如銀似雪。
只見一道耀目劃過,頃刻一聲爆響,青梧倒地,斷裂處現出一個木質偶人,竟與宇文玄晟一般模樣,背上還刻着宇文玄晟的生辰八字。
厭勝之術,宮中大忌。犯者,死罪!
至此,前太子是被妖祟蠱惑以致神魂颠倒喪德敗行一事塵埃落地。另紫祥宮人集體作證言南方鬧蝗災的時候,紫祥宮裏曾出現一條五彩斑斓的丈長的長無數只腳的蛇,追着太子跑,後經證明便是集體發了癔症。
前太子的目光漸漸恢複清明,神智也漸漸開始清醒,絲毫不記得此前發生過什麽,竟連自己已然被廢都不知道了。
事到如今,明眼人已看出宇文玄晟想恢複太子的身份已是為時不遠了。
當然,也有人懷疑事情怎麽就那麽湊巧,既然說是埋下禍根多年,怎麽偏偏在此刻爆發了呢?而且據說以前也有發作,依太子那只要有一點病痛就折騰得全宮上下如同天塌地陷的脾性怎麽會單單對這麽嚴重的事守口如瓶?還有香魂散一事若無煜王查出也一直是悄無聲息……而且那木傀儡很新,倒像是安置在那沒幾日似的……
明白人唇齒不動,卻已是練就一手好腹語……怕是皇上和太子聯合演了場好戲。太子昏庸多年,皇上不是不知,卻一直不廢,說明什麽?那叫父子情深,只有煜王才傻不拉幾的去觸太子的黴頭。這回倒好,太子複位指日可待,他卻關在天牢裏,恐是永無出頭之日了。
只是這木傀儡只找到了一個“坤”,若想實行這木人咒還需一個“乾”,卻不知那“乾”在何方,又要牽進哪位要人呢?
事情很快查清楚了,施行厭勝之術的竟是天栾城三宮紅人蘇錦翎!
一時之間,竟是比揪出哪個要人還要讓人震驚振奮。
怎麽會這樣?莫非早在許久前賢妃就連同這個小宮女想要将太子搬下臺然後讓煜王得勢?賢妃韬光隐晦這麽多年慈顏長笑這麽多年原來揣着這麽不可告人的心思。
賢妃距離皇後之位僅一步之遙,不過看眼前這情形怕是這輩子都跨不過去了,可若是煜王成了太子再登了基她不就直接升級為太後了嗎?
其實也并非賢妃一人,這宮裏但凡有兒子的妃嫔哪個不指望母憑子貴?除了那個秋闌宮的病秧子……不過也難說。
聽說清寧王也病得不輕,卻于六日前堅持被人擡着上了殿,伏地痛陳自身不才,有負聖恩,且病痛纏身,不時發作,難負重任,感激諸位垂青,然而尚無成家立室,已愧對祖訓,唯願披肝瀝膽,一心輔佐聖主,助天昊永昌萬世。
218驚天逆轉②
聞者無不動容,皇上亦嘉其忠心,急命人送他回府好生養病,晚上又遣吳柳齊送去兩支雪麗的千年人參。
就在衆人都慨嘆清寧王坐失此良機諸多追随者亦痛悔自己跟錯了人的第二天,太子瘋病發作,緊接着就出了這厭勝之事。太子複位朝夕可待,于是衆人又不禁佩服清寧王高瞻遠矚有急流勇退獨善其身之能,于是從者更衆。
于是紛紛以探病名義登門拜訪,而清寧王依舊以重病纏身閉門謝客。
宮廷內外好比大海深深,只不過是一條魚興起之際打了個水花,落下的水珠又濺起了水花,結果水花碰水花,最後激發驚天大浪。現在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最讓人嘆惋的是那個叫蘇錦翎的小宮女,真可謂站得高跌得狠,原本是三宮紅人,最近又因救駕有功只待封賞,怎誠想……風水輪流轉也着實太快了點,不少人都暈了。
聽說初時襄王自聽雪軒搜出那霹靂木人偶時,那小宮女打死不肯承認,還和襄王頂撞起來,說他冤枉好人,當時鬧得昭陽殿好不熱鬧。
冤枉這事,誰說的清呢?反正罪名一旦落實到人頭上,每個人都喊冤枉,然而人證物證俱在,不管再怎麽喊冤都被乖乖的拖下去,性子烈的就當場碰死。這個蘇錦翎倒很不尋常,非但不肯認罪,連跪亦不肯,還義正言辭的說襄王就是想把煜王的罪名坐實,是自己查不出真兇拿人頂罪,枉殺無辜,愧為人類。
襄王氣得差點拿劍當場殺了她,大罵:“雲裔妖女,禍亂宮廷,詛咒太子,罪無可赦!”派'派後花'園;整'理
如此,大家還真有點信了。因為雲裔一族的女子的确身懷異術,若說詛咒,再看太子的癫狂,似乎也只有雲裔的妖術才做得到,何況還有那小木人為證呢?況且關于她的一些什麽入夢、神女之類的事件似乎也應了那古老的傳說。
這事涉及到厭勝之術,即便有救駕之功皇上也不好免其罪。皇上不開口,襄王就大表兄弟情誼,就好像他和太子毫不對盤時有龃龉的二十幾年全部是切磋感情。
蘇錦翎出事的消息瞬息之間傳至長信宮,宇文玄铮瞬息之間出現在昭陽殿,與襄王大打出手,皇上竟不表示絲毫震怒,着實讓人奇怪,後來連小皇子宇文玄徵也不顧玉貴人的阻攔跑來哭鬧了,然而更讓人驚異的是太子拖着病體跪在玉階下前來為小宮女求情。
太子是何人?且不論他現在是否被廢。在早先,說他視人命如草芥也不為過,紫祥宮時時有宮人擡出,可多是發生在蘇錦翎尚未入宮選秀之時。然而對于這些大家均選擇失憶,雖然太子此舉實在有點令人懷疑他是在為複位而造勢,可是大家都是識風向的人,遂一味歌贊太子寬宥仁慈忠厚賢良。唯蘇錦翎不僅不感恩戴德,還痛斥太子假仁假義表裏不一裝腔作勢,不由讓人懷疑她是不是也遭了詛咒,怎麽發起比太子還要嚴重的瘋,是不是不想活了?
而最最最神奇的是那小宮女初時鬧得那樣兇,大有玉石俱焚之意,可是第二日卻乖乖認了罪。
既是認了罪,皇上也保不了她,直接從昭陽殿發到天牢,聽候處置。
最近這風轉得真快啊,大家都覺得有點暈。他們好容易站穩腳跟,雖然很急切的想知道下一刻的風向,心底亦紛紛猜測,不過既然轉到這個程度……關鍵是保住了太子,又尋了罪人,應是該停了吧。
他們開始審視自己,窺視他人,有沒有站錯隊。
在這個宮廷裏,沒有什麽比站錯隊更可怕了,就像那個小宮女,多好的前途啊,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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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翎背靠着冰冷的牆壁,望着固定在對面牆壁上的昏暗燈火将鐵栅欄的影子鋪在地上,映在她的裙擺上。
燈火時不時的搖擺一下,那道道暗影就在她的裙擺上左右移動。
這就是天牢,關的都是危害國家安全的重犯。
她詛咒了太子,是重犯。
唇角微翹,卻不是笑。
一聲嘆息幾不可聞的游出唇邊。
一切和襄王說的不一樣呢。
前日夜間,襄王忽然悄至昭陽殿,尋到關在瀾月閣的她。
“如果想見到宇文玄蒼,就乖乖聽我的!”派'派後花'園;整'理
未等她驚恐,卻見宇文玄缇笑了:“忠肝義膽,我果然沒看錯!”派'派後花'園;整'理
她有點迷糊,而後宇文玄缇低語幾句,她恍然大悟,下一刻卻又充滿懷疑,然而,無論如何,這的确不失為見到宇文玄蒼的好法子。
襄王……他一向與太子不和,此番宇文玄蒼雖因刺客一事入獄,可卻是先得罪了太子,襄王亦很感激,所以才要助他一臂之力,因為現在不管什麽人,包括賢妃,都無法入天牢見他一面。
他怎麽樣了?已經快十天了……
不能不說,此番是進天牢見他的唯一機會。
宇文玄缇也只當她是一心為主:“如此,你就要受點委屈了。”
她不是瓊瑤小說裏的苦情女主,然而此刻卻真的顧不得許多只想去看他。
“你放心,你護駕有功,皇上不會為難你的,我也囑咐了那裏的人,會對你多加照拂。不過我的好心卻得了你今日的一頓好罵……”
她不會說好話大加感激,亦不會捶胸頓足的深表悔恨,只端端的給襄王行了一禮。
擡眸之際,見襄王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有淡淡的光正從窗格子裏透出,襄王的側臉便沐在光中,狀若雕刻。
她不覺望向窗外。
快十五了,月亮可真亮啊。
玄蒼,你嘗說過每年的中秋都會陪我過,今年……絕不會讓你失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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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玄缇果真是事先進行了關照,那兩個引她進門的獄卒很是客氣,而一同入牢的另一個人也不知犯了什麽錯,戴着枷和腳鐐,被一群人呼呼喝喝的押進來。那人極力反抗,高呼冤枉,結果被幾個身高力大的獄卒一頓暴打,很快就沒了聲息。
她的心揪得緊緊的,不知宇文玄蒼是不是也……
天牢的通道極窄,兩邊皆是鴿籠一樣密麻麻的牢房,每個裏面都有人,都縮在光看不見的角落裏,冷眼窺視着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