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絲帕
學堂外,兩個模樣相仿、衣裳打扮俱差不多的半大小子正鬼鬼祟祟靠近。
其中一個道:“你多早晚關心起三哥來了?自打他回宮,見了咱們從來理都不理的。”
那一個笑道:“你就不想瞧瞧三哥學得怎麽樣?聽說他以前是種地的,大字都不識得幾個,虧太後娘娘還緊趕慢趕地為他尋先生,當真以為朽木能雕成玉材?”
先前人遲疑道:“就算如此,那也不關咱們的事。”
“怎麽無關?”另一個嗤道,“本來那些流言也是你我傳出去的,太子嘴上不說,心裏可高興着呢。他名聲越壞,對咱們可只有好處。”
父皇并非壽征,未必能有幾年好活,指不定在他們成年之前就駕崩了,将來不還得在新皇手底讨生活麽?不趁現在巴結,以後有他們吃苦的時候。
說話的四皇子向來早熟,他母親又是得寵的雲妃,五皇子則不過是雲妃身邊侍女所生,向來對這位異母兄弟唯命是從,自然不敢反駁。
他嗫喏道:“咱們站在這兒可聽不太清。”
四皇子想了想,決定将窗扇推開一條縫,好仔仔細細窺探清楚,再有模有樣地将笑話學出去——想也知道,那鄉屯裏來的野孩子是不可能表現優異的,指不定連三字經都背得結結巴巴呢。
無奈窗棂太重,他獨自推不動,只得叫來兄弟一起使勁。
兩人正使出吃奶的力氣時,雕花的窗棂卻自個兒開了,一個人頭從裏邊冒出來,“你們弄反了,這道闩是往外開的。”
兄弟倆吓得呆住,簡直像行竊的蟊賊被主人逮個現行——貌似性質也差不多。
顧錦榮倒是不見怪,饒有興致地道:“怎麽不進來坐着聽呀?”
還以為是圍房裏勤奮好學的小太監們,聲音尖細,容貌俊秀,沒長胡子——原諒她想不到別處。
何況正經皇子們此刻也都在別處上課呢。
直到蕭逸聞聲上前,二人才愧怍地低下頭,蠍蠍螫螫喚道:“三哥。”
真丢臉,本來是要捉他醜的,結果自己倒出醜了,且是當着這樣一個漂亮姑娘的面——話說這女子是從哪兒來的?以前似乎沒見過。
顧錦榮因為穿越之身的緣故,對于上下尊卑倒不十分敏感,此刻雖悟到眼前二人乃皇子之尊,她也沒顯出半分恭敬,反而笑眯眯地道:“你們為什麽要偷看呀?”
五皇子正要說話,四皇子瞪他一眼,此刻卻恢複了幾分底氣,淡淡道:“不過是偶然經過,姑娘莫要誤會。”
顧錦榮才不信呢,若是尋常侍衛太監也就罷了,這倆貨身為小可憐的兄弟分明沒安好心,怎麽,生怕蕭逸學得太好把他們給比下去麽?
聯想到外頭關于蕭逸“容貌粗陋、舉止粗鄙”的謠言,顧錦榮就覺得天潢貴胄也不過如此,這內鬥比起王家那樣的好不到哪兒去。
她盈盈笑道:“殿下這話可不老實,幸而裏頭是在講學,倘若我在裏頭換衣裳呢,殿下也要扒着窗棂不放麽,莫非不懂得非禮勿視的道理?”
她不過打個比方,哪知蕭逸的眼神突然變得兇惡起來,好像她真被人占便宜了一樣。
五皇子被盯得發虛,正要辯白,一個溫涼如水的聲音忽然響起,“何故在此吵嚷不休?”
顧錦榮循聲望去,有剎那的恍神——這位倒也挺像她小牆頭,不過眼型偏狹長,嘴唇太薄,還長了個鷹鈎鼻,是開完奇怪濾鏡後的效果。
她還是更喜歡蕭逸那樣的。
不過眼看在場立刻安靜如雞,顧錦榮便知此人身份不俗,知趣地閉上嘴,至于行禮則免了:隔着窗戶,她彎沒彎腿也瞧不見呀。
蕭逸因她方才多看的那幾眼,心裏早咕咚咕咚冒起了酸泡兒,對這不請自來的二哥更沒好臉色,只冷淡地喚了聲“太子”。
餘下二人則幾乎要躲進牆根去了,太子這時候出來,必然已知道他們逃課的事,如何是好?
要不然,還是推到外來戶頭上?
哪知顧錦榮惡人先告狀,搶着道:“他們正經事不做,倒無端跑來尋三殿下跟臣女的麻煩,太子,您可得管管您的好兄弟。”
蕭翎眯細了眼打量着她,他當然已聽說皇祖母請先生來授課之事,可他根本未放在心上,再怎麽天資聰穎,十幾年的差距也沒那麽容易補上,何況這蕭逸看來資質泛泛。不過皇祖母溺愛孫兒,沒事也找出些事罷了。
至于他身旁的伴讀……蕭翎倒沒想到這顧氏女生得如此娟秀,舉止雖然有欠大方,然明豔照人,顧盼生輝。
皇祖母對走失的二哥可真好,讓如此美貌的女子陪他讀書,只不知單純為勸學呢,還是有些牽線之意?
蕭翎眸光略微晦暗,轉頭卻向着牆根處的二人道:“孤眼錯不見,你倆就這樣玩忽職守,莫非要孤告到雲妃處麽?”
四皇子吓得連忙求饒,他娘對他管束極嚴,若知曉他逃課,必不會善罷甘休。
五皇子更扭着小臉幾乎要哭出來,他娘莊嫔倒是從不罵他,可誰叫他跟四哥形影不離呢?這下雲妃娘娘定得指責他将四哥帶壞了。
好在太子對兄弟還算寬和,盡管嘴上疾言厲色,只要好言相求,他多少還是肯饒恕則個的。
費了半天唾沫,蕭翎方緩和臉色,道:“也罷,若不想我檢舉,你倆回去默寫《孟子·告子》上下篇目,孤會親自檢查,若有一字缺漏,仔細你們的皮!”
又命侍人将他倆拉起來,“行了,都回去換件衣裳,灰頭土臉的,如何向你們母妃交代?”
兩人道謝不疊,覺得二哥真是刀子嘴豆腐心,一時間敬愛之情愈增。
顧錦榮看得啧啧稱嘆,這打一巴掌給顆甜棗的手段她可太熟悉了,且太子此舉雖是立威,名義上還打着為兄弟好的借口——怪不得能當上太子呢。
至于方才特意點明篇目,自是話裏有話,表示他們的課程是蕭逸拍馬也趕不上的,一種隐晦而自矜的炫耀。
顧錦榮向蕭逸悄悄眨了眨眼睛,意思問他:你也會背這篇嗎?
然而蕭逸卻沒仔細聆聽,他方才淨顧着跟随顧錦榮的視線轉動了——從太子進門來,她最少打量了十幾眼。
有那樣好看嗎?
一直到日上中天,顧錦榮抻着懶腰從裏頭出來,蕭逸仍是一副別人欠他三百貫的模樣。
難道是餓得情緒低落?顧錦榮試探道:“不如晌午你來我家用飯?”
今兒是頭一遭開課,故而皇太後額外開恩,許他們只上半天,以後可沒有這種機會。
蕭逸冷淡地道:“不了,祖母已備好膳食,正等我過去開餐。”
他還記着小姑娘方才的花心舉動呢,自然不能輕易原諒——不然随便冒出個男子她都盯得目不轉睛的,那自己算什麽?
顧錦榮哦了聲,倒也沒多想,反而小小地慶幸蕭逸拒絕了她。
她才想起,那是陳家的屋子,自己本來也算客人,再貿貿然領個客人過去太不像話。
還是蕭逸懂得人情世故。
抱着這般念頭,顧錦榮愉快地向他辭行,高高興興回家吃飯了。
蕭逸:……
這沒心肝的,根本懲罰不到她。
早知道他就答應了。
回到家中,顧錦榮又被陳丹姝抓着問東問西,得知她今日将諸皇子見了個遍,陳丹姝更是興趣高漲,“真的嗎?依你瞧哪個生得最好看?”
顧錦榮很懷疑她的興趣點究竟怎麽長的,好像滿腦子就剩才子佳人?陳二夫人懷胎的時候不會天天看話本子罷。
顧錦榮卻還記得維持蕭逸的低調人設,将他排除,剩下幾個裏頭,四皇子五皇子全是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那就只剩太子蕭翎值得一說了。
想了想便道:“太子龍章鳳姿,氣度天成,無人能出其右。”
陳丹姝聽得悠然神往,“這麽看,還是太子殿下跟顧姐姐更相配些。”
一旁陳丹青不屑地道:“想什麽呢,哪由得了她挑揀?你當皇子們是集市上的大白菜呀。”
陳丹姝吐了吐舌頭,懶得理會,這位二姐專會掃興,還不許人做做夢麽?
顧錦榮微笑着看向側首,“還得多謝丹青姐姐記挂,專程到門前來接我。”
“胡說什麽,我不過是順路。”陳丹青紅着臉,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事實如何,當然只有她心裏清楚,若顧錦榮在宮中出醜,陳家也免不了跟着丢臉,可除此之外,自然還有些別的——哪怕萍水相逢住久了也會産生感情,何況她還到顧錦榮那裏蹭了不少飯呢。
顧錦榮心想,這才叫嘴硬心軟,太子蕭翎那樣的,不過是做戲罷了。
薛氏也問了女兒課業進度,還親自抽了一篇來考她,見她背得滾瓜爛熟,大感安慰,又嘆道:“讓你從頭學是委屈了你,不過你基礎不牢靠,趁機溫習一番也好,只別驕傲自滿就是了。”
顧錦榮當然不難受,她巴不得盡情躲懶呢,要是能一直維持這種幼兒園程度的教學就再好不過了,吃飽了撐的才去背中庸孟子。
午後美美地打了個盹,再起來卻又聽說三殿下送東西,仍是上回那個白面無須的侍人。
這回卻非筆墨紙硯,而是一大匣花樣繁複的內造點心,什麽菱粉糕雞油卷杏仁餅,都是素有耳聞卻罕得一見的。
顧錦榮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口水,“這些都是給我的?”
侍人笑着點點頭。
蕭逸這回倒懂得投其所好,顧錦榮欣然接納,不枉她早上慷慨地投喂那些小零食,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這人能處。
不過當顧錦榮伸手去接匣子時,卻意外地在匣底發現一條絲帕,當然并非她送給蕭逸的那條,這上頭并無任何花樣,而且料子摸在手心質感柔滑得多。
薛氏從方才起便緊繃着臉,生怕在上頭發現情詩或者皇子獨有的徽記,幸而并沒有,不然落個私相授受的罪名,誰擔得起!
直到丈夫回來,薛氏同他說起此事,顧震霆笑道:“你忘了,我那年出征在即,也給你留了這麽條絲帕。”
“那不是你不懂審美嗎?”薛氏愛丈夫,因此能容忍他種種愚鈍之處,包括那條簡簡單單的絲帕。
正常人都曉得繡花樣的好吧?又不是差那點銀子。
顧震霆佯做怒容,“你怎麽糊塗了?這叫‘橫也思(絲)來豎也思(絲)’,想添些圖案還不簡單,只那些亂七八糟的花樣子,反而玷污了這片心意。”
他讀書不多,印象最深倒是茶樓先生那裏聽來的一段故事,有個女子思念情郎就寄去一塊白手帕,可情郎颠來倒去捉摸不透,只能喃喃自嘆。
幸好有這段前車之鑒,後人倒是無須打啞謎了。
薛氏沒想到丈夫一個大老粗卻有這般浪漫情懷,不由得羞紅了臉,含嗔道:“你不明說誰能猜到,何況我早就是你顧家的人了,還用得着偷偷摸摸的麽?”
顧震霆哈哈大笑,原本興起的離愁也沖淡許多。
薛氏倒皺起眉頭,三皇子若是這個意思,那她倒不得不防了,只是錦榮那邊還不知道,要不要提醒她呢?
顧震霆打了個呵欠,“日後之事誰又能知,我瞧錦榮是個有成算的,總不會輕易叫人诓騙了去。三皇子縱有此心,也得看咱們錦榮承不承他的情。”
陳丹姝那間幽靜的廂房裏,顧錦榮也正攥着絲帕發呆,盡管身旁睡的只是個不解人事的小姑娘,根本用不着提防她,然而顧錦榮還是覺着謹慎點好。
她想到蕭逸送這樣東西必然是有用意的,不過是什麽呢?
顧錦榮左看右看,也沒看出手帕上的關竅,而且布料那樣薄,也看不出有夾層能藏着銀票。
難道真的只是讓她擦嘴的?也太奢侈了些。
直到合眼前,錦榮才福至心靈地悟出來,他一定是想自己将手帕上的空間填滿。
白天才為她不會繡花而失望,所以這會子又是在變相激勵她吧?
阿彌陀佛,為了一匣子點心,她還得苦練女紅技巧,顧錦榮覺得自己倒黴透了。
作者有話說:
不出意外的話,下章開始入v,大家有能力就支持一下正版吧,感恩~
ps.求個專欄預收《靠崩人設寵冠六宮》
柳芃穿進了一本宮鬥文裏,原主小心謹慎,步步為營,隐忍苦熬了六十年,終成最終贏家。
對此,柳芃佛系攤手,還是早死早超生吧,沒有空調、WiFi跟奶茶,活再久有什麽用啊?
不如潇灑走一回,怎麽痛快怎麽來。
于是,素來溫婉賢惠的德妃娘娘竟換了個模樣——
婆母生病召她侍疾,柳芃直接扔下一句,“不痛快就找太醫,本宮是能拔火罐還是跳大神啊?”
太後:……德妃莫不是瘋了?
禁足期間夥食吃緊,柳芃直接命将皇帝那份搶了來,王孫公子無論貴賤,做皇帝的也不該搞特殊嘛。
去領膳的首領太監:……這女子好生大膽。
甚至于皇帝召她欲行周公之禮時,柳芃依舊大大方方,“妾今日癸水來了不能侍寝,您要不到別處歇歇?”
随即幹脆利落地将便宜夫君踹下了床。
皇帝摸着紅腫下巴,這女子好單純好不做作,難不成是故意吸引他注意?
柳芃:……你怕不是有啥子大病哦!
屢作不死的柳芃想了個昏招,她瞄準皇帝那位同樣風姿潇灑的雙胞胎弟弟,決定效仿《xx傳》的做法,盡情歡好,來個趁你病要你命,最後主動坦白,這下,她總能得來一杯毒酒了罷?
皇帝看着眼前身段豐腴的美人,以及那個稍顯圓潤的肚子,十分溫文爾雅地道:“朕幾時有過同母兄弟?”
柳芃:???
沙雕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