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搬家
皇帝見這小姑娘時不時地瞟自己, 笑道:“你總瞧朕做什麽?”
直視天顏固然犯忌,但幸好顧錦榮年歲不大,又是個女兒家, 皇帝倒也不十分生氣。
她讷讷地道:“臣女只覺得……陛下不似想象中俊美。”
顧錦榮是不慣撒謊的, 也只好硬着頭皮實話實話了。
她以為皇帝會發怒,哪知這和善的中年人卻為之捧腹, “誰跟你說朕貌比潘安了?”
顧錦榮瞥了眼一旁身形高大的顧震霆,愈發讪讪, “爹爹說的。”
“哦?朕竟不知震霆你還會拍馬屁。”皇帝樂了,意味深長望着這位素來倚重的下屬。
他以為顧震霆廉潔清正, 不與世俗同流合污, 卻原來也是個逢迎阿谀之人麽?
顧錦榮察言觀色, 生怕爹爹被誤會,忙道:“爹只說陛下跟三皇子生得十分相似, 是臣女一廂情願。”
皇帝看着小姑娘認真模樣,存心想作弄一番,“朕倒也想知道, 震霆你從何處覺得朕與三郎肖似?”
其實剛把人接回來時他亦不敢肯定,直至看了徐後留下的那塊玉佩,又滴血驗親之後,這才落實了蕭逸的身份。
論長相,蕭逸其實更像他母親。
顧震霆也犯起了難,他當初不過是見那少年一口京城腔調,又見他與蕭玉璋眉眼處有幾分仿佛,這才大膽猜疑——其實比之陛下就要柔美得多了。
可是這種話若明說給皇帝, 皇帝必不會高興的。
誰不樂意聽點好的呢?
幸而顧錦榮琢磨了半天, 方才恍然大悟, “是眼睛!三殿下的眉眼雖不及陛下那樣勇武有力,然眼神裏透出的堅韌與果敢是一般無二的。”
又小小地吹捧道:“常聽人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只有您這樣雄才偉略的英傑,才能生出三殿下這般優秀的男兒。”
間接地把蕭逸也給誇了誇,小可憐知道了,得感謝她罷?
皇帝哈哈大笑,“震霆啊震霆,朕平日瞧你像個鋸了嘴的葫蘆,哪成想生出的女兒卻這樣能說會道,你小子真是撞大運了!”
顧錦榮心想她爹嘴才不笨呢,對着娘親可會說情話了。
不過皇帝顯然更喜歡笨人,父女倆今日這番表現,他不但不惱,還慷慨地賜了兩塊金餅——有巴掌大,沉甸甸的。
顧錦榮放在嘴裏咬了咬,确定不是鍍金的鉛塊,這才心滿意足地謝恩。
皇帝更樂了,怪不得太後才見一面就要她去做侍讀,這女孩子的确讨喜。
他故意問道:“朕白賞了虛銜,卻沒給你封地食邑,你會不會怨朕?”
顧錦榮坦承,“您就給了我也沒法治理啊,相隔那麽遠,誰知道底下的人老不老實,萬一他們從中搗鬼,保不齊臣女還得虧本呢!”
這番講究實際的話語令皇帝龍心大悅,可比假惺惺說什麽不慕榮利要強多了,歡喜之下,他又多賜了兩塊金餅。
顧錦榮當然照收不誤,如果可以,她甚至想皇帝将封邑全部折算成現銀兌給她呢——但那樣就顯得太貪心了,顧錦榮決定見好就收。
出宮時,顧震霆見她懷裏兜着那些賞賜甚覺吃力,便道:“爹來幫你罷。”
正要伸手,顧錦榮趕緊躲開,“不用,我自己能行。”
只要是真金,再重她也抱得動。
顧震霆摸摸鼻子,看來沒錢的時候,他們倒是至親父女;關系到錢財,就連爹也得退後半步。
家門不幸啊。
轉眼,皇帝欽賜的将軍府已竣工了,顧震霆和薛氏決定從宣武侯府搬出來。陳家不肯收他們租金,長久地住下去也不好意思。
顧錦榮沒異議,古代也沒各種稀奇古怪的化工塗料,倒是不用擔心甲醛中毒的問題,何況都這麽久,新房的異味也該消散了。
正式遷居那天,陳老侯爺甚至想親自幫忙,顧震霆好容易婉拒了,只叫了麾下幾個親近的兵士來幫忙收拾行李——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主要是搬運他訂做的一批栎木家具和擺件。
時下都盛行珍貴的花梨木或者雞翅木,但顧震霆一來俸祿不多,二來有錢也得用在刀刃上,故而選用了更堅韌耐用的栎木。
顧錦榮則忙着跟陳家姊妹依依惜別,陳丹姝眼淚汪汪地道:“你千萬要記得來看我呀,不然我會怪你一輩子。”
顧錦榮:……
好熟悉的話語,貌似在哪兒聽過似的。
她也顧不得許多了,少不得好言安慰——講真,要她說這些肉麻話語還不如作詩呢。
陳丹青則輕咳了咳,略帶了些矜持,将一包東西遞給她,顧錦榮打開看時,是幾個小巧玲珑的香囊、扇套,以及一塊十分精巧的鏡袱子,居然還是雙面繡!
“你先前不是說要請教繡工麽?我便随意搜羅了幾樣,到時候你自個兒拆開琢磨針腳,總比毫無頭緒的強。”
投桃報李,這陣子陳丹青從顧錦榮那裏學了不少好詩——雖然顧錦榮說并非她親自所作,但陳丹青也并非要偷師,不過要借此學習其中韻腳與遣詞造句,她自覺受益良多,又正好聽見顧錦榮要學繡花,便起了這麽個念頭。
說是随意,當然費了不少功夫,那雙面繡是萬卉坊慧娘子的絕活,別說所費不赀了,幾乎有價無市,陳丹青還是仗着私人交情、又磨破了嘴皮子才弄來這麽一件,可知她用心之深。
顧錦榮很感動,不過,她好像從沒說自己要學雙面繡罷?這姑娘是打算将她培養成一代宗師嗎?
顧錦榮本來以為繡個手帕就算大功告成了!
可見對方盛意拳拳,顧錦榮只得誠心收下。
正欲說幾句客套話,忽聽見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錦榮!”
是蕭逸的口吻。
顧錦榮僵硬地轉過身,果不其然見到那襲俊美的身姿,俗話說居移氣養移體,蕭逸在太後身邊住了這麽久,也越來越像個皇子的樣子了。
尤其日漸深刻挺拔的五官,更見證着他從少年到青年的蛻變。
陳丹青訝道:“這位是……”
顧錦榮只得充當介紹人,“他是三殿下。”
想起自己先前心血來潮編造的謊話,恨不得鑽進地縫去。
陳丹姝快人快語,“你就是那個撿回來的皇子,不是說滿臉麻子嗎?”
蕭逸探詢地看向顧錦榮,怎麽回事?
顧錦榮只想找塊豆腐撞死,她真不是有心的,後來又沒找到機會澄清,久而久之就把這茬給忘了。
他不會以為自己是故意的吧……
蕭逸的眼睛在幾人臉上轉來轉去,似有所悟,原來如此,是怕旁人觊觎他容貌吧。
想不到錦榮的占有欲也這麽強。
但他也很喜歡就是了。蕭逸微微笑道:“我小時候出過天花,臉上很是不雅,故而前陣子總不敢出門,幸好經過太醫院診治,已恢複得差不多了。”
他倒肯幫自己圓謊……顧錦榮捂着胸口,慶幸不已。
又趕緊去看陳丹青的模樣,她記得丹姝說過這女子心氣頗高,有意借婚事改變命運,之前是嫌棄蕭逸貌陋粗鄙,這會子見到真容,保不齊會有所改觀?
陳丹青的确心動了,但顯然心動的位置放錯重點,她急急問道:“是太醫院哪位聖手,不知可否為臣女引薦一二?”
連麻子都能治好,可知為女子容顏增色亦不在話下,誰不希望自己的臉蛋變得更加漂亮動人呢?
她最近苦夏,腮邊多了好幾顆火疖子,正憂心得不得了呢。
顧錦榮:……
看來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就是錯的,大多數女子,其實只想為自己而容。
很好。
打發走陳家姊妹,蕭逸方信步跟着顧錦榮出來。
他先祝賀顧錦榮受封縣主,然而才說起那日托顧湘湘交付的字帖。
顧錦榮很得意,她一直有在認真練呢,雖說進步微弱,好歹看得出那字是人寫的了。
蕭逸試探道:“你就只是臨摹嗎?”
沒看看字帖上寫的什麽內容?
顧錦榮有些緊張,不會是反詩吧,他想将自己拖進文字獄?不對呀,蕭逸雖說對他皇帝老爹心懷不滿,可也不至于到要造反的程度,何況也沒那個能力。
顧錦榮耐心回想了一下,恍惚記得那上頭盡是些花呀月的,酸牙得很,難道是情詩?
再看蕭逸,白玉般的臉龐愣是沁出縷縷血絲,跟個高郵鴨蛋似的,看來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顧錦榮沉默着,完全沒想到自己有這麽好的異性緣——好像同性緣也很不錯——可,她遇到的人會否太早熟了點?
王奔那次提親就算了,純粹是胡鬧,顧錦榮也沒打算嫁過去當老媽子,可是蕭逸似乎是認真的?
顧錦榮望着那張與小牆頭肖似的面容,心頭竟有一絲微弱的悸動。
她正要說話,身後又傳來熟悉人語,“顧姑娘,三弟,原來你也在。”
好像所有人都聽說顧家會在今日搬家。
顧錦榮忍不住想吐槽,她爹到底跟多少人說過這事,不會是為了賺份子錢吧?
做主家的沒有将客人往外趕的道理,錦榮面帶微笑地回頭,輕輕蹲了個福,“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