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吃貨
顧錦榮看着一筐筐往裏擡的紅木箱籠, 心裏美滋滋的。
說是定親,該下的聘禮可一樣沒少,她得養多少只蟾蜍才能掙下這麽多銀子?怕是幾輩子都不夠呢。
真可謂一朝發達。
顧錦榮恨不得立刻打開來瞧瞧, 好容易忍住了, 新娘子得矜持些才不落笑話——那些宮女太監都看着呢。
确實有人在偷瞟她,不外乎想瞧瞧三皇子是怎麽選中一個村姑為正妃的, 顧錦榮愈發挺起胸脯,昂首闊步, 她才不覺得是高攀呢!
薛氏見她喜出望外模樣,小聲提醒道:“莫忘了, 日後若是退親, 這些聘金得原樣返回去的。”
“那就別退好了。”顧錦榮毫不猶豫地道。
她到底是嫁給蕭逸本人還是嫁給他身後的財富?薛氏本來擔心女兒會耽溺情愛不能自拔, 這會子又多了層隐憂——善哉善哉,這種話新郎官聽了要傷心的。
她雖不怎麽喜歡蕭逸這個女婿罷, 可到底結為姻親同氣連枝,也不能叫他太可憐是不是?
薛氏決定有空還是得開導開導女兒,引她樹立正确的愛情觀, 這樣日後才能相敬如賓和和美美的。
顧錦榮正指揮家丁們搬東西呢,眼錯不眨,就看到陳家姐妹手拉着手過來,臉上俱籠罩着一層嚴霜,我花開盡百花殺似的。
顧錦榮驀然心虛,本想拉母親做擋箭牌,薛氏卻只當女孩子們親密無間慣了的,推稱要備茶備點心, 徑自往後廚去了。
留下女兒獨自面對風刀霜劍。
顧錦榮弱弱地道:“不如你倆先進來坐坐?”
陳丹姝粉白的小臉氣咻咻的, “顧姐姐, 你也太不仗義了,竟瞞得一絲不漏!”
她先前跟顧錦榮說了那麽些關于三皇子的謠言,哪曉得人家才是相識在先,這會子連親事都定下了,顯得她像個傻子!
陳丹青臉上則平靜無瀾,但這樣雲淡風輕的态度才更叫人害怕,“我也是才知道,顧姑娘瞞得我們姊妹好苦。”
她到太醫院去問過,才知道蕭逸臉上并未出花,更別提哪來的麻子——這倆口子根本聯合起來诳她的。
顧錦榮想起一開始捏造的謊話,暗暗叫苦,陳丹青必定以為她怕三皇子被人看上,才設計提防,以此來杜絕競争者。
當時自然是無心之禍,可憑心而言,她當真就沒點類似的意思麽?
顧錦榮自個兒都有些懷疑,蕭逸生得俊美,這是毋庸置疑的,她要幫他辟謠也是極容易的事,何況她在宮中當差,所說的話便是證據。
但,為何她要放任流言肆虐呢?單是為保護蕭逸可說不通,他又沒身患重疾,早晚都能被人見着,還是說,自己确實有藏玉納珠的打算,只想專美于前,卻不想他被紅塵色相迷惑?
顧錦榮覺得心底有些酥酥麻麻滋味,跟過電似的,她輕輕低下頭去,伸出手掌,“說罷,你想怎麽消氣?”
要是像先生那樣打她手心,她還是能忍的,別用荊條就行,她挺怕疼的。
陳丹青板着臉,将一樣物事置于其上,卻是個繡了花的香囊,裏頭還放着一枚平安符。
她道:“我專程到菩薩座前求來的,保佑三皇子娶個河東獅,成日裏雞飛狗跳,看他還能否神氣起來。”
顧錦榮噗嗤樂了,這是懲罰嗎?她還求之不得呢。反正她什麽脾氣蕭逸都能忍受的,這一點顧錦榮很有把握。
陳丹姝則更容易打發了,顧錦榮答應送她十斤喜糖,她努力攢緊的眉峰立刻舒展開,哈喇子也快掉下來了,“我要悅來軒的,不要李福記的。”
李福記的糖又甜又膩,黏在嘴裏半天不化,她不想再掉一顆牙齒了。
顧錦榮寬容地答應下來,反正是蕭逸該操心的事,她作為新娘子那天只要安安靜靜蓋着蓋頭就好。
陳丹姝憋了半天的氣一瀉千裏,立刻有多餘的肚子喝茶了,噠噠噠便進屋覓薛氏去。
這廂顧錦榮拉起陳丹青的手,誠懇道:“丹青姐姐,說老實話,你有沒有怨我?”
她是知道陳丹青的志向的,渴望嫁一個有足夠門楣的丈夫來助她施展自己的能為,只因為種種原因而高低不就。
倘無顧錦榮出現,蕭逸的确是個不錯的人選,而陳丹青所擁有的學識與管家才能也足以将王府治理得井井有條,更能放開手腳去做她想做的事。
陳丹青淡淡一笑,“是丹姝跟你說的吧?”
顧錦榮不好意思地別過臉,雖然是枕畔間的私話,可到底是将陳丹姝賣了。
陳丹青平靜地道:“起初我的确是那麽想的,可後來又覺得甚為不智,何苦為貪圖虛名去尋個纨绔子弟做丈夫,他若真有本領,即便起于微時,我也願傾力輔佐,到底,日子是過給自己看的不是麽?”
見到蕭逸剎那,她确實有些微驚豔之感,可是也僅此而已了,她并不覺得三皇子是個合适的相公,且陳家遠離朝堂多年,又是個大家族,無力承受來自太子黨羽的敵對,不比顧家光腳不怕穿鞋的。
顧錦榮聽得似懂非懂,嫁一個人怎麽還要考慮那麽多呀,只要能說得上話、志趣相投不就好了麽?
陳丹青莞爾,“所以啊,你才是最适合嫁進皇家的。”
太過光明磊落的人,反而不懼怕明槍暗箭,她想三皇子大約也是取中這點吧。
她拍了拍錦榮肩頭,拂去幾朵沾上的落花,“宮裏不是個好地方,你要善自珍重,在外頭咱們姐妹還能商量着出出主意,裏頭就只能孤軍奮戰了。”
顧錦榮覺得她有些言過其實,不過陳丹青沒生氣就是好事,她立刻笑眯眯地道:“你也無需着急,今年馬上要秋試了,到時候我讓三皇子幫忙留意,從新科舉子裏頭挑幾個人品樣貌都過得去的,讓你慢慢相看,總歸不會耽誤你的青春便是。”
陳丹青紅着臉,“誰着急了?壞丫頭,就會排揎人!”
說着便要擰顧錦榮的臉。
顧錦榮忙向陳丹姝求救,陳丹姝塞了滿嘴的八珍糕,兩頰鼓鼓囊囊跟小倉鼠似的,踉踉跄跄跑過來,喊道:“二姐,你饒了她吧,要是三皇子知道,肯定會抓你去坐牢的!”
顧錦榮:……這小屁孩也學會打趣了。
再看姊妹倆鬼鬼祟祟調笑模樣,顧錦榮不由得紅了臉,兩手一甩就回屋去,寧願把客人幹晾着。
耳朵卻是越來越熱,蕭逸真的會如此嗎?還真有點像他作風。
那時候在村子裏跟王奔李端等人發生沖突,蕭逸咬了滿嘴的血,顧錦榮仍歷歷在目,或許從那時候起,他便已将她挂在心上了吧。
不行,她也得有所表示才是,不能叫他覺得她像塊木頭。
顧錦榮立刻翻身下床,從袖子裏尋出那塊白绫絲帕——正是蕭逸月前差人送來的,顧錦榮以為他在催促自己習練繡工,那能表達心意的當然是繡帕了。
虧得她這陣子常常鑽研,些微也能拿得出手了,至少花花草草的不成問題,不過活物仍覺艱難。
顧錦榮本來想繡一對池塘間遨游的鴛鴦,奈何太過吃力,只得改成綠頭鴨子,據說這個寓意也很不錯。
因時間有限,錦榮幹脆連羽毛都省了,只以絲線草草勾勒出輪廓,眼珠則用暗色的蜜蠟點綴,遠遠看去倒也似模似樣。
她迫切期待蕭逸見到這副作品的反應。
慈慶宮寝殿裏,蕭逸仍在秉燭夜讀,侍人給他端來茶水,道:“殿下還是歇歇吧,明日正逢休沐,有大把的時間呢。”
蕭逸倒也不是多喜歡熬夜,只因剛定下親事,心裏總是載浮載沉,躺榻上也是輾轉反側夜不成眠,倒不如背背書,還能轉移一下注意。
可巧就有值夜的太監揣着一包東西過來,道是将軍府送的。
蕭逸對顧錦榮倒也不抱希望了,先前他送去那方“橫也是思,豎也是思”的白帕,以為她能體會深意,然而顧錦榮完全無動于衷,那時蕭逸便知道,這小姑娘完全是個直腸子,跟她玩借物傳情那套是行不通的,所以他選擇了有話直說。
反正成婚之後兩人有的是時間慢慢溝通。
絲帕仍是他送去的那塊,上頭卻多了些五彩斑斓的圖樣,蕭逸目光微微凝聚。
侍人猜測道:“繡的是鴛鴦吧?顧姑娘當真蕙質蘭心。”
蕭逸搖頭,“瞧着更像鴨子,還是剃了毛的。”
他也不覺得顧錦榮能對他有什麽柔情似水的表示,怎麽能指望石頭一夜間開竅呢?
侍人讪讪道:“興許是繡工練得不到家的緣故……誰會繡鴨子給愛郎?”
蕭逸笑道:“這你就不懂了,錦榮向來別出心裁。”
或許也只有他才懂得她的意思,這正是他倆獨一無二的默契。
蕭逸甚覺驕傲。
侍人什麽也不敢說了,只默默嘀咕,三皇子背書時挺聰明,怎麽在男女之道上卻像朵奇葩?可見人無完人。
次日清早,顧錦榮打着哈欠從裏間出來,便看見桌上滿滿當當的菜肴,眼睛都睜大了,什麽鹽水鴨、宮爆鴨翅、芋艿燴鴨湯,幾乎是一桌全鴨宴。
城裏的鴨子都死絕了?這樣迫不及待要做成菜,趕着投胎麽。
迎着小姑娘疑惑的目光,負責跑腿的侍人笑道:“三殿下知曉姑娘嘴饞想換換口味,因此特命奴才每樣都揀了些來,供姑娘慢慢品嘗,若還有不周之處,請您盡管吩咐。”
顧錦榮:……
她好像懂了,敢情蕭逸是錯會了那方絲帕的意思。
合着在他心裏自己就是個大吃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