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雙下巴
顧錦榮哪曉得有人會偷聽, 蕭逸進門時,她還在滔滔不絕對皇帝講述兒子的孝心。
直至身後傳來一聲輕微的咳嗽,顧錦榮才僵硬地扭過脖子, 大眼瞪小眼。
皇帝饒有興致地看着小姑娘臉色由紅轉白, 又由白轉綠,最後弱弱地道:“那個, 臣女先告退了。”
也不待上頭發話,輕輕一施禮, 便匆忙提着裙子出來。
皇帝險些縱聲大笑,想着兒子在場, 好容易忍住了, 只伸指叩了叩桌案, 示意他在對面錦罽坐下。
蕭逸從進來便沉默着沒說話,他雖認回來有一陣子, 跟生父之間依然生疏,太後雖有意緩和父子關系,無奈一個政務繁忙, 一個課業忙碌,倒是少有見面的時候。
皇帝心裏明鏡似的,若不是聽說那小姑娘在此處,只怕他還未必肯進來,遂清了清喉嚨道:“最近的功課怎麽樣了?聽師傅說你進步很大。”
他是極重臉面之人,明面上不好表示對兒子的關心,卻隔三差五将裴先生叫來查看,起初不過是怕這夫子偷懶, 哪知一問之下卻驚喜不已——裴先生更不願替三皇子藏拙, 徒弟學得好, 他這當師傅的臉上也有光彩嘛。
蕭逸安靜地道:“兒資質愚鈍,蒙先生不棄,故不敢不用心。”
這話聽着倒有些埋怨的意思,皇帝嘆道:“先前那些年是委屈了你……只那王家也實在可恨,得了銀子卻不肯用心教導,又不許你進學,白白耽誤辰光,當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
他也打聽得徐後當初那老仆将兒子寄養在王家,對于王家這種放養式的做法,實在有些銜恨。
可他也不想想,若非自己當初剛愎自用,聽信一面之詞,嫡子本不必受這份罪的。
蕭逸眸中泛起濃重墨色,稍稍垂下眼簾去。
皇帝也意識到方才那話有逃避責任的嫌疑,幹笑兩聲,“過去的便讓他過去吧,你能回來便是最大幸事。只錦榮說你因為朕的緣故才這般苦心讀書,朕倒擔心你累壞身子。”
這話其實有些試探之意,于皇帝的角度,哪怕他明知自己曾經做錯,可他也不希望招來兒子記恨,而更希望蕭逸和常人那般崇敬、仰慕自己。
顧錦榮再是情真意切,他也只敢信一半,更需要親耳從兒子口中聽到。
蕭逸躊躇片刻,“兒臣……不敢奢望能比肩太子,只希望不要落後太多,兒臣想做一個優秀的人。”
他要讓錦榮知道,選擇他是最劃算的一筆買賣,免得将來後悔。
皇帝哪知道三子心事,見他特意提起太子,只當是嫉妒太子得了這些年的父愛,不消說既感動又愧悔。
對于顧錦榮的話倒是深信不疑了,若不是太在意這個父皇,又何必同太子處處較勁呢?
皇帝溫聲道:“無論将來能否出人頭地,你都是朕的孩兒,朕又怎會不疼你愛惜你呢?至于學業上的事,日後若是得閑,大可以同朕來讨教,你以為朕是個不學無術的昏君麽?”
皇帝執政多年,或許作起八股不如那些士子們,但論起心胸眼界與對天下大事的考量,絕對無人能出其右。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倘能蒙他指點,必然獲益良多。
蕭逸目光閃爍,看着倒像大受觸動,“兒臣多謝父皇。”
顧錦榮在勤政殿外不敢立刻就走,一看到蕭逸出來,立刻巴巴迎上前去,有些心虛地道:“你沒露餡吧?”
早知道應該串通一下口供的,讓蕭逸裝也裝得深情些。
蕭逸橫她一眼,“你就這樣盼着我跟父皇重歸于好?”
錦榮道:“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你也不能天天對你爹甩臉子罷?”
蕭逸哼了口氣,并不作聲。
顧錦榮便知道這話說岔了,幹脆卸下虛僞面具,“我不管你是怎麽想的,總歸那頭是皇帝,得罪了他,咱們都沒好果子吃——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話你難道沒聽過?”
最後一句,她是踮着腳貼着蕭逸耳畔說的。
少年只覺得頸子那塊酥酥麻麻,連發梢都豎起來了,急忙推開半步,窘着臉道:“要說話就好好說,靠這麽近作甚?”
顧錦榮訝道:“我以為你很喜歡我挨着你呢。”
先前在樹下是誰不打招呼就來偷親她的?
蕭逸:……心上人不是一般的大膽,這種話都能往外說。
就連臺階上的皇帝都有些面酣耳熱,心想小兩口打情罵俏也不找對地方,禦前都這樣黏黏糊糊,遂出言打斷,“告訴母後,朕晚上到她那兒用膳,請母後務必賞光。”
渾忘了一刻鐘前與雲妃的約定。
男人果然都是大豬蹄子。不過顧錦榮當然懶得提醒,橫豎這是旁人家裏的事,她一個外人(暫時的)犯不上摻和。
蕭逸本來想邀顧錦榮同去的,但是顧錦榮還是婉言謝絕了,她可沒興趣跟父子倆一塊用膳,再好的胃口也得吓沒。
皇帝笑道:“三郎何必急在一時,日後有的是機會,還差一頓飯麽?”
顧錦榮愈發臊得慌,再不肯多留,找了個借口便溜回家去了。
只留下一臉無奈的蕭逸原地嘆氣。
怎麽感覺訂婚之後,兩人相處反而更不自然了呢?
這大概便是愛情的魔力吧。
顧錦榮回到家,臉頰上仍是熱辣辣的,一面慶幸未來公公的開明,看起來不至于嫌棄她出身;只是開明得過了頭,日後恐免不了拿小夫妻取笑,她跟蕭逸不就成了動物園的猴子處處被人圍觀麽?
正唉聲嘆氣時,一張突然湊近的大臉占據了她整個視線。
顧錦榮吓得心髒驟停,好容易認出來者是顧湘湘——想必是特意來門前堵她的,站了有一會兒了,小臉發僵,肩膀上還沾了些金黃的落葉。
“怎麽不進去?”已經入秋了,外頭很有些涼意。顧錦榮摸摸她的手,果然跟玄鐵似的,再怎麽身強體健,姑娘家的體質到底不能跟男子相比。
顧錦榮趕緊讓人灌了個湯婆子揣到她懷裏,又吩咐小廚房端來滾熱的姜湯,盯着她喝下去,不然凍出毛病,蕭玉璋不生撕了顧家才怪呢。
顧湘湘一言不發,只默默抱着湯婆子發呆,半晌才擡頭道:“你從宮裏出來的罷?”
穿着打扮格外華麗——憑她印象,顧錦榮除非特殊時刻是懶得費這番心思的。
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這小妮子都學會察言觀色了。顧錦榮笑道:“這回可是踩着飯點,沒帶些好東西。”
“我才不是來打秋風的。”顧湘湘悶悶不樂地道。
那是為什麽,真是因為她定親的事?顧錦榮不禁好笑,“我是忘了告訴你,可你也沒問呀,我還以為公主府的消息很靈通呢。”
其實主要怨蕭玉璋與顧家的過節太深,公主府的下人從不敢在她跟前提及薛氏母女之事,更別說是這樣風光榮耀的喜事了。
不過顧湘湘還是聽到些風聲的,只是小孩兒家沒想那麽多,直到喬遷宴那天親眼發現證據,她才恍然,原來流言并非只是流言。
更令她郁悶的是這兩人好到拆都拆不開,簡直進入一種忘我的境界。
顧湘湘撇着嘴道:“你是我京城裏唯一的朋友,但估計也不能常常見面了,你說我高興得起來嗎?”
“你就為這個生我的氣呀?”顧錦榮莞爾,“誰說我嫁人之後就不能出來了?那裏是皇宮,又不是監牢。”
顧湘湘眼中有光輝閃過,旋即黯淡下去,“他不會準的。”
這個他當然指的是蕭逸。顧湘湘自從回京之後便與這位三皇子甚少見面,可有聽聞過他不少事跡,她直覺這是個城府深的家夥,占有欲也相當強——否則怎會急吼吼地要先定了名分呢?
可惜顧姐姐識人不清,輕易就被大尾巴狼叼去了。
顧錦榮哼聲,“他可管不着我,日後我要走哪兒去哪兒也不過一句話的事,我不信他敢攔阻!再說,你自個兒不是也能進宮麽?”
顧湘湘茅塞頓開,對呀,她也是皇親國戚,可不必請旨才能面聖,倒是陳家那兩姊妹想進宮一趟十分麻煩。
這麽一對比立刻高興起來,顧湘湘翹起腳,兩條小腿在太師椅上晃來晃去,不但心事全無,連胃口也跟着來了——當即決定留在顧家用飯再走。
要知道她這幾天食不知味,餐餐連肉都吃不下了呢。
顧錦榮望着她日益圓潤的臉龐,心想鬼才信,不吃肉這雙下巴是怎麽來的?
顧湘湘托着腮幫子,不是很确定地道:“果然很明顯麽?”
顧錦榮:……
這傻姑娘看來是沒有照鏡子的習慣啊。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6-26 00:36:48~2022-06-27 01:04:5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Bread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