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熱鬧

顧錦榮跑到卧室, 一把鼻涕一把淚對薛氏控訴親爹的“惡行”。

薛氏起初以為是多麽了不得的大事,及至聽她說完,不由得啼笑皆非, “他真這麽跟你說的?”

錦榮雞啄米似的點頭。

湊巧顧震霆進來, 錦榮連忙往薛氏身後躲,一面憤憤地望着對方——她還是很尊重爹爹的, 但是哪個當爹的會對女兒做這種事?拿死人的東西給她用,虧他想得出來!

薛氏無奈扶額, 雖然知曉丈夫的本意是想吓唬吓唬女兒,但這也略為過分了些, “你也是, 何必撒這種謊?明知道錦榮膽小。”

顧錦榮膽小嗎?那倒不見得, 可她畢竟是個女孩子,總有些忌諱嘛。

薛氏這樣一說, 錦榮便順理成章地撅起嘴,一副飽受委屈的架勢。

顧震霆笑道:“你是沒聽見這丫頭怎麽說我的,這丫頭東拉西扯, 說她不愛讀書,雜學旁收倒懂得不少。”

顧錦榮這才知道是自己那幾句頂撞的話将他給得罪了,爹爹才撒了個謊來诳她,心裏方才氣平了些,嘴上卻不饒,“爹爹因為莊嫔娘娘的事要訓我呢。”

薛氏訝道:“怎麽又跟莊嫔有關?”

顧錦榮極力撇清自己,“也沒甚,不過那日進宮時跟娘娘多說了兩句閑話, 娘娘感嘆四皇子明明是她親生, 卻不能養在身邊, 我就說兩兄弟當然在一起的好。”

顧震霆目光如刀,她也面不改色。

薛氏道:“錦榮說的不錯,老爺你為什麽怪她?”

薛氏自己便是做母親的人,自然很能與莊嫔感同身受。當初丈夫未歸,她跟女兒相依為命十幾載,若無錦榮在旁,當真要活不下去——推己及人,莊嫔做得很對嘛。

顧震霆無法了,薛氏素來柔善,于人際上難免有些一廂情願,更不願相信女兒有此心術,可顧震霆卻是從官場上摸爬滾打出來,自然練達許多,他一眼便看出女兒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這種小聰明若不加勸誡,只怕她會愈發膨脹,終致不知天高地厚。

當着薛氏的面,顧震霆便不說什麽了,只在妻子進廚房炊飯後,才鄭重地囑咐女兒,此事可一而不可再,莊嫔是個恬淡的還好,若是個野心勃勃的,将來涉及皇儲之争,沒準還會把顧家拉下水,那就不好收拾了。

顧錦榮乖覺點頭,小手平攤在膝蓋上,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顧震霆嘆道:“爹知道,你也是想為爹分憂,可是這種話又何必親自去說,事成便罷,若不成,只怕引火燒身。”

顧錦榮驚奇地睜大眼,“您的意思……”

顧震霆朝她比了個噓的手勢,暗示別叫廚房裏的薛氏知道,“宮裏人多口雜,随便找個冒冒失失的小太監,不是安全得多?”

顧錦榮算是對爹爹刮目相看了,原來他也不是想象中那種迂腐正直的好官,反而很會獨善其身——不過想想也知道,若單憑一腔勇力,如何能在戰場脫穎而出,從百夫長做到現在位置。

顧錦榮此時才真正受教,“謝爹爹指點。”

顧震霆摩了摩她頭頂,唏噓不已,不知道自己這樣教女是好還是壞。薛氏努力想将女兒培養成貞靜端方的大家閨秀,肯定是不願她往歪路子走的;可是宮裏那種地方,沒點心眼怎麽能活下去?徐後當年的品德有口皆碑,不是照樣被奸佞整得一敗塗地麽?

顧震霆倒也不奢望女兒日後多麽風光,惟願她能自保足矣。

錦榮乖乖地享受了一會兒寧靜的天倫之樂,冷不丁擡頭,“爹,您沒騙我罷?那東西真不是死人口袋裏撿的?”

顧震霆沒好氣道:“你去撿一個試試。”

打掃戰場哪輪得上他,便真有何財富,也早被人搜羅一空了。

“你若實在不放心,爹改日拿去首飾鋪裏叫人重新炸一炸,這下總行了罷?”

顧震霆本是随口一說,諒來女兒不至于為難他這股老骨頭,哪知錦榮卻愉快地點頭,“就該這樣才好,順便看看是不是真金。”

不然心裏總存了個疑影,睡覺都不自在。

顧震霆:……乖女,你是真的把你爹當賊防啊。

寒衣節後,陳家大姑娘的婚期也到了。

顧錦榮早就答應要去助興的,十月初五這天,便親自帶上兩幅繡品去了陳家,圖案取自紅樓夢裏的名句“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因怕氛圍太過凄清,顧錦榮特意将寒塘改成陳家後院的那片池塘,冷月也換成了正當中午的太陽,如此看來,便十分契合婚禮的熱烈場面了。

就是那鶴怎麽看怎麽奇怪,未免太肥碩了些,叫人很懷疑它能否從池子裏飛起來。

顧錦榮才不肯說自己錯估了繡布的尺寸,不得不用大片的顏色來填補空白,嘴上卻編了個靈巧的借口,“這鶴肚子裏是揣崽的,因此格外圓潤,寓意早生貴子。”

還有這種講究,陳丹姝啧啧稱奇,覺得顧姐姐不愧見多識廣。

陳丹青則一臉不忍直視,顧錦榮信口胡謅也就罷了,她那個傻妹妹還聽得一臉認真,叫人不知說什麽好。

她也懶得戳破,反正這兩人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早就慣了,陳丹青只随口道:“三殿下沒随你過來麽?”

她以為顧錦榮跟蕭逸形影不離呢。

錦榮笑道:“怎麽,你想見三殿下?”

陳丹青臊了臉,輕輕啐道:“小蹄子,幾日不見愈發輕狂了,真該撕你的嘴!”

她對蕭逸倒不至于非君不嫁的地步,何況對方已經定了親,更是熄了心思,只那日見識過蕭逸的風姿後,難免有些悠然神往——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看看都不成麽?

顧錦榮道:“三殿下忙得很呢,哪裏有功夫出來。”

以前還常托人送信送吃食什麽的,最近也少了——當然也不排除薛氏刻意提防的緣故。

不過蕭逸的确比先前更勤勉了,聽說還主動要求裴先生從一日三課增添到一日六課,錦榮都有點為他身子擔憂。

她想陳丹青學問淵博,便虛心向對方讨教,“丹青姐姐,你知道哪些補藥可助男子強健身心,可又不致吐衄上火的麽?”

陳丹青腦子裏轉了個彎,立刻猜出她說的是蕭逸,看顧錦榮的眼神不由得奇奇怪怪,“他還這麽小,就需要吃補藥了?”

連房事都還沒經過罷——或者早就偷嘗禁果了?

顧錦榮一臉懵逼,“啊,這跟年齡有何關系?”

哦,這位原來是不懂的,看來不是跟她。陳丹青略略心定,旋即才覺出不對,不是跟未婚妻那就更糟了呀,是這三皇子紅杏出牆呢,還是身有隐疾、不得不靠補藥滋助?

陳丹青嚴肅的告誡好友,“我覺得,還是該請太醫院看看為宜。”

若有什麽毛病,也好及時止損。

兩人雖不在同一個頻道上,居然奇跡般地溝通順暢。顧錦榮點頭,“放心,我自然省得。”

這個就跟現代的婚檢一樣麽,不但蕭逸要仔細,她也得做個全身檢查,到底是一輩子的事。

見陳丹青這樣為她着想,顧錦榮便投桃報李,“丹青姐姐也無須憂慮,你交代的事我都記着呢。”

今年秋闱剛結束,顧錦榮那裏也約略有了一批人選,只是還需等明年的會試和殿試之後,擇優而錄之,如此才省時又省力嘛。

說到夫婿,陳丹青俏臉緋紅,轉身走回廂房,再不肯出來了。

陳丹姝呆呆的,這兩人有何暗語麽,怎麽淨說些她聽不懂的話?

好在顧湘湘的出現轉移了注意,兩人一見面就吵起嘴來,陳丹姝說她特意紮了條紅腰帶,是不是想搶新娘子風頭;顧湘湘則辯解她們北狄風俗如此,而且這條腰帶是愛物,不是重大場合她還不肯用呢。

兩人掐得火熱,只好請顧錦榮評理。

顧錦榮:“……要不,你們進裏邊吵去?”

屁大點事,當着這麽多客人,她還嫌丢臉呢。

兩個小姑娘果然氣鼓鼓地到裏屋辯論去了,相信直到新娘子上花轎的時辰,這倆都未必能出來。

顧錦榮終于能體會昔年孔仲尼圍觀兩小兒辯日的心情。

但更令她詫異的是,蕭玉璋居然也來了?她與陳家既非親眷,素日來往也不多,若說是特意幫陳家做臉,蕭玉璋也未見得這樣好心。

顧錦榮不禁想起那回跟薛氏到公主府的一頓鬧,蕭玉璋似乎氣得脾胃都不暢通了,好幾月都在養病。

此時卻打扮得光彩照人,出現在陳家的賓客堆裏。

顧錦榮遙遙望去,只見那女子鬓若刀裁,眉如墨畫,手裏擎着一杯紫紅的西域葡萄酒,端的是佳人在側,蓬荜生輝。

好似要把陳家變成她的主場。

作者有話說:

蕭玉璋要殺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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