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福星
因着進獻了那張藏寶圖, 皇帝龍顏大悅,對顧震霆愈發和顏悅色,“愛卿, 你真是養了個好女兒啊!”
還以為蕭玉璋一瘋, 這秘密将無人知曉,哪知卻被顧錦榮撬開了引子——若非兩個女孩子交情極好, 那顧湘湘未必肯告訴她,首功在誰, 皇帝還是很分得清楚的。
顧震霆唯有苦笑,他将妻女接來京城, 本打算一家三口今後平平靜靜過日子, 哪曉得錦榮這孩子天資卓絕, 亦或者說運氣非凡,接二連三地出風頭, 倒是讓顧家的名望更上一層樓。
他既喜且憂,一面欣慰女兒的出息,一面又難免憂愁, 如此一來,眼紅顧家的人将更多了。
皇帝哪知曉他這九曲十八彎的心思,身為上位者,賞就是賞,罰就是罰,于國有益的事,再多的獎勵都是應該的。
皇帝便笑道:“你的官階已是加無可加,倒是錦榮那孩子, 朕早說要給她一塊封邑, 如今恰是時候。”
跟鐵礦比起來, 區區百戶千戶食邑都不算什麽了。
顧震霆忙道:“陛下厚愛,臣感激不盡,只是臣與女兒闊別多年,惟願住得近些,不想兩地分隔。”
這當然是顧錦榮的意思,她還是那句話,給了封地也不便治理,且每年收成得看天意,不如折算了現銀實在。
皇帝哈哈大笑,“震霆啊震霆,你也有今天,好,朕便依她。”
顧震霆老臉微紅,他為官清廉,女兒卻是一味地向錢看,難道顯得有些家風不正。但身為父親,他在家中卻是沒有多少話語權,誰叫錦榮這孩子天生地着人愛呢?連陳老太爺都把她當大佛供着,顧震霆當然也沒法子。
再則,要支撐偌大一個将軍府,沒點花銷也不成,總不能還叫薛氏母女和從前一般節衣縮食過日子,顧震霆瞧着也不好受。
殊不知在皇帝眼中,巴不得顧家多多向他讨要些賞賜,臣子清廉雖好,可若一味孤介,豈非顯得君王過于刻薄;何況顧震霆要是一點把柄都不落下,他還不肯放心用他。
皇帝于是大筆一揮,遣心腹內侍把五千兩黃金擡去将軍府裏。
顧錦榮看到擔架時眼睛都直了,揭開簾布,底下是滿滿當當黃燦燦的赤金,且都為整整齊齊的官錠,皇帝這個把一個縣的府庫都擡來了罷?
須知按市價,一兩金子約合十兩白銀,皇帝這樣的手筆,足以抵得上五萬兩銀子了!倘按她爹純俸祿算,怕是十年都未必掙得回來。
薛氏亦兩眼呆滞,“公公,皇帝的旨意确實沒有傳錯?”
那執着拂塵的內侍道:“君無戲言,還請姑娘放心笑納便是。”
顧錦榮小聲對母親道:“娘,您別以為陛下多慷慨,明年我嫁給他兒子,嫁妝照樣得帶過去的,羊毛出在羊身上,他才不可惜。”
內侍:……乖乖,當咱家聽不見是麽?
只得輕咳了咳,“姑娘放心,三殿下的婚事自有內務府統籌料理,用不着姑娘出一分一厘的。”
顧錦榮拍着胸口,念了聲阿彌陀佛,萬幸萬幸。
薛氏怕她再說話得罪人,忙拉到一旁,“公公,陛下可還有何別的旨意?”
內侍就把顧震霆婉拒封邑一事說了,并道:“陛下總不願委屈令千金,因此日夜綢缪,給姑娘起了個封號,往後叫着也便宜。”
顧錦榮來了精神,她這縣主本來只有虛銜而無徽號,跟正經冊封的無形中矮了半截,這下可以堂堂正正在人前顯擺了。
然而當內侍掀開黃布,看到那兩個鮮紅的大字時,顧錦榮的表情只能用無語來形容。
福星縣主。
真要是誇她,哪怕取個“福康”“福宜”也好啊,這麽空口大白話似的,好土。
內侍笑道:“自縣主出現,陛下遇着多樁好事,先是三殿下得以找回,後又蒙姑娘伴讀,學業精進,如今不但夙願得償,覓得那鐵礦之秘,連太後娘娘的身子都日益康健起來,可不正是皇家小福星麽?”
這可不是他曲意逢迎,皇帝原話便這麽說的。
顧錦榮也只得勉強消受,福星就福星罷,總比災星好。
送走來人,薛氏難免又一番感嘆,叮囑女兒務必戒驕戒躁,切莫得意忘形,在人前失了修養。
顧錦榮滿口答應着,她能找誰炫耀啊,差不多年歲的京城閨秀都跟她處不來,滿打滿算也就陳候一家,外加蕭雲霓顧湘湘這幾個。
鐵礦一事關乎機密,自然是不便告訴的,蕭雲霓也看不上這點銀子,至于顧湘湘……
顧錦榮覺着做人還是得大氣點,于是強忍着肉痛帶她到倉庫前,給她看那些金燦燦的寶貝,并表示自己可以分她一半——念在主要地址是顧湘湘提供的,論功行賞,四六也成,再不濟,三七開?
二八?不能再多了。
顧錦榮在心裏把底線調得越來越低,哪知顧湘湘小姑娘卻莫名其妙看着她,“為什麽說起銀子,咱們要分家了嗎?”
顧錦榮道:“當然不是,我是替你着想,怕你吃虧。”
顧湘湘壓根不怎麽在意,“咱們住在一起,有什麽吃不吃虧的,”她睨了顧錦榮一眼,不是很确定地道,“你會養我一輩子對吧?”
顧錦榮忙說自然,且不言蕭玉璋卧病,顧湘湘無處可去;便是蕭玉璋清醒了,也未必肯要這個毫無血緣的女兒。
顧家送佛送到西,當然是義不容辭的。
就單從實惠的角度而言,顧湘湘也挺容易養活,她飯量雖大,卻不挑食,每個月加餐幾頓烤肉就很滿足了;衣裳更是好辦,她壓根不愛綢緞,倒是更喜歡北狄人方便利落的穿着,光她去年帶回的那些就夠穿幾十年了。
哪怕養她到壽終正寝,兩萬五千兩銀子也是決計花不完的,要是出嫁當然另算——不過好歹頂着個公主名頭,皇帝怎麽也不會虧待她的。
顧錦榮越想也覺着這筆交易劃算,親親熱熱拉着對方的手,“好妹妹,往後你缺什麽短什麽只管來問我要,我絕不會讓你受苦的。”
顧湘湘被她激出一身雞皮疙瘩,誠實地道:“你都是用這種口氣對三殿下說話的嗎?我覺得他該治治耳朵。”
顧錦榮:……
小屁孩,真是給點陽光就燦爛哈。
還有,她怎可能對蕭逸這麽肉麻?想都不要想。
不過說不定蕭逸倒是很期待呢。
慈慶殿裏的三皇子忽然打了個噴嚏,侍人忙遞上手爐來,低低道:“殿下這幾日夜夜溫書受涼了吧?還是愛惜身子為宜。”
蕭逸望着窗外初雪出神,眼看着快過年了,那小姑娘光顧着樂呵,怕是早把正經事忘得一幹二淨了吧?
下個月就是裴先生大考,她不趕緊臨時抱佛腳,如何能應付過關?
本來還指望她自己想起來找他求助的,哪曉得這人天生沒心肝。蕭逸搖搖頭,到底還是将抽屜裏整理好的筆記取出,讓內侍送到顧家去——不指望她融會貫通,好歹能死記硬背個幾篇罷?
內侍笑道:“就只這些麽?再無別的?”
不細看封皮還以為是情書呢,藏在衣兜裏帶過去,他可不成私相授受的了?
蕭逸想了想,橫豎年關快到了,不如就以女婿的名義給老丈人送點年禮——當然醉翁之意不在酒,等見了禮物,自然知道是給誰的。
侍人高高興興答應着辦去。
太子蕭翎踩着積雪經過,遠遠便看見慈慶殿出出進進,都是蕭逸的人手。顧家這麽一風光,他做女婿的當然也長臉,愈發得巴着不放了。
他冷哂一聲。
史皇後拉着兒子冰涼的手,心情同樣不怎麽愉快,她原本不十分看得上這顧家女,舉止粗野,又貪婪鄙俗,唯利是圖,哪知皇帝卻把她當寶貝捧着,如今還真熬出了名堂:怎就誤打誤撞問出了那鐵礦的消息?真是瞎貓撞着死耗子。
史皇後固然有點懊悔,早知如此,當初翎兒提親的時候就幹脆以正妃之禮聘回來就好了,至于她擔不擔得起宗婦之責,橫豎只拿她當個擺設,用不着介意,大不了等翎兒登基再廢掉就是了。
如今卻讓徐氏的兒子捷足先登,這算是報應麽?
不,她不信天命,只信自己。
史皇後給兒子緊了緊披風,冷聲道:“這些時日,你要多盯着你父皇,別叫他被奸人愚弄,還有太後那裏也要費些心思,都是一樣的孫輩,她不會只疼那個孽種卻不要你的。”
蕭翎木然點頭,心裏卻想着,母後還是一樣的剛愎自用,永遠不知反省。
在她心裏,自己究竟算什麽,一個助史家掌握朝堂的工具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