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番外
太子與太子妃成婚已經年餘, 卻依舊毫無消息,不免愁壞了東宮一幹人等。
雖說太子妃秉性溫厚,禦下亦不嚴苛, 每逢年節的賞賜都按數發放, 可誰會嫌錢多呢?跟東宮有喜這樣的厚賞比起來,平常那點小數目都可以忽略不計了。
且顧錦榮盡管并未按着高門貴女的禮節長大, 腹中也沒多少墨水,卻意外地得人心。她是吃過苦的, 也很能體諒下人們的難處,幹活太累了偷點小懶, 她也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還會幫忙在蕭逸跟前遮掩, 一來二去,她這位“新人”反而比舊人更受崇敬愛戴。
也因此之故, 宮人們愈發為她着急,沒有孩子,地位總稱不上穩當, 他們可不想這府裏改天換日呀。于是每逢掌燈時分,侍人們都自覺清場,好讓太子與太子妃單獨相處,早日來個女娲造人,倒是顧錦榮囧了個囧,她是不是太寬縱了些?正常府邸的仆役也沒這麽早歇罷。
東宮無訊,皇帝自然也心有戚戚,不過他倒是不好催促, 膝下那些個孩子, 死的死, 廢的廢,好容易揀了個才幹素質都過得去的,可不敢将他給逼狠了,遂安慰蕭逸不必着急,言辭間又半吐半露,表達了一番想早日抱孫的意願。
蕭逸面無表情,到底沒給個準信兒,叫老皇帝着急上火,只得托付莊嫔,請她與太子妃密探一番。
莊嫔如今也算宮中獨一份的人物了,盡管不能侍寝,可皇帝得閑時總會去她宮裏坐坐,哪怕新寵不斷輪換,莊嫔的地位依舊穩如泰山。
偶爾她也起些逾矩之念,想着若太子始終無嗣,将來她的孩子是否能得享殊榮?可看着小四小五一個賽一個淘氣的模樣,莊嫔到底還是釋然了,就這樣吧,千古江山也比不得富貴百年,能叫他們平平安安過一輩子,便是身為母親最大的慰藉。
況且,真要是選中其中一個,另一個又該如何?好不容易兩個孩子好得跟扭股糖一般了,她可不想因那張龍椅生出嫌隙來,多不值啊。
既得了皇帝囑托,莊嫔自覺義不容辭,不但請來顧錦榮,還把薛氏也給叫上了,她到底是個外人,親娘在側,想必更好說話罷?
面對兩個女人火眼金睛的目光,顧錦榮實在沒法,只得半吐半露告訴二位,她至今都還沒圓房呢。
莊嫔吃了一驚,“是你不肯,還是他不能?”
顧錦榮面紅過耳,她哪曉得怎麽回事,打從新婚夜蕭逸便怪裏怪氣,起初她還嚴防死守生怕出事,哪知蕭逸卻仿佛丁點兒沒往那處想似的,不是講解四書五經就是與她讨論吳道子的畫作,仿佛立志要将她培養成一個才高八鬥的淑女。
顧錦榮苦不堪言,白天上課晚上還得接着上,誰受得住啊,蕭逸年紀輕輕倒像個老學究,她都懷疑這人被魂穿了。
薛氏被莊嫔那句不能所啓發,讪讪道:“你可有請太醫為他瞧過?”
很懷疑蕭逸誤了自家女兒終身。
顧錦榮老着臉道:“那倒不會,我見過的……殿下很正常。”
有幾回洗澡過後她在地上發現可疑的水跡,足以證明蕭逸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至于他為何将她當神像供着,就不得而知了。
莊嫔撲哧一笑,“大約還是太子過于害羞的緣故,你也是,自個兒怎不主動些?”
天底下不乏這種男子,陳丹青榜下捉着的那貴婿據聞也是個呆瓜,如今不但生了個女兒,腹中現又揣着個,可見男人都是可以調-教的。
顧錦榮哼哼唧唧道:“這種話怎麽好意思說嘛。”
她再如何大大咧咧,可畢竟是個黃花大閨女,難道見了男人就往床上扯麽?她可做不出來。
孺子不可教,莊嫔也無法了。
薛氏沉吟片刻,“如今已在京城定居,我瞧着祖籍那些莊田也該變賣為宜,錦榮你抽空走一趟罷。”
莊嫔頓時意會,“太子妃到底年紀輕,恐被人诓騙了去,還是讓太子相陪罷。”
顧錦榮一頭霧水,她記得王家村的産業已料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不過幾畝荒田,也值不得多少錢,怎的還要她特意前去?
不過薛氏都這麽說了,她也只好答允,乖乖應了句是。
另一頭,顧震霆也在官署外逮着了剛出門的女婿,滿面滄桑地吐了口煙圈道:“殿下得空否?下官有事啓奏。”
蕭逸:……
什麽事不在當值時候講,非得挑休息時間?
不過他對老丈人還是很尊敬的,何況老丈人鮮少尋他,怕被議論裙帶關系,這回居然勞動大駕,可知是了不得的大事。
顧震霆也不虛與委蛇,開門見山就說奉老妻之名,來問問女兒女婿怎麽回事。
顧震霆板着臉,這種話該他一個大老粗操心麽?無奈他在外殺敵無數,在家卻是地位最低的那個,且又關乎掌上明珠,自然不敢放松。
他看蕭逸時便很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女兒女婿如若懂事,很不該還叫老兩口操心,且他堅信錦榮一定是沒錯的,錯處在誰便很明了了。
蕭逸無奈,也只能據實相告,他跟錦榮至今未能圓房,想必就因為這個緣故,才擾得四處不寧。
顧震霆虎目定定地看他片刻,随即就要來扒他褲子。
蕭逸啼笑皆非,趕緊攔住,“岳父您做什麽?”
顧震霆冷哼一聲,“看我女兒嫁的是否健全人。”
蕭逸:……
這家子的做派,他至今都有點消受不來。
不過話都到這關口了,蕭逸也無隐瞞必要,只能吞吞吐吐告訴岳丈,他是怕錦榮沒準備好,新婚那天錦榮臉上的怯懼顯而易見,他總不能強人所難,所以才找個借口給敷衍過去了。
顧震霆不耐煩,“那現在呢?”
現在不是沒機會麽……蕭逸不敢說話了,他總不能親自去問錦榮是不是可以圓房了,顯得像個急色的采花賊——至少迄今為止他的形象保持得還是很好的。
顧震霆對女婿無話可說了,他若是這副磨磨唧唧脾氣,只得薛氏晚十年才能生出錦榮來,顧震霆忖道:“我在王家村還有些田地,你若有空,幫我處理一下罷。”
蕭逸自然義不容辭,唯一的問題……他不知道田地在哪兒?
顧震霆炯炯有神,“錦榮知道,讓她帶你過去,這回可千萬不能誤事了。”
蕭逸心頭一震,立馬領悟,“多謝爹肯指點。”
顧震霆看他匆匆離去,不禁搖頭,他以為只自家女兒是個癡人,沒想到挑的女婿也是個呆子,還真是蘿蔔青菜各有所愛。
呆子也好,至少錦榮認定了他,這輩子再溜不走了。
夫妻倆各自得了錦囊妙計回來,見面卻是不約而同。
“你最近有空嗎?我想出去一趟。”
“去哪兒?我陪你。”
“王家村。”
顧錦榮心想,這倒是趕巧了,蕭逸正好也有事回去料理,不過他畢竟在王家村長大的,依依故土情總歸還是有幾分罷。
倒省得她多費唇舌。
蕭逸臉上則肉眼可見的緊張,比起陳勝吳廣起義那會子的心情好過不到哪兒去,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也只能硬着頭皮向前了。
兩人告完假便齊心協力收拾東西,皇帝不意這笨小子忽然開了竅,滿口答應下來,顧家夫婦更是巴不得快走,唯獨顧湘湘很有些不滿——為什麽不帶上她呀?她也在王家村住過一陣呢。
錦榮道:“可不敢讓你去,那王奔如今越長越肥頭大腦了,倘若他向你提親怎麽辦?”
顧湘湘道:“可他喜歡的不是你麽?”
“誰說的?他只想娶顧家的女兒。”顧錦榮輕快地道。這也是事實,當初王奔就是看上顧家的權勢才想來個強強聯合的。
顧湘湘果然怕了,她還想多當幾年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可不想嫁人當賢妻良母呢。
而且王奔長相着實欠俸,就算顧湘湘審美清奇些,那也是瞧不上吧。
顧錦榮松口氣,連夜跟着蕭逸坐上離京的馬車,猶記得上回來還遇上一夥剪徑的劫匪,可惜被她爹花言巧語哄得招安了,這回倒是平平淡淡。
蕭逸也覺得可惜,要是來一出英雄救美的把戲,錦榮大約會吓得往他懷裏鑽了。
二人各懷心事回到清河縣,已經是第二日傍晚,顧錦榮裝模作樣還是去找王員外打聽了下那幾畝莊田的情況,令她意外的是王奔居然瘦下來了,他爹站他旁邊簡直有兩個大!
雖然稱不上風度翩翩罷,好歹也人模人樣。顧錦榮不禁懷疑,若顧湘湘跟着過來,沒準還真瞧得上他。
王奔也記得那異族小姑娘的模樣,談吐間頗有向往之情,他如今讀了些書,很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覺得娶老婆哪怕不是傾城麗姝,也得是個清秀佳人——說話的時候頻頻向顧錦榮張望,可惜青梅竹馬被人搶走,只能在剩下的裏頭挑一挑了。
顧錦榮打着哈哈,立馬斷了做媒的念頭,這麽自戀的人,還是留給口味獨特的消受罷。
王員外則滿面愧悔,汗珠子都快淌了一籮筐,他這時才明白當初父親為何讓他好好照顧那“奸生子”,還特意留了份家私——原來時移世易,還有今日。
如今蕭逸成了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倘若當初他留着這份恩情,王家将是何等風光?大好前途都被他斷送了。
王員外更懼怕蕭逸會報複,當初他将此人趕出家門,任由其自生自滅,豈有不懷恨的?
然而蕭逸面上卻是淡淡,“閣下本無奉養外人之義務,所作所為皆屬情理之中,反而我該感激令尊數年撫育,方不使我凍餓而死。”
說罷,還特意留下一袋金髁子。
王員外滿面羞慚地接過,太子殿下越是重義,越顯出他當時的選擇多麽不智——他本可以率領王家更上一層樓,擺脫坐吃山空的境地,然,到底是斷送在他手裏了。
王員外回去後便沉疴纏身,卧病不起,自然,這也是後話了。
顧錦榮跟着蕭逸回到他從前所住的那間小屋,臨走時顧震霆特意修繕過,韓牛兒這幾年也有心看顧,保存得很好。
兩人簡單用了飯,便徑直回卧房了。
蕭逸手足無措,“你睡裏邊?”
這種土炕不比宮裏的架子床齊整,有掉落下來的風險。
顧錦榮倒是神色自若,沒有宮人聽牆角,這會子她的心态好多了——莊嫔還特意教了她點小竅門,說是用哪些姿勢可以舒服的,顧錦榮對着枕頭練習了半天,覺得勝券在握。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蕭逸關上院中籬笆門回來,就看到他心愛的小妻子已四仰八叉打起呼嚕來了。
想是坐車太累的緣故。
蕭逸只能無奈地為她蓋上薄被,又把兩條不安分的長腿放回裏間去,正要躺下安歇時,卻見那兩片朱色的嘴唇輕輕翕動,間或還有些含糊的呓語。
怎麽好端端說起夢話來了?
蕭逸側耳聽了聽,臉色卻微沉下去。
顧錦榮半夜被口渴鬧醒,迷迷糊糊要去倒茶,卻被坐在床頭的黑影給吓了一跳,“你怎麽還沒睡?”
蕭逸面無表情,“小牆頭是誰?”
聽起來好像牆頭馬上那一類的術語,她想私奔?
顧錦榮暗道糟糕,本來她都快忘了這回事了,偏偏今晚故地重游,想起她跟蕭逸的初遇,夢話裏就給帶了出來——誰叫蕭逸最初吸引她的就是那張臉?雖說長開了已不大相像了。
顧錦榮很真誠地道:“就是牆邊上冒出個頭的意思,你忘了,我好幾回趁夜爬牆去給你送吃的。”
蕭逸冷着臉,“追星族又是什麽?”
顧錦榮搜腸刮肚,“就是……你對我來說就是天上的星星,仿佛遠在天邊,卻又近在眼前的那樣。”
阿彌陀佛,她要是真把小牆頭的事說出來,這人醋壇子鐵定得翻了——雖說少女偶像這種事并非不可原諒罷,可誰叫蕭逸天生小心眼呢?
他巴不得自己滿心滿眼全都是他,雖說現在也差不多了。
蕭逸面容稍霁,吻了吻她額角,“誰說我是星星?你現在不就能摸到我麽?”
引着她的手到他胸膛上去。
顧錦榮的臉跟手底下的肌膚一樣滾熱,所幸蕭逸此刻的心跳亦是飛快,讓她覺得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顧錦榮羞答答地垂眸,“油嘴滑舌,你忘了咱們有正經任務在身的?”
本意是說那些莊田,哪知蕭逸飛快地用舌尖在她耳垂上裹了下,小聲道:“我當然知道,不就是為了這個才來的麽?”
顧錦榮覺得身子都發酥了,原來蕭逸臉皮比她厚得多,不,應該說男人就懂得厚顏無恥。
她往他小腿上輕踢了一腳,“你不是喜歡裝柳下惠麽,今日怎麽不裝了?”
蕭逸樂呵呵地伸手到床底,同樣搬出個金漆箱籠。
顧錦榮啞然,“還來?”
她看孟子和中庸看得頭都大了。
哪知蕭逸從裏抽出的卻是個鵝羽枕頭,顧錦榮眼睛倏然亮起,她正嫌床鋪太硬睡得不安穩呢,這下可謂雪中送炭。
哪知蕭逸卻不肯讓她接過去,反而義正辭嚴地道:“這個不是用在腦後,是墊在腰下的。”
顧錦榮就明白,他也去打聽過那些受孕偏方了。
她嘆了口氣,“來罷。”
蕭逸卻不着急,放她坐在膝上,緩緩摩挲着她光滑柔膩的脖頸,“錦榮,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麽?”顧錦榮被他呵得發癢,忍不住想逃開,卻被那雙手牢牢按住。
蕭逸嘆道:“倘若你當初沒給我送飯又将如何?”
顧錦榮撲哧一笑,“你還怕餓死?”
憑蕭逸的本事,無論如何總有辦法活下去的,她還沒那麽偉大。
蕭逸道:“若錯過與你相識,我還不如赴死。”
顧錦榮用手肘撐着從他膝上起來,捏了捏這個多愁善感的男人臉頰,莞爾道:“沒有如果,咱們認識了,如今也結成眷侶了,這便是真的。”
她始終相信,人生中的每一個選擇都是有道理的。
譬如茫茫人海中,你選擇了我,而我選擇了你。
便是彼此最大的幸福。
作者有話說:
全文完。
新文還在籌備中,預計本月末或者下月初開始連載,屆時會在作話裏面通知的,咱們下本再見吧,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