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裴臨出一趟國,去的時候一個大箱子,回來的時候多了倆。

在行李盤拿行李的時候,他叫小Q:“跟‘你爸’說一聲,讓他在安全屋裏認真做他自己的事,沒事別好奇心過剩,非禮勿視。”

小Q聞言十分悲憤:【主人,怎麽連您也相信他的胡說八道啦QAQ!小Q跟那個楚真淮他就沒有半毛錢關系,嗚……要不是無手無腳,小Q一定、一定——!】

霜降世界裏,艾爾文楊擡眼。

他正一邊通過小Q連着這邊的通訊,抱着一大包Twizzlers糖啃:“一定什麽?怎麽,陳舊小程序還打算謀殺親父?”

【你走開QAQ!】

小Q十分悲憤。它至今無法想通,這個艾爾文楊究竟為什麽能夠輕易實現在它的世界無痕出入自由。好歹它也是個正經系統,就算業務水平不算很高,可就連seth闖進來也會留下痕跡呢!

除非,這個艾爾文楊的能力比seth還強,但書上原劇情又明顯不是這麽寫的。

否則的話,裴教授當初也不用特意和他約好兩個人碰面一起對付seth一了,何況要是艾爾文楊真比seth強,那他完全可以直接在現實世界破解seth的程序,哪需要大費周章特意這樣潛伏進來?

裴臨領到了行李,拖着箱子往外走。

他反戴着棒球帽,機場大廳燈光下那張一向沒有表情臉上一如既往的淡然,但走起路來,又總是莫名有一種親不認的氣勢。

那邊一家三口在出口順利接到了人。時間剛好是中午,一家子去了隔壁的商場吃午飯。

裴臨:“我過去洗個手,小珣也一起來?”

……

洗手間在商場應急門後面,一路七拐八拐。走過一個轉角,霍修珣忽然裴臨被往另一邊一拽。

“哎,想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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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或者是不想,霍修珣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因為他竟然被抱起來了,雙腳離地的同時,好像智商也跟着脫離了母艦。整個人茫茫的,眼裏只有那雙溫柔的灰眸,繼而他看見裴臨眼神認真:“我想你了,能不能讓我親一下?”

商場這一層,飯店附近就是兒童區。

小孩子的笑聲,在背後的若有似無。他的餘光透過玻璃,還看到了外面的小火車、彩色氣球……真實又不真實。

“今天是我生日,生日我說了算。”

“而且,你是不是沒給我準備生日禮物?那給我親一下,算作禮物了。”

霍修珣依舊沒有說話。

那一瞬間的世界真奇怪,靜止、漫長又鮮活。臉頰靠近唇角的地方被輕輕啄了一下,暖融融的。直到這一刻他忽然才了想起來,他其實是有準備給他的生日禮物的。

他挖了寧山梅的花種,已經在家裏種下了。用的是一個小土陶的花瓶,可愛的白兔小屋形狀。等到小黃花開起來,會開滿小白兔的胡蘿蔔屋頂。

雖然,他也有所懷疑……

帶血的花種,真的能開出好看的花麽?

霍修珣終于被放回了地面。

裴臨微笑:“生日禮物我收到了,對了,我也給你買了旅游紀念品。來,伸手,不對,另一只手。”

霍修珣順從地換了手。

下一秒,微涼的金屬,被裴臨套上他的無名指。

那是一只戒指,火彩閃耀瑩瑩有光、很讓人眼熟的一枚戒指。似乎有那麽一點點大,戴在霍修珣的手指上略微空了一些。

“哦,那是因為你還要再長大,等成年以後,就大小很合适了。”

“是不是很巧?和你在霜降世界給我做的那個戒指一模一樣,是我在佛羅裏達海邊一家古董店裏看到的,就買下了。你看我大不大方?你送我一個虛拟戒指,我還你一個貨真價實的。”

“喜歡麽?”

霍修珣的喉結動了動。

他垂眸,用一種像是夢游一樣的神情看着那枚戒指,過了良久,才微不可聞地發出了好像是“嗯”的聲音。

……

回到了餐廳,霍修珣把戒指藏進左胸前的口袋。

畢竟,裴利斌唐采萍是相當聰明、犀利的兩個人,現在他們是把他當成兒子的好朋友,所以對他尚算喜愛青睐。真戴着個這麽個紮眼的寶石戒指在他們面前晃,別說以後估計別再想它近他們家大門半步,只怕裴教授也要自此無家可歸了。

話雖如此,裴臨分明看見,某人雖然乖乖吃着飯,卻時不時都要下意識去觸碰一下那口袋,确保它的存在。

好像是生怕口袋放不下那小小的東西,略微一不注意,它就會從裏面掉出來不見了一樣。

裴臨微微眯起灰色的眸。

你說seth可愛吧,他确實是真的非常可愛。

認真、內斂、生澀又笨拙。

連切牛排爪子都那麽笨,唐采萍都看不過去了,直接奪過餐刀麻利地幫他。霍修珣微微臉紅,繼而則是呆呆看着唐采萍。一雙清透的琥珀色的眸眼巴巴的,像是被媽媽照顧而受寵若驚的小狗狗,就差沒有當場搖起不存在的尾巴。

沒有被媽媽愛過、沒有被任何人愛過的小可憐,才總會時不時露出那麽惹人疼愛又卑微無措的眼神吧?

那副樣子,實在是很容易讓人忘記……

他其實是這個世界的創造者,某種程度上無所不能。看似可憐弱小又無助,可就在幾天前,還面不改色把好友推下懸崖。

“哎呀,下雨了呢。”

吃完飯,車子在小雨霖霖中,駛上回家的路。

因為起得很早又坐了一早上的車,霍修珣明顯有些困了,像個小動物一樣軟乎乎的,靠在了裴臨肩頭假寐。

而裴臨倒是因為之前已經在飛機上睡了十幾個小時,精神還很好。只覺得頸子被霍修珣身上那件深秋大衣的大毛領撓得癢癢的,仿佛肩膀上趴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狐貍。

路程很長,窗外景色又全被雨水遮擋,以至他不由得思緒有點飄。

艾爾文楊:“但裴教授您也知道的,最終總有一天,seth還是必須要回到現實,去收拾他闖下的那些爛攤子。

“真的到了那一天,無論是由你戳碎他的美夢逼迫他面對冰冷的現實,還是由我破解系統将位置坐标發回去,本質上結果是沒有任何區別的。”

裴臨:“怎麽會沒有區別。”

艾爾文楊:“哪裏有區別了?”

哪裏都有區別啊。艾爾文楊這話說的,就好像是在說“每個人的命運其實都是殊途同歸,最終反正都是要死的。既然結果是沒有區別的,那反正怎麽過都一樣”。

道理其實是這個到底,但現實并非如此。

縱然殊途同歸,不還是那麽多的人去努力征服一座又一座山、實現一個又一個的理想,為世界留下絢爛的繁星閃耀。

做事不能唯結果論,有的東西遠比結果重要。

更何況,他總覺得“結局”究竟是怎麽樣,其實還未可知。

這種迷之自信是有點莫名其妙,明明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現在甚至不能确定自己到底算是個什麽存在。是幽靈,是書中人物,還是有了自我意識的虛拟程序,甚至一個野生的bug。

但奇怪的是,既不感到害怕,也沒有任何迷惘。

這幾年的時光是憑空賺的,吃到了小賣部便宜零食、養成了可愛的小植物、做到了和家人勉強地和平共處,還有……發現了這個世界上有人虔誠愛着他。

也第一次嘗了愛和心動的滋味,第一次擁有了無與倫比的勇氣,已經比之前一輩子收獲都多。

雨越下越大。

大到世界好像暫時失去了雨聲之外的一切音色,大到前排裴利斌和唐采萍鬥嘴的聲音他都有些聽不清。很快,明明是下午,天空卻陷入了一片黑夜的顏色,高速路上排起了長長的車燈和喇叭聲。

肩膀上的少年動了一下。裴臨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感覺那兜帽上的軟毛繼續磨蹭着自己的脖子。

他想少年多半該渴了,伸手從車門上拿了瓶礦泉水遞給他。

霍修珣沒有接。

裴臨挑眉,畢竟“追人”訓練有素慣了,他乖乖給他擰好。

霍修珣仍然沒有接,少年指節緊繃着,微微顫抖。

“裴教授……進步了許多。”他輕聲說,“演技進步了很多。”

雨繼續下。

只有兩人才能看到的懸浮屏上面,赫然寫着:【11月1日,任務者裴臨,新增物品欄:寶石戒指+1、限量女士沙龍香水(定制款)+1,限量款收藏運動鞋(球星簽名款)+1、Twizzlers甘草糖(超大包裝)+3……”

“11月5日,任務者裴臨,物品欄變動:Twizzlers甘草糖(超大包裝)-3。”

Twizzlers甘草糖,一種在美國很受歡迎、很普遍的一種糖果。很少有國人能理解Twizzlers那種如皮鞋蠟燭一般的奇異口感,在國內鮮少有售。

偏偏在他們身邊有那麽一個異常罕見的、喜歡嚼Twizzlers的異端楚真淮。

趙星路每次看他嚼得歡,都會忍不住問他要一根,每次挑戰的結果都是挑戰失敗,附加整整yue一下午。

“裴教授去一趟美國,給家人和朋友們都買了不少禮物。”

“只不過,在給其中有的人些買完以後……突然發現再也用不上了,是不是?”

還記得出發前,趙星路天天纏着他嗷嗷叫:“我要我偶像球星簽的藍球鞋!臨哥,一定要給我代購球星親簽籃球鞋,真的我新鞋全靠你了!”

裴臨于是給趙星路買了球鞋,也給當時還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楚真淮買了Twizzlers糖。

他唯一做錯的地方,是他本來應該把那糖果好好帶回來的,然後再打開行李箱裝出一臉的迷惑:“我怎麽會買了這個?”

他該做戲做全套。而不是因為明知用不上了,就幹脆沒拿回來。

高速路上,一陣雷明電閃,車輛終于又開始緩緩移動。

這一幕似曾相識,同樣的昏暗暴雨,同樣車上淡淡的柑橘香氛,仿佛什麽輪回般的首尾呼應。

裴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那個糖哪是他不肯帶回來?都怪艾爾文楊嘴饞,都翻出來帶去霜降世界裏吃了!

不過,其實這樣也好。

雖然他事到如今仍舊可以找理由不承認,雖然他本來還想多看看有些人背着他搞完了事情以後,是怎麽樣繼續裝出純潔弱小無辜的樣子博取憐愛的,但話又說回來,反正那樣的戲碼他過去也看得多了,不差這一次。

“不必客氣。seth你也進步了,也學會跟我炸魚了。”

炸魚一人一次,非常公平,所以裴臨說這句話時是挂着微笑的。

他天生喜歡人生中這樣循環往複的你來我往,就像是流暢的文法一樣頗有詩意。直到他看清了霍修珣的臉,看到了他疲憊、空洞的、凄慘而通紅的雙眼。

裴利斌:“喂,喂!你幹什麽!”

這可是高速路上!這孩子突然怎麽着了,發瘋開門要跳車是鬧哪樣???幸好他這新車的鎖上了安保,不然真跳了他們一家可得背人命的!

唐采萍也驚了:“啊?啊?怎麽了?這,怎麽回事,裴臨你是不是幹什麽了,你怎麽惹着珣珣了?”

“都是……假的。”

“所有,都是假的,你從一開始就……就從來沒有……”

唐采萍:“珣珣你說什麽?”

霍修珣喘得厲害,死死咬着牙,聲音幾乎破碎不成調子:“都是假的……放我下去,我要下車。”

唐采萍:“老、老公,停車。”

裴利斌:“停?媽的這是高速路哎,停個屁啊?馬上都到家了有什麽矛盾下個路口下高速再說!”

裴臨:“他沒事。”

他說罷伸手,直接把霍修珣的大毛絨帽子蓋下去。那件大衣本來是他的,滿滿是他的味道,霍修珣不再掙紮,咬着牙埋頭無聲大哭。

裴臨第一次看他哭成那樣。

他把手伸過去,握住少年的手。霍修珣沒有反抗,可滾燙的眼淚還是不住地落在他手背上。

唐采萍:“小臨!你到底怎麽人家了?你們是好朋友來的,這都高高興興來的,有話好好說,不必要吵架的。”

裴臨:“嗯。”

唐采萍:“你看這也哭得太委屈了吧,無論如何你先給人家道個歉吧?”

裴臨:“嗯,知道。”

小Q:【嗚,主、主人,您那個沒禮貌的朋友讓我幫他傳個話……】

【道歉,憑什麽道歉?殺人犯倒是有臉在這哭,受害者都沒哭好吧?】

裴臨:【你讓他趕緊閉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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