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憤怒
他聲音寒冰刺骨,怒喝一聲:“滾!”
淩宇楓隔着窗戶,看見自習室裏,灰雀已經化作人形回到了洛箐的身邊,他不敢耽誤,抽身就去找了老雀。
淩宇楓是千年妖王,在小灰雀出生之前,他就是威震三界的妖王了。
尤其刺鈴這種惡妖,還是從惡神演化而來,他比小灰雀知道的自然是多得多。
他只是現在沒工夫跟灰雀費口舌,因為趕在天黑之前,他有必須要做的事情。
老雀家,就在鬧市繁華區。
所謂大隐隐于市,還是一棟漂亮又顯眼的獨樓。雖然不是別墅,但裏面住的所有居民都是灰雀家族。
而為首的老雀是個看起來精神硬朗的白發老人,還沒等淩宇楓進來,他就圍着一盤殘棋不停地捋那幾根稀疏的胡須。
“淩王,你別進來了。我今天幫不了你。”老灰雀不等淩宇楓開口,就把拐杖橫在了手裏,攔着一身外賣員工作服的淩宇楓不讓他進屋。
“老雀,你不是嫌我不陪你下棋麽。我陪你。先收拾你這殘局怎麽樣?”淩宇楓難得沒暴躁起來,他雙手叉在胸前,态度也不算難看。
老雀沒有擡頭,捋着胡須只笑看他的棋盤,好像自言自語,說:“淩王別說笑了,你哪有時間跟我下棋啊,這殘局都擺了三百年了。”
數不過三,淩宇楓只看了一眼棋盤,炯然的雙目金光閃爍,整個棋盤上的棋子瞬間動了起來。幾個回合,轉眼間黑子落下,白子已經軟踏踏的好像各個臉上都塗上了「服輸」的表情包。
老雀這才擡起頭,沖着淩宇楓笑笑:“果然是淩王。老朽敬佩啊。”
“老雀,別廢話了。我知道你有藥。給我。”淩宇楓直接伸過來了手。
老雀搖了搖頭,繼續慢悠悠地說:“不廢話了。不行。淩王,這不行。你找我是想臨時封控妖力對吧。別說我沒有這種藥,就算有,也不會今天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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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雀,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動你!”淩宇楓不裝了,一把揪起來了老雀的胡子。
老雀笑不出來了,但他還是一副智者氣勢壓人的風範,嚴肅地說:“淩王,你想喝老雀湯,我随時可以自己往鍋裏跳。可是,今晚你想把自己弄成血肉之軀的普通人,我告訴你,這就是去送命。刺鈴曾經是臭名昭著的惡神,它會盅惑人心,激化人的情緒,不會受你擺布。”
淩宇楓沒再跟他廢話,單手黏來老雀的一根胡須,直接就要吞下去。
老雀一下子臉色蠟黃,雙手合掌,還是趕緊開口勉強勸住了他,“淩王,別!我求你了。你都吞下去,都沒力氣再走出我這個屋子。你把胡須還給我,我給你合适的計量。”
老雀給了淩宇楓一個米粒大小的胡須藥引,千叮萬囑咐,一直唠叨到了樓棟大門口,“服下之後一炷香,也就是半個鐘頭,你真的就是沒有任何妖力的普通人了。淩王,你千萬別沖動啊。”
眼看天要黑了,淩宇楓沒等老雀唠叨完,早就跑沒影了。
M大的食堂在傍晚的時候一直很熱鬧。可這份熱鬧從來都跟洛箐無緣。
他只能從窗外走過,看着同學們吃的開開心心。
洛箐從适應了這裏的大學生活之後,向來都把自己的所有情緒隐藏的很好。
吃不上熱乎飯,自然也會好氣,會難過,但從來就沒因為這個沖着別人發過火。
可是,今天手掌被割破,握上了這個小鈴铛之後,他莫名覺得有些煩躁,好像随着時間推移,冒火的情緒也一點點高漲了上來。
剛好路過,看見隔着櫥窗,在食堂裏啃雞腿的同系生,他會突然有種想掄起拳頭的沖動。
然而,他還沒握上拳頭,就感覺到手心裏瘙癢,好像那個小鈴铛又張滿一身絨毛,在催促着他趕緊握拳一般。洛箐深呼吸了幾次,讓自己重新靜下心來,這才穩住了心性,察覺到手裏的鈴铛又縮回了青苔,回到了原狀。
如此重複着這種一次次高漲起來的煩躁情緒,讓洛箐一次比一次難以壓抑。
天色漸暗,他急着回家,就連看見平日裏常在校園裏伴他左右的小姜,洛箐也莫名覺得煩躁厭惡起來,明顯感覺到手心裏的小鈴铛這一次成長的速度加快了。
洛箐來不及深呼吸,他一向溫文爾雅的樣子不見了,聲音冰冷,沖着小姜說:“你最好別在我眼前晃着。我肚子餓着,看着誰別扭。”
這話說出口,洛箐自己都驚訝,他來不及解釋,背過臉去,開始撫着胸口深呼吸起來。
他依然能聽見姜輝闕關切地問他是怎麽了。可他現在沒法回答。
因為此時他聽見了心裏有另一個陰冷的聲音湧了上來:“你恨他嗎?叮鈴,鈴鈴。”
“告訴我,你恨他!叮鈴鈴。”這個陰森的聲音後面,總跟着一串鈴聲。
同時,此刻,他手裏的鈴铛已經不僅僅是毛絨絨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十幾條細長的青苔絲從手帕裏探了出來,纏在了他的手腕上,好像拼命要繼續延伸。
“不!”洛箐毅然堅定地否定了心裏這個詭異的聲音。
等了一會兒,洛箐沒有再回頭,揮手讓小姜走開。直到聽見身後小姜的腳步消失了,洛箐才一點點平靜下來。手心裏的鈴铛又複原了。
幾次反複之後,洛箐有些明白了,恐怕他這一腔怒氣跟這鈴铛有關。
然而,現在手裏的鈴铛卻好像是他的一部分,洛箐已經不知道該怎麽把它甩掉了。還是校園裏,他輕易不在同學面前顯露他手上奇怪的冰凍異能。
嘗試了幾次不成,洛箐打算幹脆把它帶回去,反正是回到了那個家裏,他總有辦法凍結所有他所觸之物了。
他避開所有人,開始快步往回走了。
夏日晚霞收走了最後一絲餘光,拉在地上的影子,越來越長。
洛箐平時喜歡看看周圍人的樣子,會走大路回去。可是現在,他已經看所有人都不順眼了,所以他專門挑沒有人走的小路往回趕。
偏偏這時候,平時八百年都不響一次的手機響了。
手機的響聲,更讓他一下子煩躁到了極限。
洛箐看了看電話號,正是他剛剛登陸的小外賣。
為了區別與其他外賣,上面的來電顯示「熱乎乎小外賣」。
洛箐的右手攥着鈴铛,包着手帕已經揣在了褲兜裏。
他左手拿起手機,一時間十分猶豫。
想起這個小外賣告訴他只能早上六點鐘而且只送早餐,他似乎瞬間找到了發火的理由。
他一定要接起電話來,讓他立即送餐,不然他覺得他會十分厭惡這個職業素養不合格的小外賣。
電話接響了,洛箐一下子聽見了自己湧上來堵到了嗓子眼的碰碰心跳聲。
他努力讓自己平息下來,這才幾乎一個字一個字蹦着問道:“你、有、什麽事兒?”
對方還沒說話,他就聽見心裏那個陰森的聲音又出現了,那個聲音似乎讀到了他的心聲,在問:“他憑什麽不能送餐?他沒用。你恨他。叮鈴,鈴鈴。”
洛箐覺得耳邊刮起了風,耳膜鼓動的聲音吵得他要聽不清電話了。
總算,電話另一頭的小外賣員開口了,“我可以現在過去給你送餐嗎?”語氣很急的樣子。
洛箐突然不恨了。他不就是等着外賣小哥給他送晚飯嘛。
“你恨他,恨他,對麽?叮鈴鈴。”心裏這個低沉陰冷的聲音一遍遍追問他。
洛箐像是被按住了頭,強行要他點頭,可他毅力驚人,還是使勁兒地搖了搖頭。
來不及挂斷電話,洛箐不知道在回答誰的問題,他輕聲說:“不恨。不恨他。”
電話同時挂掉了。
但淩宇楓還是聽見了洛箐最後的那句話,他不打算仔細籌劃了,他擡起手,直接吞下了老雀那裏拿來的藥引。
能伴洛箐左右,就算血肉之軀,淩宇楓也不覺得這有什麽可畏懼的。
洛箐放下了電話,他明顯察覺到視線都有些模糊了,好像眼前被塗上了一層濃黑的煙霧,他只覺得辣眼,覺得煩躁。
手裏的鈴铛還在叮鈴作響。
洛箐扶着牆,等慢慢平靜了呼吸,他又加快了步子。
然而,剛走幾步,就看見前面不遠處閃滅着的路燈下面好像有動靜。
洛箐不想遷怒于人,有意避開陌生人,正準備轉身繞路,卻聽見了一個女人哭喊着「救命」。
他左右看看,這裏挨着一片林子,旁邊又是一棟立體停車場。這個時間停車場關了,除了他這種繞路的,可能很難再有旁人路過。
可是,洛箐已經明顯察覺到了自己的情緒開始了從未經歷過的高漲。他似乎很想發洩,不管不顧的發洩,甚至會遷怒陌生人。這讓他決意離開。
然而,每一次駐足,又都聽見女人從聲嘶力竭到逐漸微弱的求救聲。
嘶啦,随着一聲刺耳的聲響。洛箐還是一轉身,快步趕了過去。
走到跟前的洛箐注意到了眼前竟然是一個壯漢在撕開一個柔弱女孩兒的衣服。
“小姑娘,最好老實兒點兒。”壯漢扯開了女孩兒的衣衫,直接把女孩兒按倒在了地上。
看見女孩兒哭着求饒,頭發蓬亂渾身酒氣的壯漢放着粗嗓門反而狂笑起來,“小姑娘,陪爺爺玩兒開心了,一會兒送你走的時候,能少挨兩下刀子。”
洛箐站在身後,已經臉色鐵青。
他壓抑着渾身沖天怒氣,已經身體開始顫栗。他聲音冰冷,怒聲問:“你在幹什麽?放開她。她好像并不願意。”
洛箐來到這裏時日不長,這種畫面他只在電視小說裏接觸過。他從沒想過現實中,這個白天溫馨暖人的世界裏,到了夜晚,也會有這種欺淩柔弱女人的男人。
“幹什麽?”壯漢聽見了身後的聲音,轉頭一看,是個比他按倒的女孩兒還要漂亮的男孩子,男孩子面帶冰霜,卻是個少見的冰雪美人。月色下,一雙桃花眸子清澈而冰冷。
壯漢擡起胳膊,摸了把嘴,“呸!”他朝着旁邊吐了一口,“我幹老婆,你也要管嗎?”
洛箐垂下眼睫,尋過去躺在地上已經哭得泣不成聲的女孩兒,蹲下身幫她遮了遮衣衫,柔聲說:“別怕,你認識他嗎?”
女孩兒被撕碎了上衣,渾身顫抖,上下牙床相撞,根本說不出話,她只是哭着輕輕搖了搖頭。
啪,壯漢一只油乎乎的大手眼看要落在了女孩兒的臉上,被洛箐上前一把攥住了壯漢的手腕。
“小騷娘們兒,你他媽閉嘴!”壯漢被擰着手腕,嘴上還朝着女孩兒罵了一句。
女孩兒無從抵抗,被吓得已經哭昏了過去。
洛箐的憤怒已經再也按不住了。他聲音寒冰刺骨,不容置疑只怒喝一聲:“滾!”
轉身,壯漢從身後掏出來一把刀子,滿臉胡茬的嘴一咧,一股烈酒味兒迎面撲來。
他一手解開了自己的褲子,站起身,沖着洛箐晃了過來,“滾?這麽愛管閑事兒的人,如今可不多了。怎麽,想替她?那你來啊,哈哈,陪爺一起滾滾……”
壯漢手裏舉着明晃晃的刀,眼看就要劃破洛箐的脖頸了,朝着洛箐的鎖骨,還沒捅過來。
哐當一聲,刀子落地了。
壯漢都來不及喊一聲,突然看見落到了地上的不僅僅是一把刀子,還有他握着刀子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