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前塵往事已
晚上的舞蹈是百末來叫的少月,少月全身心的投入到舞蹈裏,忘了身外的一切。
舞罷,換了行頭彈了首曲子,也就算完事了。
就在他抱着琴經過抄手游廊的時候,一個滿嘴酒氣的胖子抱拳拱手截住了他:“胡旋公子慢走,吳某請了。”
少月借着燈光看去,這個自稱吳某的人穿一件裹的緊緊的綢衫,肚子突兀的挺着。滿面通紅,噴着酒氣,腮幫子上的橫肉亂顫着:“胡旋公子少月,吳某早聞大名,早就想一近芳澤,怎奈你那老鸨看的緊,咱竟然沒得機會,今日有緣相遇,小公子可有興趣陪我夜游?”
少月敷衍的笑着,他知道這人有幾個錢,也是這裏的常客,若是往日,他也許會說上幾句,今日的心情不好,他的話就多了幾分冷情:“沒興趣。”說着腳步不停的向前走。
那吳胖子并不死心,挺着個大肚子腳步倒是輕盈的很,追着少月問:“要不吳某陪公子一游?”
“多謝,我不用人陪。”
“這夜黑風高的,小公子一個人多冷清啊!”他一面說,一面跟少月的小厮擠眼睛,示意他離開。
少月的小厮擡眼看着漫天繁星,就是不看他。
少月冷笑,他帶着小厮不說,吳胖子自己也帶着個仆人,怎的睜着眼睛說胡話。
那吳胖子在後面狗似的颠颠跟着,喘着粗氣嘴裏兀自不停:“昨日在戶部陳大人府上還說起公……公子,公子的舞當真是無人能及,如今天下人盡皆知,都知道胡旋公子武技了得……”
戶部?少月起了心思,遂問道:“不知吳爺說的是戶部的哪個陳大人?”
吳胖子見他搭腔,樂的臉上的肥肉直發顫,拔高了音量道:“還有哪個陳大人?當然是戶部主事陳元直大人。”
“哦,原來是他。”少月的眯了眼睛。
吳胖子說的這人姓陳名曲字元直,在城破之日率先投了李自成,而後鞑子入關,他又投奔了鞑子,奴顏卑膝搖尾乞憐,這個人也是致他死去的元兇之一。
要不要去報仇?
少月想了一會兒,不若先在他身上弄了路引再說,時逢亂世,生不易,死卻不難,仇恨,尤其能讓人活的更好,此事當從長計議。
心裏有了計較,少月對吳胖子便多了幾分熱情,不至于讨好,但也看不出厭惡來,随便跟吳胖子聊了幾句,推說身上汗重,要去沐浴,待來日再好好敘敘。
吳胖子在前面見過他舞蹈,滿心不想讓他走,想着要讨好他,便善解人意的說道:“少月公子自去沐浴便是,咱們明日再親近。”
少月笑着跟他告辭:“如此,少月慢待了,吳爺請自去尋一個心儀的公子處安歇了吧。”
吳胖子呵呵笑着去拉扯少月抱琴的手:“好說,好說,晚間露重,少月公子快去沐浴吧,剛剛落了汗,小心着了風就不好了。”手越發的不老實起來。
少月不露聲色的縮回手,将琴給了小厮,一路用力的拿着帕子擦着。
吳胖子踮着腳伸着脖子看着他在月亮門內一閃而逝,這才貪婪的聞着那只拉過少月的手,戀戀不舍的一步三回頭的去了。
少月進了屋,吩咐小厮:“快去打水,這個死胖子,給他三分顏色他便開起了染坊,竟敢動手動腳起來,真想剁了他的豬蹄子。”
小厮也是個不怕事的,跟着說道:“就是,看着公子給他三句好話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個那德行!我呸,長的跟老母豬成精了似的,就敢來攀折我家公子,真真是個色中餓鬼!”
少月看着小厮比他還憤怒,忽然笑了,揮手說道:“去吧去吧,以後見了他不要一副殺父仇人的樣,他對我有用。”
“哎”小厮答應的脆生,轉頭又問“那他再拉扯公子怎麽辦?”
“由他去,反正也少不了一塊肉,咱們這裏哪能幹淨的了,不過是自己心裏幹淨就是了。”
“那,好吧。”小厮很不情願,在他眼裏,少月就是觀音菩薩坐下的金童,金貴的很。雖然身在這腌臜的地方,可是他是幹淨的,神聖的。
當初他凍的快死了,閉上眼睛的那一刻看見的就是披着白狐披風的少月,他以為自己看見的是神仙,喃喃的叫着:“神仙哥哥。”睜開眼看見的是穿着一身紅衣的少月,他還以為自己升天了:“你是神仙哥哥?”
少月笑着摸他的頭:“發燒了。”那時候小厮想有這樣的神仙哥哥摸自己,死也值了。後來他醒了,才知道這裏不是神仙洞府,而是京城最大的銷金窟,那少年也不是神仙哥哥,而是這裏的頭牌公子少月。可是他就是固執的認為少月就是神仙下凡,不容渎亵,所以他對那個吳胖子摸了少月的手很不高興。
少月泡在滿是花瓣的浴桶裏,慢慢思索着吳胖子的事,這個人現在對自己有用。
按照前世的記憶分析,如今可說是天下三分,李自成自南洶洶而來,鞑子自北眈眈而視,現如今皇上的龍庭已經沒幾天可坐了。只可嘆李自成沒有那麽大的運勢,不能與那鞑子分庭抗争,白白替滿鞑子打了江山。
如今之計是在叛軍入城前離開這裏,有了路引可說是有了護身符,能提前出城,若是沒有,真的等到城裏大亂的時候,那就不好說了。若可以,最好在年關的時候離開,往南走去找發配在南疆的父親和祖父。
想到父親和祖父,少月的心裏一陣錐心的痛。
前世的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南疆,見到了父親,那時候父親見到他說的一句話就是:“你還活着。”
第二句:“聖上都不在了,你還活着做什麽?”
第三句:“你走吧,我讀聖賢之書,受先人教誨,不做亡國之奴。”
少月轉身離去,他父親和祖父一起吊死。這樣的事,他不能再讓它發生,想想那時的自己是多麽的驕傲和絕情,他固執的認為自己變成那樣是他們造成的,所以他恨他們。
他記得他回答的第一句是:“我為什麽不能活。”
第二句:“聖上在不在與我何幹?”
第三句:“不做亡國奴你就去找你的先帝。”
那時他看到了父親眼裏的絕望。
現在想來,其實他也許不想死,他要的不過是一句話,一句可以讓他活下來的理由。國破家亡後,唯一活着的兒子如此絕情,他失去了活着的理由和目标,所以他選擇了投缳。
其實,不管是誰做了皇上,都不管百姓什麽事,百姓求的不過是一個安居樂業。
少月把頭紮進了水裏,眼淚和水混在了一起,現在他才知道前世的自己是多麽的無知,這一世回來,他要補償所有的過錯,他希望他的親人們過的都好,為了這個目的,他要努力的活着,無論付出多麽大的代價,他也要彌補那一世的缺失。
百末進來的時候沒聽見動靜,他知道這個時候少月應該在沐浴,心裏有些不安,他聽少春說少月今天不對勁,趕緊拉開屏風看過去。
少月在水裏憋了許久,發洩的差不多了,聽見外面的腳步聲,以為是少春,起了促狹的心思。腳步聲在浴桶邊停下的時候,他猛的在水裏鑽了出來,“嘩啦”一聲,弄的百末渾身上下都是水,少月哈哈大笑,看着百末抹幹淨了臉才咦了一聲:“百末?”
百末氣的笑了:“你這個促狹鬼,回頭我就去告訴少春,我這是替他來的。”
少月的眼珠轉了轉,歪着頭問:“少春怎麽沒來?”
百末拿了塊布巾給他:“他有事,這幾天都沒空過來。”
“所以你來了?也是你替我護臀?”
少月邊擦邊問,從十三歲開始,給他做護臀的只有少春,他不在的時候就不做。
百末臉上的濃妝被水沖了下去,露出了蒼白的臉,皮膚白皙卻毫無血色,這是常年化妝的結果。被少月這麽一問,他的臉上有了淡淡的紅暈,咳了一聲道:“自然是交代給我了。”
少月的臉刷的變了,被水汽熏出來的紅暈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把擦身的布巾扔在一旁,光裸着身子大步跨上了塌,趴在了那裏說道:“來吧。”
百末被他的舉動驚的呆了一呆,回過神來又拿起一塊幹淨的布巾給他蓋在了身上,笑道:“我可不敢動你的貴臀,留着少春親自伺候你好了,你歇着吧,我回去了。”
百末說完就要走,到門口的時候他聽見少月悶悶的問:“少春去哪了?”
百末想告訴他,少春就在房間裏,話在嘴邊轉了兩轉又咽了回去說道:“我不知道。”
少月趴着不動,頭發濕噠噠的淌着水他也不讓小厮擦。過了許久,就在他要睡着的時候,有人輕輕的拿着布巾給他擦拭頭發,那人一邊擦一邊嘆氣。
少月悶悶的道:“你不是不在嗎?”
少春笑道:“我這不是來了嗎?你這是鬧的哪一出?”
少月趴在那裏想,這是鬧的哪一出?因為期待的那個吻沒有下來?抑或是別的什麽?他迷惑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