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沈圖與沈鑒
少月無精打采的扛着他那招牌在大街上閑逛,昨夜他沒能看見想見的人,心裏難受,在南風苑是涼炕上窩了一夜,清晨頂着個雞窩頭爬回了自己家,胡亂洗了把臉,畫了個妝,便扛着招牌出來了。在街口的小店裏喝了一碗豆腐腦吃了個燒餅,精神才好了許多。
閑逛的時候又有人問卦,俱是問科考能否高中,他一律說能中,惹的那些問卦的婦人高興的掏銀子。
逛來逛去的到了一家門口,擡頭一看,原來是到了南風苑,他站着看了一會兒,嘆口氣,便欲回轉,這時卻聽見南風苑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他心裏一顫,忙回頭看。
從南風苑裏走出了兩個人,一個中等身材的胖子,他對這人的印象頗深,就是當年要買他沒買成的金胖子。另外一個是位瘦高的中年人,那人看他一愣,遲疑的問:“……少月?
少月也認出了那人,那人原是南風苑的大茶壺,名喚甲一。少月點頭,啞這嗓子問:“你回來了?那春哥哥吶?”
甲一看着眼前的少月,一襲灰撲撲的道袍,頭發胡亂挽着,臉色焦黃,下巴上胡子拉碴,心裏黯然,他曾經是多麽鮮活明媚,如今卻落得這副模樣。他遲疑了一下,道:“我不知道。”
這話有三種解釋,第一是真不知道;第二是知道但是不詳細;其次便是知道也不說了。
少月如今對世事看的多了,也明白了許多人情世故,他這樣說,心裏也明白了幾分,當下笑笑道“你回來了,那院子裏的人還回來嗎?”
“不回來了,這院子要賣了。”甲一有些不忍
“賣?”少月有些不可置信,指着院子說“要賣?”
“嗯,是公子的意思。”甲一看着少月臉色不好,解釋道”是公子的傳過來的話。”
少月的心悶悶的,他使勁抓了抓胸前的衣服,這裏要賣了,那他還回來嗎?是不是如前世一般就這樣放手了?
他給甲一道了別,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在一個轉彎處,裝撞了一個人,那人口氣中帶着不悅道:“你這道長怎麽走路的?”
少月擡頭說:“對不……”他看着眼前的人再也說不下去了,眼前是個中年男人,長的斯文俊秀,穿着青布長衫,頭上扣着頂黑色的帽子。這個人,他魂牽夢繞的想着,只想去南疆找他,他竟然回來了。
少月的眼淚下來了,他扔了那幌子雙手抓住那人的雙臂,哆嗦着叫道:“父親……”
那中年人看着眼前這個穿着灰撲撲道袍的人,焦黃的臉,下巴上一绺山羊胡子,眼中帶着淚痕,他輕輕的拿開少月的手道:“道長你認錯人了。”
少月急道:“沒錯,你就是我的父親,你是沈圖沈子元。”
那人驚異:“你是誰?”
少月說道:‘我是鑒兒,沈鑒啊。”
那人的臉色大變,退後一步仔細的打量他,眼睛裏是不可置信,問道:“你真的是鑒兒?”
“我是,我真的是。”
沈圖的臉上現出疑惑之色,也難怪他不信,如今的少月為了讓人信服,把臉抹上了顏料,做成了焦黃的面容,粘了胡子,整個人看着如三十來歲的模樣,他如何能信
他說道:“我不知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但沈某今年三十有八,我二十歲上得子,我觀道長的年紀與沈某相仿,道長怕是認錯人了。”
少月方才想起自己是畫了妝的,他一把拉過沈圖道:“這裏不是講話之所,我家就在裏頭,你跟我來。”
沈圖和他的父親沈略前日被人接了京裏,他聽那人說沈鑒被賣到過南風苑,便欲去瞧瞧,誰知還沒到地方便被少月撞見了。
少月帶着沈圖回到了家,請他坐下,倒了杯涼茶給他道:“家裏就我一個,先喝杯涼茶吧,等會我去燒水。”
沈圖道:“無妨,你先說找我到底是何意?”
少月打了盆水,将臉上的妝容洗去,露出了一張白皙俊秀的臉,看着沈圖驚訝的表情笑道:“如今,可知道我是你的兒子了?”
沈圖只驚愕了一會兒,便恢複如常道:“你如何知道我是你的父親,我走的時候你還小,如今我老了,跟以前大不一樣。”
少月心道,我前世見過你這副樣子,所以記得,可是這話他不能說,一時找不到好的借口,他思忖了良久才道:“天性使然吧。”
沈圖自然不信他的話,少月忽然想起昨夜在南風苑做的夢:你父親回來了,你去找他吧。既然父親真的回來了,那麽昨夜的夢就不是夢,那是……?
想到這裏,再坐不住了,忽的在椅子上站了起來問道:“父親是怎麽回來的?”
沈圖的眉頭皺了起來,他讓自己來是為了問這個?可是自己和老父親真的是一無所有,這人他所圖何事?
少月看他皺眉不語,知道他并不信任自己,便道:“父親是不相信我,那我說幾件事父親聽聽。
我三歲的時候在祖父的書房裏弄壞了禦賜的玉獅鎮紙,是父親找膠粘起來的。五歲的時候打破的母親妝鏡割破了手,現在還留有疤痕。六歲的時候……”
沈圖急急拉過少月伸來的手,看過去,在無名指上有個疤痕,
他的眼圈泛紅,擡頭看着少月那笑的明媚的臉,這個是他的兒子,沈家的嫡長孫。
倆人抱了哭了,少月心裏恨鄙視自己,前世若是跟親人相聚,自己何至于早早的便去了。
“父親是和祖父叔叔一起回來的嗎?”
“正是。”
“你們是怎麽回來的?”
沈圖微微遲疑,他是被少春的人接回來的,安排在一個小院裏。回來後見了少春,他告訴沈圖,不要說是他接他們回來的,只說是皇帝大赦天下自己回來。
少春說:他在京城裏也有名氣,但不是什麽好名聲,如今南風苑已經沒了,作為沈家的長孫,他要忘了過去,為沈家光宗耀祖,如今他在城裏給人打卦算命,過的還算安樂,叔叔可以去找他,我就不去了。
沈圖聽少春說了,少月沒有接過客,而且他學識不錯,若是能去考科舉,再好不過。
沈圖想到這些,笑道:“新帝大赦天下,我們這些流放的人都回來了。”
少月不疑有他,點點頭道:“是該回來了,祖父和叔叔都好吧。”
沈圖見他沒有懷疑,松了一口氣,笑道:“你祖父雖然年紀大些,但是身體還硬朗,在南疆這些年雖然艱難,但總算是活着回來了,你叔叔的身體也還好。”
“那就好,父親如今住在哪裏?咱們一家團聚了,不若都住在一起吧”
沈圖起身出去,看了看他這院子道:“這房子還算不錯,不過我不急着回來,那邊倒是賃了一處。”
少月急道:“這是為何,如今你們都回了京城,怎麽不跟我一起住,那邊的房子退了就好。”
沈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不急,如今你也大了,對以後的日子可有什麽打算?”
少月心裏早有了成算,如今新朝初建,正是用人之際,他也想去考個功名,雖說他喜鞑子,但是總要活下去,況且他要等少春來找他,只好站的高一點,讓他能看得見。
“我想去考個功名,那樣的話做起事來也方便。”
“嗯。”沈圖也有此意,考個功名總比做道人強,再說少春那邊說了,只要少月去考,總能給安排個職位。
“你有戶貼嗎?”這個是重中之重,必須有的。
少月笑了:“父親不必擔心,這個我倒是有的,名字也不是沈鑒,叫沈璞,只我一個人,如今父親回來了,少不得再找人填上去。”
那牢頭道也是夠意思的,把少月的戶貼什麽的弄到一應俱全,說是個落魄人家的子弟,所以少月現在是民籍,而不是什麽樂戶了。
“那父親帶我去把祖父和叔叔接過來吧。”少月很想一家團聚,他很想一家人在一起。
沈圖斟酌着道:“我還是他外面住着吧,以後再說。”他是有顧慮的,當年被流放,兒子被賣,如今改朝換代,兒子的身份得以重見天日,但是他畢竟在小倌館呆過,要是以後做了官被人扒出來,畢竟是不光彩的事,若是自己和他不在一起,別人也就不知道他的過去,也免的遭人诟病。
沈圖想的自然要比少月長遠,但少月想當然的以為父親是嫌棄他,他的眼中有了委屈:“父親可是想着兒子以前在小倌館裏呆過,嫌棄兒子髒了?”
這話問的重了,沈圖的臉色不好看,沈家無緣無故的被抄,父子爺們被流放,妻子投缳,嬌兒被賣,他如何不恨,可是朝廷都沒了,皇帝也死了,他恨誰去?
沈圖看着少月道:“我也是為你好,我知道你在南風苑呆過,這個我都打聽了,所以我不能與你相認,既然你有了新的戶貼,便不是過去的少月了,你是沈鑒,沈家的長孫,但是這個身份不能讓外人知曉,你明白嗎?”
少月垂頭:“我自然知曉,但我若為了做官便不能與家人相認,做官有何用,不是有句話說的好,世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我做道人也挺好。”
“胡說,你去考個功名,到時候我們再認做本家,總之沈家不能在你我手上沒落了。”沈圖的眼中閃着莫名的情緒,鞑子打進來他固然傷心,但是他更想過的好,南疆的日子過的太苦了,他以為他要在那邊終老了,沒想到的是明朝居然亡了。他很遺憾不是漢人的天下,但是能活着回來他已經知足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