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買了一包百合香。秦知閣知道他肯定帶了香爐——果然，回去之後他就從包袱裏掏出個小爐子，雲母片都有，還問店家要來炭火。
香氣柔和清甜，像是能傳很久。
唐翎七說，老板你喜歡這些嗎？屋子裏點香就舒服多啦。
秦知閣平日不注意這些，但知道百裏辰光喜歡，心裏一晃而過想去香鋪裏買些名貴的合香相贈。這一晚他睡得很好，第二天起得晚些，難得主動說要去逛街。
晚上有群香會，街景就繁忙不少。幾家老店擺開門面吸引客人，裏面人山人海。
秦知閣本想去買東西，可見那麽多人，知道自己腿腳不方便擠不進去。
“老板你是不是想進去買東西？想買什麽？”唐翎七轉頭兩邊看看，躍躍欲試。
沒什麽。他搖頭，“就是想看看有沒有有意思的合香。”
“我進去幫你買。沒事百裏将軍給過我一點零錢，讓你想買什麽就幫買。”那人說完就擠進人堆裏，留秦知閣一個人站在街上。
店鋪附近還有很多人，和他一樣等着，幾乎都是男的。
過了一刻左右，門口終于重新見到那個身影。唐翎七拎着個小布包出來，頭發衣襟被擠得一團亂。
“媽呀累死了……女人怎麽那麽可怕，看着柔柔弱弱的搶買東西起來和吃人一樣……給，老板我替你買了秋色八合香。”
那小布包也就巴掌大小，上面繡着店鋪的名字。秦知閣接過，有點過意不去。
“辛苦了……”
“沒事沒事，比平時的吃賞活計輕松多了。跟着老板你可清閑了，你不知道啊冬天時候我接了個活要護送一個胡商入蜀，那叫一個折騰，鞍前馬後的伺候……”
一邊說着一邊扇風，好像很熱的樣子。街對面剛好有甜水鋪，秦知閣說，你在這休息一會，我去給你買些冰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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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翎七說冰飲可貴了不用了！我們家那裏冰飲都喝不起！
“靠北了冰飲也便宜了。”他說完就走過去，不過是幾步路的事情。這次換唐翎七等在那，他看起來開朗，旁邊有等得無聊的男人就和他閑扯，問你是不是吃賞人？
“是啊，我才當了不久呢！”
“我以前也聽說胡商喜歡瞎折騰，哎你護送的那胡商賣的是啥？”
“估計是胡椒鹽和紅茶。這些東西賣去巴蜀賺得多。你不知道啊真是煩得要死，早上不許睡懶覺，午飯不許吃太多，話不許多……我話最多了你讓我少說話簡直要命！”
“哈哈哈……那最後呢？那胡商賺得多嗎？你這樣走一趟賺多少？要是多的話我也去。”
“我怎麽知道……”唐翎七忽然笑笑，不知道從哪裏摸出把大食扇，慢悠悠扇風，“——他太煩了，我就一刀把他剁了。”
旁邊幾個人愣了愣，接着全笑起來。唐翎七跟着笑，那頭秦知閣來了，拿着兩碗冰梅子茶，小心翼翼避開路人。
他急忙去接。
那邊有人說，“這次這個老板我看你不覺得他折騰，估計不會也把他剁了。”
你們在聊什麽呢……秦知閣不喜歡和陌生人多說話沒有上心；唐翎七扭頭說，我可喜歡這次這老板了，還想把他帶回家去讓他見見我弟弟們。
“別瞎說。”
“沒瞎說，真的。”他眨了眨眼，喝了一口梅子茶，“如果老板你真覺得沒啥特想去的地方，去我家也不錯啊。”
————
夜市人很多，人擠人的地方他肯定去不了，就和唐翎七說，你想去逛可以去，我先睡了。
那人應了一聲，吃完晚飯就去逛街了。秦知閣一個人躺在榻上，目光瞥到案幾上那一小包八合香。
他一直弄不懂，為什麽八合香比百合香貴，還去問師兄。百裏就說，一塊合香和一塊沉香比孰貴？當然是沉香貴。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的有意思。
百合香裏也有沉香，但只有那麽一點。其他的，摻了荔枝殼，陳皮，檀香，白檀，香草……摻了那麽多東西，便顯得沒有那麽可貴了。
而一塊沉香在那裏，除了時間，什麽都摻雜不進去。
他不知不覺睡着了，夢見了一口井。七八歲的自己站在這口陌生的井前，看到小小的倒影裏出現自己已經模糊的臉。
又有一個人湊過來。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百裏辰光。
比自己年長兩歲，從小天縱奇才，人中龍鳳。十年後，二十年後，那人依然光華萬千，仿佛永遠不會散的香。旁人喜愛他，愛戴他，甚至敬畏他，可自己愛他。
就算什麽結果都不會有，就算結局必定不會美滿，就算這件事情只能爛死在自己的心裏絕對不能被人所知——因為說出來就是萬人唾罵，他竟然對自己的師兄有那樣龌龊不堪的念頭。
死也必須要藏住。
十五歲的時候，洛陽暴雨，天黑的很早。他們兩人在房中讀書，讀得乏卷，那人就說，睡吧，我也不想冒雨回去了。
——說着就躺了下去，挨着自己。
秦知閣感受到那個人的氣息，聞到他身上的熏香，知道他每一次呼吸的起伏。
那一晚他沒能睡着，心中雜念。有時他會做一些不堪的夢，夢醒後無非更加痛苦，對自己更加不齒。
“你真是一只畜牲。”他夢見師兄對他說。
不知廉恥，不知自制。
又夢見那一晚上靠着自己的師兄，忽然睜開雙眼，含笑伸出手來，擦過他的鬓角。
反反複複，永無休止……
秦知閣從這夢魇中驚醒，一身的冷汗。他正緊緊拽住被子，雙手刺痛。
那裏又有了反應。
窗外喧嚣，夜市尚未散去，萬裏花燈，顯得屋內格外冷清。他披衣起坐，帶上那包八合香來到客棧後院的井邊，打了一桶冰冷的井水上來澆在身上。
“畜牲……”他低下頭，水嘩然澆過。“……畜牲……”
打第二桶水時，重傷未愈的雙手已經拉不住井繩。水桶上到一半又落回去，濺起很大的水聲。秦知閣站在井邊很久，握着八合香的布袋，幾次想将它扔進去，舉起手可又放下。
“你這廢物，還能做什麽……”
他扔開了井繩，順着井壁滑坐下去。明月夜，映得人格外蒼白憔悴。忽然那邊簾後有腳步聲傳來，一個人撩開門簾，也走進了後院。
“老板？你怎麽在這？”
那人說着就走過來，看他渾身都濕透吓了一跳。
“哎呀你是太熱了嗎？熱了也別直接澆井水啊多寒啊！快我去給你找東西擦幹……你先起來，是不是哪不舒服啊，臉色好難看。”
唐翎七湊得近了，想借月色看清他的神态。卻咦了一聲，說，老板，你哭了？
是井水。他說。
不是，你哭了。
我沒哭。
哭了就是難受呗，難受了就要哭啊。那你先哭還是先擦幹？
那人又說這種奇奇怪怪的話，他一下子沒忍住笑了出來。
“我沒事。”
唐翎七說，沒事就好。我剛回來就聽見後院老大一聲，還以為有人跳……呸呸呸。老板你沖澡還帶熏香啊？
“我是想過跳下去。”他說。
唐翎七愣住了。
“這個送給你吧，讓你辛苦一趟過意不去……我活着已經沒什麽用了，像我這樣的廢人，死了也許還好些。”
“你你你別瞎說啊！是不是聽見什麽人說奇怪的話了？老板你這條件也實在犯不着啊，你看看百裏将軍好不容易救你回來把你托給我照顧，你跳井了讓我怎麽回他？那我也只能跳下去了啊……老板你不會游泳撲通一聲就下去了，我會游泳還要淹死自己很痛苦的啊！”
“我喜歡我師兄。”他說。
這是他第一次把這句話說出來。
結果唐翎七說，喜歡就喜歡了，喜歡個人還要尋死啊？
秦知閣說，你不覺得我禽獸不如？
唐翎七問你做了啥禽獸不如的事情？殺人放火了？燒殺擄掠了？你……好吧你可能是殺過人，那沒辦法啊你是将軍，我看你很好啊。我就很喜歡你，你剛還送我香料。
那人不說話，水順着他的發梢一滴一滴落下去。
“老板你……不相信啊……不相信我那我也只能……我也沒辦法了。”
說完就抱住了秦知閣，在他眉心上親了一下。
幕十三
第二天又是夜市，唐翎七說，老板咱們去吃酒吧？
吃酒也算是男人的尋常活動，秦知閣也就答應。那人問了本地人哪處坊內吃的酒好，接着就拉他向南城區去了。本來小城酒肆難以與東都相比，但抹蕊班是極富庶之地，這老酒坊也大氣寬敞。不少富商都在包間內，跑堂的問，說大堂可不可以。
唐翎七覺得掉價，秦知閣沒覺得什麽，就在大堂入座了。點了幾道下酒菜，點了一壺阿婆清，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