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節
這十幾個人,遇到個會打沙漠戰的估計連對方人影都沒看到就全部躺平了。
“現在開始三個人分作一隊,你們有互相聯絡的哨子嗎?”
“有。”
“那行。不能打的人先都留在附近,顧青明你看着藍壽月千萬別走遠,然後給烏敕卡一個哨子,遇到情況了就吹。所有隊列三人一起隔兩馬的距離進城,這地方就小心城頭弓箭手,唐翎七注意那些就行。就這樣,上吧。”
他一夾馬腹往前去了,可後面的人都愣着,沒怎麽動。
“……如何?”他以為對方沒聽懂。
藍皓思咳了一聲,“就這樣?”
“就這樣。”
“……這樣和直接殺進去有什麽兩樣?”
“本質上來說就是一樣的啊。人就那麽點,行蹤都藏不住了,城裏配置如何人員分布如何全部不知道,當然只能一鼓作氣進去了。”
他說的理所當然。要是師兄在這裏說不定還能玩點什麽聲東擊西的花樣,他肯定是沒辦法了。
“當然,上上佳的情況就是城裏沒人。”他補了一句。
人群靜默了片刻,就聽見唐翎七有氣無力地說,老板,你真的不太擅長這個我看出來了。城裏要是有一個營的惡人谷駐紮,咱們今天肯定就交待在這了。
秦知閣說那你們拼命殺進去把他們趕出來,然後等他們攻城的時候,我就讓你看看什麽叫我擅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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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絕塵,只在月下的沙漠下留下一串串的印子。顧青明抱着膝蓋坐在鋪開的毛毯上,好似不經意一樣将目光轉向了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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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壽月抱着貍貓,不知什麽時候站了起來,好像離他們遠了。
“你要是想逃,那也等他們回來。否則我們倆說不清。”顧青明忽然說。
人影顫了一下,沒說什麽話。這個人雖然現在已經十八九歲了,可心智上依然只是停留在十四歲那年。
風卷過荒漠,已經完全聽不見城裏的聲音了。藍壽月放下了貍貓,似乎很難過的樣子。
“……我做了錯事。”
“那也和我沒關系,想解釋的話,幹脆等你弟弟回來後說罷,現在就可以理一理思路,想怎麽裝作恰好恢複的樣子給他個驚喜。”
那人又走遠一步。進城前藍皓思給他們留了匹馬,以備不時之需。顧青明知道他現在很想逃,可是連看都沒往那再看一眼。
“你不想報仇?”
“報仇什麽都得不到……我相信他不是那樣的人。”
“到現在你還相信他?我雖然不太清楚,不過也聽人講過。墨小林害了你對嗎。”
“不是他做的。”藍壽月說。
這次顧青明終于有點驚訝的樣子了。畢竟當天下都相信一個真相的時候,當事人忽然站出來說,真相完全不是這樣,你們全都想錯了。誰都會覺得吃驚。
“……是雙生子。動手的是另一個墨小林,但我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他說。
縱然訝異,不過顧青明到底比尋常人更鎮定些。“你為什麽不告訴他們呢?”
“我相信他……如果我能先找到他,說不定就能問清楚。”
說不定墨小林就在樓蘭城裏。顧青明說,你想進樓蘭找他?
“不……”那人有些憔悴消瘦的身影轉向圓月之西,雙眼染了月色,格外清澈透亮。“他就在這。”
——薄沙冷月,月光下,有人正無聲無息立在遠處。僅僅是一瞬間,他們仿佛見到這人面容上一閃而過的猙獰笑意,将那如淡水般無奇的面目五官攪得扭曲。
幕二十七
那人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站在月光下,正含笑看向他們。
那是一張平平無奇的臉,任憑誰看過了轉眼就忘。
“……你不是小林。”
“你何必把我和他分得那麽清楚?”墨小林一步一步走過來。烏敕卡已經起身,護住了顧青明。“我和他都是墨小林,完全一樣。”
“他在哪?”
藍壽月的聲音回蕩在荒漠裏,孤獨得叫人難過。而墨小林看着他很久,忽然仰頭大笑。那笑聲戛然而止,緊接着話語中的語氣,轉眼陌生。
“我和他——是一個人。”
聲音沒有什麽改變,可是就讓人覺得眼前的人已經變了。無論是神态,氣質,徹徹底底地變了。
藍壽月說,“他和你不一樣。”
“壽月……”他無可奈何低頭笑了笑,大抵這樣的話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了,連作答都懶得說,“你真的分得清我和他?”
他懷中的匣子被輕輕打開,不知是不是錯覺,匣子中有白煙騰起。随即它被倒了過來,一個不知是什麽的東西就滾下了沙丘,落在藍壽月腳邊。顧青明擔心有詐,正想将人拉回來,他已将事物撿了起來。
月色下,能夠看見那張面容——與眼前人一模一樣,只是雙眼還微微睜着,有些地方已經開始萎縮變形。藍壽月睜大了眼睛,抱緊那顆頭顱。
“他是你的哥哥……”
“我就奇怪了,”他像是聽見了什麽很可笑的事情一樣,笑得停不下來,“——為什麽但凡發現的人,臨死前都會說他是我哥哥?我們倆自己都不記得誰先出生的了——都說了,我和他不是兄弟,我們是一個人。”
我是墨小林,他也是墨小林。
一個名字就夠了。
你們總喜歡把我和他分成兩個人,所以永遠都抓不到我們。
“為什麽你殺了他……”
“唔……這個怎麽說呢。就好像一個人,身體總有不舒服的時候,有時候是五髒六腑啦,有時候是六經八脈啦……但無論怎麽說,總有一個地方出問題了。”仿佛心情很好的樣子,他從袖中取出一支通體雪白卻極其細巧的判官筆,慢慢渡步,繞着藍壽月周圍走,“再打個比方,眼睛裏進沙子,吃飯的時候不當心咬到舌頭……怎麽和你說呢,你又不是墨小林,你怎麽能體會。”
藍壽月死死盯着他,那雙眼睛一如多年前的清明湛亮。也只有這雙通透的眸子,才能察覺皮囊之下最最細微的那異樣。
“哎,一定要和你說的話……真為難啊。大概就是身子裏哪裏不舒服了,辨證論治半天,發現是左手的問題,就只能将手截去……你明白了嗎?”他睜了睜眼睛,面色柔和地看向那人;可藍壽月的神情絲毫沒有什麽變化,依然是一臉殺意。墨小林只能嘆一口氣,“算了,我籠統點講吧……”
他忽然伸手用力禁锢住藍壽月,将人的脖頸扣死,轉身面朝後面的兩人。
“——我和他都喜歡你,可是他想讓你活着,我想讓你死……他舍不得你,所以離開惡人谷,一路追查到抹蕊班,想将你帶回去……多麻煩啊,我可不喜歡屋裏養個瘋子。你是他弄瘋的,卻總粘着我——他竟然還想将你帶回去。”
藍壽月被他弄得喘不上氣。不遠處,烏敕卡已經拉開一張皮弓對準了墨小林。
“我的意思吧,就算你死了,我也有辦法讓屍身保存一兩年。一兩年啊,再好玩的東西也該玩膩了。可他喜歡活的你,整天念着。你經受過嗎?自己的腦子裏總有一個人,說着和你相反的念頭……”
“放開他。”顧青明沒有什麽興趣聽他說。那麽近的距離,一旦弓弦松開,墨小林絕無可能躲過。
那人道,“他現在可是在我手裏。”
“他的生死和我無關。反正你殺了他之後也會殺了我們滅口,什麽時候動手有什麽兩樣?放開他,這一箭就只會落在你的肩上。”
“……你威脅我?”那笑意驟然消失無蹤,面無表情的臉上重新浮現出一種猙獰,“你——竟然敢——威脅我?!”
嘶吼還未結束,判官筆已經紮入藍壽月的左肩,将人擋在身前。烏敕卡的箭太容易落在旁人身上故而一時沒有松弦;而剎那間,一只手竟然抓住了判官筆,不顧劇痛将筆按在肩上,把墨小林撞得退開了半步。幾乎能夠聽見皮肉被判官筆生生撕扯開的聲音——藍壽月悶哼一聲,從肩上拔出了那支被染得血紅的筆,毫不意外地看見傷口周圍的地方泛出不祥的黑色。接着弦動箭出,那人卻只是擡手,直接截住了箭,手法極快。
可下一支箭還未上弦,顧青明那裏就發現腳下有什麽不對。方才只顧着打鬥,不知不覺退到了一個地方——
流沙。
四周的沙層好似水一般松軟,讓人緩緩陷了下去。顧青明兩人當即不再動——在流沙裏越是掙紮就越快被吞噬,只能眼睜睜看着墨小林重新将藍壽月逼向遠處。
“好了。礙事的總算沒了。”他又露出了最初的那種笑容,好像這世上就不會有比這更叫人安心的人了,“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個,你和他們